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第20部分阅读
皇后 作者:肉书屋
握了握拳,诱导道:“陛下何不与叙伦再叙兄弟之谊?”
元清忍不住第三次掀了桌子,“朕被愚弄了反要去拉拢他,门都没有!”
话虽如此说,但是当两个月后,帖木儿的使节持国信而来,谋求结好之道时,元清还是好生接待了他,并另派了使节前往斡旋。
他这边兄弟归好,邵敏那边却姐妹生隙。
得知帖木儿脱逃后,红玉对邵敏的怨念就再无法排解了。
邵敏几次屈身俯就,想跟红玉好好说个话,但是红玉不是躲着她就是沉默不语。她原本就没几次机会和她们联络,红玉又是这个模样,邵敏不由就渐渐焦躁起来。
——若邵敏不爱元清,红玉这么说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她爱上了元清,却不许红玉爱程友廉,纵有千般无关私心的理由,也仍旧觉得对不起她。
红玉与彩珠对她而言与别人都不同。想到红玉心中怨她,邵敏就难过得食不甘寝不宁。更糟糕的是,她每与元清好一分,对红玉的愧疚便更深一分。渐渐就落落寡合起来。
元清把她捧在心尖上,如何感觉不出她的心事?便越发忐忑不安的对她好。
邵敏只觉得两面辜负。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谷雨过后不久,邵敏挑了个上午,乔装打扮成个小宫女,带着铃音溜出宫去了。
她刚出宫,那边吕明已经报给元清。
元清几乎当时就要追出去,却最终还是决定相信邵敏。
他静默了片刻,派人暗中保护邵敏,随时给他消息。
而后便焦躁不安的踱来踱去。
邵敏知道元清很没有安全感,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出了宫便直接坐上马车,往彩珠跟她说的地址去了。
钱大进的钱庄开在金水河畔,离皇城并不远。只是繁台之外,春景最胜处便在这一段。柳绦新绿、杏花吐蕊,天明水净、风清云淡,因此一路上游人如织,车行的便有些缓慢。
邵敏心中焦躁,几次打起车帘,引得卖花女纷纷前来兜售。
前前后后卖了一整篮子杏花,才看到彩珠拖着红玉走过来。
——她们不是看店面的掌柜,不用时时守在店里,知道邵敏今天回来,特地出来等着。
邵敏见红玉垂着头,面颊泛红目光闪烁,虽有责怪她的意思,却更多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模样,先松了一口气。
人又多又杂,邵敏又是偷溜出宫,身边没人护卫着,彩珠红玉也不敢带她乱跑。恰好姜太夫人要礼佛,彩珠便拉了邵敏一道去相国寺。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自然比别处戒备严密,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
姜太夫人没认出邵敏,她一门心思要拐了彩珠给她当儿媳妇,一路上套问着她的生辰八字,倒是不用邵敏找话题。到了相国寺上过了香。姜太夫人抱怨着,别处都有求签问卜的摊位,怎么这里没有?彩珠便笑着又拉她上街,找算命摊子。
铃音只办事时出过宫,对街上繁华很是好奇,便也跟着彩珠一道去了。
自然就只剩下邵敏和红玉。
邵敏很多天前便想过该怎么和红玉说,但真见了面,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红玉扯着杏花花瓣,忽然眼圈就红了。
邵敏愣了愣,上前把她揽到了怀里。
然后红玉嚎啕大哭起来:“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到程友廉可能死,心里就难过的受不了……我知道放跑帖木儿不是你的错,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别生气……”
邵敏拍了拍她的背,还是只能说:“我明白……”
红玉又哭道:“你跟我说,咱们过得不是小说,我现在都明白了。我每天看着东家、看着程家奶奶、看着程友廉,他们都对我那么好……我害怕,师姐……他们死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邵敏不知不觉心里也酸楚起来,眼泪一滚,便再也止不住。
“我都明白……”
红玉断断续续抽噎着,哭得字都吐不清楚,只反反复复说着“回家”,“不想看他们死”。直到邵敏说:“他们不一定会死”,才肿着一双眼睛,打着泪嗝望着她。
邵敏便又说了一遍,“我仍记得元清为什么会杀他……我有办法保他。”
红玉眨了眨核桃眼,继续打嗝。邵敏伸手给她擦眼泪,道:“我不会让他死,所以你心里不要再乱想。把状态调理好了,安心等着回家。嗯?”
