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夜话 下第36部分阅读
红楼夜话 下 作者:肉书屋
缰的意思,这一行人顶着渐渐升起来的日头,好不潇洒。
林致远只笑道:“忠心不假,不过……看到自己的卖身契摆在眼前,能不心动的也少,除去一个原因。”
黛玉就喜欢哥哥说话的腔调,她忙笑接道:“除了这姑娘本身就冲着当姨娘这一条去的。不过……鸳鸯纵然原先有这样的心思,现在一听大老爷的威吓,只怕也再不敢了。哥哥也说,并不指望着她做咱们的耳报神,帮一帮这可怜的姑娘也是好的。”
林致远笑而不答。
黛玉耳根子软,只怕听了几句软和话就要掉眼泪,对鸳鸯,林致远知道妹妹是实心实意的想帮她一把。
不过……林致远自认为他市侩了些,却也绝非像薛家母女那样无利不起早。不过,若是他们兄妹的付出能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回报,林致远还是很乐意见到的。
老话儿怎么说的?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林家帮了一个又一个,最终可不希望这些人得寸进尺,以为妹妹和自己的付出乃是理所应当。
林致远并非杞人忧天,就瞧贾宝玉说的那些蠢话便可知晓。
至于鸳鸯……林致远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他相信以金鸳鸯的伶俐劲儿,绝不会听不懂自己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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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四八章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第三四八章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二更)
今日的莲花胡同可不同往日,从早间公鸡一打鸣,罗管家便开始上上下下张罗,连吃早饭的功夫都没有。罗大娘吆喝着婆子、丫头们一遍又一遍的打扫繁花坞,小浪亭里的地板被擦得油光锃亮,就这样,罗大娘还嫌脏乱。
丫鬟灵珊捧着清茶递到了罗大娘跟前,笑道:“大娘一着急,我们跟着紧张。瞧瞧这一个个的小蹄子,昨晚上就没怎么合眼。”
黛玉这一走,可成全了几个原本三等的小丫头,其中一个便是灵珊,她做事乖巧,会看眼色,最得罗大娘的赏识,索性提了灵珊做繁花坞里的二等丫头,与香珊、香卉等齐肩。
这大半年来,繁花坞里多半的事儿都是灵珊在操心。
罗大娘接过清茶,看着灵珊嗔道:“今后可都改了口,万万别当着姑娘的面教训这些新进的丫头。”
“怎么?有缘故?”
罗大娘意味深长的看着灵珊,良久才道:“你不是和春纤最好?找她打听打听晴雯的事儿,大娘从不唬你”
灵珊俨然就是第二个香卉,机灵劲儿只在其上,不再其下。她忙说了几句奉承话,就有小丫鬟兴冲冲跑来,说林姑娘回来了。
众人慌得往外面去迎。
黛玉阔别数月余,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看着繁花坞里一切依旧,花草更加茂盛,廊下的鹦鹉更加调皮,连带着荷花塘里那几只天鹅的皮毛也更加的洁白顺滑。
真是见什么都喜不自禁。
荣泽一落地,欢呼了一声,直直奔向荷花塘,吓得晴雯脚不点地的跟了上去。
罗大娘领着四五十的丫鬟妈妈往院子里一站:“给姑娘请安。”
这里面有黛玉认识的,也有黛玉不认识的,但看着穿红着绿,欣欣向荣的好气象,黛玉打心眼里欢喜,这才是林家的家风。
当晚,沈修杰和曹先生就来了莲花胡同蹭吃蹭喝,二人一听黛玉提及王夫人做的那些恶事,沈修杰第一个拍了桌子。
“林妹妹大可放心,不过是什么马道婆嘛,你沈大哥现在管的就是这些野猫子,等明日将她带来,你亲自问话。”
曹京朗笑,趁机取笑道:“林姑娘,看出来了吧,如今的世子爷可不是半年前的世子爷了,天子脚下也是叫得上号的主儿,任谁见了都要给几分的薄面。你有事,再不必找谨瑜,直接派人去五城兵马司叫人,就是丢只猫,不出半日也能给你找回来。”
沈修杰讪笑,对曹先生的话只有应承的,没有辩驳的意思。
黛玉便道:“沈大哥才实本就了得,加上先生半年来的辅佐,成就斐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嗨,林妹妹夸奖的我好生羞臊,我哪里当得起这成绩愤然一说,不过是五城兵马司的特殊地位造就的罢了。”沈修杰指着林致远笑道,“我刚上任的时候多少有些抵触,整日和些闲散人打交道,能有什么前途,可时间久了,自然就体会到这其中的乐趣。林妹妹想啊,京城里这些大老爷们官职高吧,可谁家没个不上进的儿子,只要犯了事,拿在我手里,别论他是不是尚书、将军,最后落到我们五城兵马司,还不是要点头哈腰的赔小心。”
