红楼夜话 下第25部分阅读
红楼夜话 下 作者:肉书屋
不断,但苏家的这一行人最为惹眼,老夫人的轿子已经去了多远,这门前的车马尚未出发。
黛玉等回到藕香榭时,琏二奶奶正指挥者小丫鬟们一一收拾杯盏,时不时有偷嘴的捡起一块姑娘、奶奶们下剩的嫩肉往嘴里送,还互相挤眉弄眼。
琏二奶奶也不多理会,看着贾母桌上几乎没动的菜馔,吩咐道:“将这些分作几份,送到老祖宗的屋子里给鸳鸯、琥珀等人加菜,再有就是大太太房里和二太太房里,虽然剩下的不多,但好歹是这个意思。”
有新跟着服侍的贾家老人就提点道:“奶奶,别人都可不送,但唯独宝二爷那里不可落下。怡红院里人最多,袭人、紫鹃两位姑娘远胜于一般的头等丫鬟,今天没跟着来赴宴,咱们却不好落下她们两个。更何况,娘娘不是还赏赐了一个宫人给宝二爷嘛”
新二奶奶可不如王熙凤精明,会巴结。她自认为是大房的媳妇,没道理上杆子巴结二太太,所以在进贾家家门之后,是日日去邢夫人屋子里请安,反观二太太的荣禧堂,三五日才去拜访一次,与王熙凤在时的做法是大相径庭。
琏二奶奶经人提点,淡淡说道:“既然妈妈说了,就按照妈意思,不过还是先送往老祖宗那里,余下还有剩的,再去怡红院不迟。”
黛玉挽着惜春的手上了藕香榭的亭子:“二嫂子还没歇着?”
琏二奶奶一见黛玉等,忙拦道:“好姑娘,这里乱的很,小心脏了你们的新衣裙。”
惜春等人见自己插不上手,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散了。
黛玉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琏二奶奶,她对新嫂子并无排斥,甚至觉得新嫂子配琏二表哥大大的可惜。一说到贾家的几位表哥,个个荒唐,黛玉拉着惜春问道:“我还没来得及问,琏二表哥娶了新嫂子,那个原本的外室呢?”
惜春忙伸出手指在唇角,示意黛玉不要再问,等过了藕香榭,穿过几处游廊,这就进了惜春的暖香坞。
黛玉脚下一顿,举头望见了暖香坞中大门上,一条石匾上凿着“穿云”二字,便不再前行。
“林姐姐?”走在前面的惜春没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不解的看向兀自不动的黛玉。
黛玉笑道:“四妹妹,我就不进去了。”惜春忙拉住黛玉,声音里透着焦急和不安:“林姐姐,你是不是怪我刚才没回答你的问题?”
“傻丫头,林姐姐何尝就变得那样的小气了?不过是我院子里事多,这一天没回去,不知道雁蓉去哪里找我了”
惜春怀疑的看向黛玉,仿佛在辨别真假。
黛玉心中微微泛起异样,大半年不见,四妹妹……和以前有些不同,但是什么地方不同,黛玉说不清楚。
惜春破涕为笑,吸了吸红鼻子:“我就知道……”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忙转换了说法,“林姐姐没问琏二哥的事儿,我们也没这个兴致说,不甚光彩的事儿”惜春哼道:“老祖宗给琏二哥定亲的时候,琏二哥还不应允,非要娶那个外室。老太太先是关了人,然后悄悄派赖大家的去扬州查那个女人的底细。林姐姐猜怎么样?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落魄官家的小姐,而是……”
惜春羞红了脸,显然对贾琏外室的来历一清二楚。
“她生的又是个女儿,老祖宗不知道和琏二嫂子说了什么,二嫂子一进门就将这个女孩子抱到名下抚养了。”
如果说前面的事儿是黛玉心中早知的,那后面贾母的行为却是黛玉始料未及的。黛玉难得结巴了一次,不敢置信的问道:“琏二嫂子就肯了?”
惜春神秘的笑道:“如若不然,新嫂子怎么就那样得老祖宗的喜欢?”
