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添香第15部分阅读
红绣添香 作者:肉书屋
要从口鼻溢出一般,“洛寻,想不到你竟会这一手。”
洛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将青瓷小罐递给一旁的连翘和梅妆,道:“我会的还多着呢。”
红绣扑哧一笑,洛寻此人性格变化极快,今日他可以是儒雅的名门公子,明日他又可以是路旁乞丐,或者稳重,或者调笑,也都由他,此番她只当他是说笑,并未往心里去。
“小姐。”梅妆怯怯的拉了拉红绣的袖子,指向一旁道:“那边的那位,您是不是识得?”
“哪位?”红绣顺着梅妆的指尖望去。
梅妆指着一人,道:“小姐,自打咱们歇下,那人也来了好一会儿了,只探头探脑的瞧着咱们却不上前,我猜他许是识得你。”
红绣眯起眼,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色襦裙上的草屑,举步向一旁走去。待到近前,瞧见那人始终不变的“笑面”,打趣道:“二少爷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前?难道还寻么着有没有猪可以让你烧尾巴的?”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八十章 商二老爷
第八十章 商二老爷
红绣话音刚落,诸葛言威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无暇美玉的面庞善意流溢,可眸中晦涩不明的深意却叫人不能忽视。
“烧了一次猪尾巴,倒叫你记到了现在。”多日未见,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仔细看来,身高似乎也抽长了许多。
红绣微敛眸色,佯作瞧不清他眼中波澜,只配合的调侃:“可不是,若不是你别出心裁,点了猪尾巴让大黑猪在院子里乱窜,我也不会有那许多机会见到老爷和夫人。”
“正是,你知道就好,还不谢我?”
红绣美目流转,赏了他一个白眼,惹得诸葛言威的娃娃脸上又显现出笑容。此刻,他们二人仿若毫无他想,他不是诸葛家的二少爷,来此地没有任何目的,她也不是诸葛家的“叛徒“,面对他没有戒心。
但是他们的心中都明了,有了诸葛家的关系横在中央,他们的关系再也不会回到初时的自然。人类任何感情,涉及到利益都会变的不堪一击,不值一哂。
笑过之后,红绣开门见山的问:“二少爷,你今日特意前来,可是有事?”
诸葛言威答非所问:“若是没事,我是不是不能来找你了?”
“当然不是。”红绣回答的言简意赅,明知他东拉西扯是想活跃氛围,以便于一会方便开口说话。可她特意不答,让话意截止于此。
见红绣失了跟他调侃的兴致,诸葛言威也不多做徒劳功夫,正色道:“红绣,我来找你确实有事,你到底是诸葛家的人,如今诸葛家中困难重重,自打三年前商少行头一次出面之后,已连赢了三年的月夕评比,今年再输了,就是第四年了。咱们诸葛府往年连续拔得头筹,可现下已经逐渐呈现屈居商氏之下的趋势,在这紧要关头,你能否为诸葛家想想,先将个人恩怨放到一旁呢?”
红绣闻言,并没有如何生气,一双大大的杏眼中高深莫测的光芒隐现,仅是挑眉,轻声问:“恩怨?呵,二少,你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做说客的吗?”
