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花容天下2 十里红莲艳酒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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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容天下2 十里红莲艳酒 作者:肉书屋

    米的时候,朱砂啃得满脸玉米籽被海棠笑了。朱砂把玉米棒子往旁边一扔,闹脾气。温孤长老说要吃玉米还不容易,拿棍子打个洞,串着啃就行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琉璃还补充了一句:如果啃不动也没关系,这玉米嫩得很,轻轻吸吮都可以吃到。

    我一大早精神萎缩,听到这些话以后脸上一阵冷一阵热。

    结果这个关键时刻,重莲还特地放下宫主的架子,把那玉米往空中一抛,将筷子刺出,一手接住。

    那身手,真是漂亮得没话说。

    但我脸上又开始色彩斑斓。

    重莲还特意示范给朱砂看,细细地咬下玉米,吃得颇是享受。我当时的老脸已经快挂不住,埋头啃包子。

    大家都继续聊天的时候,重莲忽然拍拍我的肩,我回头看他。

    他伸出舌尖,在上面舔了舔,把玉米嚼得啪啪响。

    玉米滚烫滚烫,冒着蒙蒙轻烟,就像要烧起来。

    我再忍。

    重莲把上面的啃完了,固定住上端,抽出筷子,又往里面捅了捅。那玉米不知道为什么的,像是会感到疼痛一样,在他手里娇弱地颤抖。

    我立刻下定决心,他要再说一句让我愤怒的话,我就和他翻脸。

    重莲指着玉米说了两句一样的话,终于让我爆发了。

    第一句是:很好吃的,凰儿。

    第二句是:很好吃的凰儿。

    刚起来的时候,重莲对我的态度还算略有些愧疚。乖乖地把衣服穿好,还乖乖地替我穿了,一直用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细长眼儿瞅着我。

    我最受不了他那种眼神,稍微这么瞥我一下,我一般就会中电而死。

    但对于他前一日的行为,我坚决不要那么容易原谅。虽说重莲在性格大变的时候行为不受自己控制,但他要自己不这么想,就算变了也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我决定,从思想上压倒他。不然有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下下下一次……

    结果冷战一个时辰,一进了馆子,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宇文长老在那里捅玉米捅开心了,也跑去凑热闹。

    一个早上,满脑子都是前夜发生的事。

    重莲霸占在我双腿间,手指放在我的口中。

    花影摇摇晃晃。纷乱中,重莲颈前的红莲摇摇晃晃。

    滑落的发丝一次次被搭在背后,到最后被汗水粘住,再落不下来。

    光是回想,都觉得被强大的力量冲击着,直到每一根神经都彻底麻痹。

    “凰儿?”

    “凰你的头!滚开!”

    早上的空气也是特别好,清新凉爽。重莲一副“我是正人君子”的样子,在我面前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

    “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教训他。”

    “滚滚滚滚滚!”

    真的不能再看他一眼,一看到他,脑子里除了那档事就再无法思考别的。

    关于血凤凰,我的疑问还多着。

    这世界上最怪的事莫过于这件。

    重莲可以使用武功,但他前一夜分明没有发现血凤凰。而且后来那个蓝衣人进来,很轻松地就点了他的|岤道。

    血凤凰想要杀了重莲,那蓝衣人却只是点了他的睡|岤。这两个人的目的不一样,想来应该不是同时行动的。

    这么说,在追杀我们的人马,不止一路。

    怎么会有人敢来追杀重莲?难道重莲失去武功的消息,已经……

    不管怎么说,血凤凰刚才清清楚楚看到的事实是,我出手保护重莲。

    这样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莲,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这几天稍微好些,怎么了?”

    “你确定你的武功没有问题?昨天晚上有人来的时候,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昨天晚上有人来?”

    我愣住。难道现在重莲在性格突变的时候,神智属于模糊状态?

    “那对于天山里的人,你有多少了解?”

    “对于三个观主,我没有把握。我知道五个门主都是我的仇人。”

    既然连观主都不知道,那么那个艳酒他肯定更没底。

    我道:“那除了姬康和后池,另外三人是个什么来头,和你有什么仇?”

