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妃第25部分阅读
侯门嫡妃 作者:肉书屋
早起有些事情耽搁了,这会儿也该去法华寺敬香祈福。”
应少棠踌躇片刻,“只是,王爷今早出门前曾交代下来,请王妃在府中等他回来,王爷有话要与王妃说。”
“我也不过是去去就回,最多不过一个时辰罢了,这会儿还不到正午,王爷去了宫中,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的,总管不必忧心。”她见应少棠仍要再说,便不自觉加重了些语气,“难道我如今,连出门的权利自由都没有了么?”
夕鸢自入王府以来,待下一贯宽和,与应少棠亦是名为主仆,实则更似朋友。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应少棠亦是微微一怔,却仿佛能够明白她心中焦虑一般,轻叹道:“王妃莫要着急,当心身子,既然王妃执意要去,那就万事小心,我去让车夫备好马车。”
她待应少棠走后,才听染香在身旁轻声道,“小姐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应总管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啊。”
夕鸢也觉自己方才语气太过冷硬了些,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口烦闷的很。然而此刻应少棠已不在眼前,只好等回来再与他解释了。
无论朝廷、官场如何动荡,法华寺的香客却仍旧络绎不绝。夕鸢执香跪拜,云谨和染香皆在殿外等着,她俯首起身之后,眼神在殿中四下瞥了一圈,入眼皆是些陌生面孔。
没有在么?
夕鸢蹙起眉头,而后也觉得自己太笨,想想也是了,今日朝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宇文哲贵为亲王,哪儿能不在宫中。
本来还想问问他,会不会被牵涉其中,以及这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一步的,这下倒也没有法子了。
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发展,最终结果,她现在都是一知半解,并不清楚。看来所有的疑惑,还都要等着宇文昊回了王府,才能得到解答。
夕鸢想起方才应少棠所说,宇文昊既然说了有话要同她说,想必也是关于此事的。
也好,就等着听听看他有什么说辞。
没见着人,夕鸢便也不再于法华寺中多做耽搁,上香之后便与云谨染香又坐上马车。只是她发现车夫并没走往日回府的路,便讶异道,“怎么走了这一条路,这路比往日那条,要绕远些啊。”
“回禀王妃,往日那条路的路口处有间铺子正铺设装潢,运了许多的砖块在路中,很不好走,奴才便走了这条。”
夕鸢点了点头,本来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放什么心思在这上头。马车缓缓行着,车内气氛颇为沉默压抑,连一贯巧言的云谨也闭口不说。夕鸢蹙眉掀起帘子,本想透透气的,谁知却恰好望见一处府邸的匾额。
她心头一动,忽然想到,走这一条路,确实是回顾府的必经之路。她想了一想,还是开口同车夫道,“找个树荫下头,咱们停一会儿再走。”
车夫应下之后,靠在顾府斜对面的一处榕树下将车停住,有树影遮蔽,并不显眼。染香欲言又止,夕鸢只抬手摆了一摆,将窗帷掀起少许之后,果然瞧见了顾府门外站着许多官兵。
外面都尚且如此,里头恐怕就更不必说了,染香在旁小声道,“小姐,那些官兵为何要守在门口?”
“你说呢?敦肃候府已经让人搜查过了,那牵涉其中的人,自然要挨个搜过来才行。”夕鸢头也不回的淡淡道,“敦肃候藏匿来往书信,不知道爹有没有如他一般蠢笨,也藏存下来。”
“若是搜不到东西,是不是就不能判老爷有罪了?”
“自然不是,你以为皇上现在是在找证据么?”夕鸢放下帷帐,轻轻摇头,“皇上如今,只是在看应该惩治他们到何种地步,找到的东西越多,罪名自然也就越重。走罢,咱们回府去。”
车轴声咕咕转起,云谨在旁轻声道,“王妃不必太过焦急,这事情毕竟还没有定论,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夕鸢微微一哂,抬眸看她,“你瞧我可有焦思过度的模样么?而且,这事情也早没了转圜的余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能够保全性命罢了。”
云谨见她如此明白,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叹气道:“顾相在朝中也是根基深广之人,如今皇上竟忽然间……”
“哪里是忽然间呢,从去年开始,皇上就在不动声色的削弱爹的权势,又收了他身边的精兵,这会儿只怕敦肃候府的精兵也尽数被朝廷压制了。”夕鸢揉了揉眉心,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皇上是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与皇上作对,让皇上不快活,怎能又好结果呢?”