诸葛言威被问的一愣,娃娃脸上仍旧挂笑,却毫无笑意:“红绣,别瞧我旁日专门喜爱数术天工,无心商业之事,可大船若沉了,我这个身在船上的不是也没好处么?我只是想来尽尽力罢了。”
“哦?二少爷所言真切,你要不明说,我还当此番是秋姨娘授意你来的呢。”
她在诸葛府中半年,早将府中情况摸了个透彻,秋姨娘面上柔弱不争,整日吃斋念佛,可事实上她却是最聪明的一个人,比起柳姨娘的锋芒毕露和杜氏的强悍玲珑,柔弱的女人才最叫男人疼爱,懂得隐忍和藏锋的人,才能走的更加长远。
诸葛言威瞧着红绣的目光转为深邃,似乎在斟酌怎样用词,后眉眼中的笑意转浓,似乎身上紧绷的一根弦松了,被束缚之人终于恢复自由一般,轻快的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慧,连这一层都想到了。哎,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吧,今儿的确是我娘让我来的。”
诸葛言威话音落下,人已举步走向一旁的连翘、姬寻洛和梅妆,在草地上冲着连翘施了一礼,笑道:“连姨安好。”
连翘惊的忙站起身还礼道:“二少爷太多礼了,我怎么受得起。”
红绣走了过来,眉眼含笑明眸动人,可心中所想掩藏甚深,扶着连翘的胳膊轻轻捏了一下,示意她不需如此,语带亲切的道:“娘亲,我与二少爷也算是旧识,他为人随和,不需诸多礼节,咱们坐下随意说说话儿就好。”
“连姨可不能拿我当外人了。”
诸葛言威笑着席地而坐,毫无一般世家公子的风范,叹了口气道:
“红绣你有所不知,此番我当真是被我娘逼来的,前儿大哥前来请你,不是吃了个‘烧鸡大窝脖’么,回府之后父亲大人暴怒,大发雷霆,书房一应物事被砸了个稀巴烂,连正厅和卧房的物事都给摔了许多。加上前些日张管家因为侄子撒野那宗事儿,大哥来你这即使将人硬带回去了,张管家也似是与大哥结了仇,专门跟他不对付,当着父亲的面没少加油添醋,将大哥说的甚为不堪以至于父亲更加迁怒。”
诸葛言威摇头叹气,不客气的抓了一个鸡腿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续道:“如今府里如乌云罩顶,压抑的不得了,我见着父亲大人,都要绕远路走,生怕他抓住我一个错处狠狠的罚,我娘让我来劝劝,想着你若回去了,诸葛府里赢了月夕评比,下面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不是。”
诸葛言威所言句句情真意切,听得连翘与梅妆连连点头,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同情,连翘不仅想,言威毕竟是与那个人年轻之时最相像的儿子,且今年才刚十八岁,若是可以,她真希望可以回府去,不但可以帮到诸葛老爷,还可以让她重拾机会……
偷眼观瞧红绣,见女儿优雅的端起酒盅,精致眉眼丝毫未泄露情绪,不免有些期待,现下只待女儿说一句“回去”她就立即去收拾了包裹。
红绣抿了口清凉的桂花酒,似乎丝毫不介意诸葛言威前后表现大相径庭,只道:“二少爷,诸葛府待我与娘亲如何你也知晓,我们回去与否还是未知,你我本还算亲厚和睦,红绣不希望因为些有的没的影响了咱们的关系。”
诸葛言威忙点头,道:“我奉命而来,也只是这么一说,怎么决定在你跟连姨,回头我回府去跟我娘能交差,别让她每日唠唠叨叨尽是说我不关心府内大事,我就阿弥陀佛了。”说着做了个拜佛的手势,惹得身畔梅妆扑哧一下笑出声。
连翘听了女儿方才一席话,希望落空,心中郁结,轻轻放下了杯盏,低着头不言语。
红绣无暇观察连翘的反应,只忙着与诸葛言威谈话,不着痕迹的打探一些府里的事情。姬寻洛却将所有人一举一动看在眼中,看到梅妆满脸天真笑容,好笑的摇了摇头。瞧见连翘的面色,不免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转向红绣之时眸中多了许多怜惜与心疼。她百般谋划,皆是为了让连翘幸福,可连翘似乎并不如此认为,她的幸福,与红绣要给她的幸福,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柳姨娘现下仍旧被禁足在后院,只留下姚嬷嬷和刘婆子两人伺候,其余的丫头分派的分派,遣散的遣散了。”
吃掉一个鸡腿,诸葛言威突然这么说。
红绣仅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诸葛老爷只要还抱着让她回去的心,柳姨娘便一日放不出来,此番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在利益面前,柳姨娘即使在得宠也只是个女子罢了,想生儿子还不是谁都能生?与诸葛家的未来相比,一个女子算得了什么。某方面来说,柳姨娘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
自从与二少爷谈过之后,接连几天连翘的身子都不爽利,红绣本来每天都必去一次绣妍楼,即便不愿在楼里多呆,也会抽空到各个包间去见见那些贵妇小姐,讨论花样之余,认识一番再拉拉家常,倒是叫绣妍楼的生意更加火热起来。
可娘亲染病,红绣又不放心她一人在家,担心万一诸葛府中谁来找茬生事,以连翘不担事的软弱性子会被人欺负了去,只得带了绣样子在家里歇着,间或去东厢房陪一陪连翘。
她陪着连翘,连翘也仍旧郁郁寡欢,其实不用她明说,红绣也明白她此番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回诸葛府一事?