林致远一口好酒“噗”的喷出来,抑制不住的附在桌子上大笑。
沈修杰一拳头就砸在林致远的肩膀上:“笑什么?也值当你浪费了上好的十八年佳酿天下红。”
沈修杰等人哪里知道林致远的心思一飘飘到了多远。
林致远忙“讨好”的给沈修杰满满的斟上酒,一见曹先生端着小空杯瞧自己,闻音知雅的复倒满。这才笑呵呵的说道:“修杰的一番言论倒是叫我想起了一句老话。”
“哪句?”沈修杰忙追问。
林致远冲曹先生和黛玉眨眨眼睛。曹京会心一笑,早就得了答案,端起酒杯,冲林致远一拱手,仰头尽饮。
黛玉低头不语,须臾之间也得了要领,再一看沈修杰,便知道哥哥笑得是什么,连她也抿嘴偷笑起来。
只余下一个沈修杰摸不着头脑,不满道:“啰嗦,快说,想到了什么”
林致远一脸的高深莫测,沉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这话大抵和肉包子打狗是一个道理,怎么讲,最终被调侃的都是事主。
沈修杰笑骂:“你这一张嘴可真不饶人。”
黛玉趁着众人说笑的功夫,忙盛了红豆粥与各位。林致远一边品粥一边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你,换做第二个,未必就能坐稳五城兵马司的位置。”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曹先生也说过,一旦那位……”沈修杰手往上一指,“有个好歹,叫我赶紧表辞呈。”
林致远咽下最后一颗小红豆,才说道:“先生不在朝中,许多事只靠咱们报上来的消息,总归不尽完美。其一,我想着劝曹先生出仕。”
曹京忙摆手,黛玉也跟着劝:“先生大才,若能出来造福一方百姓,定能名留青史。”
显然,名留青史这四个字叫曹京很是心动。
林致远忙趁热打铁:“先生只当出来帮帮我们也是好的。”
曹京淡淡一笑:“这个以后再说,先讲你的其二。”
林致远与沈修杰面面相觑,暗下决心,稍后一定要再接再厉,务必请曹先生出山。
“这其二……依我看,皇上只会越来越好,修杰在五城兵马司这个位置上少说还能呆上十年。十年光阴,足够修杰在京城站稳脚跟。”
沈修杰不赞同的摇摇头:“我与你观之相反,没错,皇上的身子骨越加的好了,我更听说近几日太医院寻到了治疗的良方。可致远你也不想想,皇上大好之后,着急的是几位皇子啊。要闹起来,甭管孰胜孰负,我五城兵马司都落不下好。那年追捕羌夷皇子,我前几位大人不就是吃了这个亏?”
林致远用手中的银筷子一敲青花小碗,“嗡”的清脆至极,他笑望着沈修杰,回道:“那……以老兄来看,能闹起来的会是谁?”
林致远将握紧的拳头一根一根指头展开,依次滑过,就好像几位皇子的牌号在脑海中闪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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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四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皆枯
第三四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皆枯
林致远这一问显然是有独到的见解,沈修杰哪里敢随便应答,只能苦思。
不过,在常人看来……沈修杰试探的回道:“老三?”
连沈修杰自己也不自信,致远这小子就善于打击别人的热血,沈修杰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说法会被否决,可不讲,心里又始终不服气。
林致远果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沈修杰,“亏得你还敢跟我妹妹说,管着京城里的野猫子呢,连谁家门前是非多都不清楚”
沈修杰原在姑苏上学的时候,倒是听人家说过“寡妇门前是非多”。那时候致远就是个下黑手的,最初那些师兄们看不起致远的家世,总拿这样的话去激怒致远。
致远一般都会笑盈盈的当没听见,但说这话的师兄在第二日上学的时候,不是眼眶乌黑,就是断胳膊短腿的,偏偏还要挺着病痛来上课。
众人问他们什么缘故,莫非是遭遇了贼人?不料,这些师兄清一色的支支吾吾,不敢明讲。
时间久了,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师兄们再看致远的眼色就变了,及至这小子中了姑苏解元,更不敢有人小瞧他。
沈修杰下意识的问了句:“什么是非?”