只可惜,这个道理,被权力和欲望蒙蔽了双眼的顾承恩看不分明,敦肃候也看不分明。
如今,他们便因这不明白三个字,付出了莫大的代价。
刚一回府,夕鸢便见长喜匆匆迎上前来,见了夕鸢连忙笑道:“王妃可回来了,王爷等王妃好一会儿了,请王妃去书房说话呢。”
夕鸢点了点头,转身同云谨和染香道:“你们先回房去,万事都等我回去再说,别理会旁人所说,也别自己胡思乱想,知道么?”
最后这两句,主要是同染香所言,见她二人点了头后,夕鸢理了理衣衫,淡淡道:“走罢,别让王爷久等。”
宇文昊的书房夕鸢来的并不算多,门外的院子也与府中其他各房均不相同,未种一花一草,连树木都离窗畔颇有些距离,使得日头尽数映进屋内,分外明亮。
她推门而入,只见宇文昊坐于桌前,手中正在写些什么,见她进来便停笔放于一旁,温然道:“你回来了,听少棠说你方才去了法华寺上香,脚程倒是很快。”
夕鸢含笑上前,在宇文昊身旁的圈椅中坐了下来,柔声道,“本来也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我又不会去见别的人,上完香便回府了,自然慢不到哪儿去。只是若论起脚程快慢,我又远远不及王爷了,西郊那样远的地方,王爷听得太妃传唤也能及时赶回,当真不易。”
宇文昊眉心微微一动,却仍是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中仿佛另有它意呢,今日我入宫去是为了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知道你心头必定有万千疑惑,也有许多的猜疑和揣测,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仔细说与你听。”
夕鸢抿唇浅笑,“王爷洞察入微,我自愧不如,王爷请讲就是了。只不过,如今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烦请王爷据实相告,可别真假参半的说。”
“我对你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真的,并无虚言。”宇文昊吁了口气,沉声开口,“昨晚我从西郊庄子上临时回来,确实是母妃传唤,只不过母妃身子并无大恙,而是我与她事先定好,到了时辰便让人追去庄子,唤我回府。”
夕鸢心下一沉,果真让自己猜中了八成,面上不动声色,“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敦肃候先前对我一直都有些防范之意,近来才渐渐松懈,他邀我去西郊庄子,我便猜到他必定还请了平素来往密切之人。”宇文昊的手指轻轻扣着桌沿,如以往同夕鸢闲话家常的情景别无二致,“难得他有所松懈,我便早早做好了准备。昨晚若是我自己说要回府,只怕他们还要起疑,而借母妃之口说出,他们便再无疑心。昨晚,敦肃候驻扎在云城的五千亲兵,以及你爹手中的千余亲兵,都已被拿下,押回京中。”
夕鸢敛眸垂首,已分不清脸上是否还挂着笑意,轻声问道,“那这样说来,告发他们在庄子上密谋聚众之人,就是你不错了?”
宇文昊轻叹一声,仿佛有些疲累之意,“鸢儿,并非我去告发,皇兄不必任何人告发,这些事情,从始至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敦肃候也好,你爹也好,甚至是我,都不过是皇兄手中的棋子而已。我们为他所用,在他需要之时替他铲除异己,在他不需要之时,被一点点的削去职权,直至一败涂地。”
“王爷既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不怕今日为人刀俎,来人便做鱼肉么?”夕鸢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意,声音却轻柔不已,“皇上准备要给他们定下什么罪名?”
宇文昊想了一想,一五一十道:“皇兄原本的意思是,斩草除根,我与三哥皆认为这样的做法太过绝情,容易让世人议论他刻薄寡恩。如今,倒还没有做下决断来,大抵保全了性命,敦肃候也要处流刑罢。至于你爹,他并非主使,罪名应当也不会似敦肃候那般厉害。”
“三哥?”夕鸢蹙眉,“你先前不是曾说,敦肃候想要扶持睿亲王为帝么?那他们在御前,就没有将此事抖出?”
宇文昊摇头道,“这件事倒着实是我多心了,那敦肃候倒是清楚三哥正直的性情,知道他不会与他们合谋。他们在御前并未去咬三哥,反倒是想咬我一口,说是我对帝位心怀不轨,威逼他们为我所用。皇兄对我的底细最清楚不过,怎么能够相信,说到最后还是他自打嘴巴。”
夕鸢淡淡一哂,眸中不见笑意,“如此听来,你先前倒确是没有隐瞒什么,只不过……是我没有看出你的用心罢了。还有个事情,我想问你,这件事情,是皇上几时吩咐给你的?”