“小姐。”
梅妆轻手轻脚掀开门帘,轻声换道:“三少爷来了,正在正厅奉茶。”
“知道了,我马上去。你在这里陪着我娘。”
“奴婢知道,您放心吧。”
红绣离开东厢。拢了拢脑后长发,缓步走上台阶。若是她的努力能让娘亲认同,她便会有无限动力。可现下娘亲整日没精打采,连带着将她的干劲和信心也消磨掉许多。捏着手里的花样子,完全没了去绣的心情。。
珠帘晃动,哗啦作响。商少行放下茶盏抬起头,就见着淡紫襦裙,外罩月牙白锦缎褙子的娇小人儿满面疲态的走了进来。
“绣妍姑娘,怎么如此憔悴?”
红绣听见商少行叫她“绣妍”,立即打起了精神,因为他们二人曾经协议,在外人面前,他叫她“绣妍”,只有他们两人知根知底的时候才叫“红绣”。
果然,来到商少行近前问了声好之后,正瞧见博古架后面转出一人。
此人身才健硕,年约不惑,宝蓝色攒竹绣外袍将他锋芒敛起,增添许多高贵柔和,往面上瞧去,红绣竟惊奇的发现此人与一旁苍白俊美的商三少眉宇间有几分相似,说不出哪里像,就是感觉特别像,可以断定他们必然是血亲。
大眼微眯,想到前些日子打探商少行家境的结果,红绣已猜到他是何人。福了一礼道:“小女绣妍,见过商二老爷。”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八十一章 染病
第八十一章 染病
商崇宗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红绣一番,对于她的来历,事实上早已调查的知根知底,俗语说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朋友,而是对手,他又怎会不去了解诸葛家的底细?
在商崇宗的心中,面前这名难得与侄儿容貌不相上下女子甚为奇怪,从前仅是名诸葛老爷不愿承认的外室女,痴傻在全府里都出了名的,如今能不痴了已是奇迹,怎还会一手冠绝南楚国的绣活?
不是他想的太多,而是处在他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去思考。他们商氏与诸葛家对手多年,经营的又是同种生意,现下诸葛家突然冒出个绣娘,他怎能不疑?莫不是诸葛老爷有意为之,暗地里培养了一个绣娘,隐忍三年之后厚积薄发,对外表现出对外室女的毫不重视,内里备下了更大的阴谋等着商家?
室内一片沉默,夏风从敞开的雕花门窗吹入室内,粉白薄纱如云朵般飞舞,珠帘摇晃反射阳光,在雪白墙壁上投下斑驳光影,也映照着红绣白皙的俏脸,显得人尤为安静端丽。
红绣不知商二老爷在想些什么,眼角余光瞧见面色淡然悠然品茗,空气沉默到窒息也不出言扰乱一池水的商少行,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处之——淡然以对即可。
良久,商崇宗才开口,低沉的声音隐含锐利气息,让人感到他定然是常年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绣妍姑娘?此番绣妍楼多亏了你,这些日辛苦了。”
红绣挑眉,此种语气怎么跟老板慰问员工似的?商家不是三少做主吗?还是说另有隐情?
嫣然一笑,红绣语气不疾不徐的道:“商二老爷客气了,多谢您挂怀,绣妍既与三少商定了协议,那么也算是‘绣妍楼’半拉主子,自个儿的生意又怎会不尽心尽力?如今我还要多谢三少与您呢,若不是有商家的名气与底力,绣妍绣活再好,也不过是个普通绣娘,做不了主子。”
“哦?”商崇宗挑眉,心道好一张利嘴,她的话听起来句句赞赏感激,实质却在捍卫自身权利,提醒他她并非下人吗?好一个有趣的姑娘。
眸中闪过笑意,商崇宗踱了两步,双手背与身后道:“既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我也不必如此拘泥于礼数了。”
“正是如此。”红绣微笑着请商崇宗入座。
梅妆挑准了时间进门,掀开茶壶,为茶水注入二道,后又规矩的福了一礼抱着红木托盘退了出去。
红绣站起身来,亲自为商二老爷与商少行续上茶水。
时至此刻,商少行那张美到天怒人怨的妖孽脸上才露出真切笑意,道:“多谢绣妍姑娘。昨儿去楼里,听伙计说你已几日未曾去过,担忧你是否家中遇上难事,又正巧二叔从北冀国回来,好奇咱们南楚帝都何时多了个巧夺天工的绣娘,好奇之下才一起来瞧瞧你,如今看你面色憔悴,莫不是身体有恙?”
