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外传(陆第20部分阅读
花满楼外传(陆 作者:肉书屋
论足面带不满,颇有些欠揍。
想想也是单雄信治家太严,这两个家丁没有见过世面,不过这样一个小场面便让他们如此荡漾。
咳咳……想想单雄信治家甚严,单冰冰于是单纯得背后快生出一对天使翅膀来——今天虽不化日,却也光天,虽不广众,却也算得大庭——两人本是相敬相钦的好友,若是被他发现了便很有些尴尬了。
花满楼于是低头对怀里苏远山道:“待雨停了,回家罢。”
苏远山含含糊糊“恩”了一声。
雨很快停了。
家很快到了。
两只落汤鸡自是先沐浴更衣去了。
花氏落汤鸡当然先替苏式落汤鸡烧好了水。
手里那一通凉水正要往身上浇时,隔壁传来一声:“不要用冷水!”
花满楼于是很乖地又烧水去了。
待他换好了衣衫出来时,苏远山已经坐到了窗台上。
她朝着外面坐着,两条腿在空中轻轻晃荡,被风吹得略微干了些的头发勉强地飘起了几缕。
浅薄的水汽从房门的缝隙冒了出来,绕着她一圈又一圈。
风一吹,都散去了。
方才的打闹热闹,也都散去了。
又是这样静静的。
或许,才是本来的样子罢。
花满楼轻轻走上去,从背后环住了她。
苏远山轻轻笑了:“怎么还是湿乎乎的?”
“夏日水汽不易散阿。”花满楼也笑了,忽地一下放开手,咳了几声道:“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热阿……”
“就是这种时候才易着凉。”花满楼正色道:“快去再批一件出来。”
苏远山便把腿收了回来,一面慢吞吞地向里面转去,一面道:“再批一件便更热了,再有人抱我就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花满楼很快地把她转了回去,又抱住了道:“虽则有些小风,我挡了也就是了。”
……
苏远山像只小猫儿般赖在他怀里,抱住了他环着自己的胳膊。
她穿得依旧是一件薄薄的飘飘的睡衣,那蚕丝料子似是单薄得什么也挡不住,那触手的光滑细腻,沁着夏日里不该有的凉意,便如她的肌肤一般。
多么惹人遐想的境况……
可是如今这情状,已经是从前所不能想的了。
造物,处处皆有伏笔。
“花满楼。”
“恩?”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远山……”
“你大概知道,但我要亲口说一次,才能安心。”
“好吧,你说。”
“一个人中了一种毒,又中了一种毒……最后大概还是会死。”
“一个人不论如何。最后都一定会死。”
花满楼淡淡道,月光下面色一片柔和,几乎有些像微笑了。
苏远山怔了一怔,忽然也笑了。
“所以两个人不论如何,最后总是要分开的。”
——或生离,或死别。
“不好么?”
“……好么?”
“既是知道终点,路上,就不必顾虑了。”
“是……真好。”
那一双身影后,夜的火,就要燃尽了。
次日,大好天气。
“远山。”花满楼敲着两个房间隔着的一扇薄墙:“起床了。”
“……干什么?”苏远山十分不想理他。
“忘了么,”花满楼道:“昨日离开前答应带冰冰去挑一身衣服的。”
“就算有血……为什么不学着我向地上喷呢?”苏远山叹了一声,只好爬了起来。
单冰冰一向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想着有新衣服穿,一路上蹦蹦跳跳得甚是欢快。再加上今日梳头时不小心将两个辫子梳得高了,看起来愈发没有成形的样子。
花苏二人则在后边相携着手,闲闲跟着。
画面很居家……
于是一路上认识的人便议论纷纷。
左邻居的曹大婶一见他们牵着的手,便欢喜地叹了一声:“终于好了,不容易阿……”
右邻居的某大叔则很沉痛:“阿!我赌了还要半年的……”
集市上的更热闹:
“原来花公子和陆少侠不是一对阿……真可惜。”
“哎……到底是男人,被施个美人计,哪里抵得住呢。”
“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啧啧……这夫人好会保养阿,看起来也不比女儿大多少。”
“我看这女儿长得跟那单家庄的单爷有些像阿。”
“你那意思是……花公子挖人墙角,连孩子都一起挖来了?”
“……”
“……”
苏远山一颗心甚悲凉:“我像小三?像当娘的??像带孩子改嫁的???”