红玉钻到她怀里蹭了蹭,花着脸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嗯。”
彩珠陪着姜太夫人在州桥上的算命摊位哪儿测字,忽然听闻北面跸路的锣鼓响起来。
州桥北朱雀门内只几家京城豪贵的宅邸,其余都是机要官署。行人不多,往来皆是达官贵人,如此嚣张的跸路清街还真是少见。
彩珠和姜太夫人都忍不住抬头去看。
然后便见龙旗飘展,仪仗肃整。御驾出了宣德门,一路浩浩荡荡往南行来。
——竟是禁城中皇帝陛下亲自来了。
彩珠想到邵敏正在相国寺中,不由暗道不妙。
邵敏劝慰好了红玉,终于了了一桩心事,便想趁元清还没发现,尽早回宫。
可是当她走出相国寺,便见从寺门前一路往北,御林军林立,密密的站成两堵墙。正对面元清一身朝服尚未换下来,立在舆辇前一脸焦灼的望着这边。直到看她出来,才要哭出来一般松下肩膀,对她伸出手来,怕吓跑了她一般小心翼翼的劝诱道:“敏敏,过来。”
合欢
这架势分明像是要围抓什么人。
邵敏望着元清,简直怀疑若自己有什么动静,他会果断的命人扑上来把她套了麻袋绑回去。
——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需要他这般警惕的事。
她不由就想,这个孩子是不是过于神经质了?
她无奈的走过去。元清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焦灼又紧张的等着她过去。
邵敏不由想起当初自己诱拐小白时的心情。因为小白太个性太难讨好了,直到它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手边嗅奶嘴,邵敏依旧觉得它不会乖乖跟自己走。
于是在最后关头,她猛的上前一步偷袭它,掐住它的腰强把它抱走了。
诱拐就这么变成了绑架。小白无语的瞟了她一眼,在她手心抱着奶瓶开始啃。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邵敏希望元清能比她沉得住一些、有气度一些。
元清屏住呼吸,一直克制着等她自己走过去。还差一步时,他才冒险出击,猛的捞住她的手腕。
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手心还在发抖,语气却已经是装模作样的平缓:“午膳将近,敏敏玩得可还尽兴?”
邵敏早有心理准备,没被他吓到。听他这么问,瞬间便想到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心中“切切”信上却偏要写“缓缓”,写了“缓缓”,却还小气的提一句“归”。婉转心肠,也不过是催老婆回家。
不由就笑了起来,“春光明媚,未能玩赏尽兴。”
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拉他上车,莞尔促狭道:“不过还是先回家吃饭吧。”
舆辇入了皇城,却没有在德寿殿停,而是一路到了寿成殿。
元清一直垂着头,直到寿成殿遥遥在望了,才把玩着邵敏的手指头,若无其事问道:“敏敏去相国寺做什么?”
邵敏笑道:“礼佛。”
元清皱了皱眉头,装模作样道:“礼佛?朕觉得不好。佛祖自己娶妻生子、享尽荣华,却要撺掇别人抛家弃子,髡头乞食。拜他做什么?”
他莫名其妙说出这么一段来,邵敏有心辩驳,但略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便笑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去了。”
元清又一本正经道:“道家也不好。炼养容易走火入魔,服食更让人躁狂早夭。老君让人老死不相往来,捐弃慈孝之道,南华宁愿曳尾于涂中,分明是劝逸惩劳。这些都不能信。”
邵敏敬孔孟而慕老庄,闻言不由哭笑不得,笑问:“那你说什么好?”