红绣心中骂了声“死狐狸明知故问”,她就不信他没在她宅院周围安插探子,娘亲卧病之事,他一准儿头一天便知晓了,今日怕是被商二老爷逼的没辙了,才带人来她宅院将她露了出来。
红绣不愿参与商府中事,自个儿仍还满头包呢,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现下,她即使心中明白也会揣起来装糊涂,一双明媚杏眼流露担忧、懊恼、害怕、伤感等种种情绪,柳眉微蹙柔声叹道:“多谢三少爷挂怀,多谢二老爷亲自登门。”
起身微微一福,又道:“绣妍也不想耽搁了楼中之事,单子接下了,却不能及时将绣活交上,端的毁了咱们的声誉。只是娘亲卧病,现下瞧着单子上的绣花样子也完全提不起兴致下针,心里烦躁的很。”
商少行从未在一名女子眼眸中看过如此复杂的眼神,心中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情愫,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坐直了身子道:“既是令堂染恙,不若我吩咐福全儿将圣京城名医请来为她诊诊脉你看如何?”
“多谢三少爷一番美意,我娘瞧过大夫了,说她静养即可。”
商少行点头,明知连翘的病只能靠心药来医,但面上也该做足。许多话他有意要说。碍于红绣与他仅是合作关系,并未亲厚到可以交心的程度,他怕交浅言深引人反感,也只能吞了回去,后自嘲何时他也变得如此爱管闲事。
红绣在陪着商二老爷和三少爷闲聊了半晌,直至午膳十分,二人才告辞离去,仗着红绣今儿面色的确苍白,说话中气不足透着疲惫,也不怕二老爷和三少多想。瞧着商少行与商崇宗叔慈侄孝的,内里还不知如何勾心斗角,红绣就觉着帮他累。
下午终于绣完了一条帕子,红绣陪着连翘做了一会,扶她到院中散步片刻,拜年皆去睡下了。如今连翘心不在焉,时常神游,往往红绣说十句她只听得一两句,跟这样的连翘闲谈,红绣也觉得疲惫。
掌灯时分,梅妆伺候了晚饭,瞧着没动几口的小菜和梗米粥叹了口气,今儿不但夫人用的少,小姐进饭进的也不香,主子娘两个不知怎么了,往常温馨的宅子中到处都是沉寂,真可以用前日见过的二少爷说的那句“乌云罩顶”来形容。
入夜,红绣全身佝偻着蜷缩在纱被之中,身上滚烫,手脚却冰凉,唇干口燥的宛若皲裂的土地,急需水分的滋润。想开口喊人,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声音在喉咙中发出也均是粗噶的气音。
苦笑,将脸埋在被子中叹了口气,来到古代,在寒风中坚持做活都不曾生病,如今开始“养尊处优”了,反倒身子不爽利起来。
瞧瞧夜色,月上中天,怕是梅妆丫头已经熟睡了。
即便与梅妆主仆相称呼,红绣也不习惯使唤别人,所以如今她能自个儿做的都不假他人之手,除了梳头这等事她弄不了才让梅妆去做。
强撑着从榻上爬起来,借着窗外月光摸索着从屏风上拿了褙子披上,光着脚向外室走去。越走越觉着冷,越走越觉着头晕脑胀。
眼看着面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摇晃,脚下如踩在棉花上,红绣心知不妙,忙伸手乱抓,想着扶住些什么东西,却不料不小心带翻了多宝阁上的古董花瓶,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瓷器破碎的声音宛若尖刀,划破寂静的夜空,犬吠声也传了来。
“小姐”
睡的深沉的梅妆被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醒,赶到桌前慌乱扶着红绣:“小姐,你怎么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雪白人影嗖的从敞开的窗子窜入,轻飘飘宛若仙人一般飞身来至红绣跟前,一把扶住了她肩膀。
“绣儿,你这是怎么了?”