宇文昊指尖微微收拢,似乎对这个问题颇有些踟蹰犹豫,只是半晌之后还是低声答道,“我不想骗你,就在你嫁入王府后的转天一早,皇兄将我唤去,要我与顾相等人假意为伍。”
夕鸢从鼻尖发出一声笑音,不知是冷哼还是苦笑,攥紧了袖口的刺绣道,“这么说来,就再不难解释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变化了,先前问你……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不肯正面回答我,原来是有难言之隐的。”
宇文昊似万般无奈,低声道:“鸢儿,我知道你此刻气恼,但是……初时我确是因为皇兄吩咐,才对你……可到了后来,我是真正被你的才华思想,你的性情智慧所折服,我如今待你是一片赤诚之心。若不是因为我真心待你,也不会将这些事主动说出,我怕你恨我,可更不愿骗你。”
他说完这话,两人俱是一阵静默,半晌之后才听夕鸢开口问道,“你说,今日睿亲王与你一起,向皇上请奏,从轻处置。那这些事情,睿亲王先前又是否知情?”
“此事皇兄交托与我,我从前也以为三哥并不知道,然而皇兄还是早已吩咐了三哥,做下万全准备。调兵之事,由他全权负责。”宇文昊顿了一顿,声音低缓,“昨晚扣押了敦肃候亲兵之人,便是三哥。”
夕鸢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真是兄弟一心,皇上有你们两个好帮手,还怕坐不稳江山么?”
宇文昊听她笑声,蹙起眉头道,“鸢儿,你莫要如此说,君为臣纲,皇兄的话,我与三哥……不可不听。”
夕鸢却安然自若,唇角勾着一抹淡漠的笑意,“你知道么,今早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在想,会否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呢?我甚至也想到,你是否在用你待我的情意,当做欺哄众人的障眼法。你口口声声说对我一片真心,那既然是真心,这些话为何不早早说出,而要在事成之后才全盘托出呢?你的真心,几度变幻,我实在有些看不懂,猜不透了。”
宇文昊叹息道:“我终究,还是伤了你的心罢?鸢儿,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何况我奉旨要对付的人,是你的父亲,这样的话……要我如何对你去说?”
夕鸢缓缓摇头,指尖攥紧又慢慢松开,“你并没有伤我的心,说实话,我对顾府的荣华富贵也并不十分在意,那府邸于我而言,除了母亲以外,再没人只得我珍视看重。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对是非对错看的十分清楚,即便如此,即便你口口声声说对我一片真心,你也不肯在那时对我说一句实话。我问你究竟为何会对我忽然看重,你只推三阻四的说什么受太后和皇上的点拨,你可知当时我便起了疑心?只是,我从前问过你许多次,你却怎么也不说,如今……如今我才算弄了个明白。”
她苦笑摇头,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你我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起码朝夕相对一年有余,你问我铺子之事的时候,我没有半分隐瞒,你却做不到坦诚相对。我原本以为,这阴谋算计不过是用在府中女人之间,用在朝堂弄权之上,没想到你我之间也存着重重算计。”
宇文昊眸中恍有痛意一闪而过,“我并没有算计过你。”
“若你觉得这不叫算计,那就不叫罢,你有你的无可奈何,我也有我的不明白。”夕鸢仿佛累极,阖眸半晌才缓缓睁开,而后慢慢站起身来,对他盈盈一拜,淡淡道,“多谢王爷今日道明心迹,了了我许久以来的困惑不解,妾身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便不打扰王爷了,先行告退。”
她在宇文昊面前,已经许久没用过“妾身”这样的称呼,如今又再以此自称,倒也没有丝毫别扭。余光瞥见宇文昊似乎想起身拉她,夕鸢侧过身子沉声道,“王爷留步罢,妾身当真累了,没心思再陪王爷说话。”
书房的门与寝殿所用的门俱是一种,并不算十分厚实,只是夕鸢却觉得这两扇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如此沉重。她一个人缓步走上长廊,放眼望着面前湖泊的碧波涟漪,忽然觉得自己真的累了。
自从进了这王府,每一日都在算计,每一日都在争斗,她不去害人,却接二连三的被扯进事端之中。婆家如此,娘家亦是如此,这叫什么世道,过的叫什么日子?
