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第26部分阅读
皇后 作者:肉书屋
比照着他身上穿的那套,给他改衣服。
她不擅长做针线活,做了一会儿便想出去喘口气。结果一开门,地上满是瓜子果皮。
这几个宫女,不管是谁选的,眼光当真一等一的毒辣。
元清洗完澡回来,邵敏已经把那四个人一并打发走了。
她其实狠费了一番功夫——就算她再有气势,再有道理,没身份也一样说不上话。因为皇后已经死了。
邵敏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冒充南采苹。但是皇宫就是这么个地方,来历不明是活不下去的。而她手上恰好有南采苹的金册。
元清得知她将那些人都撵了,只无奈笑道:“身边没个人,只怕连个消息也递不出去。”
邵敏笑道:“那些人都信不得,再想办法吧。”
元清乖巧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咱们现在干些什么?”
邵敏笑道:“看看书,下下棋。”
元清想了想,道:“我记得朱贵儿这有几张好琴,咱们弹琴吧。”
邵敏揉了揉额头,“被外面听到就不好了,还是不要太快活。”
但邵敏还是去翻出两张琴来,搬到院子里摆好,吹去灰尘耐心的定弦。
她能感觉到元清在凤仪殿里的不自在。毕竟这里曾经住着朱贵儿。
她甚至怀疑,就是在这里,元清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砍了一刀。
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她会一点一点的把那些不堪的回忆,用琐碎的幸福和旖旎的缠绵替换掉。
元清的琴其实弹得很好,知名的曲子他弹得中规中矩,半点错也没有。几乎宫廷乐师什么水平,他就能弹出什么水平。
但是他完全不会变通,离了曲谱他连怎么勾弦都不会,笨拙得可以。
而邵敏弹琴一贯是很天马行空的,所以两个人的合奏就相当的诡异。
邵敏弹了一半就无奈的停下来,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笑道:“跟我弹琴你是不是很紧张?”
元清耳根红透,闷声不语。
邵敏钻到他的怀里,握了他的手,随意一抹,琴音清越而悠远。
她回头笑道:“要不然我们这么弹?”
元清笑着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都听娘子的。”
清风吹衣,凤鸣湖上碧波荡漾,一派潋滟水光。
断续的琴声远远的传开去,渐渐流畅而柔缓。
元浚在凤鸣湖的那一侧,手中竹箫低握。却直到一曲终了,也不曾和上半音。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斩情
邵敏撵走了那四个宫女,第二日内府又送来四个。
这四个却是邵敏都认得的,是早先元清的嫔妃里容貌比较出众的。
四个人见了邵敏都大吃了一惊,但她们都是聪明人,很快便控制住的表情,不自在的称呼邵敏“南美人”。
邵敏很清楚那边打得什么主意。毕竟南采苹只是个美人,元清诸多嫔妃里,她品秩最低。若在往日,她倒是能说得上话。但若此刻这四个人有心拿地位来压她,她也只能乖乖忍着。
但这四个人都认得她,想必也不敢放肆了,因此她只揉着额头,略无奈道:“我是谁你们都清楚,也不必藏着掖着。我不知道你们进来时,是否有人向你们许诺了什么。但你们来到这里,我也只有一句话说——凭你们的身份,一生平安富贵也只系在陛下一个人身上。别人说得再天花乱坠,皆是空口许诺。”
四个人面色迟疑,有两个红了眼圈,最终都唯唯诺诺的应了。
邵敏心情不好,吃过早饭便安静的进屋给元清缝衣服。
元清大半心思都花在她身上,如何觉察不出她刻意冷落。
那些人他早不记得她们的容貌,此刻见了也不认识,一时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又不敢直接问邵敏。只能手足无措绕着她转,不时戳戳她,逗她说话。
邵敏看得心烦,便撵他出去。
——自她醒来,便从未再有这般若即若离的姿态。