正文 第三六二章 险露破绽妙玉赏画
第三六二章 险露破绽妙玉赏画
黛玉神情黯然的回了潇湘馆,心中如同倒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该对惜春的话作何评价。
人常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贾家的媳妇却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说要孝敬公婆,侍奉小叔子、小姑子,还要兢兢业业的掌管家事,又要为丈夫寻觅温柔体贴的美妾,上面这些样样做的好,也未必就得了人家的赞扬。说不定丈夫一死,婆婆还要怪罪你的八字与宝贝儿子犯冲。
就如同大嫂子李纨一般,二太太因为这个心理总是有隔阂,甚至对贾兰也不亲近。
贾家的正经奶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没有门第,没有根基的填房续弦。
东府有个尤氏,荣府就有个邢夫人。
多了不必,这二位的家世往上数,三代之前都在什么地方谋生,想必两位太太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进了贾府,处处低人家一等。明明邢夫人才是长房儿媳,却要处处受制于王夫人。
黛玉走在石子漫成的甬路上,心中对宝玉常挂在嘴边上的几句话感触颇深。宝玉是如何说的?女人一出嫁,就从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子。
也难怪宝玉会有这样的话,未出阁之前,哪个姑娘不是父母手上的珍宝,捧着护着,一旦为,就要收敛起以往的秉性,做个叫外人称道的好媳妇。
什么天真烂漫,什么秉性自然,都化成一抔黄土,深深掩盖在家族的威慑下。黛玉不用听人说就知道,琏二嫂子嫁进贾家,人人都以为是她娘家占了大便宜,能得贾家这门贵戚的帮衬。这么一想当然,大家就会觉得琏二嫂子的隐忍,退避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一直伴在身侧的雪雁、香卉不敢出声,怕惊着姑娘的遐思,众人就这样满怀心事的进了月亮门。
碧蝶在门口的台阶上来回踱步,一见众人进门,忙迎了上去,细细察觉后面并无跟上来的姑娘们,便松了口气:“姑娘可算是回来了,那画儿……”
黛玉抬手虚掩碧蝶欲微启的朱唇,“咱们里面说。”
一进大门,林致远的那副白莲图赫然在上,墨色焦、浓、淡、清,各不相一,黛玉站立在莲花之下端详许久,问道:“咱们后来得的那一副呢?”
“我们担心它仍旧大有用处,不敢擅自做主,只是卷好放在了画缸里。”碧蝶紧接着又道,“幸好东西来的及时,要不然就真出的大事儿。”
碧蝶一说到这个就心有余悸,要不是宋妈妈赶早了一步,姑娘的赝品十有八九就会被人看出来。
除了自己,黛玉并不记席位上有人提前离开,就算离开了,也绝没道理丢下姊妹跑到潇湘馆里看画儿不是?
“莫不是什么人进来了?”
“姑娘再猜不到这个人,竟是栊翠庵的妙玉师傅。”
黛玉很是诧异,她与妙玉虽称不上是萍水相逢,但是大观园建好之后,自己和栊翠庵可并没什么往来啊。妙玉本身又是个清心寡欲的,轻易不出栊翠庵,她找自己做什么?
碧蝶说道:“要不我们怎么说东西送回来的及时呢,若为了别的事儿,妙玉师傅就算进来,我们也能插诨打科糊弄过去,可偏偏……”
碧蝶一顿,使劲儿往下压低声音:“偏偏妙玉师傅听了刑大姑娘的话,知道咱们潇湘馆里有一副大爷送的白莲图,她却是为了瞧这个而来的。”
黛玉听罢碧蝶的话,也是一阵阵的后怕。
她赞赏的看向碧蝶等守屋子的心腹们:“找个时间,将那位送画的宋妈妈请来,我要当面谢谢她。”黛玉沉声道:“妙玉可不是一般人,原本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漂亮、博学、聪颖。我听宝玉说过一次,此人在丹青方面造诣极高,当年在城外的牟尼院住着,得了主持大师的亲传。咱们那点作假的水平,人家一看便能明白。”
碧蝶狐疑道:“姑娘,这个妙玉,是否就是大皇子妃的娘家小姐?”