    “百里秀原来是铜扇帮帮主,喜欢般思思,追求却被拒绝,理由是不喜欢邪教。于是他解散铜扇帮,重新追求,然后听说般思思已死。”

    “而且还是因为最大的邪教教主害死的。”

    “嗯。”

    “人心难料啊。想我小时候也是发誓不跟邪教的人有来往,更别说有什么亲密关系了。如今啊,堕落了……”

    重莲笑道:“嗯,真没想到乱葬村竟出了这么一个心灵纯洁的好孩子。”

    “是啊。哎。”

    “正气浩然林公子,是我把你玷污了。”

    我又一次语塞,转移话题:“那望植呢?”

    “望植的孙子曾经是武当弟子,在争夺秘笈的时候和我交手。”

    “那又如何?”

    “我把他杀了。”

    “我觉得你真的冷血。”

    “我不是冷血,只是在以前,死人活人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这不是冷血是什么?

    “那卫老头呢?”

    “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个我查过,怎么都查不出来。”

    “原来如此。”我支支吾吾道:“其实,我现在有个不好的消息想要告诉你。”

    “什么?”

    “就是你失去武功的事,可能,可能……”

    “可能全天下都知道了。”

    我愕然:“你怎么知道?”

    “有人说出去。”

    “是谁?”

    “凰儿,恐怕以后我们会遇到很多麻烦。”

    “不用担心!”我拍拍胸脯,“别人要想杀你,得先从我林少爷的尸体上踏过去!”

    重莲走近两步:

    “你会保护我?”

    我实在意外。无论重莲谈吐再是温软,言行再是优雅,我都看穿了他那颗心。那是又黑好强。但是,他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

    我还没回答,他又道:“如果我需要,你一定要保护我,将我裹好,裹得紧紧的,暖暖的,知道么。”

    我再一次惊讶:

    “啊,啊,好。”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

    十里红莲豔酒二七

    再行一段路便会抵达乱葬村。早膳完毕,一行人上了马车。

    一坐上去,气氛又开始诡异起来。

    重莲握住我的手。那一刹那,我几乎就要抽手。

    真是一种可怕的反射。

    稍微闻到他的味道,与他对视,或者碰他一下,脑中回想的又是那一类东西。

    “我看看你的手。”

    重莲的手微凉,指尖握住我皮肤的时候,有些痒。

    马车逸辔,沿路穿入山涧。

    冷风掠千山而过,飞鸟拔出盘桓。

    林间透著初冬的微冷,雨後的飘香。

    树荫丛丛,清源滚滚。

    重莲的皮肤一如清池的霜雪,弹指可破。

    我一时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他抬头看我一眼,没有刻意带上什麽感情。我却一时心神荡漾,转眼忘了他做的事,头往前面微微一送,亲了他一下。

    “先看手。”

    重莲三个字把我打发。

    早晨已经做过清洁处理,且找衣料包扎过。这种小伤原是给风吹吹就好的,包都不用包。

    重莲不知道什麽时候去买了卷轴绷带,敏捷迅速准确严密地盖住我的手,动作却相当轻柔。

    第一圈斜著包,第二三圈环著包,压第一圈斜出角压环形圈内。最後撕开带尾,两头打结。

    “啧啧。”我道,“没想到莲宫主不会熬药,却会包扎。”

    他一脸浩气英风:“习武之人,怎能不会包扎?”

    “如此体贴温柔,以前替多少情郎弄过呀?”

    “你又瞎说话。”

    “本来就是。我也习武,但我就不会包扎。”

    重莲敷衍著哦了一声,慢慢靠近我。我双手叉护在胸前:“你要做什麽?谋杀亲夫啊。”