她简直想对着湖水大喊一声,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还不如穿成一个山野村妇,养鸡养鸭,都比这样来的痛快自在。
而她现在对宇文昊的猜测,虽说不算猜了个全中,却也对上了十之八九。夕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胸口如此气闷,顾府的兴衰存亡并不让她感到惊诧惶遽,至多有些惊讶罢了。可知道了宇文昊开始对她的用心,她却比知道顾府倾覆之时,心里还不是滋味。
虽然是早就猜过的事情,可变成现实时,一时间仍旧觉得五味陈杂。
夕鸢用力揉了揉眉心,暗骂自己到这儿之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无数次对自己说过,不能对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产生感情,如今可见,自己的想法太对不过。既然如此,那宇文昊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又何必在意?宇文哲知情不说,又何必追究?
只是自己,还曾替这个操心,替那个担忧的,到头来,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脑子里乱的不成,她抬眸随意望去,却瞧见一个蛛网挂在墙上,纠缠不清。夕鸢望着那蛛网,不禁想到,这网纵有千丝万缕,若不能一一解开,一巴掌拍过去,也就轻易毁了。可是,人心比起蛛网,又如何呢?
人心的纷乱纠结,真真假假,又有几个人能看的清楚呢?
夕鸢回房之后,面色并不大好,染香上前问了几声,夕鸢的反应都有些懒懒的。后来还是云谨将她拉到一旁,示意她不要再问,若夕鸢想说,自然会有话告诉她们。
只是染香想听的话没有等来,夕鸢次日却从应少棠那儿得知了顾承恩的处置,皇上斥其心怀不轨,霍乱朝纲,居功自傲,结党营私等十数条罪名,却又念及其对朝廷建树颇多,不忍取其性命,便只是夺其官职,一应财产没入宫中,倒是保全了性命。
夕鸢听罢之后,又想起另一人来,“那敦肃候呢?”
“敦肃候就远不及顾相这般轻巧了,皇上罗列他三十四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最后还是亏了睿亲王与王爷恳请皇上放他一条生路,才定了流放西北之刑。其财产同样充公,至于家眷,皇上仁慈,并没有罪及家眷。只是下令阖府搬迁出京,且永世不得再入京城。”应少棠说完之后,抬眸看了夕鸢一眼,语气颇有几分宽慰之意,“相比之下,顾相还可留在京中,皇上也准他留了府上一处庄子,给家人居住,总不算流离失所,也可说是万幸了。”
夕鸢吁下一口起来,轻声自语,“他那般骄纵之人,一声都功名得意,能够忍受晚年如此凄清寂寥么?不过你说的是,保住了命,又不必受流放苦刑,家人也可有居住之处,确是万幸。你过来告诉我这些,可是王爷让你来的?”
应少棠微微点头,“王爷说,王妃大约不愿见他,只是这些事,又实在得告诉王妃一声,便让我前来。其实……这次之事,王爷虽然参与其中,却也是身负皇命,不得不为。”
夕鸢哂道:“我知道,王爷是为皇上效力办事,铲除佞臣,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会因此怪罪王爷呢。”
应少棠颇为诧异,“那若不是因为这个,王妃又为何对王爷……”
“那是有些旁的缘故,这会儿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夕鸢一哂,眸子迎上应少棠的双目,语气颇为恳切,“昨儿个我心里有些着急,对你说的话重了些,并非我本意,你莫要往心里去。”
应少棠神色温和,含笑道:“我自然能够明白,当时……我听说家中父亲出事,也是心急如焚。所以对于王妃的心情,我倒是还能感同身受几分。”
“你真是善解人意,又事事周到,同你谈天的时候,便觉得最舒心不过,可以不设心防,不加避讳。”夕鸢笑意带着几分淡淡的不经意,又轻声说了一句,“往后若是见不着你,想来,我必定会对你甚为挂念。”
应少棠对她此言颇为不解,“王妃好端端的为何要这样说?什么叫往后若见不着了?”