“你不是在和我们说笑吧?”林致远怪异的看着老友,“五城兵马司的头号交椅,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儿瞒着谁也不能瞒着你啊,枉你还敢在我妹妹面前吹嘘。”
沈修杰不好意思的举起酒杯:“说了大话,自罚一杯”等放下杯盏,沈修杰锲而不舍的又问:“小弟在此可就虚心请教了若不然,将来我的俸禄分你一半?”
林致远大笑,指着沈修杰与妹妹说道:“就他那点子俸禄,还没过自己的手呢,早就散与众人吃酒了。不过,修杰没留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若不是我偶然见到,也未必能发觉。近来,兵部的人员有所浮动,你们瞧出没有?”
五城兵马司也算直属兵部,沈修杰思忖一番,便想到了不同,他忙抬头道:“是西北。”
林致远凛然道:“不错,正是西北,太祖皇帝担心诸将军权在握,会干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儿,所以曾颁布严令,外官三年一述职,或是轮换,或是原职留任,那都是后话,对武将们却更加的严格,不但妻小不能同行,且五年便需回京述职。除东源的霍家和沿海的荀氏一族是世代镇守,几乎没有例外。今年正值西南三位大将军进京,可皇上一道旨意……竟轻轻松松的免了他们的奔波。”
林致远没说一句,沈修杰便在心里将这些错杂的关系重新捋顺一次,最终察觉出了端倪:“不对,这圣旨不是皇上颁布的”
黛玉见沈修杰神色骤变,忙问:“沈大哥,怎么了?”
沈修杰怔怔的看着林致远:“圣旨是兵部擅自颁布的,皇上刚走出低谷,重新接管朝政,三皇子又不愿意轻易放权,做事未免有些拖泥带水,两拨人中间就被人钻了空子。恐怕他们还没发现。致远……你早知道此事?”
曹京若有所思的看向林致远:“只怕谨瑜已经知道了钻皇上空子的人是谁。”
三人一同沉默。不大会儿,沈修杰伸出指头,蘸着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小字,微微用手盖住,曹先生与林致远会意,也暗暗留下一笔。
黛玉见状,也要伸指头往哥哥的酒杯里蘸,林致远笑道:“莫非妹妹也要做个女诸葛?”
黛玉眨眨大眼睛,俏皮的笑道:“哥哥只当我是游戏,不过……你的妹妹确也猜出了几分。”
曹京眼前一亮,轻拍着桌面朗声道:“好好好,林家有女当如是,姑娘只管写,不必理你哥哥。”
黛玉抿着嘴笑,嫩葱似的小指头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四个人相视一笑,纷纷挪开了捂着的手心。
沈修杰面前的字迹微微干涸,笔画已经残缺不全,不过还是能看到他想表达的意思。
众人好奇,忙往黛玉的案前看,黛玉临摹的是卫夫人的字帖,虽只一个字,不过依旧高逸清婉,流畅瘦洁。
紫檀饭桌上的“大”字异常的惹眼,沈修杰大笑,拱手与黛玉道:“林妹妹高才,洞悉机敏,三言两语间就能明察一切,实在叫人佩服”
黛玉扬着小下巴,兴冲冲与林致远道:“哥哥再不敢小瞧我了吧”
林致远一点黛玉的额头,笑骂道:“你沈大哥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吹捧你几句便飘飘然啦我看……多半是你自己胡乱蒙的”
黛玉好不服气,忙道:“哥哥小瞧我,哪里就是胡乱猜的,你们说西北,那兄弟三个只老大曾经呆过,论交情,轮人脉,都是他更胜一筹,就算出事,也是和这一位有关。况且,头午咱们从荣国府回来,正好经过……那家,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去拜访拜访杜姐姐呢,难道这些都是我胡乱猜的?”
黛玉句句落在点子上,林致远可不就是今上午的时候偶见了不寻常的人?
曹京拊掌叹道:“了不得,林家有你们两个兄妹,再兴旺三代人也不是难事。”
沈修杰并没对黛玉多加赞誉,只是低头寻思着桌案上的字。四个“大”,目标直指哪位,众人心里都有数,可怎么就是他?