    “继续。”重莲拉下我的手,放在我的双腿边。又像是怕我反悔一样,按得特别紧。

    车帘在风中摇摆。

    重莲的耳钉在模糊的视域中,一闪一闪。

    莲花的花芯是红色,花瓣是银色。

    花芯如同一颗火星,浓烈地燃烧,却压抑著,凝聚著,永远化不开。

    花瓣如同破碎的岁月,纷纷落落,即要飘散沧海。

    他的脸慢慢靠近我。他的身後是一片落叶纷飞的竹林。

    经过上次的血洗,这里早已变成荒村一座。而天下总有人迁移到这寂静山林,宁和村镇之中。

    远远的乱葬村中,又有炊烟升起。

    重莲亲吻著我。柔软绵长,一如花落地,叶归土。

    朝阳落花,莽莽的树木。阳光穿过婆婆的山林,洒满我们一身。天地万物仿佛都生了眼睛。窥望著。

    远离繁华的都市,所有花草树木都一样。

    竹林由绿转黄,繁花只能绚烂一季。

    叶落终要归根。

    我回来了。

    自小就想往外走。闯荡江湖,开创自己的天下,却极少留意自己成长的地方。

    夏季夜凉。晓月时,竹林中,小池畔,双影成形。

    池中月影,影水摇晃。而一张笑脸摇晃摇晃,在那一段岁月,已成了我生命最美丽的火花。

    重莲的耳钉是盛开的银莲。

    花蕊如红梅,重重叠叠,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颗。

    一颗淡淡的,精致美丽的美人痣。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一粒嫣红。就像在抚摸那个人光洁的额头。他仿佛活著,一直活著。甚至从来没有离去过。所以,我才不会感到悲伤。

    站在村口,茫茫烟雾已经罩住整个世界。

    我叫重莲留在外面等我,自己进去了。

    里面已经有不少新的人家,新的茶馆,餐馆,当铺,兵器铺。有的修筑得比以往还好。只是,伴随著我长大的东西,都不见了。

    就像这里这个名为“新风”的客栈,以前其实叫做“笨蛋当铺”。名字傻,店主也傻。店主的外号叫蛋蛋,真名自然是没几个人知道。林轩凤叫他蛋叔叔,我叫他蛋弟弟。蛋蛋人运气不好,分明开当铺的都是有钱人,从我四岁他在这里开店,一直到我十四岁他的资金都一直周转不过来。以百催花的话说,就是“蛋蛋你这店被林宇凰煞到了”。

    蛋蛋的店是我和林轩凤经常去的。因为亡羊不补牢的事,也就只有蛋蛋做得出来。当铺有一个门,是专门让人破的。每次被我捅破以後,他又要重新去修。木匠都说这门已经没法修了,他却偏偏不肯多拿几钱去换个新的。於是他不断修,我不断破。林轩凤去,纯粹是为给我善後的。为了这个,林轩凤连续跟我提了很多次,共畹惴11稹5易巫由锨谈龆赏扔闷焉劝蜒劬σ桓牵叫淝宸纾鸹窍桑貌蛔栽凇?br>  这门板旁边以前还有个窗口,我每次蹲下去搞那门再站起来,总是会把自己脑袋给撞了。现在看著这新风客栈崭新的门,一下有些适应不过来。那窗台也不见了。

    我和轩凤哥比身高的时候,经常就用那窗台。看谁的头超出那窗台多一些,谁就赢。结果往往是两个人都只能超出半个头。

    蛋蛋经常向红钉叔叔诉苦,说有的时候他转身去翻账目本,再转身回来,往往会看到外面台子上露著四颗大眼睛,常常给吓得半死。小轩凤那眼睛还好,细长细长还分外妩媚。小宇凰那眼睛大得惊人,而且不止是大这麽简单,还相当圆。圆滚滚的眼睛又格外闪亮,这麽天真地看著他,还会发光。他要不知道那是林宇凰,保证又要壮烈一次。

    现在把手放在那个位置,仿佛都可以摸到两颗圆溜溜扎著小团子的脑袋。仿佛再摸摸,小轩凤就会忽然转过头好奇地看著我。然後他跑掉,小小的身影越来越高,最後出脱成一个美丽风雅的少年,却消失在迷雾中。

    “是……小宇凰麽?”听到这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我立刻回头。

    站在我身後的人如此眼熟。我却不敢叫他的名字。

    “怎麽,连老蛋都不认识了?”

    按道理说,他应该只有四十来岁。可是,头发已经全白了。

    “我很久没有回来,所以……”

    “唷,小宇凰还变有礼貌了。”蛋蛋笑出一脸皱纹,“村子里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重火宫的宫主把所有人都杀掉。都杀了。我当时出差进货,逃过一劫。不过回来的时候,也是什麽都没有啦。”

    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三个叔叔伯伯都葬在了村外,有空去看看吧。还有,竹林小木屋靠床的墙壁後,有你轩凤哥留给你的东西。”

    “我现在就去。”我道,“我一会再回来看你,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等等我。”

    他笑著。除了多了皱纹和白发,似乎与当年的老好人模样也差不了多少。

    我很快赶到凤凰竹林,重莲尾随而来。

    这个季节的竹林,是一片荒芜。

    落叶满天飘散,枯黄细长,被风吹起,破裂,又於空中变做尘埃。

    我走入小木屋,这里和上次来完全没有变化。除了有一点灰尘。花遗剑这段时间没来。

    我敲敲墙壁,有些松动,後面露出字迹。

    我干脆把整块竹墙都拨开:

    凰弟,看那竹影飘逸,月水婆娑,幽趣无边。

    我吹管箫,你行水湄。

    竹林深处,身心皆处世外桃源,吹来是徐徐清风,诗情画意。

    余日所剩无几,上下天光,我在此地。

    追忆旧人吾已老。人世无常,犹记年少。

    小城道,落花芳草愁杀人。

    春半不知春。任旁人笑我。

    看那江山易改,红尘似海,月伴风随。

    若来世,愿吾似凤来君似凰,比翼连枝,双宿双飞。

    林轩凤绝笔

    十里红莲豔酒二八

    初冬,天总是黑得特别早。

    我坐在竹屋里,一直到黄昏时分,一直看著林轩凤去世前留下的东西。

    其实有的时候真不明白,当初怎麽会把轩凤的死怪罪到重莲头上。人这种生物,果然最容易原谅的对象就是自己。一遇到事情了,总是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重莲其实什麽都没做错,错在我不够信任轩凤哥。

    当初我竟然还在重火宫刺了重莲一刀,真的实在太任性。

    如果当时不那麽幼稚,不那麽无知,不那麽容易相信人,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不管他生前如何恨我,我都要想他。

    人死不能复生,遗忘才是最大的报复。有的人死了,可他还活著。有的人活著,可他已经死了。

    林轩凤会一直活下去。

    我将床单抽出来,把林轩凤的遗物都放在上面。最後,不忘用刀将那墙上的遗书挖下来。但竹板太大,装不下,只有先放到一旁。

    但转身的时候,看到重莲站在门口。

    我有些尴尬:

    “莲,过来帮我收收好吧?东西不多,可是很杂。”

    重莲似乎没有不快,默默过来帮我打包东西。一些很无聊的小玩意,都被我固执地保留下来──破旧的砚台、从师父那里盗来的奇奇怪怪的武功秘笈、褪色的银发簪、掉了柄的木剑、中间有两个小洞的枕头……

    重莲拿著那个枕头,看了很久。

    “哈,哈,以前咱穷得很,你可能没看过这种可以睡出洞的枕头哦。”我抓过枕头,放下。

    越发觉得自己过分,我竟然叫他来做这种事。他原本没有任何责任收拾我和林轩凤的过去。让他来陪我调查死因,也是无理取闹的要求。

    不知他如何能容忍我至今。

    重莲一直看著那枕头上的两个洞,无喜无忧。

    他从小压抑过多,以致於不会表达感情。他难过的时候,常常一语不发。

    又想起他在大雪中凝视我的模样。那时我嘶喊著要杀了他,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我将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还痛不痛?”

    重莲回头:“什麽?”

    “这里还痛不痛?我是说,伤口。”

    他摇头,继续帮我收拾东西。

    我隔了很久才道:

    “他们说林轩凤是猝死,恐怕是传言吧。我有点傻,刚开始觉得肯定是有人害死他,可是,猝死的人怎麽会有时间在这里写上这个。”

    我抚摸著竹片,低声道:“总觉得如果有人杀了他,他的死就与我无关。我还是不想他恨我,还是喜欢推卸责任。”

    “这事还有余地,一会回村里再调查一下吧。如果真有其人,杀了他。”

    “不会的。这个字我认得,是他亲笔写的。”

    重莲沈默片刻,道:

    “凰儿,你可认得我写的字?”

    我一时愣住。

    “没事,我不过随便问问。”

    重莲将床单卷起,打了个结,然後扛在身上。我阻止他站起来,要接过包裹。重莲不肯给我,硬要起来。我又硬把他按下来。重莲忽然笑了,把包裹放在我手里:

    “他的东西,就一定要亲自带走,是麽。”

    我大惊,连连摇头:

    “你不要误会,只是你的武功没恢复,我不想你累。”

    “我去村口等你,你办完事再来找我。”

    “等等!莲!”