元清目光幽深柔软,静静凝视着她,“神仙都不好……只羡鸳鸯不羡仙。”他凑上前在她唇边呢喃,“天地交泰,阴阳相调……”他们鼻息相融,眼眸相映,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夫妻间相守相爱,才最甜蜜美满。敏敏不要再……”
唇瓣贴合。鸟鸣花绽,闲云淡远,这个春日晴柔而静好。
蛊惑成功……也许成功。
虽然当元清抱着邵敏爬台阶时,邵敏在他耳边愧疚的一句“我会努力减肥”差点让元清破功。但是这一次邵敏没有抗拒。
也虽然邵敏一开始很想问能不能不要白日宣滛,后来又在腹诽保暖思□好歹吃了午饭再说……但是元清刚抓了她回来就迫不及待要把她料理了,分明是已经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到一定程度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邵敏觉得还是不要逼他沉默到非爆发不可的程度比较安全些。
帏帐落下来,内室光线一片昏暗。该看清的却还是都能看清。
皇后阁凤床大得有些离谱,光着身子无言以对的话,无疑会很令人尴尬。
但尴尬似乎总是难以避免。
元清心中忐忑,而邵敏意在安抚。他们脑中都很清醒的盘算着。元清想绝了邵敏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她安心跟了自己,而邵敏想给元清安全感。
但是与所爱的人接吻的感觉,妙不可言。等他们意识到失控的时候,已经裸裎相对。元清怕自己太急色,勉强克制着停了一下。虽然只是片刻工夫,但邵敏对上他有些发红却绝对不像兔子的眼睛,想到自己裸着,瞬间就羞耻了。
她回身就扯被子,元清以为她要逃,一惊就把她扑倒了。
他那个当口停下来已经很难得了——他很希望能给邵敏最好的体验,本来想稍微缓一缓,耐心的缠绵和抚慰。但是这么一扑,瞬间温香软玉在怀,又是自己肖想了那么久的人……一切盘算和技巧终于随着理智远去了。
于是事情不可避免就稍微有些脱离预期。
当一方笨拙和纵欲加到一块,另一方的初夜就是一场折磨。
邵敏一开始忍着没叫出来,但是当元清扣住她的手指让她再抓不牢被子转移疼痛时,她终于有些忍不下去。元清俯身亲她,她偏头躲开,断断续续道:“还有多久……我不行了,太疼了……”眼泪很应景的就这么滚下来。
元清喘息着用舌尖探了探她的眼角,汗水落在她脸上,声音低哑道:“忍一忍,我也疼……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越发不放开她,加紧前行。
邵敏又忍了一会儿,疼得泪水狂飙,有些口不择言,“元清,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事可以做。我保证……比这个好多了……你还小,不用急,可以慢慢练……”
元清身上僵了僵,瞬间背后怨灵四绕。
邵敏长长的松了口气,汗淋淋的扯了被子,挣扎着往后退了两下,而后把自己裹成了茧子。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元清已经抱着膝盖缩到墙角种蘑菇了。
邵敏卷了被子陪他一起蹲墙角。
元清扫她一眼,转了个身。
邵敏跟着转过去,拽了拽他的手腕,“我错了。”
元清又转了个身。
邵敏追过去,无语道:“要不,你先穿上衣服再生气?”
元清哀怨的瞪她,抢了她的被子,把自己也卷进去。一翻身,把她压倒在下面,双手撑在她的耳边。
他的模样一开始有些凶狠。但慢慢的就变成了委屈和慌张。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漆黑的眼瞳上覆了阴影,眼黑显得尤其大,水光泫然欲落,却强自压抑着。
邵敏对他这个模样对没有辄了。
“第一次都会疼……以后就不会了。”他几乎要哭出来,“这件事一点也不可怕,真的……朕、朕有些昏头了,又紧张,才会让你疼。下一次不会了。再给朕一次机会,朕保证……”
邵敏不曾与他肌肤相贴,感受的他身上的温热,脸上已经红透了,“我也很紧张……天太明了。也许没那么疼……”她想要拉被子挡着,伸手却触到他的脊背。两个人同时僵住,都有些屏息。