元清心中忐忑焦躁。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沦落成阶下之囚,若再俯就讨好,换取她的垂怜,反而会真变得不堪。便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起身离开了。
邵敏缝着衣服,不一会儿手上便扎了七八个洞。
倦怠的揉了揉额头,她终于明白,自己还是被戳到软肋了。
早知会有今日,过去她就不该逃避,也用不着故作大方,早早的把这些问题解决了。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种不上不下、不清不楚的境况。
偏偏此刻不是跟元清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少不得就这么别扭着。
元清一个人在凤鸣湖边坐了一会儿。
天气略有些闷,他心情越发的低郁。
不止是为了邵敏今日的疏远,还因为邵博。
他不清楚元浚篡位一事,邵博参与了多少。但若不是当日邵博草率迎立元浚,他也不会被迫流亡到希提。此事一旦被揭发,就算元清有意替他开脱,邵博也逃不了以死谢罪的命运。
何况他排挤掉程友廉,支撑着元浚的内阁,任谁也看得出他是元浚一党。
但凡元清要诛灭元浚,邵博都必然得给元浚陪葬。
邵敏曾跟他说过,邵博的孙女儿另有其人。她与邵博并无血缘关系。
而他是邵敏名正言顺的丈夫,他们两情相悦,立下一生之盟,日后定然还会有很多继承了他们两个人血脉的孩子。
所以,就算他杀了邵博,邵敏也不会怨恨他吧。
但元清心里仍旧忐忑顾虑,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
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他却忽然生出退缩的心情来。
元清一个人梳理着纷乱的心情,一旁忽然有人奉上一杯香茗,垂首柔声道:“陛下。”
这一声销魂蚀骨,断然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侍女会用的语气。
元清不由回头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望着她。
那女人垂着睫毛,羞涩的侧着头,露出姣好的侧脸来。
元清拧起眉头,接了茶,冷嘲道:“四哥就只会这些魑魅魍魉吗?”
那女人眼圈一红,咬了咬嘴唇,却还是扯出笑容,婉转唤道:“陛下……”
元清道:“朕记得,你与建章营侍卫相好,朕已将你嫁了他——他待你不好?”
她闭上眼睛,泪水不住的滴落下来,“他待奴婢极好。”
元清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接了茶,道:“那么,想必是他落到四哥手里了。”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
元清接了茶水,啜了一口,意兴索然道:“想必她们也是一样。四哥真是越活越不入流。”
她打断元清,道:“一个侍卫,如何比得过陛下的尊贵。臣妾自然是……”
元清笑了一声,道:“这世上,无论朕是皇帝还是阶下囚,始终对朕不离不弃的,只有那一个人罢了。朕若还有尊贵,也只想给她一人。”
他喝完了茶水,将杯子放下,站起身来。
此刻他明白了邵敏因何不快,心中焦虑已消了大半。只想赶紧与她说清楚,也解了她心中疑虑。
邵敏仍在缝衣服,见他进屋便笑着招招手,道:“过来,我比一比大小。”
元清仔细打量着她,想看出她心里的不自在来,但任他如何努力,也只见她笑语盈盈,毫无心事的模样。简直要让人怀疑,先前她的喜怒无常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真是……别扭又自虐。
元清默不作声的上前去,任她比划。
他目光瞬也不瞬注视着她,垂眸间柔情似水。他宽宽的肩膀挡了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竟有一种意外的压迫感。
邵敏渐渐就不自在起来,收了衣服,逃回床上埋头针线,“我比完了,忙你的去吧。”
元清道:“朕心里惦着敏敏,什么也做不下去。”
邵敏笑道:“我就在这里,有什么好惦记的?”
元清凝视着她,低声道:“你说呢?”