“不像不像。”花满楼安慰道:“莫乱想,快跟上吧,小心把女儿弄丢了。”
苏远山恨不能一脚踹飞他。
单冰冰一路欢天喜地地进了绸缎庄,完全不理会周遭的评论以及后面两人的唏嘘与得意。
伙计们看她的模样,拿上来的便都是些粉色绣花的、浅蓝色缀着蝴蝶的……之类之类。
不想单冰冰看上的俱是枣红、藕荷之类的颜色。
苏远山奇道:“冰冰,你喜欢这些颜色?”
“不是很喜欢……”单冰冰叹了口气道:“但我想我也老大不小,该成熟些了。”
“这叫老气。”苏远山缓缓道:“而且,如果你不成熟,那似乎……并不是衣服的缘故。”
单冰冰瘪了瘪嘴,抽了抽鼻子,很有些要哭的样子。
“这样便很好,熟了做什么呢?”苏远山笑了笑。
“因为……”单冰冰很扭拧地玩着手指。
花满楼在旁静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远山是女子,她觉得你这样很好。我是男人,也很喜欢你这个样子。”
单冰冰抽了抽鼻子,抬起脸来看着他。
“而且,”花满楼缓缓道:“若有长得跟我比较像的男人,大概也都会这样想的。”
“真的么?”单冰冰两眼放光。
花满楼微笑点点头。
苏远山一脸狐疑。
“伙计,我想在这个粉色料子上绣上两只小白兔一只小猪行不行?”单冰冰扯着伙计闪到一边去了。
苏远山擦了把汗,望向花满楼:“这莫非是你未来六嫂?”
“近来怎的越来越聪明了?”花满楼笑道:“不过先别告诉她。”
“恩。”苏远山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不觉得她们家做的那个兔子形状的点心很好吃?”
“我吃起来没有大差别。”花满楼笑了笑:“说起兔子……我总觉得有件事。”
“恩?”
“……想不起来了。”
当花满楼想起这件事时,已要入夜了。
苏远山正揉搓着一团面粉,冥思苦想着那个兔子点心的配方。
“我想起来了。”一旁的花满楼忽道:“你不是说过要带只兔子回来么?”
“……”苏远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说这件事阿……”
它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说起这件事,又要说起杨家大小姐杨镰了。
她来百花楼来得并不勤,断断续续的,让人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她是这样想的——一个女子找男子找得太勤,未免有些不够矜持。倒不如偶尔地来几次,既端住了身份,又让那男子习惯了她的来访,等到她有一日忽然很久不出现了,他心中难免就会有些失望,有些落差。
这个道理从后来人一篇名为“论条件反射之建立”的文章来看,是十分有道理的。
只可惜她来得未免太偶尔,导致这个反射没有建立起来。
有一次来时花满楼不在,她便把苏远山拉到了一边。
“你为什么一直住在这儿呢?”
“我喜欢。”
“可是你住了这样久,不会不好意思么?”
苏远山审视了一回内心……确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
杨镰一脸悲摧。
苏远山笑了笑,淡淡开口:“我不住这,你也追不到花满楼。”
“为什么?”杨镰瞪她:“我不够漂亮么?”
“跟这个没关系。”苏远山道:“这里住过的美女多得满天飞。”
“有比我漂亮的么?”杨镰继续瞪。
“比我漂亮的都有。”苏远山点点头。
杨镰仔细看了她一回……“哼”了一声。
苏远山不知该如何反应,便没有反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杨镰忽的低下声来:“有点可怜?……”
“花满楼是很好的人。”苏远山心下有些不忍,便轻声道:“我若是女子,也会喜欢他的。”
“……”杨镰望着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刚刚明明说……”
“没有。”
“你的意思好像是说你不是女的。”
“哪有。”
“可是……”
“哎呀!口误嘛!”
“那按你话说,既然你是女子……”杨镰死死盯着她:“你岂不就该喜欢花满楼?”
“……”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在这……”杨镰继续死死盯:“我怎么能追得到?”
“……”苏远山缓缓道:“我可以离开三天,你试试看。”
杨镰想了一回,开口道:“三年吧。”
“……”苏远山掐了掐食指:“莫要得寸进尺。”
“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
“什么?”