片刻后,邵敏偏头躲开了他的目光,垂下睫毛,“晚上好不好……”
元清撑着胳膊不做声。
邵敏觉得这个姿势太危险,根本不可能好好说话。便胆战心惊的往外蹭。她几次扫到元清的眼神,都觉得他要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但是一直到她整个儿都蹭出来。元清仍是一动都没有动。
邵敏扑到清池里的时候,温水浸透四肢百骸。
她在水下泡了很长一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失败透了。
她似乎不但没有给元清安全感,反而连他的自信也打击了——虽然作为一个有过不止一次经验的人,元清的表现也确实过于笨拙和生涩了些。
而后她觉得自己也被打击了——她以为自己没有初次情结……事实证明,她还是在意的。
她蹬着池壁想要游出去。
谁知水面瞬间激荡,一双手从上面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水流倾泻而下,邵敏被按在池壁上,呛了水,咳嗽不止。
待看清了是元清,便挂到他脖子上边咳边歇着,“怎么了,呛了我一口水。”
元清揽着她的背,声音里有种不自然的镇定,“敏敏总不上来,朕以为……”
邵敏笑着抱住他的背,“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总这么患得患失。”
他背上纵横交错,旧的疤痕尚未长平,又添了新的。先前单方面被按倒料理,邵敏并没注意到,此刻摸上去才略觉得狰狞。
邵敏扳着他转身,元清有些抗拒——他不习惯把后背亮给别人。尤其不想亮给邵敏看——那上面记着他不堪的过去。
邵敏知道他的心思,便道:“让我看看伤好了没。”
元清垂眸支吾道:“长好了……”
邵敏眸光温柔,蹭着他的额头,低声道:“这是为我受的伤,让我看一眼。”
元清顿了顿,耳根瞬间红透。
他回过身,终于敢把赤_裸的后背给人看。
邵敏细长的手指划过他背上的疤痕,元清身上颤了颤,躲了一下。
邵敏轻轻的一道道描摹过去。凉而软,痒痒麻麻的碰触,有些挑逗的意味。
元清身上已经起了反应,红着脸羞恼的回头握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目光嗔怒的半眯着,美眸盈盈,美色诱人。
邵敏与他对视片刻,垂眸低声道:“已经不疼了。”
元清顿了顿,瞬间眸光转柔,上前吻住了她。
暖风熏人,纱帐氤氲。清池中百合香飘,鸳鸯交颈。
交心
邵敏醒来时正是子夜。
元清在她身旁熟睡。修眉长睫,鼻梁秀挺,暗沉夜色中,他的侧脸精致而清俊,正是春闺梦中良人模样。可惜若在白日里,这张面孔染了颜色,端的是粉雕玉琢,仍旧不过是个水嫩少年。
邵敏想看到他长大成|人的模样。她想知道二十岁时他如何的英姿勃发,三十岁时他如何的沉着干练,四十岁时他如何的温和儒雅……时光如白驹过隙,可是当你想要什么的时候,一生忽然就变得那么漫长,经不起等待。
她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可是她并不后悔与他相遇相爱,能有片刻相知相伴缱绻缠绵,已是至幸。
她伸手描摹他的眉眼,俯身在他唇上亲吻。
邵敏下床时,值夜的宫人也在打盹。
她放轻脚步,没有吵醒她们。
烛火毕剥作响,光芒温和熨帖。
邵敏披了件毡面披风,从壶里到了杯水。
仲春的夜色凉薄如水,却并不彻骨寒冷。殿外凤凰竹新萌的复叶在风中窸窣摇摆,榆叶梅花落了满地,依稀是月华揉碎。
天空低垂,繁星高悬。汴京城房屋连绵低伏,屋宇的棱角模糊在树影与黑夜里。偶有一两处灯火彻夜不息,却也笙歌寂寥。
邵敏握着杯子,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倾药入口,就着水咽了下去。
元清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从背后揽住了她,邵敏向后倚靠在他怀里。
元清俯在她耳边低问:“敏敏刚刚吃的什么?”
邵敏道:“养气补血的丸药罢了。”
元清揉她转身,给她拉上兜帽,而后啄着她的唇,由浅入深。
他低低的笑道:“这药好香,朕也要吃……”
邵敏蹭了蹭他的额头,“胡闹,药也是随便就能吃的?”