“洛寻?”红绣发出的是让人听不清的气音,身体软绵绵失了力气,不得已靠在姬寻洛仅着了中衣的结识胸膛上。
姬寻洛蹙眉,黑暗之中抬起手来探了下红绣的额头,随即眉头皱的更深:“你在发烧。”话音刚落,已经双臂一伸,将人横抱了起来。
“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啊
梅妆将话咽下在口中,若不让洛寻帮忙,她一个人也扶不动小姐,只得跟着来到床榻边,刚要询问,姬寻洛已然点亮了瓜皮等,昏暗光线中,含着怒气的眸光若有实质的射在梅妆身上,吓的丫头一个哆嗦。
“主子发烧,你竟然不知,自个儿在外间睡得踏实是不是红绣待你太好,让你忘了你的本分了”
“我……”梅妆被突然而来的训斥说的一愣,泪水随即涌上,“洛公子,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姬寻洛哼了一声:“要那等庸医何用还不去备笔墨”
“是,是。”梅妆惊慌失措的跑出卧房,怎的旁日毫无架子的洛公子,比起自家主子气势都要强,真真吓死人了
红绣躺在床榻上,拥着纱被,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哑着嗓子道:“洛寻,你何苦为难一个丫头,我自个儿都不知什么时候染病了,她怎么会知晓。”
姬寻洛坐在榻前为她盖好被子,瞧她鬓发散乱,却只将手紧紧握成拳,克制自己逾矩的动作,只道:“是,我方才是着急了。”
这厢梅妆捧着托盘,将笔墨纸砚端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长发披散仅披着外裳的连翘。
姬寻洛到桌前,刷刷几笔写了张方子,瞧了瞧梅妆,最终还是叹气,飞身出去抓药。一边疾掠还一边自嘲,他姬寻洛冠绝江湖的轻功,今日竟然用来为一个女子抓药,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不要惊讶掉了下巴。
西厢内,连翘坐在红绣边儿上,摸着女儿的额头,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接过梅妆递来的凉帕子置于红绣额头上,随即握住了她的手,哽咽道:“绣儿,娘不回去了,娘知道你是这些日跟着娘忧心,加上绣那么些帕子太过操劳才会病倒,娘只要你好好的,娘不回去了”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八十二章 感动却不心动
第八十二章 感动却不心动
说到此处,连翘泪水流的更汹,咬着嘴唇哭的梨花带雨。似乎多年累积的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借此宣泄而出。
红绣仰躺在床榻之上,冰凉的手被连翘抓着,只觉得心乱如麻。换个角度,若她是娘亲,恐怕怎么都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当年她不会傻到去跟一个对她没心的有妇之夫发生关系,更不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成为杜氏和老爷妾氏的众矢之的。有了女儿之后,她定会带着孩子出府,靠一双手怎么养不活母女两个?
可转念又一想,连翘只不过是个平凡古代女子,要她做到那种程度,说不定在她心中比让爷们儿生孩子都离谱,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哪有女人抛头露面翻天的道理?红绣不无嘲讽的扯了扯唇角,连翘心目中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怕是永远都改不过来。
瞧着沉默不语面色蜡黄的女儿唇边的笑容,连翘的眼泪憋了回去,心中不自觉有些惧意,红绣大好之后,她见识了她一日日变的精明强悍,感到开怀的同时,也渐渐觉得这样的女儿何其陌生,或许女儿像了她生父,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连翘脸颊有些发烧,在未满十五岁的女儿面前,她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从前都是她来保护女儿,怎的现在她见了女儿,就有忍不住要依靠的感觉。
“绣儿,娘往后听你安排,娘不回去了,你莫要挂心,赶紧好起来知道么。”
红绣点头,再怎么“恨铁不成钢”,她对娘亲仍旧狠不下心来,微笑着用粗哑的气音说:“娘,我没事,你紧着去休息,也深了。”
听见红绣嗓子跟砂纸拉过一般,连翘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都是娘不好,是娘没用,你如今有了财力能力,娘反倒一点忙都帮不上……”
“娘,莫要这么说,我……咳咳……”红绣最瞧不得连翘流泪,急着坐起身来,却咳嗽出声,咽口唾沫嗓子都撕扯着疼。
梅妆赶忙端了热茶来伺候红绣喝了,连翘此刻吓的泪水都不敢流,生怕女儿再添新火,只能将所有渴望和委屈深埋起来。