于是二人讨论了一番,发现苏远山喜欢却还没有的,杨镰舍得给也拿得到的,似乎只有兔子和狐狸。
狐狸阿……附近农户很多阿。于是杨镰给了这么个提议:“只要每次我来时你肯回避,我就送你一只兔子。”
“……”
“是很特别的兔子,西域来的,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的哦~”杨镰的语气甚诱惑。
苏远山心动了一下。她一直想见见这种兔子。
可是想想花满楼近来比较小气,若知道自己为了一只兔子把他卖了,难免会生气,于是没有答应。
不料那晚花满楼回来后,忽然说了一句:“我看朱堂主一家三口很是热闹,我们既只有两人,不如再养只小畜生什么的。”
苏远山觉着他说这话的口气甚是意味深长,一脸富有暗示意味的微笑,似有所指。于是“哦”了一声,道:“好,那我过两天带一只兔子回来。”
花满楼对她这个回答甚是讶异,忽的想起她曾说自己长得像小白兔……于是应了。
两人互相友好地微笑了一下,觉得各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了。
——其实差到天上去了……
苏远山虽有心答应杨镰,无奈她后一次来建立反射时恰巧撞上月圆发病,此事便耽搁了。
“如今这样……”苏远山轻叹道:“看来是见不到那只西域兔子了。”
“如今哪样?”花满楼微笑:“为什么你就不能要她那只兔子了?”
“如今……不一样了嘛……”苏远山低头揉搓面粉。
“哪里不一样了?”花满楼笑眯眯地凑过来了一点。
“……就是……≈(≈……”
苏远山愈是支吾,花满楼便笑得愈是灿烂,凑得也愈发近了。
苏远山一日之内被他如此连番调戏,心情难免有些暴躁,顺手抓了一把面粉抹在他脸上,转身便走。
一柱香后……
花满楼把整张脸埋进了脸盆。
水花“噼噼啪啪”溅得很欢快。
苏远山在后面笑得也很欢快。
“你想我苏式面粉会跟一般面粉一样么?”她悠悠道:“一旦沾了水,就莫想洗掉了。”
花满楼抬起头来,白嫩的小脸被白嫩的面粉团黏糊糊沾掉了一大半,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真的么?”他含含糊糊问道。
“当然。”苏远山微笑。
“既是洗不掉,那便不洗了。”花满楼淡淡道:“等你来替我洗便是。”
苏远山愣了一下,委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替他洗。
花满楼擦拭净了手和脖子上滴滴答答的水,摸了摸苏远山的头,从她身边擦过去了。
苏远山觉着那神色十分j诈。
两柱香后……
花满楼坐在窗前摇椅上。
苏远山坐在窗台上。
“花满楼。”她漫不经心地从袖中掏了个瓶子扔过去:“用这个洗。”
“恩。”花满楼接住了,顺手放到一边:“不急。”
三柱香后……
花满楼正细心听着夏夜的秋娘。
苏远山正赏着树影透下的月光。
……
“花满楼。”苏远山淡淡开口:“你若这样懒,求我一声,我便帮你洗了。”
花满楼抬起头来,像是想对她微笑的样子,可是那面粉有些干了,肌肉一牵扯,疼痛的表情便不知从面粉下面的什么地方透了出来,捎带着低低的倒抽气声。
“……”苏远山咬牙:“你故意的。”
于是面粉又透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
……
苏远山继续赏月亮。
花满楼继续听秋娘。
四柱香后……
那面粉彻底干透了,条条裂缝纵横着在花满楼小脸上铺展开来。
于那缝隙中,我们可以清楚看见他白嫩的肌肤已然红得像某种动物的某个部位了。
苏远山闲闲地望了他几眼,又转开了。
转开了,又忍不住转回去了……
花满楼感受到她目光,想挤出一个微笑。
当然,只挤出了一些抽气声。
……
“过来。”苏远山跳下窗台,冷冷道:“我洗。”
花满楼已然不能说话。起身到桌边,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着什么。
苏远山凑过去一看,上面几个隽秀小字——远山,求人不是这个语气阿。
……
月华如水,秋娘也歇下了。
天地清冷。
宛如苏远山的一颗心。
——想想此刻若换了个人,看着花满楼这副模样,心境该是如何的快活舒畅!
而她呢?
要先柔声细语地哄着,然后轻手轻脚地擦着,心里恨得牙痒痒,手上却狠不下去。
明明那张是他的脸阿……
明明那面粉是自己亲手抹上去的阿……
此时,花满楼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说:“若换了个人,哪里能抹得我一脸面粉呢?”