雪雁也恍然道:“对,好像当年咱们在寒山寺的时候碰见杜姑娘,她说的就是这个妙玉。”
寒山寺之行,黛玉认识了杜婉,及至后来,两家同时上京,杜大人风风火火的忙着嫁女儿,哥哥一门心思扑到了科考上,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杜婉的长兄到莲花胡同去喝杯水酒。
黛玉有股子倔脾气,若杜婉还是当初那个单纯洒脱,直来直往的性子,黛玉才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照样往来。只是……她后来给杜婉下过两次帖子,请未出阁的杜婉姐姐到府中赏花,都被婉言谢绝了,回话来的丫鬟彬彬有礼,言辞看着诚恳,其实对没有实权的林家有些轻视。
黛玉从此以后再不提此事,杜婉出阁,杜夫人曾邀她作为娘家女宾出席,黛玉也求着哥哥帮忙推脱,附带着送了一份不算是浅薄的重礼。
黛玉伸手,隔着桌案重新将墙上的白莲图摆正,直到看的自己心满意足,才离开大开间往里间而去。
尽管潇湘馆不是黛玉久居之地,但是里面的摆设并不落于俗套,相反,处处彰显着精心别致。迎面挂着一幅单条,上面画着一个月宫下的抱兔嫦娥, 带着一位恭恭敬敬的侍者。又有一女仙,身边也有伴着侍者,捧着一个长长儿的衣囊。二人身边略有些云护,再别无点缀,全是仿照着李龙眠的白描笔意。这个时节,却是书有“斗寒图”三字。
黛玉从画缸中翻出了雁蓉等人卷好的画轴,细细的端详一番,终觉得是败笔,将要撕毁,却眼睛一转,笑道:“雁蓉。”
“姑娘”
“你将墙上的斗寒图揭下来,挂上咱们这个假的再找个精致的画盒,亲自送到栊翠庵,就对妙玉师傅说,斗寒图是咱们家大爷的早年画作,请妙玉师傅留着把玩吧。”
雁蓉瞬间明白了黛玉的意思,笑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耽误不了姑娘的大事儿。”
且不说雁蓉匆匆离去,只讲黛玉将自己的那张赝品铺平,亲自磨墨,略略思索了一番,就在白莲右侧提笔写到:
十里荷花带月看,花和月色一般般。
只应舞彻霓裳曲,宫女三千下广寒。
黛玉端详了一番,嘴角勾起笑意,扬脸对雪雁等人说道:“我记得咱们家有专门宴请的帖子,找出来,我要请众位姑娘们赏荷吃酒。”
雪雁一时间想不起姑娘说的那个帖子在什么地方,香珊忙道:“在多宝阁的那块芙蓉镇纸下面压着呢。”果然,按照香珊说的,雪雁一寻便有。
素银的厚实信笺,四周勾勒着雪花锦绣球纹,闻着有水仙子的芬芳。
这种请帖是林致远特特请人定制的,苏州城里百年老店精心打磨而成,别说是在江南一带,就是皇家公主们下请柬宴客,也未必能像黛玉的这个如此巧夺天工。
黛玉将空白的帖子一一写好,交到雪雁手上,有嘱咐道:“你们几个今晚商量好菜色,明日韩管事一来,只将预备的单子交付与他,或是叫富锦楼送热菜,或是另外请师父掌勺,都由他做主。另外,小厨房的柳妈一向恭敬,我们也别叫人心寒,余下的果碟子就叫小厨房置办,无非是多赏些银子。”
雪雁领了命令,却心中不忿:“姑娘还惦记着她们做什么?那日老太太明明说了,要给姑娘接风洗尘,瞧她们弄来的那点东西,新鲜的没几个,还不是姑娘喜好的菜色。”
“你这丫头,”黛玉神情不变,语气倒是松快了几分,“小厨房有小厨房的艰难,我们只是暂住于此,有些事情明明看见了,还是只当不知道的好。”
黛玉在这里陆陆续续写了十几份的请帖,连贾母都没落下,最后一份却是给史湘云的。
“姑娘,史大姑娘咱们也给啊?”话一出口,雪雁就知道自己失言,忙描补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是客居于此,没得老太太发话儿,是不是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黛玉笑道:“不妨事,这帖子是一定要送的。”
黛玉和史湘云一向有点嫌隙,要是史湘云在之后从别人那里知道自己人人都请,唯独落下她……怕史湘云会耍些小姐的脾气,姊妹们对她也会有想法。
众人正分配着要送的请柬。雁蓉悠悠闲闲的进了院子,“姑娘,我回来了。”
黛玉见雁蓉面色红润,便猜到妙玉是欣然收下的礼物。“见着妙玉师傅了?”