不多时,姬寻洛快步走进了西厢,手中端着一碗黑色药汁。面不红气不喘的道:“我身上没备着药材,刚去敲了对面医馆的门才凑齐了药,红绣你先起来用了药,瞧瞧明日身子如何我再给你改药方。”
“洛公子,多谢你了。”连翘起身道谢。
姬寻洛仅是微微点头,不冷不热的说:“连大娘不必多礼。”将药碗递给梅妆,道:“伺候你家小姐用药吧。”
“是,公子。”梅妆刚被姬寻洛训斥过,此刻见了他直觉他一双星眸中仍旧隐含着怒意,应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心道往常温和的一个人,如今也变成凶神恶煞似的,真是下人。
红绣由着连翘扶她起来,在背后垫了软枕,屏住呼吸咬牙将一碗难喝之极的药汁强咽了下去,梅妆端了热茶来给她,红绣含了一口,掩袖吐在白瓷的精巧漱盂当中,口腔中的苦味还没散去,喉头却涌起一阵舒畅的清凉,有点类似前世含金嗓子喉宝的感觉,当下咳嗽了两声,吐出口痰来,再开口说话嗓子已能发出声音了。
“洛寻,真不知你的医术竟如此高明”红绣惊讶的望着他,虽然她声音不似平日婉转悦耳,可能发出声音已经很神奇了,况且发烧的症状似乎都好了一半,真不得不叫她惊奇。
姬寻洛微笑着在一旁圈椅上坐下,见红绣症状有所缓解,心中长舒一口气,若是连红绣的小小病症都治不好,他还要江湖第一神医的名头作甚。不过这句话他并未说出来,只道:“你的病本不是重病,只是忧思过虑火气上升引起的,如今服了药,安生睡一觉就会好了。”
红绣点头,瞧了眼姬寻洛的神色,转而对连翘说:“娘,我已经没事了,你紧着回去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连翘摇头:“我留下照顾你。”
“娘,我也要睡下了,洛寻的药甚好,如今我已经不发热,你留下也是瞧着我睡觉罢了,不若回去好好休息,你若是也病了可怎么是好。不是成心让女儿着急么。”
一听红绣这么说,连翘忙点头:“是,绣儿莫再着急添火,娘去睡觉便是。”
“这才对嘛。”红绣微笑道:“梅妆,你去伺候夫人吧。”
梅妆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姬寻洛,有心想让他也出去,又觉得小姐似乎与他有话要说,只得行了一礼扶着连翘走出了西厢。
待瞧着梅妆与连翘走远了,红绣才道:“洛寻,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姬寻洛一怔,随即歪在圈椅上笑了起来,愉悦中带着略微的邪魅,显得他俊容格外妖冶。
“红绣,你当真聪明,怎么瞧出我有话要说的?”
红绣答非所问,道:“我不仅知道你有话要说,还知道你想说什么。洛寻,我是不可能不考虑我娘的心情的。”话毕长叹了一声,仿若心中郁结再次升起。
姬寻洛正色道:“红绣,你要想清楚你的处境,你现下得到的一切来之不易,都是靠你自个儿一点一滴拼搏得来的,离开诸葛府,你活得自由快活,可若回去,将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中,你在府外,诸葛老爷就算再看着你,还是要顾虑一些的。”
“我省得。”
“既然省得,为何动了回去的念头”
红绣苦笑,“洛寻,实话告诉你吧,从出府开始,我已经料定我必然会回去。从我娘亲的角度,她是离不开诸葛家的,她那么想,我也只能尽力为她争口气,争个脸面,离开也只是为了我娘别再回去后还是个下人。但是若是不考虑我娘,我定然喜欢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比在深宅大院中安求一隅好得多。”
姬寻洛望着红绣带着病容的苍白脸色,心疼的叹了口气,“哎,苦了你了。”
“我并不苦啊。”红绣拥着纱被俏皮一笑:“洛寻,我所做的事情是我的爱好,能为我带来收益,我努力的事情会得到回报,而且身旁还有你跟伏武哥两个好朋友陪伴着我,我怎么会苦。”
好朋友?姬寻洛心里有些失落,但他游戏人生,性子向来敞亮,也并未纠结于红绣的一句话上,反正来日方长呢,只是微笑着说:“既然你想得开便好,可以的话,我会在身边帮衬着你。”
红绣心中不无感动,他深知姬寻洛的性子,他那样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呆久了自然会闷,肯为她留下来,算得上是很大的人情。
姬寻洛瞧着红绣的神色,大约猜到她心中所想,“感动了?”
“的确感动。”
“哈,红绣你性子还真可爱。”
红绣杏眼一翻,赏了他一个白眼,“好了,咱不说这些,往后还请你瞧着我的面上,对我娘亲莫要那样不冷不热,她只是个苦命的可怜人,在感情上,她有她的坚持,她并没有错。”
“一丁点儿小事你都注意得到,往后我得多留神了”姬寻洛答非所问,明摆着岔开话题。
几日相处下来,红绣也感觉到姬寻洛并不待见娘亲,人与人的偏好喜爱她并做不得主,只能任之由之了。只是今日,让她重新认识了姬寻洛,他轻功医术均颇为不凡,再加上之前他特意隐瞒了姓名,甚至易容掩藏真实容貌,难道他还是什么名人不成?