“你们说,他是找了兵部谁的门子?难道就不怕皇上秋后算账,这种事儿根本瞒不住。”
林致远哼了哼:“人家也不想瞒一辈子。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万一事成,谁还在意以前?不过是费点手段,叫御史们多写点好听的罢了。”
沈修杰摇着头,不解道:“皇上对西北的那三位老爷子可不薄,尤其他们三位是先皇一手提拔起来的,趁着皇上不康泰就闹事……不像是他们的风格啊”
林致远笑道:“明日我叫韩胜送一份卷宗与你,你一看便知。”
“择日不如撞日,赶紧拿来,我好瞧瞧”沈修杰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黛玉见哥哥干笑不已,却不喊人拿东西,就知道症结在哪里了,“沈大哥再着急也没用,我哥哥只怕还没动笔呢”
沈修杰干巴巴的张张嘴:“你这小子……原来是在我这儿打空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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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五零章 寻人
第三五零章 寻人(二更)
因沈修杰晚间还要巡城,众人也不敢多饮,林致远和黛玉亲自将曹先生与沈修杰送到了大门口。
此时华灯初上,也不知是不是莲花胡因为住了状元公家,近来周遭房价有迅猛攀升的态势,与林府隔街相对的人家刚刚搬来,因考评三年全优,户部尚书亲自要了此人。他们家老爷也曾亲自来拜会过,不过当时的林致远还在幽州,林家没主人在,从不轻易开启正门。
那家几个点灯笼的小厮们一见林府大开中门,忙你捅捅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尤其是盯着黛玉的眼神叫人不喜。
沈修杰沉着脸哼道:“对面什么人家?我看就是少人收拾”
小唐管事觑着林致远的脸色,忙道:“新赁出去的宅子,户部一个五品郎中,大爷不在的时候来拜访过。”
曹京笑道:“什么样的下人,就可见有什么样的主子,谨瑜,这样的人家还是少接触为妙。你也回去吧,夜间稍冷,免得林姑娘受凉。”
林致远也很厌恶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尤其是在自家门口,于是一边叫黛玉回园子,一边不放心的嘱咐沈修杰:“头午我撞见的是大司马府上的校尉,兵部在这事儿上肯定没少做手脚,我总预感西北会悄悄来人,晚间你叫上几个得力的手下往那边巡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修杰重重的拍了拍林致远,这二人已经不是一般的兄弟情义,好些话不用说,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几乎能表达了全部意思。
曹京站在一边,心中颇有些羡慕,他一生交友无数,三川五岳大有人在,可真正能做到像修杰与谨瑜这样年岁相当,志趣相投,能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却寥寥无几,或者说根本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曹京对林致远才有几分的赏识之情,也甘愿摒弃原本的遁世生活。
或许……像致远说的那样,出来做官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二日,林致远刚从莲花胡同出来上朝,对面那户后脚就派了婆子请安,时间掐算的正好。林家小厮虽不耐烦,可言语行动中还是彬彬有礼,并不坠林家的好名声。
客客气气的将送拜帖的人打发走,正要关大门,就听见大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我们是荣国府的,要见林姑娘,快请开门。”声音很急促,门扉被敲得发出呜呜的闷响。
打荣国府过来的是林之孝家的,黛玉一瞧就知道是特意收拾过的。
“林大娘急匆匆来是?”
林之孝家的讪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老太太惦记姑娘,昨儿姑娘走的时候匆忙,老太太也没见着,很是遗憾。这次叫我来,一是给姑娘送上几样咱们院子里新摘下来的果子,这二嘛……老太太想问问,二姑奶奶可来了莲花胡同?”
“二姑奶奶?迎春姐姐?”黛玉吃了一惊:“怎么?二姐姐从幽州回来了?”
林之孝家的见黛玉的表情并不像是作假,真相不知道的样子:“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只当二姑奶奶不好意思回家,跑到莲花胡同暂住呢现在人不见了,我们可怎么与长公主府交代”
黛玉不耐的打断了林之孝家的抱怨:“啰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如实讲来。”
林之孝家的一张苦瓜脸,愁眉不展道:“林姑娘也知道,东府的蔷二爷在幽州做官,昨儿晚上突地就派了小厮回来送帖子,说二姑爷殁了,全府上下乱成一团,追问那小厮,只知道二姑爷是在酒楼和人吃花酒的时候发了恶疾。”
“一派胡言”黛玉怒道,“二姑爷多大的年纪,如何就染了恶疾你当我是小孩子,只将用来糊弄宝玉的话来糊弄我了”
“奴婢不敢,奴婢句句属实。”林之孝家的唯唯诺诺,不敢狡辩,“姑娘时候怎么怀疑我都可以,只是现在……姑娘行行好,帮着找到我们二姑奶奶才是正经事儿,她正怀着身孕呢。”
林之孝家的心一凉,坏了,她瞧林姑娘面上波澜不惊就知道,蔷二爷的消息大抵是准确的。这可如何是好,二姑奶奶笨重着身子,偏偏不往荣国府去投奔,这会儿不见人影,难道是凶多吉少?