夕鸢笑着摆了摆手,恍若无事,“没有什么,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往心里头去。”
待应少棠走后,夕鸢便唤来云谨,要她掩好门扉,拉她到身旁道:“云谨,有一件事我要你替我去做,并且要越快越好。”
云谨见她如此慎重,连忙点头道:“王妃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奴婢必定尽心竭力。”
“好,我要你告诉杨福,将夕颜阁的两家铺子,卖掉一家,兑来的银子交给我就是,而剩下的那家店面,就当我送给他了。往后他想做些其他的小生意也可以,卖了铺子另谋营生也可以,都随他。只有一样,动作利索些,便是找中人花些银子也无妨,不要拖泥带水就好。”
云谨闻言大吃一惊,低叫道:“王妃这是要做什么?那铺子经营的好好的,为何要卖?若是因为顾府遭难之事,咱们从前留下的那些银子,也不少了,拨出去一小部分就足够救济,何苦要弄到卖铺子这一步呢。”
夕鸢摁了摁她的肩头,露出一个浅笑来示意她不必焦急,“我并非是为了救济顾府,只是有些别的原因,这京城,我大约不会久留了,那铺子开在这儿也是无用。你和杨福一直以来,帮了我许多,那铺子的一间赠与你们姐弟二人,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若说云谨方才只是压抑,如今的震惊之情简直不亚于五雷轰顶了,她瞪大了眸子轻声道:“王妃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啊?什么叫做京城呆不久了,王妃是和王爷吵架了不成?这夫妻吵架乃是常事,王妃可千万莫要赌气,免得来日后悔啊!”
夕鸢轻轻摇头,攥住她的手掌道:“我没有赌气,我如今与你的说的这些,都是肺腑之言。王府,我是一定要离开了的,我有我自己的理由,有我不能明说的缘故。云谨,我与你相视不久,你却帮了我甚多。那铺子不算什么,钱财都是身外物,往后咱们不在一处,要各自保重才是。”
云谨愣了许久,似乎对夕鸢的话久久无法相信,只是夕鸢始终含笑注目于她,不见丝毫的慌乱伤感,云谨的心绪也便渐渐放了下来。然而,她却没有像夕鸢所想,叩首谢恩,而是跪在夕鸢面前,腰肢停止,与夕鸢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奴婢云谨,愿一生追随王妃,绝不背弃。虽然奴婢不知,王妃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说这样的话来,也不知是什么事让王妃对京城王府,心灰意冷。只是奴婢是伺候王妃的人,一辈子都是要跟着王妃的,王妃若要离京,奴婢便跟着王妃一起离京。”
夕鸢一怔,没想到她会如此待自己,心头也涌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暖意来,却仍旧劝她,“你何必这样,那铺子里的干股红利,你也拿了不少,应当存下些体己了。那铺子送与你们姐弟,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你的家人都在此处,何必为了我——”
“奴婢自从跟了王妃的那一日起,便只认王妃一人为主子,且奴婢跟在王妃身旁,王妃对奴婢亦是恩重如山。不仅让奴婢弟弟有事可做,还让奴婢与弟弟都在铺子中入了干股,每月白得那么多的红利银子。奴婢不是因为这些银钱才对王妃忠心,而是王妃待奴婢是一片真心,奴婢怎能不对王妃忠心?”云谨说罢,又再度俯下身子,对夕鸢叩首道,“请王妃明白奴婢的一番心意,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是说什么,都要跟着王妃的。”
夕鸢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伸手将云谨拉了起来,颇有些唏嘘道,“人心这样难以揣测,谁是真心,谁不是真心,我几乎都要辩不出来了。只是,幸好还有你这样一心待我,既然如此,那咱们到时便天涯海角的守在一处。”
纵然她再多伤怀,幸好,还是有云谨这样知心的人,肯留在身边。
云谨将关店之事告诉杨福之后,杨福虽同样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什么,立时便将城南那处铺子关了,只留下最早的头一家。没有卖完的香皂,往后只怕也不会再有,便放在老铺子里一齐售卖。而那铺子中的伙计等人,杨福则让他们先回家去等着消息,若他往后能有些旁的买卖可做,再请他们回来。
只是那王富,却在铺子关店那日起,众人便再未见过,也无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然而他不过是个守门的,不见了也没什么人会去在意,议论两天也就淡了。
铺子卖掉的那日,就是顾家众人从顾府迁出,前往田庄之日,夕鸢曾私下去问过姚氏的意思,只是她执意不肯与顾承恩分离,夕鸢也便不再劝她。只是命人送去了纹银布匹,以及日常要用到的一些东西,顾府如今已不再是昔日相府高门,那庄子上有田地十亩,租给佃户的话,也还勉强能够维持生活了。夕鸢送去的银子虽然不少,却也不能单单指望着这个,否则迟早会坐吃山空。顾府如今只剩下顾尚鸣与夕鹃两个小辈,若他们再不争气,那就真是再没指望了。
夕鸢让云谨告诉杨福,对顾府众人的日子多多关照着些,若是可能,以后就给他们安排个活计,总要日子过得下去才成。
她这些日子,对外一直称病,谁都不见。这一日清晨,她梳妆换衣,择了一件明媚柔婉的妃色衣裳,更用了从未戴过的南珠嵌翡翠头面,连染香都诧异说道,“小姐今日穿的这样漂亮,可是什么大日子么?”