雁蓉笑道:“一开始小尼姑只将门打开了个小缝隙,连山门的门槛都不叫我踏进半步,还是大爷的画儿有面子,妙玉师傅知道我的去意,不但见了我,还请我吃了一杯茶。看得出,妙玉师傅对这画儿是爱不释手,听说是大爷早期的画作,更是赞不绝口。”
黛玉心中暗乐,妙玉在大观园里是出了名的清高、骄傲,一般人根本不能入她的眼,怕是连黛玉自己在妙玉面前也未必有什么面子。可现在瞧瞧,哥哥的一幅字画就叫妙玉转了性子。
雁蓉“哦”了一声,忙从怀中抬出个锦囊:“姑娘,这个是妙玉师傅叫我给你的。”
“送给我的?”黛玉迟疑的接过锦囊。
雁蓉晃动着小手:“不是,不是,妙玉师傅特意说,这不是送给姑娘,说姑娘一看就明白。”
黛玉将信将疑的伸手打开锦囊,却呆住了一般……
正文 第三六三章 椿木小人借人好运
第三六三章 椿木小人借人好运
锦囊中两个不知道什么木头雕刻成的小人,只婴儿巴掌那样大,头脚俱是分明清晰,棱角突兀有致,最叫人惊奇的是,这两个小人头上还结着乌黑的髻子,可不是雕刻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头发。
黛玉摸在手里只觉得一阵发寒,细密的发丝像是针尖般,哪里还有半点柔顺
黛玉隐约感到手里握着的两个小人背后有些凹凸不平,强忍着心悸将木偶翻了个身,只见香椿似的木头小人背后刻着密密麻麻的几个小字。黛玉用指腹重重的擦上去,凹凸显现。
“姑娘,是什么?”雪雁抻着脖子,好奇至极。
“好像……有个年字。”黛玉吩咐众人将屋中所有火烛点燃,映着光辉,黛玉瞧清楚了其中一个木头背后的字。
丙戌年……正月二十一日
黛玉若有所思道:“是宝姑娘的生辰。”
雪雁等人闻得黛玉的呢喃,忙去看姑娘手中的木娃娃,果然与薛宝钗有几分的神似,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碧蝶和雁蓉似乎感到了什么,声音里有了几分的颤抖:“姑娘快看那个娃娃。”
另一支与其相比,大抵类似,但是工艺上却更加的模糊了些,在容貌上尤甚,甚至看不见清晰的五官。
黛玉定定的望了望众人,发现大家满是焦急,叹气的翻过了木娃娃的背面。与前一支相同,后面刻着的也是生辰年月。
丁子年二月初二……花朝节
雁蓉识字,打黛玉一翻手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没离开那木头,雁蓉的脑袋“嗡”的一声,“姑,姑娘,是你的生辰。”
一向是淡定自若的雁蓉,难得见到这般失态,若在平时,碧蝶早就上前消遣她一番了,可现在,碧蝶也只觉得自己像是从冷水里拔出来一样,由里向外冒着冷气儿。
黛玉没有吱声,而是将两个木头轻轻的放在了桌案上,随后将整个锦囊里里外外仔细的查检。
除了两个缀着发丝的木偶,什么也没有。
黛玉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雪雁等人:“妙玉说,这不是送给我的,她的意思是……”
屋子里鸦雀无声,此时谁敢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小东西可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偏还刻着姑娘与薛家小姐的生辰。
还是雁蓉撑得住场面,她犹豫道:“姑娘的生辰在二月初二,以老太太对姑娘的宠爱,满园子的人都应该知道,至于宝姑娘……我们住在莲花胡同的时候也不曾短了这项礼,都是比照着贾家三位姑娘送的。既然连咱们这种外人都知道,想必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黛玉费解的摇摇头,“我们这么乱猜也没用,这锦囊做工粗糙,断不会是园子里姑娘们用的东西,妙玉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她既然说不是送的,就有深意在里面,当务之急是弄明白锦囊的用处。”
雪雁忙道:“这个时候表少爷也该回府了,若不然,派个婆子到外院门口去拦韩管事?”