苏远山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从此,该抹的继续狠狠抹,该擦的继续轻轻擦。
——人生,不就是这么个过程么。
虐,被虐,并自虐着。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文案看这边~
本想趁着前两天收藏数停在250这一历史性时刻上来,可惜jj抽个没完,终于刷进后台时,竟然涨了两个。。。今日也算素个有意义的数字,于是,某涂杀来了~
开篇话,某涂长期是个一上道就想脱缰的体质。
初一开始学钢琴,上学时住校,只好拿课桌当键盘,放假时一日五小时,风雨无间断(路人:关风雨什么事咩?……),并且真的不曾厌烦。到了某一日,好像勉强可以震住外行,琴房就在对面,忽然发现连路过都嫌腿短。
大一暑假学v,连着一个月天天十小时泡在电脑房,开了学图书馆自习室半学期没踏。好容易vv上了手,插件素材搜刮满,画面可以较从前复杂。于是就此遗忘,直到某只很萌人的狼生日,草草做了个两分钟的低分辨算完。
旁人眼里,某涂cj淡定又文雅~只有咱自己知道这一颗心又痴又花,小学一年级开始发芽,一路萌过帅锅无数,有远观的,有近看的(谁在下面说亵玩???)。有些几天就淡,有些坚持得日久天长……如果那人也有这想法,心欢得好似鹿儿乱撞;如果那人付诸行动……扭头跑得比兔子还欢。
是谁说的爱如指间沙???
——明明跟水一样样。
某涂就是一小媳妇,眼见快要熬成婆,就忍不住想要离个小婚分个小家。
于是上个长篇也是在花好月圆时结了坑——虽然还有许多辣手摧花飞身掇月的招数备在身上,虽然当时一路飞赶是因为对后面剧情满心向往……
=========吾是结束押韵的分隔线=========
其实算不上结坑,就是把状态改了改……
这么多年总要有点进步,这次,某涂要给一个完整的结束——虽然是提前了几万字到十几万……
回过头想想如此简单的剧情竟然能被扯到这么长,自己都要佩服自己
也明白了偶棉这章节点击率的边际递减曲线为何如此陡峭――||| 这耐心不是很多人都有的罢。这话痨也不是受众很广的共享罢……
只是大多人默默点击了右上角红叉叉,临了末才有人出头砸了砖——唔,其实不是她砸,是某涂自己求来的
在bs玩了一阵子,自己有座收文楼,也到过附近若干个人家里晃晃荡
想想又何必,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若是诚心,求的该是揭露弱点的砖。
而某涂明明知道它在哪。只是这小弱受,一时间还没法让它变得很强……
若被揭的不是自己心中那个它……某涂一向以为各人雷萌笑点各相差,看了便算放不到心上——这文丢的,实在是于己无利,又损了人家。。。
只素让乃们一群小孩儿见了,心中难免有些尴尬……咳咳,只因这指间水的流淌,勾起这提前结坑的想法,让人生出一点点彷徨。。待淡定了再看自己,十分傻。
此坑尚未完阿尚未完!!!不过不超过这两三章,另有番外附上……某涂要去将指间水放完,待再蓄满了,或许以另种方式将这故事说完,或许再挖一坑与小花小苏不甚相关。也或许回头作些修改,从婆降回小媳妇,从头开始自说自话——好像当初弹着一首平得快没了调的曲子,自己将自己感动得几乎泪下潸然;为了一个无技术含量无hll画面的v,几天几夜不思眠不想饭……
唯一肯定的是,某涂要自己,心中有爱满满当当~
唔……为什么又在押韵了……
文案的中心思想基本说完,只剩一点——咱十分想要个长评!
——夜深,某涂睡前敬上。
番外篇——徒弟崔玉言
花满楼从未提起,他其实有一个徒弟——并非有意,只是想说的事情太多,难免要有些遗漏。
过了好些年,苏远山才知道世上有着这么一个神奇的存在。
他的名字叫做崔玉言。
崔玉言——一个将东海龙珠衔于唇间的男人。
苏远山一直记得那一个清晨。
那时她方才起身,从窗户望见了庭院里两个闲闲立着的身影。
花满楼旁边的那一个,便是他了。
浅淡薄衫,颀长身子,肩背棱角方正得硌人眼睛。
——只一个背影,便教人看得莫名酸涩。
这时候花满楼唤了她一声,背影也跟着转过了脸来。
苏远山也一直记得那一张脸。
剑眉星目,鼻梁足以引为当世高挺之标本。略高的颧骨衬得脸颊有些瘦削,更显出清雅绝尘,英气逼人。
——可是在那一刻,她没看到这些。
若有一千人在,九百九十九个都不会看到这些。
所有目光,注定会被吸引到他那两片血色浅淡得惹人疼惜的薄唇——之间那一抹白色上。
好闪亮的龅牙……
花满楼偶尔会懒怠得不愿泡茶。
——譬如说,见了不会泡茶的徒弟的时候。
苏远山向来乐得清闲,于是那日石桌上,放的是一壶井水。
石桌旁,两人坐着,一人立着。
鸟儿和知了在枝头和树干上叫得很欢。
花满楼伸出食指,向一旁低垂着脑袋的徒弟勾了勾,然后沉稳有力地敲了敲另一边的空座。
“唔……”崔玉言抬眼瞄了瞄那小石头椅子,没有动。
花满楼语声平缓:“怎么?要师父请你么?”