    他出去,顺带把门关上。我赶忙追过去,差点碰上被弹回来的竹门。我下意识往里面拉门,却发现门怎麽也拉不开。我再推,门开了。

    重莲走在前面,身影几乎要淹没在飞舞的枯叶中。

    我赶忙追上去,背上的东西不是一般重。

    直到跑出竹林,我才赶上他。

    “莲,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拜托!拜托!”我喘著粗气,抓住他的胳膊,“虽然我知道这麽做真的很过分,但是,我对不起轩凤哥。如果不是我做得那麽绝情,他不会这麽轻易放弃存活的希望……我真的很愧疚,不能忘了他的。”

    “我没叫你忘了他。”

    “现在我在世界上什麽亲人都没有了,你是我最亲的人。如果你都要离开我,那我真的没人要啦。”我笑笑,把大包裹往背上一甩,砸得自己嗷嗷叫。

    重莲低垂著头,睫毛显得特别长,脸颊显得特别小:

    “对不起。”

    “怎麽,怎麽又道歉了?我不会生你的气啦!”

    “凰儿。”他抬头看著我,眼中有淡淡的水光,“为了得到你,我什麽事都愿意做。”

    他的身後,落叶一片片被风撕裂,化作齑粉,满天飞扬。

    听到这样的话,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从这个压抑狂重莲口中。

    但我尽量表现得嘻嘻哈哈,还拍拍他的肩:

    “好,以後咱们夫妻俩相依为命啊。”

    “官人,今晚陪奴家一宿可好?”

    我大惊之余,已经开始怀疑这重莲是不是真的。虽然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会闷闷的,但最近越来越开朗,简直不正常。我摸摸他的额头,嘶地抽了一声,又去扯他的脸皮:

    “你易容的?”

    “为什麽?”

    “你不像我媳妇啊,我媳妇不开玩笑的。”

    “这个说话腔调,你说我跟谁学的?”

    我一愣,清清喉咙,尴尬地溜了。

    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得多纯情啊。苍天有眼,我不是真的想要把这仙子一般的小莲给带成半痞子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但刚走没多久,我突然想起,起码要先回去和蛋蛋道别,便给重莲说了一声。

    我和重莲走到村东门口,他说在门口等我。

    我刚进村,就看到西门口上空一团亮光炸开。

    这是……

    信号弹?

    当下明白,这附近有问题。

    我连忙跑向当铺,却看到一个人影刚倒在地上。村内迷雾重重,又是夕阳时分,直到跑到那人面前,我才发现,是蛋蛋。

    他的喉管已经被割开,伤口不宽不长,血也刚才流出。

    武器是匕首或短剑。

    再抬眼,这个时段常人都回家吃饭了。周围没有人影。

    “蛋蛋,蛋蛋,你现在还能说话麽?谁出手的?”

    “疑,疑……二,二,二……”蛋蛋道。

    “什麽?你慢慢说,不要急。”

    “凰儿,救命要紧。先给他通气。”

    不知何时重莲跟上来了。大概也看到了那个信号弹。他从旁边找了一个小麦穗管子,蹲下来,抽出一把小刀,割开蛋蛋的喉管。

    我惊道:“你做什麽?”

    “相信我。”重莲把麦穗管子插入他的喉咙,往里面吹了一口气。

    血染红了麦穗,沿著伤口留下。蛋蛋的血管在空气中跳动,我几乎无法看下去。

    麦穗里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

    他竟然通过麦穗在呼吸。

    重莲道:“给他止血。”

    我连忙点他|岤道。他的血立刻停止流动。

    “现在该怎麽办?怎麽办?”我急了,“蛋老弟,你不要死,你要死了我绝对不放过你!”

    “凰儿,不要慌,还有救。现在我去找个大夫,你等著。”

    “不不,我不懂救人,我去找!”

    我连忙站起来,手却被人抓住。

    我回头一看,蛋蛋那张脸已经变成青色。

    “不好。”重莲愕然,“他中了毒。”

    蛋蛋慢慢抬起了手。他的喉管被塞住,嘴巴无法说话。只是在费尽最後力气抬手。

    但他失败了。

    手尚未挪动一寸,便落在了地上。

    蛋老弟死了。

    我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重莲强行带离乱葬村。

    看来,重莲失去武功的消息已是众所周知。乱葬村已经不安全。

    马车刚才离开乱葬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开始重莲从竹林小屋中出来,我追他上去的时候,那门拉不开。