林致远一走,韩胜的重担当即沉了许多,日日在莲花胡同和贾府、桐花书院之间奔波。
王夫人又防贼似的管着林家的人出入,内院、外院之间递个话极不方面。况且,事情若真像黛玉猜测的那般,她有必要亲自解决这个隐患。
黛玉想到这里,刚要摇头,就见雁蓉身后的香卉欲言又止。香卉看见黛玉瞧自己,甚至局促的低下了头。
黛玉心中念头一闪,继而笑道:“不必麻烦韩管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或许是妙玉师傅另有它意,等我明日亲自去栊翠庵拜会,自然就可知晓。”
黛玉说这话的时候留心观察了香卉的神情,嘴角轻轻下沉……
傍晚之前,帖子已经全部写好,黛玉只领着香卉、香珊去了贾母处,贾母正与薛宝琴、鸳鸯等人打牌说话,见是外孙女来,自然高兴。
等听说黛玉是要开诗社,贾母怕外孙女辛劳,先是命琏二奶奶帮着上下打理,又叫鸳鸯送了二十两银子去琏二奶奶处。
贾母对黛玉的好确实是发自肺腑,也就是贾宝玉能与黛玉并肩,余下的探春、惜春,谁能叫贾母这样疼爱。
别看贾母拉着王夫人,叫二太太认下薛宝琴做干女儿,可是没有血缘关系终究是没有血缘关系,老太太对薛宝琴……喜欢多余疼爱。
黛玉从贾母的上院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地面仍有热气的余温,黛玉由香卉扶着,香珊陪侍在左后方。紧跟着三人的是贾母院子里的一个老妈子,手中提拎着红漆描金食盒里面是老太太给黛玉的新鲜大蟠桃。
娘娘的赏赐,阖府上下只那么几个,连老太太屋子也有数儿,十个手指头就能查到尽头。这果子又大又香,贾母给了黛玉四枚,就已经将食盒挤得满满当当,甜丝丝的味道钻出盖子的缝隙,直往婆子的鼻孔里钻。婆子暗暗的吞了口水。
众人刚走至蜂腰桥,黛玉却住了脚下的步子,与香珊笑道:“看我这记性……宝玉是最喜欢吃这个的,往年我的胃易凉,便总将自己的份例送给他。香珊,你和妈妈辛苦一趟,送两枚果子去怡红院,我们沿着柳堤往沁芳亭走,你若赶上便来,若是不见我和香卉,就自去回潇湘馆吧。”
香珊见黛玉的眼神分明是往相反的方向瞧,心中会错了意,自以为得其实,姑娘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栊翠庵
香珊笑盈盈的欠了身:“姑娘且慢走,我稍后就跟上。”言罢,领着婆子折身去了最近的怡红院。
黛玉二人款款的往沁芳亭上去,彼时园子里时常见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的丫鬟们说笑。贾家的这个园子可不小,上下打理的人没有数百,七八十也差不多了。光是扫个院子,也要叫小丫头们辛苦半晌,好容易到了这个时候,各院子的姐姐放她们出来玩耍,大家岂有不乐意的
小丫鬟们见了黛玉,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错开两三步,便毫无拘束的跑了起来,笑意飞扬。
眼见着潇湘馆就在前方,香卉心里突突的不安:“姑娘……你是不是有话问我啊?”
“是嘛?你有话要说?”黛玉问非所答,笑望着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瞄的香卉。
香卉唇角干巴巴,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瞧,最远处的小丫鬟都在几十丈开外,两侧又是水又是桥,香卉这才放了心说道:“姑娘,我们老家乡下有一项风俗,叫‘借运势’。”
“借运势?”黛玉不由得细细品读这三个字。
“是,姑娘。这借运势也就是我们乡下人的土话,说的是哪个人羡慕人家的运道,可以找师婆帮忙,将你的生辰八字和对方的生辰八字一一写好,求着师婆在龛坛上念诵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日日携带在身上,不断祷诵。”
黛玉心思转了好几转,妙玉是正儿八经的带发修行,她绝不会做这种阴毒的事儿。黛玉也不认为薛宝钗会主动的将她的“好”运势借给自己。
黛玉沉声问道:“除了生辰八字,做成此法还需要什么?”
“就是姑娘看见的那个头发”香卉一针见血的道出了自己揣测的根由,“那一撮头发定然是姑娘的,若不然,法术难以成形。我们庄子里原有位姑姑,生的貌美,被城中的大户人家聘去做了小妾,这姑姑不甘心屈就正妻之下,于是花了银子想要促成此方。”
黛玉冷笑:“必定是在后来露出了马脚。”
香卉对黛玉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姑娘怎么知道的?”
“你进林府当差的时候才多大?能将这个事儿说的明明白白,可见庄子上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甚至你们的爹娘还会那这个做引子去教导你们。”
香卉猛点头:“就是姑娘说的这样,那姑姑做法后不久就有了身孕,好事儿一件连着一件,要不是那家的主母有三个儿子傍身,还指不定就被挤兑成什么样儿了。可惜应了姑娘常说的那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妾欲念过多,她身边又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没多久,借运势的事儿就被传的满城风雨。”
黛玉忽的起身,在水廊上踱来踱去,香卉不敢惊扰,眼睛来来回回的瞄着姑娘。
“香卉,我们去栊翠庵。”黛玉的话掷地有声,香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忙抬头望望天儿:“姑娘,已经这个时候了,不如等香珊回来,咱们多带几个婆子?”