黛玉大不悦的低声道:“你且回去,我这儿一旦有消息,头一个去与老祖宗说。”
林之孝家的很是干脆,二话没说,收起了眼泪就往出走。跟着的几个婆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出了林家大门就嘀咕:“林大娘,咱们就这么走了……老太太不会轻饶咱们吧?”
林之孝家的冷笑两声:“走?往哪儿走?你们没听见大老爷说的话,找不到二姑奶奶,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那咱们这是……”
贾府的一行人都躲在拐角的高墙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来人的方向。
林之孝家的一声不吭的看着大门,多半柱香的功夫,林家左侧的角门悄悄打开,出来的人前者一匹高大的骏马。
“咱们等的就是这一位。”林之孝家的松了口气,率领着一干人席地而坐,专心等待骑马人的归来。“咱们家在京城里找个人就如同是大海捞针,可表姑娘不一样啊,我猜刚出去的人是去寻五城兵马司,咱们只管在这里静候,只要五城兵马司的人寻找了二姑奶奶,那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林之孝家的以为自己甚是聪明,可一直等到日落大人回府,林家插上了大门门闩,都不见那骑马的人再回来。守着的婆子们个个是饥肠辘辘,暗怪林之孝家的自作聪明,也有不服命的,嚷嚷着要回府……后墙周围登时就乱成了一团。
晚间,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拉着正做针线的雪雁说悄悄话。
“姑娘,你说……贾府的二姑奶奶会不会真的回了京?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儿呢?”
黛玉也是眉头不展,她忧心的事儿和雪雁正相反,不过蹊跷的感觉同在。黛玉就怕迎春做出傻事,以为天高皇帝远,下毒手对付了曲家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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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一一章 风靡京城下联难解
第四一一章 风靡京城下联难解
五城兵马司的能耐果然不能叫人小觑,也或许是哥哥的话刺激到了沈大哥,总之,林家得到迎春消息的时候不过半日功夫。
至于为什么林之孝家的为什么没在莲花胡同堵住人,原因极简单,黛玉早料到贾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自叫了伪装的人从前面角门走,而真正送信的人,却是沿着后街的小门拐了出去。
吴泓隔着孔雀石的珠帘,恭敬的回道:“接待小人的是世子爷的亲卫官,知道咱们家要寻人,热情的很,小人只在那里坐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人就带了消息过来,说荣国府的二姑奶奶确实是两日前回的京城,身边只两三个下人,住在京城北头一家叫平安升的客栈里。说来也巧,小的还曾经去过平安升,客栈的老板就是贾家廊下的二爷,叫贾芸的,开张之日曾往咱们府上递过请柬,罗管家就叫了小的和郑冲去送贺仪。”
黛玉听罢,多多少少有些埋怨迎春。就算来了莲花胡同,难道她还能将迎春交出去?
再说这个贾芸,她记得本身家境并不好,怎么突然间就开了客栈?
黛玉一问,吴泓忙笑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姑娘还记得原先的琏二奶奶吧?”
香珊忙笑道:“哥哥说错了话,现在该叫燕夫人才是。”
吴泓小心的往珠帘里打量,其实这样做根本是徒劳,隔着散碎的孔雀石,他只能隐隐约约见到黛玉的影子,完全看不见正脸。吴泓这样做,是担心亲妹妹香珊在姑娘面前唐突放肆,不过他们家姑娘却显得毫不在意,吴泓这才又道:“燕夫人与这个芸二爷认了干姐弟,又出钱财助后面这位开了客栈,至于怎么个分酬,小的还不曾打听。”
黛玉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正临摹的名帖:“凤姐姐当年很得这个贾芸的扶助,她们孤儿寡母的,要不是廊下的贾芸,指不定要受多大的罪呢,看来……二姐姐肯去平安升多半是瞧在了这一点。”
雪雁正坐在小杌子上给黛玉绣鞋面,不由得分心道:“姑娘可是预备去平安升将人接来?”
