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生之豪门庶子 作者:楚河汉界
过了几日,谢瑜受邀到客院,与谢文信对弈。
吧嗒——玉石质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如佩环相碰般的清脆响声。
谢瑜正襟坐于桌前,望着棋场上胶着的战况,手里拈着个棋子,黑眸闪亮,坐在他对面的谢文信同样如此,原本冒着热气的茶盏也被搁置旁,饶是屋里放着火盆,也已经凉透了。
棋盘上,黑白两条大龙战在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稍有退缩便会被对方狠咬口,似野兽相搏,招招致命。
谢文信为人飘逸俊雅,其棋路也是如此,颇具国手风度,在京中直少遇敌手,可此时,他却在暗暗心惊,看着对面执黑子的少年,不由感叹,后生可畏!
谢文信出身国公府,又居鸿胪寺少卿,正经的国子监毕业科班出身,师从当代鸿儒纪益添博士,属于文官二代的中坚力量,自问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谢瑜这样的。
谢瑜像冬日里在雪地上觅食的狐狸,狡诈机敏,又十分坚韧,珍惜到口的每点食物,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放弃,难得的是,他并不贪婪,还时不时的挖个坑,诱着你跳下去,看着你上当受骗。
越是相处,越觉得有趣。
“叔父棋艺高超,侄子献丑了。”
最终,姜还是老的辣,谢文信稳扎稳打,出招大开大合,将谢瑜的大龙困在角,不托大进攻,反而步步蚕食,虽然谢瑜的绝地反击让他险些失算,但到底还是赢了。
“不过是经验丰富而已,瑜儿能统观全局,谋算到这个地步,已是十分不易了。”
谢文信拿过茶盏,正要喝口水润喉,却发现杯壁已经凉得冻手,原先伺候的侍从早被他打发了下去,结果现在连个倒水的也没有,可见二人投入。
“我观你棋路,似乎时刻准备绝死战,破釜沉舟,丝毫不留有退路,可是有什么原因?”谢文信索性放下茶盏,指着棋盘说道。
谢瑜闻言迅速抬眸,望着谢文信,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没想到自己的心中所想会被看出来,还是被认识不过几日的谢文信看出来。
“但说无妨,若是可以帮得上忙,叔父绝不推辞。”谢少卿脸上笑容淡淡,却十分真诚。
“……确有事。”
“哦?”
“瑜已背着父亲报名参加策论大比。”
谢文信:“!!!”
“父亲为参政,主督粮田赋税,故直未有所察,而半月后,大比举行,父亲必当作陪布政使大人,到时瑜恐难以顺利参加,”谢瑜垂眸,双手攥紧膝盖上的儒衫,脸的报国志难酬,“身为男儿,无法展胸中抱负,瑜实有不甘!”
谢文信眯起眼,接风宴那日他二哥谢文昌的话犹然在耳,分明对策论大比极为不屑,自然也不会让家中子弟参加。
身为庶子,不听父令,是为不孝……
而他个外人,与谢文昌关系又实在般,虽有叔父之名,但真正认识谢瑜不过三五天而已,这……
谢瑜咬着唇,眼神晶亮的望着谢文信,虽然他的实际理想没那么远大,但搏条出路也算曲线报国了。
“好!”
须臾,谢少卿的双眉终于舒展,对谢瑜温声道:“到时有我拦着二哥,他向来顾及颜面,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你,可若是足够高的名次,恐怕之后他还是会追究。对名次,你可有意向?”
“魁首。”
“哦?当真如此自信?”
“大丈夫言既出,驷马难追。”
“善!”
谢文信高兴地拍大腿,拉着谢瑜出去吃饭,结果打开门便看见个扎着双髻少年,在院中。
“吾兄长必能夺魁!”谢璇板着小脸,紧抿嘴唇,神情却异常坚定。
“璇儿?!”谢瑜有些意外的看着弟弟,“你怎么进来的?”
“我读《论语》有不解之处,就去寻兄长,腊梅说兄长再此,本想在院门口等着,结果门口没人,我就进来了,璇不是有意扒墙偷听的……”
谢璇心虚低头,不敢看着哥哥,脚尖开始画圈。
圈,两圈,三圈……
谢文信见谢璇生的虎头虎脑,双大眼睛又黑白分明,他膝下尚无子,不免心中觉得有些喜爱,爽朗笑道:“这位可是四侄子?哈哈哈,来随叔父与你兄长起去用午饭,我是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出去吃。”
谢少卿将两个侄子左右的牵着手,三人出府门后朝大街上走去,今日谢文昌不在,大少爷谢珏去了县学,府里只剩下女眷和庶子,饭食自然随意。
看着弟弟兴奋地笑脸,谢瑜也不禁弯起唇角,上天待他不薄,生父虽不慈,却有如父长辈,足矣。
景帝十六年,三月初。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策论大比也即将准备就绪。
而七皇子和九皇子来观策论大比,并担任副主考的消息早已随春风起,吹进大街小巷。时间,锦州城人满为患,附近三州的士子们连跑带跳的都赶来参加,负责大比的承宣布政使司不得不增开了两个报名点,顺便延长报名期限。
离得远来不了的,无不捶胸顿足,恨不得夜会飞上天,直接飞去锦州城才好。
人流量陡然增大,对于锦州的治安来说是个考验,这里不光士子云集,连心怀不轨、偷鸡摸狗之徒也会趁机流窜,当地的州府衙门已不堪重负,不得已之下,上书锦州承宣布政使司,让布政使大人向本地的都指挥府求助。
锦州都指挥使宋恒摸着下巴,看着锦州布政使发来的那封言辞恳切的求助信,脸上笑容加深。
文臣武官向来不和,说是水火不容也不过分。
自古以来,除了廉颇和蔺相如那样的好基友,没几个文臣能和武官说到起去。文人看不上武人鲁莽,武人又嫌弃文人酸腐,而大延朝建国已久,这种矛盾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消除。
战争时期尚能致对外,可在这太平年月却直内斗不止。
宋恒当即提笔,写下手令,调武安卫、临水卫入锦州城,协助城防,遇到扰乱治安的宵小律抓起来!