黛玉淡然一笑:“带那么多的人作甚?咱们又不是去找妙玉师傅的不自在这件玩意儿该是她无意间得来的,又叫碧蝶送了回来,差不多和你一般,知道此物的来历。”黛玉说到这里,慢慢收敛起了笑容:“妙玉虽不是什么师婆,不过却得过她恩师的指点,破解这样一个锦囊,应该不会是难事。”
碧波上金鳞摇曳,黛玉一席的宫缎白衫,在这难得的清风中……异常的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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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六四章 伴驾
第三六四章 伴驾
黛玉到了栊翠庵的门口,远远的见个衣着熟悉的小姑娘徘徊在紧闭的山门前。 “姑娘,那个好像是宝姑娘跟前的莺儿。”香卉眯缝着大眼睛,有些不确定。 就见一身黄衫的莺儿手中抱着个一尺高的描金西洋彩花卉纹赏瓶,里面三三两两的插着新鲜的折枝花卉。
黛玉拽着香卉的手避在了灌木丛中,绿叶刚好遮掩住了两个人的身形,加上栊翠庵这里往来人丁不多,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发现。
“香卉,你仔细看,宝姑娘的丫鬟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黛玉留意了半晌,才敢有这样的怀疑,莺儿虽然捧着个瓶子,但却有欲盖弥彰的意思,整个栊翠庵附近,唯有红梅最多,可现在又不是隆冬时节,哪里需要莺儿捧着个花瓶子在这里绕圈
里面的折枝一看就并非出自此地。
香卉探着头:“姑娘,她好像专门往庵门处转悠,而且两边的树丛一点都没落下。”香卉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姑娘,你看……”
说着,就情不自禁的要伸手。黛玉哪里能叫她“得逞”,忙死死的按住,两个人瞪大了眼睛往栊翠庵门前看。
刚还在专心致志找东西的莺儿,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似的,猛然间就拔腿前奔,偏她今日穿的又是个瘦窄的扇裙,裙角又长又琐碎,几次都险些绊倒。黛玉眼看着莺儿手上的那个纹赏瓶里的鲜折枝撒了好些,她也顾不得管,还频频回头。
就这时,栊翠庵的大门被轻轻推开,里面先是闪出个小尼姑,油光光的脑袋左右瞧瞧,继而走出的……是邢岫烟。
邢岫烟依旧是家常的旧衣,青素素的,要不是黛玉知道,还当是栊翠庵里的一个代发修行的小师傅。
妙玉并没跟着邢岫烟出来,那开门的小僧尼迈出高高的门槛,一直将邢岫烟送出好远,才恋恋不舍似的回了栊翠庵,邢岫烟手中提着个不大的纸包,颤颤悠悠上了沁芳亭上的廊桥。
直到看不见人影,黛玉二人才走出灌木丛,香卉弯着身给黛玉扑打身上的落叶,说道:“说来也奇怪,妙玉师傅轻易看不上什么人,却对刑姑娘好的不得了。我那日去三姑娘的秋爽斋取喷壶,正碰见才开门的小尼姑送茶叶去。侍书还悄悄和我说,妙玉师傅就只送了刑姑娘一个人,语气酸的要命。”
黛玉却笑道:“也难怪侍书羡慕,谁不知道妙玉的脾气最大?当年还是二太太下了帖子才请了她,放眼望去,你见过还哪个有这样是殊荣?”黛玉不无嘲讽的说道,“佛祖面前敬三敬,老太太也常夸有了妙玉的诵经,家里日日太平。”
从东边的宁国府,到西边的荣国府,管事掌家的人对神佛一事从来不敢怠慢,不但养着铁槛寺的一帮和尚,而且逢年过节就要往水月庵、清虚观送香火银子,打醮祈福。
敢情如来佛祖、玉皇王母、元始天尊一个没落下,也不知道贾家真心敬奉的是哪路神仙。
林家却不是这样,除了苏州的老宅有个祠堂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其他时候绝见不到烧香祈求的烟雾缭绕。
黛玉想到那个住了没多久,但是异常惬意的老宅,心里多少有些惦念。
盛夏的夜晚偶有凉风袭来,吹得黛玉一个激灵,此刻,黛玉只觉得心口极闷,右眼跳的厉害。黛玉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但是总觉得今日的不正常和哥哥致远有关,掐指算来,已经有小半月未见到兄长,哥哥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为什么连沈大哥都联络不上他?难道真像宝玉谣传似的,哥哥是被三皇子囚禁了?
……
其实,黛玉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这个时候的林致远正端坐在养心殿中的一个偏室里练字。
前窗大开,外面的余辉映射在地上,林致远一身绯色的鸳鸯补服,官帽摆在不远处,背对着桌案的身后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床铺,整个屋子里除了八盏宫灯最奢华,就再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名贵物儿。
喘气的倒是有两个,其一自然是林致远,另一个是堆坐在门槛上打呼噜的小公公。
小黄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美事儿,一边打瞌睡一边发笑,嘴角边挂着几滴口水。
林致远轻轻放下羊毫,不甚满意的看着满篇的簪花小楷,“小忠小忠?”