“接人?”黛玉出人意料的只是摇头,“你们别看二姐姐行事木讷,但绝非那些没有城府的人。”这是黛玉打林之孝家的哪里知道消息后苦思一夜的结果,在荣国府的时候,她们总以为二姐姐胆小,可她们总忘了,胆小的另一面便是谨慎。
“姑娘的意思是不准备理会这件事儿?”雪雁若有所思道,“也好,咱们刚刚与二太太闹了起来,此时再去管二姑娘的事儿,多少有些自找没趣。”
黛玉高深莫测的一笑:“咱们虽不去管,但是要找个人来管管。去和罗管家说,叫外院准备车马,咱们即刻往燕都统府去。”
罗管家一得消息,忙叫人备下车马,华盖翠缕香车,加上浩浩荡荡的一群家丁,走在大街上霎时抢尽了风头。
车队恰好从惠斌楼经过,从楼上往下望,一眼便可见这奢华的车队。
半年来,惠斌楼的生意大不如以前,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怎么样,对面的富锦楼也不能将生意都夺了去吧。
两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上了,那掌柜的往外一探头,再瞧见车辕上深深刻着的“林”字,不屑的哼了声,语带酸味的说道:“什么读书世家,不过和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人一样,满身的铜臭。”
楼下大堂里一个正吃酒的客商笑道:“掌柜的又是嫉妒哪家了?这陈年老醋的味道可别当我们闻不到”
掌柜的讪讪的一笑,显然不想搭理这些只坐在大堂,吃些小酒的穷酸客人,欲借着低头打算盘将自己的真实心思掩埋了起来。
“呦,这不是小卫大人嘛”
小二清灵灵的一声问候叫掌柜的眼前一亮,忙从长柜台里面一溜小跑出来,弯腰就是请安。
“小卫大人今日清闲,怎么,翰林院的老爷们肯放您出来?”
小卫大人正是与林致远同科的士子,也是同门师弟卫桓。
卫桓彬彬有礼的一拱手,并未因对方是个商人就有所怠慢:“掌柜的,不知道我那几位学兄可是到了?”
掌柜的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就忘记了原来进士老爷们等的是小卫大人,快,请大人跟我来,就在上面雅间呢”
掌柜的殷勤领着卫桓上了三楼,梅兰竹菊,四间雅舍的二门。一推门,发现五六号人都围在栏杆处往下看,卫桓和掌柜的进屋,竟没一个肯回头的。
掌柜的刚要开口,卫桓忙摆手遣退了对方。
“你们几个……巴巴的叫了我来,却人人送个背影与我,这是什么意思?”卫桓不客气的往主位上一坐,也就那桌前有一副干净的碗筷,他夹起一只肥嫩硕大的虾仁往嘴里一送,满意的点点头。
率先回头的是位脸皮儿微红的汉子,一见卫桓便笑道:“瞧见下面刚过的马车没?”
卫桓的手一僵,尽量不动声色的再去夹虾仁,淡然道:“瞧见了怎样?瞧不见又怎样?”
许是车队走的远了,这五六个才稀稀拉拉的回来就坐。
那人又道:“你说你,大事不关心,小事却要操心。三皇子明明要提拔你进吏部任职,你偏偏是个榆木脑袋,赖在翰林院倒是不走了”
也有附和这汉子的,也有不赞同摇头的。卫桓将筷子往桌上轻轻一放,说道:“石庵兄,咱们相交的时间也不短了,又因为志同道合,所以竟成了忘年之交。”
这个石庵,就是当年和林致远一起去文泰居看榜的山东举人。石庵的命运不及卫桓,在最后的殿试中只中了个三甲二百零八名,皇上大笔一挥,叫这些人留在了翰林院里继续学习,等候三年一度的散馆考试。卫桓是二甲传胪,林致远官一升,卫桓紧跟着就转正到了翰林院做编修。他们这些人时常见面,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朋友。
石庵生性豪爽阔气,每每做东都要叫上卫桓。
他一皱眉:“唉,咱们没林大人那等本事,八面玲珑也学不来,可你怎么不往前凑凑,卫桓你也是沈先生的弟子,是林大人的师弟,只要他发一句话,三皇子就算想要为难你,可也要给他几分的薄面。可瞧瞧你,愣是要藏拙,这次林大人从幽州回来,你就该去拜会。”
卫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石庵兄也认识林大人,怎么不见你登门就是在座的这几位仁兄,哪个在殿试的时候没与林大人说过话,赎卫桓无礼,也不见得众人就去过林府啊”
“如何能一样?”石庵挤眉瞪眼看着卫桓,“我们不过是泛泛之交”
卫桓苦笑良久:“石庵兄真是看得起我了,人人都说我是沈先生的学生,可你们知不知道,先生身份超然,已经近十年没有带过亲传弟子了,除去林大人。我不过是在尼山书院读了几年书,借了书院的虚名罢。今蒙天子隆恩,叫我在翰林院做编修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我怎敢再妄想别的,只好叫三皇子殿下失望了。”
石庵知道,卫桓是不想卷进夺储风波,又见他意志坚定,很不好再劝。
同来的人中也有会瞧眼色的,忙笑盈盈的转移了话题,只找那些香艳的说。
“卫桓,你进门的时候看见林家的车马了吧?嗬,好气派。我们这些文弱书生都瞧得出来,打头的家丁绝不一般,又是香车宝马……我猜啊,里面坐的定是那位林姑娘”
卫桓忙低喝道:“别乱说话,林大人最忌讳别人讲他妹妹的闲言,况且,女子闺名怎能随便说?”