邵敏便不接话了。
元清道:“敏敏总教训朕,说朕有事憋在心里。朕还以为敏敏必然坦荡如砥,毫无隐瞒,谁知敏敏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邵敏道:“我也只瞒了你那一件,却也已坦白了。”
元清见她羞恼,便没再逼问,只坐在她身旁,握了她的手,主动坦白道:“那些人,除了林佳儿,都已有了归宿。想要回家的,朕给她们银两,送她们回家;想嫁人的,朕便命人给她们寻觅人家;也有想留下的,朕拨了房舍,给她们安排了差事。朕准她们再嫁,她们对朕也都无留恋,朕出征月余,她们几乎就都嫁了人。”
邵敏默不作声。
元清有些焦急,道:“敏敏不肯原谅朕?”
邵敏被他看出心事,乃至主动开解,此刻心情很微妙。
何况偏偏元清将她们遣散的时机是“出征前”。
邵敏不知该如何作答,只红着脸闷不做声。元清越发焦急,说不出话,干脆便俯身亲她。
才抱在怀里,便听外面传禀,元浚的使者到了。
两个人对视一番,同时笑出来,皆不加理会。反而心无旁骛的互相亲吻着。
使者久等不到,终于耐不住性子,闯进门来。
元清听了动静,才不慌不忙放开邵敏,眉头微皱,回头道:“什么人?”
他语气不徐不疾,隐隐有种难以抗拒的威严。使者明明趾高气昂的闯进来,对上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跪了下去,冷汗潸然。半晌方想起,元清不过是个逊了位、任人宰割的皇帝,没什么好怕的,便又站起来。
元清瞟了他一眼,见他不觉又退了一步,便道:“说罢。”
使者喉咙紧了紧,有些艰难的开口道:“皇上口谕,想……想看南美人跳霓裳舞,宣南美人入……入德寿殿献舞。”
元清并不知邵敏假借了南采苹的名号,只有些好笑道:“他要找南采苹,道朕这里来做什么?”
使者指了指邵敏,强作镇定道:“南美人不就在陛□边?”
元清片刻后便反应过来,怒极反笑,“四哥还真是翻云覆雨。你看清楚了,这是朕的皇后,邵太傅嫡亲的孙女儿。宣她献舞,元浚配吗?”
侍者道:“陛下不要为难小人。”
元清道:“朕就为难你怎么了?”
使者貌似无疑向后望了望,邵敏打眼一扫,看到后面一整队的披坚执锐的侍卫。不由心中怒火翻腾。
她对元清道:“我去去就回。”
元清拉住她的手,“朕今日便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去。”
邵敏不由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好,我不去。”
她抬头对使者道:“若真要我去,你不必带这许多兵,一具尸体,两个人也就抬去了。”
使者显然吃了一惊,道:“小人带人来并非针对娘娘。陛下说了,万不可伤了娘娘,若娘娘不肯,只好让娘娘院里的人受一些苦楚。”
他话音甫落,外面便传来一声惨叫。
邵敏怒不可遏,抬手一巴掌甩过去,用力踢了他两脚。恨恨的道:“很好,很好,我去!不过就是跳一支舞,我倒要看他能否消受得起。”她回头抱住元清用力的吻住他,“信我一次,乖乖等我回来。”
而后不待他回答,已经甩开他快步离开了。
邵敏到德寿殿时,只觉酒气冲天。
元浚面色酡红,一个人等在寝殿里。他一贯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今日却不知怎么的,不过略微沾了沾,便已有些熏熏然。
不过醉了也好,平日里断然不敢的事,一旦醉了便百无禁忌。
邵敏进屋时,他想也没想便拉了她,将她甩到床上。他已经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了。
他只觉得自己对邵敏的执念,不过是因着得不到罢了。一旦得到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干脆一起去死吧。他凭什么要看他们柔情蜜意。
他扑上去的时候,只觉得脑子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疼痛反而来的要慢些。
邵敏将熨颈石狠狠的甩到他的身上,厚重的瓷器裂开在他头上,瞬间就沾了血迹。邵敏将手里半截瓷枕丢到地上,揪住元浚的衣领,道:“你给我醒醒!”