苏远山微微笑着倒杯水递了过去。
——这世上每有一个老气横秋的臭石头师父,向来就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师娘么~
花满楼接过来,轻点了点头,笑意微不可察。
“唔……竟然还有人愿意配合他……”崔玉言顿感悲摧,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开口:“徒弟不敢,只是……”
他说着伸出右手远远地指了指自己的背面,小声道:“马蜂叮了徒弟。”
话还没说完脸已红了一半,那兔牙的光泽都羞涩地黯淡下来。
(路人:…………………………)
这副模样让一向喜欢兔子的苏远山看着很是荡漾,不由微笑着开口:“我虽不是你师父,却也想劝你一句——身材再怎么好,也不好这样乱来阿。”
崔玉言愣住:“什么?”
花满楼悠悠摇了摇扇子:“一个人被马蜂叮着了臀部,通常是因为没穿裤子。”
“阿阿阿~”崔玉言抱着脑袋蹲到地上:“师父你怎么能如此阿……”
苏远山笑倒。
唔……真要倒了。花满楼只好接住。
崔玉言猛地抬头,双目炯炯看向花枝颤得正欢的那人。
那眸子里闪烁着的精光,丝毫不比唇间的逊色。
苏远山心中竟生出了些许寒意。
她坐直了些,缓缓问道:“……干嘛?”
眼前乍然展开了一个巨大笑脸。
……
“看着分明是个亲不得近不了身的冰雪冷美人,却不料这一笑起来……犹如春风绿遍了江南,直教人心上开满了桃花儿阿!”崔玉言啧啧赞叹间,两颗兔牙自然而然在下唇蹭来蹭去,直蹭起了几缕浅玫瑰色的光泽。
花满楼的扇子轻飘飘砸了过去。
“当着我的面你就敢调戏师娘了?”
崔玉言摸了摸脑袋,呆呆道:“这……这是师娘?”
苏远山看着花满楼很是自然地轻笼住自己的手,无语道:“你看不出?”
——花满楼的面色变了一变。
果然,那崔玉言立马委屈地垂下脑袋:“回师娘,恕徒弟眼拙。师父和年轻漂亮的姑娘家同居一处日夜相对本是常有的事。何况师父待人,向来都是这样亲切的么!”
——花满楼的脸色变了好几变。
苏远山轻轻一笑:“整自己师父竟能够整得如此天真纯情……你后继有人了。”
花满楼长吁口气:“幸好夫人聪慧,否则今日便囧了。”
苏远山却叹气:“虽是聪慧,却可惜有点小毛病。”
“……什么毛病?”
“有时明知是计,还是要中的。”苏远山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你……”花满楼嗫嚅道:“是要去做……做饭么?”
“你不想让我进厨房,”苏远山淡淡:“我好像也不太想让你进卧室……”
“等我一下,”花满楼顿时笑容灿烂:“陪你去厨房。”
崔玉言正在一旁满面担忧满心欢喜地看戏,忽见师父的微笑在眼前放大,一只好看的手软绵绵伸了过来,软绵绵抚上了天灵盖,又软绵绵地弹了弹他的脑袋瓜儿,他便软绵绵地坐到了地上。
地上,有苏远山留给鸟儿的被日头晒得跟石头一般硬度的玉米粒儿。
一颗一颗,都深深刻进了他的臀部。
那一个,被一整窝马蜂围攻过的臀部。
第十九章醋法玄妙
花满楼的地盘一如既往地宁静安乐着。
苏远山的地盘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件事。
有个男人站在一个叫作吕素文的姑娘的房间窗下,从苏远山远远望见千芳斋时,站到她回到百花楼从楼顶遥望的时候。
百花楼楼顶本来是看不见那么一小个人的,但是,这种老土而浪漫的追老婆法,总是很容易引起大片围观。
更何况那个男人虽不算很好看,那一身棱角分明的硬骨,紧抿的薄唇,坚毅的眼神——也很是迷人哇~
花满楼觉得自从苏远山从了自己之后,反而常常对别人显出些微妙的情绪,于是他也不免生出了些微妙的……情绪。
“是谁呢?”他问道。
“杨铮。”苏远山答道:“捕头杨铮。”
“是你上次夸赞过‘做事很有风范’的杨铮?”