“嗨,就你迂腐,我们哪里是说闲话,实在是对这位林姑娘佩服的要命。难道你不知道,这两日京城文士之间流传着一副上联,正是出自这位林姑娘之手?大家已经想破了头,可谁也不敢往下对。”
石庵笑道:“今日叫你,一来,是想咱们兄弟欢聚欢聚,二来嘛,也给你瞧瞧这上联,若是对得上,兄弟我替你去林家保这个媒”
卫桓慌得顿时脸色苍白,不过细心看,也不难看见苍白中略微带了点红晕。
“石庵兄又拿我来取笑了”
石庵一改笑意,正色道:“怎么就是取笑了。当今士林中,你卫桓兄才高八斗,名列二甲传胪,前途远大,就算她是林大人的妹妹,难道就娶不得了?我信我兄弟一定能对上下联。”
忙有人拿来了近来风靡的对联:“卫兄快瞧”
卫桓心里挣扎了一番,可止不住好奇,就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接了过来,偏还一脸的正气,似乎真是为了破解士子们心中的难题,而不是相中了林家小姐的美貌。
卫桓接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惊讶,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虽已阅毕,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卫桓不管众人目光,从头到尾又默读了一遍,牢记心中。
石庵忙问:“可能破解?”
卫桓睁着大眼睛,讷讷的看着石庵,再低头瞧瞧对联,良久……依旧无奈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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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一二章 再遇雍王话语相激
第四一二章 再遇雍王话语相激(二更)
黛玉坐在马车里,根本不会知道外面的人用一种怎样的眼光看着林家的车队,她更不知道,自己只是存心难为一下求婚者的上联竟在京城士子中风靡不已。
行走多时终见燕家的大门,坐在车前的妈妈“咦”了一声,雁蓉挑起帘子的一角:“怎么?”
妈妈指着远处的燕家敞开的大门:“雁蓉姑娘瞧,他们家正开门呢却好像不是在迎接咱们”
距离有点远,雁蓉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就见门前两匹骏马正由人牵引着进院,她忙回头与黛玉说道:“姑娘,真是有人去拜访燕家,咱们要不要缓缓车队,等人家进了府门再说?”
黛玉一只手扶着雪雁,一只手扶着雁蓉,弓着腰往车帘子前靠了靠,就见燕府的大门越来越近,黛玉与那陪车的婆子道:“与车夫说,咱们只管正常的走,慢了恐叫燕家的人犯嘀咕,反而失了林府的礼数。”
那妈妈忙应承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姑娘放心,没敢慢一点。”
韩胜随林致远去上朝,此番管着车队的是小唐管事,年关的时候也曾到燕府上送过礼,看门的不敢怠慢,更不敢叫林家的小姐站在门外等,忙开了中门请林府一众人下车下马。
越过练武场似的正院,往东是燕都统的书房,往西才是凤姐儿的内宅。平儿早就守在正院的月亮门处等着,一见黛玉,赶忙走了几步往上迎: “姑娘。”说着,就要往下跪拜
黛玉一把搀扶住了平儿,好奇的打量着平儿的发式。
只见平儿挽着桃花髻子,插一支金灿灿的步摇,敷着细粉,擦着胭脂,分明就已经是妇人的扮相
黛玉心中一沉,面上却带着笑意:“我们是不是要在这儿恭喜平儿姐姐了?”