当然,若是遇到干扰公务的也要并抓起来!关上他几天!
职务空缺?没关系,咱们都指挥司可以派人顶上嘛。陛下说了,文武家亲,布政使大人你也不要推辞了!
锦州城防系统直被抓在承宣布政使司手里,隶属于六部,是文官集团把持的军事力量,跟锦州的其他军务完全分开,之前直都是铁板块,可如今……就不好说了。
都指挥使宋恒把写好的手令呈给端坐旁的年轻人,此人身藏蓝直裰,身披黑色大氅,剑眉星目,五官深刻英俊,仅是坐在那里,就如柄开了刃的战刀,锋芒毕露,令人胆寒。
“七殿下以为如何?”
“可。”李烨看过后,点头应允,宋恒当着他的面将手令下发至麾下各处卫所。
世人皆以为他宋恒京中无人,却不知他与七皇子私交甚久。
而与此同时,九皇子李熠却被扔在承宣布政使司里,对着干文臣保持微笑,除了脸笑得有些僵,切都好。
景帝十六年,三月十五,辰时。
策论大比如期举行,与初升的太阳起,众士子登策楼。
人桌,没有椅子,着考试,取顶天立地之意。
比试共分三轮,比策,二比论,三比观,总共三个时辰。
策为策问,就是问答题的形式,属于笔试类,人张卷纸,十道题目,限时答完。
论是议论,考的是时事政治,主考选个类别,可农事,可民风,可时政,然后考生作答,同样限时。
与正经的科举考试不同,策论大比的突出特点就是:简短有力,直指要害。
废话连篇?
不要!
长篇大论?
走开!
总结下来,短小精悍四个字,才是其中精髓所在。
第三场观,则是即兴选题,考得是士子们的思想深度,往年均由主考操刀来现场选题,可今年这个任务,恐怕要交给从盛京来来的两位凤子龙孙。
选题是个烫手的山芋,可必须得接着。
选得好并不体现你博学识,身为主考,鸿学大儒,选个题有什么了不起的!
选的烂又实在影响名声,文人争得就是口水仗,连个题都选不好!那你当什么主考!
定骂你个狗血淋头!
可今年,正好两位皇子大老远跑来顶缸了,真是困时有人递枕头!
身为主考的翰林院方学士本来还愁眉苦脸的,现在心里却简直乐开了花,翰林院虽是内阁大臣的摇篮,但是其竞争程度相当激烈,稍有差错就会被拉下马,天下士子不把你踩个头破血流才怪!
既然心头块大石落地,方学士看向如救火英雄般两位皇子,神色愈发亲善起来,连忙请二位殿下上座,自己坐于下首。
他身旁是锦州布政使,对面是都指挥使宋恒,都是大佬级人物。有座位的全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鸿胪寺少卿谢文信亦在其列。
谢参政落座于第三等级内,紧挨着第二等级的谢文信,可谢文昌并不与自家兄弟亲近,而是忙着跟干同僚打哈哈,时不时的再瞟两眼顶头上司布政使大人。
这位大人是寒门出身,自然对这种有利寒门士子的比赛十分支持,今年能办得如此盛大,与他的鼎力相助是分不开的。
对此,谢文昌异常不屑,撇撇嘴,心道,寒门难再出贵子,到底见识浅薄,对这种旁门左道推崇备至,简直不知所谓!
他扭过头,与同为公侯府出身的右参政开始交流,二人先互相问候家中长辈,又论及宗亲氏族,相谈甚欢。
瞧瞧,这才是上等出身该做的,谢参政优越感十足瞥了眼布政使大人,区区寒门小户,根本不足挂齿!
这时,居于首位的七皇子李烨突然发现个身影,于众士子中,袭普通青衣在他看来却异常醒目,如修竹净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倒是意外……”李烨墨眸微阖。
直同九皇子说话的布政使大人,见七皇子正盯着某处,好奇之下也跟着望过去,待看清后,先是阵哑然,后又忍不住去瞟了眼谢文昌,笑容十分古怪,道,“本官竟不知谢参政也是我辈中人,亦对策论大比感兴趣,没想到,真没想到……”
啥?
谢文昌满头问号地顺着布政使大人的目光看去,然后浑身个激灵,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他死死盯着策楼第三层的那个青色单薄的身影,几乎目眦欲裂,若不是周围同僚太,又有两位皇子高高在上,他定会咬牙切齿地喊出来那两个字——
谢瑜!!!
竖子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