夕鸢抿唇一哂,“今日是个好日子。”
她带着云谨去给太妃请安,久未出门,只觉得屋外比先前寒凉了许多,气温仿佛霎时间就降了下来,连花儿都换了一茬再开,几日的工夫而已,却变动极大。
走到怡安居外时,却听得身后一阵笑声传来,“这不是王妃么?听说王妃先前,因为家中遭难,心痛过度而大病一场,这会儿可好利索了?”李氏笑盈盈走上前来,眸子中却毫无笑意,冷冷说道,“这都是你的报应,你害我没了女儿,如今老天就让你家中败落,只可惜,怎么没满门抄斩,实在是太过宽纵了。”
夕鸢不恼反笑,上前一步道:“姐姐这话是在议论朝政么?如何处置,那是皇上要操心的事,不是姐姐要操心的事。不过……许久未见姐姐,如今乍一见了,妹妹倒是有件事,十分想做。”
李氏扬眉冷然,“什么事?”
夕鸢但笑不语,却还不待李氏反应过来,便一个耳光重重的打了过去,“啪”的一声落在了李氏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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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太妃垂危,再见王府!(高嘲)【手打】
李氏被这一巴掌打的似乎有些发怔,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许久之后才缓缓抬头,森然喝道:“你竟敢打我?”
“打了,又怎样?方才那一巴掌,是替兰清打的。”夕鸢微微一哂,不以为意的抚了抚裙边微乱的流苏,“至于我自己那一巴掌,暂且就先留着罢。”
李氏入王府后养尊处优,张扬跋扈,她是太妃的内侄女,又是宇文昊的亲表妹,何人敢对她这样不敬。如今骤然被夕鸢打了一个耳光,气的无以名状,抬手就要对着夕鸢打还回来。
只是夕鸢怎么会让她轻易得逞,侧身一闪便躲了过去,李氏见没有打着,还要再来第二下,却让夕鸢紧紧攥住了腕子。
“够了吧,李华音,从前你害了我多少次,挨我这一巴掌不算冤枉吧?”夕鸢捏着她的腕子冷冷笑道,“是我自己命大,才在你一次次的设计陷害下保全了性命,要不然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你害死沈姐姐的孩子,让张氏和徐氏稀里糊涂的当了你的替死鬼,你还想索了染香和兰清的性命。你做了这么多的坏事,连兰珍郡主都被老天爷带走了,这都是给你的报应,你还不知悔改么?”
李氏听到兰珍郡主时,眸中似乎迸出了极大的痛意和恨意,宛如疯了似的大喝道:“你这个贱人,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起兰珍?我的兰珍……我的兰珍!自你入府之后,王爷便不喜欢去我那儿了,哪怕有兰珍在我房里,他也至多不过坐坐就走。你为什么要入府,为什么?姑妈已经告诉过我,只要我有朝一日生下世子,那正妃的位子就是我的!你一个被人退过婚的女子,就因为有个嫡出的身份,就因为有太后撑腰,便生生夺了我的位子,我难道不该恨你么?姑妈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咽气了,我当然要趁她还活着的时候,先解决了你。否则,等她死了,就更没有人来帮我,不是要你更加张狂!”
夕鸢冷声道:“没有人夺你的位子,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王爷都不知道么?你以为王爷不喜欢去你那儿,是因为什么?”