元清笑道:“朕看到敏敏就头晕目眩,心如擂鼓,显然是气血不济,自然也是要补的。”
邵敏习惯了他胡搅蛮缠,笑道:“进屋吧,我拿给你吃。”
元清眯了黑柔的眼睛,俯身去抱邵敏,被邵敏敲了一脑瓜,“气血不济了就好好走路。”
邵敏抬脚进屋,他笑眯眯的追上去,“朕为敏敏代步,敏敏有什么好害羞的……”
邵敏本以为他讨药吃不过是说句轻薄话,谁知进了屋他就一面翻找着,一面眼巴巴望着邵敏。
邵敏无奈,道:“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元清眨着大眼睛纯真无暇的看着她,又被敲了一脑瓜,这才乖乖的闭上。
邵敏从盒子里拿了块川贝枇杷糖,塞到他嘴里。
他咂了咂嘴,皱眉道:“不是这个味道。”
邵敏俯身亲了亲他的嘴唇,笑着勾勾手,道:“明日还有早朝,赶紧上床睡了。”说着自己径自打起帏帐进了内室。
元清不满的追上去:“皇后就知道敷衍朕……”
元清像个初尝禁果的少年,连着几日缠着邵敏,满脑子少儿不宜。
这种事在他这个年纪太伤身,邵敏自然不依,能蒙混过去就蒙混过去,不能的时候就一巴掌拍开。
元清情话说得溜,轻薄的话却不会几句,被拍开了就委屈的自己翻身睡。若邵敏不去哄他,不一会儿就假装睡熟翻过身来,若无其事把邵敏揽在怀里。若邵敏去哄,八成还要嘟囔一句:“是敏敏自己说让朕多练的……”
于是邵敏哄了两次就再不理他。
就这么打情骂俏的过着,转眼到了四月底。
太医来请脉的次数有些多,每次太医来过,元清就加紧缠着她,甚至半夜偷袭的事都做过不止一次。邵敏渐渐明白过来……他想要个孩子。
大概就跟女人总觉得孩子能拴住男人一般,男人也觉得有了孩子女人就再没远走高飞的心思了。
如果元清跟她做那种事,只是为了把她留下来……邵敏这么想着就觉得心情微妙——依赖很多地方跟爱情很相近,可是它终究不是爱情。
意识到自己对元清的爱可能比他的更纯粹和深刻时,邵敏略觉得有些不平衡。
不过她并没有立场强求。
元清想要把宫妃们都放出去,也与她打过招呼。
邵敏只笑道:“她们已是你的人,纵放出去也没人敢娶,必然孤苦一生,何必要造这种孽?”
元清垂眸,片刻后抬头凝视着她的目光:“朕往日胡来,对不住你。可是朕心里有了你,便再容不下旁人。你也说但求一心人……”
邵敏笑道:“林昭容你如何安置?”
元清目光一震,林佳儿注定要生下他的孩子,他既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能让他出世便低人一等。他生母遭遇不幸,他更不能狠心对林佳儿做什么。
他半晌不答,邵敏便捧了他的脸,道:“一个与一百个都是一样的。我爱你前便知道这些,不会在爱你后反去计较。你不要放在心上。”
元清垂首不语,终于不再提这件事。
事实上邵敏很清楚,她心中计较,只能假装她们都不存在,才能容下。但是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计较,让元清将一切做绝,最后孤家寡人守着这几月欢愉,绝了一生爱恋。
她注定不能给他一世,宁愿他爱她少一些,也好在她离开后早日淡忘。
前往希提谈判的使臣回来多日,已成了惊弓之鸟。
几次从明砍暗杀里逃过性命,他虽信任帖木儿的诚恳,却对与希提和谈深不以为然。
大概帖木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新的使臣已经走在路上。
元清也命人捎信给他,问他,与中原结好是他一人之愿还是希提一国之策。
这段时日里,边境又打退了希提几次侵扰。
邵敏断断续续听着西边的消息,意识到这里的进展已经与她所知有了偏离。
这种偏离往往是一去不复返的,她回去的机会只怕真的只有一次。
铃音将一个小琉璃瓶交到元清手上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暖风熏人、繁花谢尽的时候。
元清拔了塞子,从里面倒了个小圆粒出来嗅了嗅。
丸药圆润如珠,只有米粒大小,沁着一层薄香。他几次从邵敏身上闻到。
他晃了晃瓶子,里面大约有十余粒“这就是皇后每天吃的药?”
铃音道:“是。”
元清将瓶口塞上,略有些不放心,问道,“没让皇后发现?”
铃音道:“娘娘每次吃一把,奴婢从中拿一粒,她并不知道。”
元清这才点了点头。将瓶子给了王聪明,道:“送到御药房,找人问问配方、对症,查查是谁开给她的。”
王聪明应了,忙去办。
入了五月,眼看便是圣寿节。这几日朝中已不理刑名,各地来朝贺的官员也先后入京。汴京长街俱已用彩帛与鲜花装饰起来,从高处望去只见繁华紧簇。
城中处处笙歌,教坊里歌舞不绝,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去岁元清的生日正和大婚连着,就算他再有意冷落邵敏,那种举国同庆的欢宴场面也寒酸不了,只怕盛景难再。
当日他见处处红锦、人人笑靥,只觉不胜其烦,心中怄气。可是他在那个时候得到了一生最好的生日礼物。
有邵敏相陪,他反倒只想安安静静的与她饮酒庆生。什么大宴群臣、举国庆祝、四方朝贺,都不及她笑靥如花,柔情似水。
他不稀罕,邵敏却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其他都好办,惟独给元清的礼品,她必须别具匠心。
若比富贵精巧,她自然比不过四方属国、甚至国中一州的才智与人力。但是若比手工技艺,莫说南采苹,便是宫中其他嫔妃的刺绣、书画比她也只强不差。
既要独一无二又要匠心独具……她忽然觉得老公是皇帝真是太糟糕了。一枚领带夹、一张芯片或者一个小程序就能解决的问题,也变得复杂起来。
偏元清还不时凑上来,粘着问:“敏敏送朕什么?”或者“不用花太多心思,敏敏送什么朕都喜欢。”再或者“朕不用惊喜,敏敏透个风给朕……”
邵敏捧着茶无语道:“我什么也没准备……”
元清就静静的望着她,略有些羞涩的凑上前,姿态可口美味,“已经一个多月了……敏敏身上还不爽利吗?当然朕也可以等,可是生辰一年只有一次……”
掀桌啊,要不要绑好缎带弄个盒子把自己装起来,顺便给你准备付刀叉啊?