    我在乱葬村长大,很小就和林轩凤发现了这个“秘密基地”,绝不会记错一件事──人在房里面的时候,是该拉门出去。

    我不管重莲的反对,强行跳下马车,赶回凤凰竹林。

    但还没有到竹林,我就赶回来。

    老远的,我就看到冲天的火光。灼灼染红了半边天空。

    竹林被烧毁,所有证据都没有了。

    而且,敌人已在附近。

    十里红莲豔酒二九

    我们走出村西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雾气如苍虬,广袤迷蒙。这一片黑灯瞎火中,浓雾反射著几家小馆的条幅。到这个时候,四周都是山壁,阴风来回刮,寒浸浸的,直渗入骨子里去。

    小的时候经常逃出来玩,但从未发现村口如此阴森。

    马车跑了很长一段,方才看到人烟。

    路边站了两个男人,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个子男人,一个偏高微壮的年轻男子。他们俩都捂著双手直吹气,一个人的手皱巴巴,一个手白生生。

    “这些个贵人,来买点乱葬村的特产吧?”高个子老远就在喊道。

    车马停下。我伸出脑袋:

    “小哥,刚你有没有人看到这里有人经过?”

    “没有。”小个子道。

    “有。”高个子道。

    “哎呀,我没有看到。”

    “公子,我有看到。不过那人身法太快,闪了一下就看不清了。”

    “朝哪个方向去了?”

    “村里。”

    “村里?”

    “没错。那人是从这个方向过去的。”他指指西边。

    “我说老弟,你怎麽什麽事都爱跟我较劲儿呢?像你硬说重莲不是重甄的儿子,我觉得这完全没有道理啊。”小个子道。

    “怎的没道理?你说薛红那女人有多大能耐,刚跟重甄没到一年,就跟他有了孩子?这也太胡扯了。”

    我回头看看重莲。重莲亦看著我。

    “一年生孩子有什麽希奇的?况且在那之前,那荡妇是男人就要的。”

    “你怎麽就这麽帮这他们讲话?你看上了薛红?”

    “薛红什麽样我都没见过,死这麽多年的人了。”

    重莲把我往里面拽进去,对车夫道:“走。”

    “就走了?”

    “这些事多听无益。”

    原本还想多说些什麽,还是忍住。马车还未行驶,旁边的高个子道:

    “买点乱葬村的特产吧?保证公子你满意,你不满意我白送你。”

    这事情奇了。我在乱葬村活了十七八年,第一次听说这小破村子有除了坏蛋以外的特产。不过多半是赝品。

    “公子,看看吧。如果不满意乱葬村的,我们还有重火境的特产。”

    我又伸出头去:

    “什麽?拿来看看。”

    那高个子把地上唯一的袋子放到我手中:

    “只有这些。”

    袋子还不轻。我拎过来一看,里面似乎有一团团白色的东西。数了数,大概有六个。但光线太黑,看不清,只好伸手进去掏。抓起一个冰冷的硬物,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头骨。

    人的骷髅头骨。

    只有点点星光。这白森森的头骨上,两只大而黑的洞,看去格外渗骨。

    我立刻把骷髅给扔进去。

    “这位公子哥您看,今天的北斗七星只剩了六星。公子,您和车里面那位公子,谁愿意去当第七颗?”

    我直接把布袋扔了,转头看了重莲一眼。

    马车飞速前行。

    身後两人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山壁间。

    我不断看向重莲,他竟没有一丝反应。仿佛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不是对著我们,他也只是在继续旅程而已。

    窗外的迷雾越来越大,四大护法和长老等人在一个个减少。

    当我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最後一个人也飞速消失了。

    “这是怎麽一回事?”

    “我们中了他们的迷雾阵。”重莲道,“今天逃不过。”

    四周只剩了白雾。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慢下来。

    我道:“车夫,麻烦快点好吗?”

    “他死了。”

    我一愣,掀开帘子。车夫横躺在座位上,七孔流血。

    山间传来悲戚的鸟鸣。

    万物回归寂静。

    我抱紧林轩凤的遗物,抓住重莲的手:“来不及了,我去驾车,你趁我驾车的时候跳出去,躲起来。我回头来接你。”

    “不。他们人太多,你会死。”

    “不会的啊,怎麽说我现在身手也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在前。是碎布骨肉撕裂的声音。

    一个在脚底。

    那只大布袋又扔到了我们脚下。

    两只骷髅头滚出来。

    车内死寂。

    一阵阴风吹来,那车夫的尸体已经变成碎片,血肉横飞。

    马车又辘轳滚起来。车夫的手臂和头颅顺势落在地上,双眼两道血痕,惊恐地睁大,对著我们。

    “天……天山。”我大声道,“妈的,这种死法真的太没英雄气概了,我不要!少爷出去和他们绝斗!”