“恩,连做这种事也是风范非常阿。”
……唔……好微妙……
“可惜,这种时候应该下个暴雨的。”花满楼淡淡道。
“是阿,日光再毒一些也好。”苏远山点点头:“必定更显风范。”
……哗……越来越微妙……
“我去看看素文。”苏远山站起身道。
“真是去看她的么?”花满楼又淡淡道。
“当然顺便也……”苏远山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又蹲了回去贼笑着凑到花满楼旁边:“你若是一个人无聊,不妨同去。”
“不去。”花满楼继续淡淡。
“真的不去?”苏远山也继续贼笑,又凑近一点。
花满楼于是很方便地在她脸上香了一下。
——是谁说调戏人这活儿不需要技术的?苏远山灰溜溜缩了回来,灰溜溜从屋顶窜回了房间走到了厅里,灰溜溜从窗口跳了下去。
……你直接从这跳下去不就好了么?花满楼一脸都是汗。
“花满楼,你肯娶我么?”
苏远山问出这句话时,两人坐在餐桌上,花满楼筷子里夹着一块已被咬了一口的西湖醋鱼。
于是一根鱼骨头悄无声息地卡住了……
花满楼哽着嗓子缓缓开口:“我自是肯的。”
苏远山“哦”了一声。
花满楼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又道:“那……”
“我只是问一问,”苏远山道:“没有真要嫁的意思。”
于是一根鱼骨头悄无声息地滑下去了……
“那你便不该挑起我的意思。”花满楼说着,慢慢放下筷子。
事实上苏远山会这样问,是因为吕素文说她的身份不能嫁人,她便说她和她一样,她便问她是不是肯定自己一定嫁得出去?
她答不出,只好来问花满楼。
可是看花满楼的表情,似乎并不只把这单纯的一问当作单纯的一问。
想想将来若对后代们说,你们爹娘当初成亲是你们娘求的婚……
——真丢人阿。
——真美好阿。
两人默默。
经了一番言语相争,顺带了一点点肢体上的纠葛……待苏远山再回到千芳斋时,发现人群散尽,男女主角都失了踪影。
苏远山默了一会儿,打算去自己房里拿了沈三白那本《浮生六记》回去。楼梯刚上一半,一个新来的小姑娘拦住了她。
“姐姐,我劝你还是别去房里。”小丫头神神秘秘。
“怎么了?”苏远山自然要问。
“吕姐姐在那里。”
“恩?”
“杨捕头也在那里。”
“哦?”
“姐姐你想象一下。”
苏远山于是想象了一下……
“告诉我。”苏远山的声音很平静:“是我想歪了么?”
“大概没法想歪。”小姑娘同情地望了她一眼:“这个事情已经很歪了。”
“为什么,”苏远山有些哀怨:“要在我房间?……”
“因为杨捕头上来找吕姐姐,吕姐姐要躲他,你的房间最高最远最偏……”
“所以最逃不掉阿。”苏远山哀怨得忍不住骂了一句:“怎么这么呆……”
“姐姐别难过。”小姑娘豪气地拍了拍她肩:“吕姐姐一向细心,杨捕头做事也很负责,晚点……一定会帮你收拾好的。”
苏远山点点头,颤颤巍巍往回走。
此时,花满楼正对着一只小强神思缥缈。
当它第一次在百花楼现身时,花满楼听着苏远山从窗台贴到了天花板,又从天花板跳到了楼梯上。
他忽然想起她好像是害怕蟑螂的,于是微笑开口:“需要在下帮忙么?”