宫妃不比外官,鲜少在礼物上拼贵重,送的多是些荷包、络子、绣品。
邵敏最终把荷包绣好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这辈子都不想做女红了。
希提帖木儿派来的使者也如期抵京。
王聪明作为万寿节司礼太监,相应接待事宜皆是他负责。
他对帖木儿新仇旧恨,自然不会对他的使者以礼相待,事事将他安排在最后,处处让他低人一等,连馆舍都要给他加一个“蛮”字。
使者气愤不过,前往说理,他反强词夺理道:“你们不是蛮子是什么?”
使者提拳揍他,他吃过亏自然早有准备,一挥手,背后一群人一拥而上,将使者揍个鼻青脸肿,而后扬长而去。
希提汉子都是咽不下委屈的,王聪明走后,使者愤怒之下甚至想趁着万寿节奉里刺杀了元清,如此虽断了与中原交好的路,但想必他们也会一时群龙无首。但是他来前帖木儿早提醒过他,中原朝廷与希提大不相同,除非一日内同时灭了它的皇族与内阁,否则内阁另选皇帝或者皇帝另选内阁,照旧如常运转。
于是他将礼品一丢,留下副使节,独自回了希提。
副使节更不愿受王聪明的气,留书一封,也离开了。
王聪明上报说希提使节跋扈,未把元清放在眼里。
元清知道他与帖木儿有龃龉,更知道帖木儿不是会花费小半年只为了侮辱他一次的人。命人略一查就明白了原委,无奈的把他召来,道:“自己去领二十杖。”
王聪明战战兢兢不敢问,领命而去。
元清提笔给帖木儿写信,皱眉道:“你跟朕十年,朕不忍杀你。可你也得知道,这次你犯下的事罪该万死。朕会另赏你宅子与银两,你自己谋个去处吧。”
王聪明叩头泪流满面:“爷让奴才跟在身边,奴才什么也不要。”
元清没有做声,挥手命人把他拖下去。
他没有料到,这次格外开恩,终有一日会让他后悔莫及。
六月里希提来信,帖木儿心上说,欲与元清“会猎延州”。
朝堂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只元清笑道:“他说会猎,是真的会猎。何况延州是我国内城池,诸卿无需忧虑。”
准备
元清一门心思想去延州“会猎”。百官自然层层劝阻。
且不说此去延州千里迢迢,而希提到底居心何在尚不可知。便是真要御驾亲往,希提来的也不能是个区区左相,怎么也得是他们天汗才勉强够分量。
——毕竟在名义上,希提还是中原臣邦。
帖木儿这个邀请来得不伦不类,连对朝堂尊严没感觉的程友廉也不答应元清去。朝臣们虽不会蠢笨到拿宋襄公、楚怀王举例劝谏,言谈之间却颇有些对方乃虎狼之邦,去了恐遭不测的意思。
不过当一个皇帝对一件事执着起来,一切阻力就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只除了他的皇后。
过了万寿节邵敏便又病了一会儿。太医看了,说是气血两虚,需要调养。
结果前前后后调养了近一个月,用过多少补品,却丝毫不见好转。
她睡得时日越来越长,精神却越发不济。任谁都看出她这是不好了。
年前追查邵敏中毒一事时,元清问过刘安时。刘安时只说邵敏脉象稳而实,中气足、精血旺,便是常年田头忙活的农妇也少有这么健壮的。她这一病,元清只觉得蹊跷。
月前元清命人去问邵敏服用的药,御药房查过出纳,并没找到出处。找了几个颇有见识的煎药师父一一辨别,却无一人能说出这是什么——甚至猜不出配方中一味药来。
太医院自然更无人给她开过这类方子。
元清心中不安,便命人继续去查。却一连大半个月没有消息。
这日休沐,却忽有人来回禀,说有人见过这药。
元清正在沐浴,闻言随便扯了件衣服,湿漉漉的披头散发便出去。
身后宫女太监们一路帮他打点,却都不如王聪明那般贴心麻利。加上天气炎热干燥,元清心中烦闷,便将人尽数挥退了。
进来的却是御药房总管并刘安时。
——若是这两人之一,早半个月前就查出来了。因此元清眯了眯眼睛,问道:“谁见过?”