平儿面色更加红润,几乎能滴出血来,一边陪同的燕府妈妈忙笑道:“我们平姑娘现在是正经的武太太,将来是要有诰命的”
“妈妈”平儿娇嗔的瞪了婆子一眼,头垂的更低。
黛玉忙拉着她的手道:“这话怎么说?”
平儿羞答答的嗫嚅着:“夫人给我做了媒,男方是老爷的得力属下,在御林军做校尉。”
黛玉马上记起哥哥曾说过,御林军中是有一批人寒门子弟的,因表现优异而从各地军营钦点到了京城,只怕平儿的夫婿也是这其中之一。
若这样,可怜平儿半生艰辛,临了也算有了个好结果,至少比苦守着凤姐姐虚度了大好年华要好。
黛玉一边和平儿寒暄,一边携手往月亮门进。
刚进院,还没等往西边去,就听见有人道了句“林姑娘”。
黛玉一瞧,正是熟人……无极殿比试险胜哥哥的霍哲渊。
平儿忙道:“姑娘,这位是……”
“我们认识,”黛玉截住了平儿下面的话,只道:“给雍王千岁请安。雍王是来找燕大人?”
“正是”霍哲渊已有所指的笑道:“原来,林姑娘与燕家夫人还有交情。”
黛玉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颚,霍哲渊居高临下,看着竟有几分的恍惚。
黛玉的笑如春山般明朗:“雍王的消息不大灵通,看来只在比试上费心思……也不能总是占上风不是?”
黛玉有几分迁怒的意思,哥哥与他在无极殿比试虽败,但皇上明明指出,谁能找到十八公主,便算第二局获胜。哥哥虽没出手找殿下,可最终劝服了十八公主投诚。然而皇上在最后还是将暗卫交给了这个雍王,也不知道霍家的人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药。
黛玉说完,转身就要往西边去。霍哲渊忙高声道:“林姑娘且慢”紧走几步追了上去,“林姑娘,在下听闻姑娘写出了一副绝对,不知可有下联?”
“王爷想做什么?”黛玉满是警惕的看着对方。
霍哲渊冁然而笑:“本王虽是个粗人,可也读过几天的书,对姑娘这百字联很是好奇,若能为小王解疑,小王便感激不尽。”
黛玉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与雍王的距离,“王爷府上奇人异士多着呢,小女子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信口开河,随便说了两句诗,没得叫王爷笑话。”
霍哲渊一抱拳:“姑娘大实话竟叫人佩服。”黛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怎么摸不着头脑,说话颠三倒四的?
“姑娘只是信口开河,就已经难为住了满京城的读书士子,只怕姑娘认真起来……”霍哲渊将手一摊,偏正色道:“林大人都要丢掉饭碗,将官职交给姑娘来做了”
表面是恭维,其实是明晃晃的讽刺,黛玉眼中几乎喷火,面色绯红,气的粉嘟嘟的面颊别提多可爱了
黛玉将拳头窝在袖筒里,心里早将霍哲渊大卸八块了。最后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在平儿和燕家婆子惊诧的目光里转身就往西边走。
平儿呆滞了片刻,猛然意识到没人带路,忙追了上去。
黛玉脚步极快,这下可显出她往日和哥哥勤在院子里练习的好处来了。平儿几乎跟不上,一个劲儿的哎呦:“姑娘慢些,仔细摔倒”
眼看着就要跨进下个月亮门,背后好远的地方猛的传来霍哲渊的声音:“林姑娘,本王若破解了下联又当如何?”
黛玉左脚打右脚,裙子又长,踉跄的往前抢了好些步子,吓得雁蓉和平儿又是扶,又是拽。
黛玉扭头看向早已经只剩小黑影的霍哲渊,心中暗骂:这厮定是用了哥哥说的内力,做什么这样大的声音还怕别人听不见?
平儿怯怯的问了句:“林姑娘,你瞧雍王千岁做什么?”
吓得平儿可不敢往香艳的方面想,林姑娘看雍王的眼神,只怕要活生生撕掉王爷身上的一片肉似的。
雪雁和雁蓉也好生好奇,姑娘走的好好,生生被自己绊了一跤,现在转头瞪着雍王千岁……什么意思?
黛玉一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劲儿,忙问:“你们没听见他喊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的摇头:“没啊?王爷什么也没说啊只是姑娘猛地回头看王爷吓了我们一跳。”
黛玉一口气憋在胸口,忿忿的努力咽了回去,这才道:“没事,去见凤姐姐”
众人只好依命行事,平儿偷偷给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哪里知道姑娘在想什么,无奈的将小手一摇,心中长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