小黄门养成了习惯,虽是找个地方就能打盹儿,但是睡眠极浅,林致远这么一叫唤,可戳破了小忠兀自做的美梦。
“林大人”小忠连滚带爬的从门槛上坐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挠头道:“睡糊涂了,林大人叫奴才?”
林致远看着稚嫩无比的小忠,心生好奇:“小忠,你刚刚做了什么美梦?笑得这样畅怀?”
小黄门尴尬的用袖口一擦嘴角,讪讪说道:“奴才就是梦见自己收了个好徒弟,余下的也没什么”
“徒弟?”林致远大笑:“你才多大点儿,哪位管事公公敢叫你带着徒弟?”
小忠志向高远,结结巴巴的说道:“虽然这个时候没有,但是保不准奴才将来就能积下福缘,管事的公公肯叫奴才我带个徒弟,也像戴公公似的,将来有人供养。”
小忠本还是扬着的脸一阵暗淡,林致远劝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现在就想着荣老,接下去的几十年可怎么过”
小忠服侍林大人的时间不长,但是林大人比那些宫里面的娘娘、公主们好伺候,从不挑三拣四,还常将他的份例给自己打牙祭。小忠对林致远是死心塌地的信服,林致远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相信别人,这在宫廷这个地方,本身就是难得的珍宝。
小忠叹道:“大人知道,我们宦官不比宫女,她们总有熬出头的一日,不愿意留在宫里受苦,二十五岁一到,宫门自然打开,可我们呢……”
小忠自嘲的笑笑:“老了老了,就被人厌弃了,扔在后巷的偏殿里,无人问津。”小忠一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刚才还暖洋洋的身子顿时僵硬了许多。老宦官们,被主子舍弃的,大多的下场就是到偏殿里等待死亡,命好的,有徒弟照料一二,命不好的,无论有病没病,能撑过半个月都算是奇迹。
林致远若有所思道:“小忠,你跟着我也有段日子,我瞧你精灵聪明,若不然戴公公也不会将你送到我这儿。既然这样,你何不如就找个像样的主子,比如说……”
小忠一点就通,他笑道:“林大人还没看出来?宫里面上下活动是要打点银子的,况且三皇子摄政之后,这里面哪还有往前凑的机会?”
“大皇子和四皇子呢?据本官所知,这二位单独开府,身边正是用人的时候。”
小忠忙往门口瞧,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嗓音说道:“大人可别叫外人听去了,难道你还不清楚?这宫里面就是三皇子的天下,小忠我就是再痴心妄想,也不敢和三皇子作对不是?”
林致远心中升腾起一种无奈。
按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三皇子得势就在旦夕间。事实上林致远进京的时候,皇上的情况远比他和沈修杰想象的好。外人传言,陛下是沉睡不醒,病入膏肓。
至少林致远见到皇帝的时候,他还是清醒的,不过下肢没有气力,太医不敢明说,人人却都明白,皇上是瘫在了床上。
对于一个雄心壮志,刚刚即位不到五年的帝王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皇帝的性情几乎是大变,原本信任的人都被远远的打进了冷宫,连戴权这样的红人也幸免于难。表面看起来,戴权去了中宫侍奉新主子,其实是皇帝心中生了尖刺,总觉得身边是加害他的反贼。
林致远这个时候进宫伴驾,日子多少有些艰难。皇上心情好的时候,会叫林致远为其读阅几分奏章,这也是林致远最难熬的时候。
圣上喜怒不定,谁知道哪位爷一句要命的话就能叫陛下大发雷霆。
林致远正安慰似的拍着小忠的肩,就见外面进来位公公。
“林大人,皇上有口谕,宣您觐见呢。”
小忠忙问:“杜公公,皇上的心情……”
那位杜公公笑道:“放心吧,皇上心情好着呢,长公主要来,皇上请林大人过去一起用晚膳。”
小忠松了口气,现在陛下难得展露一次笑容,不过,这位当朝长公主一来,皇帝多少会给几分的面子,底下伺候的人也好过些。
“林大人,咱们这就走吧,可别叫皇上等急了。”
杜公公一行人出了偏殿,就往整殿去,一路上人很少,虽然是晚膳时间,但是养心殿里又寂静的仿佛死气沉沉般。百年前的殿阁散发着历史的味道,杜公公他们还不觉怎样,但是林致远每每走进养心殿正堂的时候,心中总是敬畏有加。
前方有几人驻守,林致远忙稳住心神,杜公公紧走几步,赔笑着与对方打招呼:“长公主可在里面?”