苏远山愤怒:“废话。”
花满楼袖子轻轻一扫……那蟑螂便向着苏远山右侧展翅飞去。
苏远山于是向着他的左侧飞来。
手臂被两只爪子箍得难免生疼,花满楼却笑得灿烂,另一边的那只蟑螂很快轻飘飘从楼梯口下去了。
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一去不复还,换成了如今这若隐若现,亦真亦假。
情到浓时心自转淡。愁沉到心底,再漾不起涟漪。
她好像忘了他是个多么细致敏锐的人物,却为何没有发现她身上愈渐的冰凉和单薄。
他似乎只把她当成个不懂得体贴温存的冷丫头,未曾察觉在自己闭了眼一副睡梦样子的时候,她在一旁是如何痴傻…如何静默地望着他。
反正他不说,她也不说。
她很少费神,他也不愿多想。
他们只是携着手,一路漫不经心,走走停停。
——好像这条路,还真的很长一样。
出神间,那只蟑螂已从窗口飞出去了。
暗色的翅膀在绚烂日光中颤动,美丽得不像小强。
窗口传来一声尖叫,竟有个人扑了过来。
——杨镰想不到自己难得使出一次荒废许久的轻功,竟然就险些被小强砸中,委屈得泪珠儿哗哗掉。
胸口受了这猛然一撞,又立时打湿了一片,花满楼才发觉伤还是没好完全。
这时候,一向乱用轻功的苏远山,很符合规律地出现在了楼梯口。
杨镰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并且在那一瞬明白——就算她学着壁虎贴在楼外真能窥探出主人家的喜好习性,也都没用了。
晚了——或是早了。反正是不巧了。
她放开抓着花满楼的双手,很快又从窗口跳了出去——并且揉着最先落地的臀部痛下决心,再也不用这劳什子轻功了。
花满楼强忍着胸中的气血翻滚,一时说不出话。
苏远山走上前去,缓缓道:“抱一抱……也未必有什么。”
花满楼压下喉中就要浮起的血腥气,勉强答道:“你肯信我,我……很欢喜。”
“我信你。”
苏远山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房间。
花满楼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关门声很重。
跳窗声却一如既往的轻。
“还是生气了阿……”
花满楼笑了笑,终于没能压住那一口鲜血。
苏远山当然并不真以为花满楼对旁人动了什么心思,否则,她只会替他欢喜——顺便捎带些许黯然。
但既然清楚花满楼的心意,却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这,便是吃醋的微妙之处了。
第二十章了结了罢(完)
花满楼忽然发觉,找人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他甚至不太清楚她长什么样子。
“请问您见过一位身上很凉的姑娘么?”“请问您见过一位声音很清很亮的姑娘么?”“请问您见过一位会跟路过的小鸟说话的姑娘么?”——怎么听怎么欠打。
他在路边的茶铺坐了下来,细细想着他们曾说过的话。他们一起说过的那么多地方,她最想去的是哪儿?
五花海、武夷山、关外、罗刹……
她也说过京城很美,很想下次不带他,自己再回去一趟。
她也说过天山上有雪莲,很少见的一味药。
最重要的是,不论她想去哪,她到不到得了还是个问题。
要猜到她理想中的路线,还要猜中偏离的角度与方向……难。
花满楼笑了笑,蓦地有些想不起当初那么些年里,他是怎样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他也不愿再记起。
接下来又是一件他不愿提起的事。
过了多少年他都想不通,为什么听旁边几位大叔说,有一伙马贼抢了个麻袋走,那麻袋大得可以装下一个人,他就死心眼儿地认定那里面装的是苏远山,丝毫不考虑其他可以装进麻袋的事物?
——他也没有听到他轻飘飘的背影后,几位大叔在摇头叹息:
“想不到这么一个俊俏的后生,竟为了一只小猪这样拼命。”
“话说回来,那是只很可爱的猪阿。”
“那倒是,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着这样白白香香的猪。”
……
于是我们的翩翩少侠七公子,便向着一只长得很可爱的白白的香香的猪,头也不回地去了。
八月的江南,美得不像画。
扑面都是夏日的郁郁葱葱,等不及你从那写意的笔墨勾勒中小火慢炖地体悟了然。
空气是灵动的,柳梢儿上挂着的虫丝是鲜活的。
马蹄声一前一后错落,合着尘土飞扬的节律。
“小楼哥,笑什么?”单冰冰的声音。
“那边的两只鸟说话很有趣。”花满楼的声音。
“是么?”单冰冰很有兴趣地凑过来一点:“它们说什么?”
“左边那只说‘你这只呆鸟’,”花满楼伸手一指:“右边那只说,‘你才是呆鸟’。”
“……小楼哥真的听得懂小鸟说话?”
“跟你山姐姐学的。从前我们同在路上时,她总是要向过往的鸟儿打招呼。”花满楼说着微微一笑:“有时见了蜻蜓蝴蝶都要吹声口哨。”
“哗!想不到山姐姐这么热情。”
“她……她对世上万物都含着一种奇怪的善意。”
“奇怪的善意?”
“一种不愿打扰的善意。”
“……咩?”
“譬如她虽喜欢小畜生,但从不上前逗弄玩耍,顶多对着它们唤两声。”
“譬如夏日里大雨过后满地爬着蚯蚓,她会拿了小棍一只一只把它们挑回土里去。”
“譬如她最厌烦听到松竹高节,梅兰清雅的论断。得她点头的,我只知道一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譬如见了蚊子……”
“哗。”单冰冰瞪大眼睛:“见了蚊子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花满楼顿了顿,缓缓道:“她也会一掌拍死。”
“小楼哥。”单冰冰定定地看着花满楼,一字一句:“你一定很想她。”
“是。”花满楼淡淡:“我很想她。”
今日已是仲秋——团圆节。女儿节。
自己却是既不团圆,亦无……
“小楼哥!我们去捏糖人吧!哇~那个糖葫芦里是橘子耶!”