李氏狞笑道:“你不必得意,从前姑妈待你还算客气,那是看在你娘家的权势上。如今你家中已经一败涂地,你还想耀武扬威?方才这一个耳光,我一定会禀明姑妈,让她老人家来惩治你。”
“我没什么可得意的,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是躲不过老天制裁的。”夕鸢理了理衣衫,忽然又轻笑道,“说起家世,你以为太妃便是真心疼爱你么?若不是因为你爹的权势,你以为自己又算个什么?别总是看的见别人的短处,而忽视了自己的,今日虽说是我家遭难,可风水轮流转,来日该轮到谁,还都说不好呢。”
李氏目露凶光,死死瞪着夕鸢,可片刻后却又发出一声轻柔笑意,听在耳中只觉让人一阵悚然,“你竟敢开口诅咒我爹?打人在先,诅咒在后,顾夕鸢,这一次谁也救不得你了!”她说罢之后,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在手臂上狠狠扎了一下。簪子锐利,她力道用的又毫不含糊,立时便觉出痛楚,眸中也涌出几分泪花来。
夕鸢不动声色的瞧着,只见她忍着痛楚将簪子别回头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来,而后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转头跑进了太妃的屋内。
云谨在旁低叫道,“王妃,侧妃她这是要——”
“我知道,她要去太妃跟前告状嘛,随她的便,咱们也进去,看看她要怎么唱这台戏。”夕鸢淡淡一哂,面色端和,不紧不慢的走进了屋去。
一进屋便听见李氏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只见她伏在太妃膝头,小声呜咽哭诉。太妃气色极差,只是却仍旧低声安慰与她,听见夕鸢进来的动静,头也不抬,只是重重的冷哼一声。
夕鸢含笑上前,请安行礼,“给母妃请安,母妃今日的药喝过了没有?怎么也不见合欢与芙蓉在身旁伺候着。”
“华音哭成这幅模样,如何能让下人在场,倒是你……”太妃抬手指了指夕鸢,面容冷肃,“你这本事能耐,倒越发大了,竟敢诅咒我的兄长。他与我是一母所生,血脉至亲,你若诅咒他,不也是变着法诅咒我命不久矣么?顾氏,你好大的胆子!”说罢,手臂重重落下,虽然气息有些虚弱,可力道却丝毫不减,狠狠拍在手边的椅背上。
夕鸢非但不慌,反而露出一抹浅笑,“那只不过是侧妃的一面之词,太妃就这样信了?”
太妃闻言更是大怒,拉起李氏的身子,指着她的脸颊道,“那这巴掌印子呢?难不成是她自己打的?这印子总不会有假,你非但打她,还言语相逼,你怎么如此恶毒!”
李氏泪光盈盈的注目于她,可怜不已,只是夕鸢却将她如毒蛇一般的冷意看的分明,大大方方的点头道:“不错,这巴掌是我打的,我如今是王府正妃,侧妃说错了话,对皇上不敬,我掌嘴教训她,要她心里多个记性,难道也有错么?”
“荒唐,华音怎会对皇上不敬,分明就是你打了人还不愿认错,如今在我面前,竟还要强词辩驳么!”太妃厉声道,“还不跪下!”
夕鸢却腰杆直挺,丝毫不肯让步,“母妃难道是亲耳听了我与侧妃的对话么?既然不是亲耳所听,为何只肯听信侧妃的一面之词,却不肯信我所言呢?自我入王府以来,被人百般设计,次次遇险,母妃也都是亲眼见了的。每一回母妃都是听信小人之言,却不肯信我清白,究竟是母妃容易被人蒙蔽,还是母妃本来就对我有偏见呢?”
“大胆,你怎么敢用这个态度对我说话,便是太后疼你,你也不该如此无礼!”太妃看着夕鸢,眸中尽是厌恶之感,“不要以为昊儿宠着你,你便能够无法无天了。”
夕鸢抿唇一笑,缓步上前道:“母妃可有兴趣听听方才我和侧妃的全部对话?侧妃说皇上对我娘家的处置太过宽纵,我便告诫她不可妄议朝政,因为怕侧妃这样口没遮拦以后吃亏,才打了她以作警示的。而后侧妃反应十分激烈,口不择言的对我恶语相向,更是说了这样一句,‘姑妈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咽气了,我当然要趁她还活着的时候,先解决了你。否则,等她死了,就更没有人来帮我,不是要你更加张狂!’我倒是不明白了,不知道在母妃耳中,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算不算诅咒母妃呢?”
舒慧太妃闻言果真脸色一变,李氏见状急忙就想辩驳,谁知夕鸢却继续道:“母妃不必怀疑我这话的真假,我可用自身性命赌咒,以上所言无一字虚假,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不知道侧妃,有没有这个胆量,与我发个一样的誓言呢?”