疑问藏在心中,红绣掩口打了个呵欠,侧身躺了下来,道:“洛寻,我先睡下了,你也早些去睡吧。”
“嗯。”
“明日求你帮忙,将伏武哥找来,好些日子没见他了,我有些事跟他商议。”
“好。”
得到姬寻洛的回答,红绣也不再多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疲惫的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姬寻洛坐在圈椅上,瞧着昏暗烛火下红绣精致的俏脸半晌,才叹了一声离开西厢,唤门口等候多时的梅妆回去伺候着。
次日,伏武过了午时才匆匆赶来,见了红绣笑弯了一双大眼。
红绣也是笑,“伏武哥,几日不见你似乎又长高了些。”抬起素手比量一下,从前她到他下巴,现下怎的都到他肩膀了。
伏武挠了挠后脑勺,英武的脸上五官似乎深邃了许多,“我成日做些体力活,又能吃能睡的,光长力气不长脑子了。”
“说的什么话。”红绣白了他一眼,拉着伏武到一旁的湘妃榻边坐下。
梅妆笑吟吟的奉了茶点上来,先屈膝问候:“伏武公子安好。”
伏武连连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公子,梅妆莫要取笑我了。”转向红绣,笑着问:“绣儿,找我来可是有事?”
红绣点头,道:“确是有事要求你的。”
伏武浓眉不悦的皱起,属于少年特有的不悦表情展现在他英武的脸上。
“跟我还用如此客气?有事便说,若我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何必说个求字呕我。”
红绣笑道:“如此甚好,其实这宗事儿对你来说并不难,如今我跟商三少合作开了绣妍楼,身畔也每个知心可靠的人,那绣妍楼,我也不能日日都去不是,所以想请你来帮忙,到楼里做个管事,帮我守着摊子,如此一来我也可以专心致志的做我的绣活。”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八十三章 该装的时候就得装
第八十三章 该装的时候就得装
伏武一听红绣的话,浓眉立即紧紧皱了起来。自尊受挫的感觉莫名其妙的涌现,红绣现下是“绣妍楼”的老板之一,能和商家三少爷合作已经足以体现她的才能。城里现下对她褒贬不一,有人说她身为女子抛头露面败坏妇德,但有更多的人在传颂“绣妍”姑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为当世女子自强自立的楷模。
不管怎么说,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默默无闻痴痴傻傻的丫头,更不是大少爷房里那个精明犀利的大丫鬟了,他们的身份相差悬殊,能力也相差甚远,让伏武第一次有一种被红绣远远抛在身后策马难及的感觉。
“绣儿,我不能答应你。”
伏武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红绣分明感觉到他的不悦,杏眼微微一转,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无奈藏于心中,面上笑的诚恳又期待。
“伏武哥,你不要多想,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忙,你想想,我原是个下人,在外头如何能迅速服众?即使服众了,又哪来的心腹?和商三少合作,但绣妍楼都是三少的人,一个我自己的人都没有,我是实在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才想到了你。”
伏武被说的心里一阵难过,红绣一个女儿家,能从粗使下人做到大丫鬟已经实属不易,而今出了府与商三少经营绣妍楼,还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头。
红绣察言观色,见伏武面色上稍有松动,忙趁热打铁,央求道:“伏武哥,你就来帮我好吗?再说在诸葛府里做长工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是年轻有力气,待到年岁大了,没力气了你预备怎么办?你都这个岁数,也是该娶房媳妇回去的时候了,没有银子怎么行?做绣妍楼的管事,能帮到我,还能存写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红绣一连串的问话将伏武的心说的起伏不定,瞧着她满含期待的一双杏眼,伏武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再一想红绣所言确实不差,她的确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旁边,他不来,他还会帮着惦记旁人是不是会欺负了红绣,还不如他自己亲自出马来的稳妥。
思及此处,伏武终于点头,道:“好,我来帮你,回府我就跟管事的辞了差事,那边办妥了来找你。”
红绣开怀的点头,笑道:“太好了,明儿我在家里等着你来。”
伏武对她和娘亲的照拂之恩她永远不会忘怀,如今能帮到他,她的心也算是安下了。
※※※※
红绣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喝了姬寻洛两天的苦药汤,身子已经大好了。可连翘那儿却进展缓慢,同样的人开的调养房子,在她身上似乎毫无成效,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整日奄奄的躺在湘妃榻上,瞧着窗外发呆,说话即便会睬也是反映慢半拍,瞧得红绣甚为揪心。
红绣并不知姬寻洛是江湖第一神医,瞧着他的医术不成,张罗着请了城里好几位名医为连翘瞧病。众人最终皆得到统一结论——“心病还须心药医”,连翘若是自个儿不想开,病情只会继续恶化。
“红绣。”姬寻洛歪坐在圈椅上,衣摆撩到一旁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闲闲得挑着一双剑眉,无奈的道:“我瞧着连大娘这么下去要凶险,你还是想个法子满足她心中所想,否则恐非寿相。”
红绣手中的绷子和绣线齐备,但是半晌没有刺下去一针,听了姬寻洛的话,惆怅的叹了口气。
“我怎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事也是怪我,是我许下承诺说了大话,如今短时间内还没做到。”她跟娘亲说,要一季之内让诸葛老爷来请她们回去,可诸葛家如今按兵不动,她总不能自个儿找上门去吧?