    刚要跳出车门,重莲忽然把我整一个抱住:“不要怕,我陪著你。”

    “莲啊,我们俩的小命就快没了!”

    “天山中,只有白翎的身法比你快。凰儿,你能够跑得掉。”

    “那好,我走了,你就在这里死吧。”

    重莲二话不说就把我往外面推。

    “你不要犯病了好不好?”我硬挤回去,“赶快想办法对付他们啊。”

    “这六颗头颅里,有三个是你师父的。”

    “他们挖墓?”

    “是。他们杀了南宫。另外两个,应该也是重火宫的,只是不知道是谁。”

    “南宫?南宫长老?”

    “是。他们这麽做只是想取我性命,你要逃,他们不会追杀得那麽厉害。”

    “想点别的办法好不好?”

    “带著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再是高强的人,也无法逃脱。”

    我正欲还口,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出现在窗口:

    “莲宫主,跟人家,走吧,好吧?”

    那双眼睛在笑。弯曲著,几乎到了倒扣月牙的程度。这个女子,曾在英雄大会上出现过。

    我立刻拉开重莲,双指向她的眼睛戳去。她身形一绕,闪开。随即就不见了。

    我和重莲换了个位置。

    “呵呵,人老了,果然连个小丫头都追不上。重莲呀,把你的心肝掏出来,给老人家补补身子,可好?”

    卫流空的头又出现在重莲身边。重莲没多大反应,我却急得一身汗。等我再换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卫老头穿的衣服,就是方才那高大穿的。

    那矮的一个,八成是望植。

    这周围,到底潜伏了多少人?

    我刚一过去,便提刀去砍卫流空。卫流空不闪躲,只抽出拐杖来抵挡。两个人对力许久,他不如我,可重莲身旁便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持扇的百里秀。

    他手中的扇子虽小,却在他的大掌下飞速旋转。

    重莲说得没错,若我一个人对付,完全没有问题。可是要保护他,简直难如登天。

    我应接不暇,还被扇子在手臂上划了个大口子。

    最後,只有只手撑在椅上,足对付卫流空,手对付百里秀。

    渐渐的,体力不支,撑著的手开始发抖。我想我表情肯定很难看,不然重莲不会把眉头皱成这样。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一个人冲进来,一把长剑直直刺向重莲的胸膛。

    我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扑倒在重莲的身上。

    重莲大惊,连忙把我推下。

    姬康从椅背上抽剑,准备再度攻击。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住手!”

    这个声音听去不老,但语调中的威严,实在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少女。

    我连忙跳到前面,推开车夫的尸体,策马奔驰。

    迷雾重重,叠叠山岭。

    一片漆黑中,一道雪白的身影飞落而下,带过一道美丽的线条,如同展翅的白鸟。我来不及分神,只一味前进。

    下一刻,一团白色的重物从车里飞出,落下山谷。

    一瞬间像失去了灵魂,我回头失控地大叫。叫的什麽,连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轩凤哥的遗物。

    还有他的遗书。

    一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凰儿,别难过了,先逃命要紧。”

    我几乎无法冷静。但脑中忽然闪过两个字──遗书。

    蛋蛋死前,说了一个字:疑。

    十里红莲豔酒三十

    我们逃出了迷雾山岭。之後一直在往城镇的方向飞速行驶。

    重莲竟然一直不跟我说话,替我包扎。倒地还是我主动:

    “刚才有人进来?我看她穿白衣,是血凤凰麽?”

    “这个人是男的。”

    “男人?你怎麽看出来的?”

    “看身形了。”

    “他速度这麽快,你能确定?这麽快身法的人,除了血凤凰就是你,我再想不到别人。”

    “能的。”

    我才发现是自己目光局蹙。重莲是什麽人,就算失去了武功,看人从来不会错。

    既然不是血凤凰,那麽,血凤凰是敌人这一点还是不能磨灭。

    我顿了顿,道:“莲,你说他会不会是白翎?”

    “可能是。这人的脸孔我看不清楚。”

    “那这麽说,叫他们住手的人不是这个白衣人?”