对方显然知道杜公公的身份,笑容可掬的回道:“殿下刚到,与皇上说话儿呢”
对方瞧见了跟在杜公公身后的林致远,这刚才还泛起的笑意,堪堪僵硬的挂在唇角。
正文 第三六五章 皇帝撮合公主冷待
第三六五章 皇帝撮合公主冷待
养心殿是先皇病逝的地方,也是老皇帝一辈子勤勤恳恳批阅朝政的地方,当今陛下是个孝子,一心继承先父的遗志,所以登基之后,并未挪宫,甚至没有大肆休整一番,而是原封不动的将潜邸里的家伙事儿搬进了养心殿。
然而,再怎样简朴,养心殿还是皇家最辉煌的殿阁之一,少了后宫的脂粉气,更多的是王者的霸气。
林致远低眉顺目的跟着杜公公进了寝宫。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十八根大柱子支撑起高高的殿阁,周遭设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角落里燃着不知名的好香,小太监们从德胜门外的冰窖里取来的新冰,将这股暖香混合在一起,越发的清冽,叫人惬意。正中间摆着一张六尺宽的沉香木罗汉榻,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当今陛下一袭绛红常服,半躺在罗汉榻上,下半身盖着翡翠软丝衾,两手交叠,心情……看起来倒和杜公公说的差不多,有些转好。
万岁爷身边有个不高的青花瓷绣墩,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女子坐于其上,腰板挺得直直,无需朱环明月珰,其天然的贵气已经是不言而喻。
林致远心中大叹:自己还真是遭了无妄之灾。沈修杰这小子惹的祸,几乎叫林致远背了个十足。皇上一声令下,将自己宣进宫,长公主隔三差五的面圣,林致远就是想躲开,奈何皇上不肯“帮忙”。
“臣林致远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殿下。”
林致远的小眼神好使的很,只略略抬头一瞄,就看见十几步之外的长公主鼻子里喷出一道不屑的“气儿”。林致远尴尬的将头压得更低。
皇帝倒是不以为意,仍旧笑呵呵:“爱卿快平身来人啊,赐座。”
如今顶替戴权近身伺候的是位年长的女官,姓解,此人相貌丝毫不能惹人注意,数月前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呢,而此刻,却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反观戴权,有人道这个老太监命数好,伺候过两代君主,先帝加上当今万岁。现在又被编派到三皇子身边,俨然就是新帝的左膀右臂。
解女官亲自拿了个稍微矮小些的绣墩放在离长公主七八步远的地方,林致远再三道谢才挨着个边儿坐了下去。
“谨瑜啊”皇上亲切的叫着林致远的字,打佟太傅一次下朝偶然叫起了林致远的字号,满朝文武,只要能比林致远的官衔大点,又摆明了想要和新科状元亲近的大人们,都以提拔晚辈的口吻称呼林致远为“谨瑜”,没几日的工夫,皇上也随波逐流,成了“关爱”林致远的一个长辈。
皇帝说道:“近日雍王进京,朕特命皇儿赏赐了他北街的府邸,希望他能继续报效国家。谨瑜,你认为雍王此人何如?”
林致远被皇帝不着边际的话弄糊涂了,这个雍王……就是当年暴力镇压辽关事变的老雍王之子吧?
他在深宫之中,消息自然没有往日灵通,林致远要是早知道皇帝有意提拔雍王一脉,定然能将陛下的问题答得圆圆满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前瞻后顾。
林致远试探的说道:“回禀陛下,臣近来为我主诵阅奏折,发现御史大人对老雍王多加赞誉,他乃是我朝当之无愧的勇将。”
林致远轻抬眼,打量这兄妹俩的神色。
皇上淡定的很,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的看着自己,林致远心弦一动。看来陛下对雍王的嘉奖只是流于表面,心里未必真挚。林致远再去瞄那位太岁奶奶长公主,长公主倒是将原本板着脸缓缓的放松了下来,精致的妆容越显得整个人年轻几分。
林致远不怀好意的揣测着:修杰那小子搅黄了你们两家的婚事,莫非是长公主又看中了雍王?
正想着,就听长公主低声哼道:“林大人,你可不要听错了,陛下问的是雍王,而不是他的父亲”
“殿下说的是,”林致远笑道,“恕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