唔……其实差不多是有个女儿在侧。
花满楼微笑道:“好阿,走罢。”
小河的波柔柔荡漾开来,载着河灯隐约的光亮,悠悠向远处去了。
万家灯火都碎在那粼粼的纹路里。
天上,人间,交相辉映。
花满楼和单冰冰坐在了河边的台阶上,一个抓着橘子糖葫芦,一个抓着正常糖葫芦。
“小楼哥,你又不认识陈老伯,为什么那天也会去帮他找猪猪?”单冰冰开口。
“缘分。”花满楼平静微笑。
“是么?”单冰冰狐疑地眨眨眼睛:“山姐姐为什么跑去京城了呢?”
“被我惹恼了。”花满楼淡淡一笑:“你又为什么要去京城?”
“我……”单冰冰脸红得很快:“我找人。”
“你二哥知道么?”
“他追雪儿去了。”
“……?”
“前阵子他们闹得很厉害,雪儿把家中的茅房炸了后便不见踪影。二哥本来说,‘这样也好’,后来经了跟我的一番谈话,便出门追人去了。”
花满楼笑了:“你说了什么?”
“我说雪儿本来脾气就不好,加上心情又很糟,干爹做的是地下工作,认识的人没有一个省事的。出门很危险。”
“倒也是实话。”
“小楼哥,”单冰冰望向他:“你担心山姐姐么?”
“还好。”花满楼轻摇了摇头:“她生性不爱惹事,武功也尚可防身,虽然平日懒得动脑子,当真有事时,还勉强算得机灵,而且……一向是会照顾自己的。”
说着笑了笑:“若是不那么路痴,便很完美了。”
“可是,”单冰冰瞥了他几眼:“你的脸看起来还是很担心的样子阿……”
“没法子。”花满楼轻叹:“天生长得就是这副样子。”
单冰冰笑了一会儿,忽然叹气:“仲秋果然是相聚的日子……连河里鸭子都是两只两只地游阿。”
“……”
“若这时候你和山姐姐在一起,你们会做什么呢?”
“大约也差不多罢。”
“也对,中秋节嘛,还能做什么。”
“是阿……能做什么。”
单冰冰又叹了口气,手里的水灯飘忽着落进水里。
不知哪里来了个石子,水花儿溅起,那小灯晃晃悠悠几下,翻了。
河水渐渐浸没纸页,缩着边儿沉到水底。
花满楼忽然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话——
相聚,只是离别的间隙。
纵是积了三世的愿心,纵是凑了千万次回眸,在那转瞬便将关阖的缝隙里,又能如何?
——不过如此。
然此生所求……也不过是如此罢。
静夜。
对岸的灯火,窗下的稀疏嘈杂,仿佛异世界般不可触及。
这一生若就剩了这明月照残影,独身孑然,也需得熬过这冷清。
花满楼坐在床沿,微弱的烛火在桌上劈劈噗噗窜动。
他是瞎子,他看不见那光亮。
他只是不想有人回头来找他时,却被椅子绊倒了。
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房间。
另一个人坐在床沿。
灯熄了,月色都被挡在了严实关紧的窗户外头。
她不是瞎子。她还未打算睡下。
她只是总听见耳畔有人唠叨:“不知道熬夜吹风易起皱纹么?我这头的恩虽不会断,你那边的红颜……也还是慢些老罢。”
漫长的夜在眼前没头没脑地一路铺展开去。
不曾淡忘的不曾留意的过往蓦地清晰,一幕幕掠过眼前,落进心底,皆作了孤寂。
冷得灼人的孤寂。
一明一暗,一般冷清。
沉默的思念却随了起伏的呼吸绵远蔓延,这缕缕牵扯刀斩不断。
那是为了后半生的某一日搭桥牵线罢?
——纵是千山万水横亘,有心有气,就没有停下的道理。
因为停下,就要失了此生的风景。
离别,不过是相聚的间隙。
——未完,不续
番外篇——一点延续
容找不到外链而崩溃的某涂插个煞风景的传送门
七月,流火尽,渐寒。
九月,蛰虫俯,微霜。
秋风近,问谁与授衣?
千金裘,难堪薄凉愁。
不若当初,共细语,轻呵手。
――――――――――――――――题记,随记。
蕴着绵软栀子香的夏景儿已要谢下。
窗外,凄风作祟,叶落婆娑。
屋里,暖炉劈噗轻响,火星末儿碎碎飘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