御药房总管道:“奴才拿了药去问刘太医,正逢刘太医给人看诊……那人认出来,说是见过。”
元清问:“他人呢?”
总管太监瞟了刘安时一眼,又偷偷抬眼望元清,惴惴道:“不知怎的,来到宫门前,他突然说肚子疼……而后忽然就跑没影了,奴才去找……”
元清怒道:“到底是个什么人?都到宫门了,你就不会命侍卫去寻?”
“去是去了……”自然是没找着的,“那小子是西域人,生了双天蓝色猫眼,按说很容易就能寻到,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跟钻到地缝里去了似的……”
元清脑子里忽的浮现消寒节遇到过的那个猫眼少年的模样——他是杂耍班子里的,靠把戏吃饭,耍把戏自然在行——只怕当时他并没逃到街上去,只藏在眼皮子地下,看这些人四处奔走。
但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只怕已经逃到天边去了。
总管一看就是个太监,刘安时又是宫中御医。当时两人凑到一块儿,任谁都猜得出与宫中事有关。那人既敢说认得,就必然不怕进宫对质。却在宫门前逃跑……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隐情?
元清琢磨了一会儿,道:“他既生得与众不同,便画了像张榜去寻。命城门守卫严加盘查,务必将他找出来。”
两人领命将去,元清想起什么般,问道:“他逃前,你们可与他说过什么?”
总管忙禀道:“奴才说,这事关系到皇后娘娘,若他能立功,必然大大有赏。”
元清顿了顿,脑中忽然有些空白,僵硬的挥手道:“去吧。”
刘安时望见元清的脸色,略犹豫了一会儿,回身道:“陛下若想查明此药的药效,其实还有其他办法……”
元清摇了摇头,道:“朕不查了。”
元清来到寿成殿时,邵敏正在床上描花样。
天气燥热,她衣襟开得有些低,腰上松松系了根绦带,一身纱衣松垮的蓬着,只在不经意处勾勒出些曲线,很有些放任自然的风情。
她做事一贯专注,这一日却很是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发呆,眸光沉寂。她素来不施粉黛,今日却上了腮红。只是胭脂不够细腻,不比平日她面上红晕那般醉人,反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
她描了一会儿,揉了揉额头,面上显出倦怠来,却强撑着起身用凉水扑面。
元清在门口望了她好一会儿,垂了眸子,掩住百般心思,上前笑道:“敏敏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中了。”
邵敏回头见是他,便笑道:“近来身上困倦,一时没注意到。你来了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为他擦拭额上汗水,命人去端酸梅汤来。
元清正是蹿个子的年纪,短短数月,已比她还高出了个头尖,此时站在她面前当了外面日光,竟需要仰望了。
邵敏头晕了一下,扶了额头。元清便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问:“今日太医来看过?”
邵敏道:“嗯。依旧只说气血不足,又开了补药。”
元清道:“敏敏自己不是有在吃补气血的药吗?”
邵敏点点头,笑道:“前些日子已吃完了。”
元清愣了下,道:“再命人去配便是。”
邵敏笑道:“不知道方子,如何调配?”
元清又扬了头眯眼望着她,调侃道:“也是世外高人所赠?”
邵敏抿了抿唇,笑道:“我自小跟高僧隐士有缘的。”
元清便不说话。
邵敏跟他说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困倦得不行,便倒下去,道:“你是真的要去延州?”