洛寻也知她为难,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伏武那边情况如何了?”
红绣道:“还好,伏武哥聪明的很,在绣妍楼呆了两天便摸清楚所做之事了。其实以他的才华,做个管事也有些屈才,若是能让伏武哥学些本事,他的才华还不止于此。”
姬寻洛点头,尽管心里发酸,他也不得不承认伏武的确不只是一个粗狂汉子,他心思细密,又重情义,若是弄个好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正在闲谈,梅妆丫头突然小跑步进了正厅,略微有些气喘的道:“小姐,外头来了位锦衣老爷,说是求见绣妍姑娘。”
“锦衣老爷?”红绣意味深长的一笑,放下绣花绷子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我还想他为何按捺的住。”
姬寻洛也坐直了身子,将瓜子皮随手扔在黄花梨木的桌上,嘲讽笑道:“忍了许多天,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正是如此。”红绣靠着如意纹雕的案几,素手撑着下巴,道:“梅妆,先去厨房将我备下的温牛||乳|拿来。”
“小姐,外面……”
“听话。”红绣柔声温言道:“先去将牛||乳|取来,然后去告诉外面那位老爷,就说你家绣妍小姐身子不爽利,任何客人都不见。”
梅妆深知红绣的脾性,她平日善良好讲话,可真到做决定的时候也是说一不二强悍的让人咂舌,此番既然得了命令,她听命便是,“为什么”不要问,听话才是好奴婢。
不多时,梅妆将温热牛||乳|送了进来,红绣先去木制的脸盆架子跟前净了手,又回到桌案旁施施然坐下,拿了盛牛||乳|的小铜盆放在膝上,双手平铺浸于其中。
姬寻洛瞧得微笑:“难怪你一双手跟水葱似的白嫩,丝毫瞧不出做过粗活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养护的。”
红绣笑道:“我手上原也是有茧子的,但刺绣最需要手的敏感,普通的针拿得准不代表换了细如牛毛的针也用得了,所以手和眼我都需得好好保护。”
姬寻洛微笑着点头,道:“明儿我教你家梅妆丫头做一道药膳,专门柔嫩肌肤明亮眼睛的。”
“有这种药膳?”
“当然有,若是不喜欢药膳,我还有五丸‘金风玉露丸’,是头些年我去西疆那边采了好些珍稀药材制成的,对女子驻颜养容延缓衰老有奇效,虽说你已经够年轻了,不过吃一丸说不定就顶上几年的药膳效果。”
红绣听的咂舌,真想不到古代医术神奇到此种程度。世界上还有如此奇妙的药?
“小姐,小姐。”梅妆此际小跑步进门,笑道:“小姐,那位锦衣老爷离开了,不过留下了两抬的礼物,说是过两天再来登门拜访。”
红绣微笑:“他倒是有耐心。”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她不能自比孔明,让诸葛老头子请她两次还不成?
门外,诸葛老爷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金贵察言观色,见诸葛老爷并未露出愠色,才敢放软了声音,问:“老爷,绣妍姑娘故意不见咱们,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老爷闭着双眼,俊美脸庞上毫无恼怒,声音平板的道:“无碍,明日咱们再来,她必然会见。”
金贵点头,一句为什么憋在了心里不敢再问。不过瞧着老爷如此自信,他应该已是有了良策。
宅院中,梅对着地上的两抬礼物发呆,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放在一处,盒子里的翡翠头面真精致,还有东珠,是真的东珠吗……
“诶?小姐,你看”
梅妆蹲了下来,在两担礼品跟前蹲着,从右边那抬上等的绸缎布料中拿出一条半旧的水粉色薄纱帕子。上面绣的是一枝银杏,绣工虽上乘,可和红绣的绣活比起来明显低了两个档次。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