李氏眸中神情转瞬变化,只听太妃已经颇为狐疑的“嗯”了一声,她心知不可耽搁,连忙跪在太妃面前道,“姑妈,华音怎么会诅咒您呢?从小姑妈最疼华音,在王府中也只有姑妈待我最好,我又不是那些恶毒之人,哪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别听王妃胡说。分明就是她诅咒了您,如今要将罪责都推脱到我的身上呢。”
“我诅咒的?哦,既然我说了这种恶毒言语,为何方才侧妃不一起对太妃讲出呢?也好多治我一条罪名啊。非得我说出来后,侧妃才急着推托,是不是刻意将一些话瞒骗了母妃呢?”夕鸢将目光移向舒慧太妃,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母妃睿智英明,晓得如何在王权之下保全自身和王爷的荣华富贵,怎么这会儿却看不透了呢?我入府之后,母妃平心而论,可有做过半件不仁不孝之事?至于李侧妃做过什么,想必母妃和我一样清楚,我们二人之间,母妃还是只愿信李侧妃的话,却不愿信我么?”
她说完这一番话后,舒慧太妃的眸光沉了下来,李氏眼见形势逆转,如何答应,忙着委屈道:“姑妈,她这样信口雌黄的话,姑妈你也相信?”
“母妃自己会去辩驳是非,侧妃就别着急插嘴了。”夕鸢斜睨了李氏一眼,冷冷开口。
过了半晌之后,舒慧太妃才缓缓抬起眸子,先是瞧了夕鸢一眼,而后又看向李氏,叹了口气道:“华音,到底是我从前太过宠你,让你如今越发不像个样子。”
李氏闻言大惊,立时跪了下来,“姑妈,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从来不曾对姑妈有过什么诅咒之心啊!”
“你有没有,自己心中明白,不必同我辩解。”舒慧太妃头一次对李氏声音如此冷冽,她又看了夕鸢一眼,蹙眉道,“王爷日理万机,事务繁杂,这些小事就不要拿去烦他了。”
夕鸢含笑颔首,“这是自然,想必母妃还有许多话要与侧妃好好说,妾身就不作打扰了,先行告退。”
她转身刚要走出门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异常尖锐的叫声,“顾夕鸢,你给我站住!”
夕鸢冷冷转过身去,只见李氏脸色涨红,或许是站起来的时候力道太大了,颈间的螭纹璎珞圈都歪到了一旁,只是她也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
她抬起手指,嫣红的青葱长指死死指向夕鸢,咬牙切齿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我多少次都盼望着,你要是能死了,那该有多好!”
夕鸢不知她是真的疯魔了还是另有所图,舒慧太妃就在她身后,李氏说出这些话来,难道已经是不再在意太妃的心思了么?
果不其然,只听太妃低喝道:“华音,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你真是让我失望!”
“失望?”李氏发出一阵短促而尖锐的笑声,转身快步上前,捏住舒慧太妃的肩头道,“你现在才对我说这些?你当初对我的允诺呢?你是不是说过,不会给王爷另娶正妃,你是不是告诉过我,正妃的位子迟早是我的?可如今呢,如今杵在那边儿的顾夕鸢,她当了正妃,那我又算个什么,算个什么?啊?!”她忽然大吼一声,手上骤然用力,捏的太妃痛呼出声,她却还不住问着,“我的女儿没了,正妃的位子也没了,为什么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你还要说对我失望,我对你才是绝顶失望!”
夕鸢见状不好,上前呵道:“李华音,你放开太妃,她是你的亲姑妈,你就这样没有人性么?!”
“你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立刻掐死她,然后说是你做的!”李氏发出一阵笑声,手指在太妃的喉咙处绕了一绕,“姑妈,你怕不怕?我这手要是一下子没有掌握好力道,你就不必再受苦受罪,直接就能升天了。”
太妃又怒又怕,本就不好的身子这下脸上更没了血色,夕鸢暗忖着如何才能用计将李氏打开,忽然看见地上落了一根簪子,正是李氏方才用来划伤手臂的,大约是没有插紧,跑进屋来的时候落在了地上。夕鸢一步上前将它拾起,拢在袖中,想要伺机扔向李氏,却不料被她察觉。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你想干什么?!”李氏厉声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有一丝动作,我就立刻杀了她!”
太妃吓得低叫道:“华音,你疯了么?我是姑妈啊!你……你怎么能够如此歹毒!”
夕鸢亦是高声道,“你不要乱来,你若真的伤到太妃,你以为推给我就能一了百了么?我怎么可能会任你冤枉,你快放开太妃,有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她将声音抬高,便是想引来屋外的侍女,只是不知太妃将人都打发去了哪儿,始终都不见有人前来查看。
李氏又发出一阵笑声,恨恨道:“哪里还有什么可以从长计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