元清道:“朕本来想去……可是看来一时走不开,等入了秋再说吧。”
邵敏点点头:“林昭容眼看便要临盆……你若这个时候动身去延州,确实不妥。”
元清俯身亲吻她的嘴唇,“朕是为了你。”
邵敏笑着揽了他的脖子,从衣领探进手去,声音低缠,“有没有觉得天黑了?”
他们贴的有些紧,夏日薄透的布料越填情趣,邵敏又让他寡淡得时日久了些,元清身上的反应已经遮掩不住。但他还是克制着推开她,目光深潭般静静凝视着她,语气里悲伤重重遮掩,笑容浅淡,“病了便要清心寡欲,敏敏不要总胡来。”
邵敏笑道:“真不做?”
元清垂首道:“朕只想跟敏敏长长久久,一时欢愉……朕不稀罕。”
邵敏面上笑容淡淡敛去,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孔,“我只怕……”
元清抓了她的手,静静的亲吻着,呢喃道:“不要说混话。”
邵敏知道元清暂时不去延州,略松了口气。
此事虽未完全与她所知道的历史背道而驰,却在很微妙的地方有了差别。
人心惟危。
帖木儿既然是特意邀请元清前往延州,就必然是有所图谋。从“不经意”变成“蓄谋”,难免让人心中不安。
何况不久前她与彩珠联络,彩珠告诉她,只怕元浚早知道由贵是假的——元浚似乎曾经混在一个杂耍班子里,进过希提王宫,当时帖木儿也在场。而帖木儿有种纵使捉刀侍立,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是真英雄的气质,邵敏也不认为以元浚的聪明,见后能忘。
内j外敌,邵敏实在不放心元清贸然前往。
第二日元清去上朝,彩珠又来了通讯。
说的却是——元浚确实知道由贵是假的。
她今日见到了杂耍班子里那个少年,亲自求证过了——他目下正躲在钱大进这里。如今他所在的杂耍班子,已只剩他一个人了。
那日他们在汴京御街卖艺,收工后就莫名其妙被人追杀。他一直不知道他们得罪了什么人。那日逃命途中经过兴宁,正逢元浚回府,他前去围观,这才明白,他们之所以被追杀,是因为那天夜里他们与元浚碰面,元浚想要杀人灭口。
邵敏听后困倦的揉揉额头:“是钱大进将他引荐给你们的?”
彩珠道:“偶尔碰上的……”
邵敏说:“偶尔碰上,他为什么把这种事告诉你?只怕有问题,你再查查吧。”
彩珠急道:“我一开始也怀疑……可是他跟着钱大进回来不久,我们铺子就被盯上了……却不盘查。每日鬼鬼祟祟的,很像是在私下找什么人的样子。”
邵敏顿了顿,“你确定是元浚的人?”
彩珠道:“不然还会有谁?不是我说,以钱大进的性子,断然不会惹上要他命的仇家。我跟红玉就更不可能了。总之……师姐,这里太险恶了。反正时空仪也快到了,你也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准备了。”
邵敏抬头望了望窗外翠竹,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道:“我已开始准备了,就等元清离京……这几天休眠征兆已经显出来,大概两三个月后时机最合适吧。”
这次倒是彩珠愣了愣,“师姐……你太有魄力了。不声不响就——”
邵敏苦笑道:“什么也别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前多久开始倒计时,话说?
纳采
邵敏连日来身上困倦,几乎什么也做不成,便时常在半梦半醒间胡思乱想。
她知道自己是想回家的。
若不是有彩珠和红玉相伴,在古代的日子她只怕一天也熬不下去。
就算有彩珠和红玉相伴,在与组里取得联系之前,她也只是浑浑噩噩的耗日子罢了。如今眼看有了盼头,若哪天谁跟她说,“你回不去了”,只怕她立时便会郁积成疾。
她的家人、朋友、同学、同事都在另一个时空。在这里她的才能得不到发挥,兴趣也无法满足,所谓追求更是无处寄托。
——有些人要存活下去,不止吃饱喝足穿暖那么简单,也不是有了爱情就什么都能忍受。哪怕她整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没事便宅在pc机前,九成九的人生都耗在方圆不足五公里一个圈里。但是她就是需要一整个儿的世界。
就好像所谓的“自由”和“自我”占不到她人生1的分量,但一旦被剥夺了,她便丧失了99的乐趣和生欲。
——对她而言回家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晚上她强迫自己吞了一大把药,不是因为想走,而恰恰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不想走了。
她知道留下来自己必然会后悔。她无法想象,若她生存的全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