    “不是的。叫人住手的人,或许是天山三位观主之一。”

    “红裳,或是鬼母?”我道,“不是说红裳是美女麽,这个人的声音很冷酷很有气魄,应该是鬼母才对。”

    “毒花至香,烈酒至浓。未必。”

    “对了,你是怎麽认出那些骷髅头是谁的?”

    “七杀刀的下巴上有个一个刀疤,很长,深入骨髓。我不知道乱葬村是否有人也像他这样,但红顶老怪和百催花两人的头一个极大一个极小,三个摆在一起,骨头又像刚出土的,肯定是他们三个没错。”

    我有些悻悻然。重莲只跟他们交手过一次,就能够把这些特征记住。我和他们待在一起这麽多年,重莲要不说七杀刀的下巴,我还真容易忽略那最明显的一根伤疤。

    看来英雄不光是武功高就可以的。

    “那南宫长老呢?”

    “他的头颅很新,还有血丝。但骨质疏松,这是老人的头。重火宫只有五个这麽老的人,其中後脑勺比较突出的只有南宫和宇文。宇文跟著我们。”

    我听说几位长老与重莲一起长大。到此,忽然忍不住回头,看看他:

    “莲,你还好麽。”

    “不用担心我。人死由命,再多伤感也没有用。”

    “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有时间为那些死去的人难过,不如保护好活的。

    瞬间,又是尴尬的沈默。

    我分明知道他不是刻意针对我,但那句话,真是狠狠给我一拳。

    隔了很久,重莲才说:

    “从今以後,天山要麽一个重火宫的人都不能碰,要麽,就只杀一个人。”

    “谁?”

    “我。”

    刚出山岭,就遇到一家小客栈。一进去,果然看到重火宫的人都在一楼等待。

    重莲坐下来:

    “先用餐,明天一早往回赶。”

    几人应声,都跟著坐下。上了几道小菜,重莲饮茶,砗磲和琉璃要了两壶烧刀子。

    我一直在想蛋蛋死前说的话。

    疑,二。

    这个疑,是否就是指遗书?

    还有,他抬手,是想做什麽?

    轩凤哥的遗书我几乎都能背下来,但反复想那内容,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他写作一直有个习惯:如果是写诗,会另起一行,如果只是这种普通的文言。他都是堆成一长篇写。

    为什麽要这样写?

    我默默吃饭,用筷子在桌上比划。

    “凰儿,怎麽了?”

    “没有,就是有点奇怪那人为什麽要扔掉轩凤哥的东西。”

    “不是他扔的,他原本想杀我。那个是不小心滚出去的。”

    “後来他怎麽放弃了?”

    “不知道。”

    我应了一声,继续在桌上画。

    没过多久,重莲又道:“怎麽了?”

    “没事,只是觉得轩凤哥的遗书很奇怪。你说,蛋蛋在死前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关於遗书的事?他说那个二是什麽意思?”

    “他要有秘密,早就就该告诉你,何必等到快死了才说?”

    “倒也是。”

    虽说如此,还是觉得奇怪。

    烛光交映,香雾淡薄。

    重莲握住茶壶盖,轻轻拨了拨,却迟迟未饮。手像滑腻的,连握个雕花盖儿都会脱落。

    茶壶在安静的客栈中稍微碰撞,声音便很大。他似受到惊吓,立刻把盖子盖好。

    我忍不住笑了:“莲,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冷血宫主呢。”

    “啊,什麽?”

    “你还是会感到害怕。刚才在山岭里,你的表现真不像个人。害我以为你的血都给抽干了,站我面前的是僵尸。”

    “嗯。”

    刚才慌乱的心情届时烟消云散。如果这里没人,我一定抱住他,好生安慰一下。

    我们吃完饭,找掌柜的登记住宿。我借了笔和纸,重莲问我做什麽。我摇摇头,只在上面默写轩凤哥的遗书。

    重莲握住我的右手。

    我刚一抬头,门口却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魔头重莲武功尽失!现在中原武林清静了!天下人都等著得之诛之吧!”

    朱砂握紧刀柄,几乎要冲上去砍人。

    海棠按住她,摇摇头。

    我收好笔纸,看向重莲。重莲的心思似乎都不在那个上面,只一直盯著我的手。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一直表现失常。

    一行人上楼,重莲安排随从们入房,只留下长老和护法,在自己房内。

    “砗磲,你说现在该怎麽办?”

    “宫主指的是什麽事?”

    “事情已经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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