血落到元浚的睫毛上,那双玉石般温润的黑瞳也染了些疯狂的颜色。
但是元浚只是很悲伤的试图将她抱在怀里,喃喃唤着她的名字,“敏敏……”
邵敏说:“你认错了。”
元浚目光温柔潋滟,他笑道:“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邵敏淡淡道:“她活得好好的,你都已经认错了。情话不要钱你就乱说吗?”
元浚伸手捧住邵敏的脸,似乎想要仔细辨认一番。但他喝了那么多酒,又被砸了一枕头,此刻视野已不是那么清晰。
他说:“我没有认错,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邵敏伸手推开他,将衣服一拉,露出左肩来。
元浚略有些眩晕,不觉退了一步,但他很快想起什么一般睁开眼睛,有些惊慌的望着邵敏的肩头。而后慌乱的拉着她的衣襟,想要把右肩露出来。
邵敏挥开他的手,平静的拉下来给他看。
元浚记得邵敏左肩有桃花模样的胎记。有段时间她被邵博勒令不许与元浚见面,她便偷偷翻墙出去找他。有一次逃得急了,肩膀被撞倒断瓦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正将桃花当中切断。那次还是元浚亲手为她包扎的。
那之后元浚便偷偷溜了去看她,好教她安分一下。
但是此刻他细细的搜寻,却未从邵敏肩上寻到任何胎记和疤痕。
——他并不知道,邵敏身上的胎记和疤痕,在希提相遇时就已经去掉了。
元浚混乱的揉着头,在床脚坐了下来。
邵敏下了床,淡淡的整理好衣服。
“什么时候?”元浚问道,“什么时候换掉的?”
邵敏沉默了片刻,道:“你觉得呢?”
元浚摇了摇头。
邵敏嘲笑道:“什么时候换掉的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喜欢她的?”
元浚没有说话。他头上血依旧在流。虽然邵敏砸的时候有注意避开血管密集的部位,但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会出问题。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结了络子的平安扣来,递给元浚,道:“她让我还给你的。”
元浚自然记得这块玉。当年邵敏收了这块玉,笑问:“你是想和我永结同好吗?”他记得她从不离身,夏天挂在扇子上,冬天便结在衣扣上。可是忽然有一天她便不再带了。他追问,她只笑说不小心弄丢了。
十二岁,还是十三岁?元浚记不得了。
“她说,你既已觅得佳偶,她便不再欠你什么。高楠自小便喜欢你,等了你足足十年。你不要负了她。”邵敏将玉放入他的手心,用帕子压住他头上的伤口,道,“宣太医吧。”
她话刚刚说完,高楠已经独自走了进来。
她并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却继承了父亲青竹般俊秀的气质。眉眼间一股子倔强,让她此刻看上去尤其的怨愤。她望见邵敏时面色透出不甘来,却压抑着什么也没说。只上前接了邵敏的帕子,压住元浚头上的伤口,道:“劳娘娘关怀。这里有臣妾在,娘娘请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好无聊= =|||
尾声
凤仪殿的院落荒凉而繁芜。满目浓浓浅浅的绿色,点缀着暮春时节尚未落尽的残花。青苔滋生在阴暗的角落里,杂草丛生在石龛的断柱上。
元清在殿前的台阶上坐着,沉寂而灰败。遭受过逊位流亡这种变故,他依旧从容而矜持,这是他头一次染上落魄的气息。
邵敏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望见他的时候,才迟钝的觉得害怕。
万一那个时候元浚没有停下来,或者他再稍微凶残暴虐一些,也许她便再不能回来见元清了。
她以为自己很清楚元浚的秉性。他在她闺楼外的柳树上等了那么多年,说出的最失礼的话也不过是“如果你一直这么乖,我讨你当老婆也没什么”。甚至中牟冬狩元清命垂一线时,他依旧不曾拂逆她的意愿,强迫她做些什么。
她答应过另一个邵敏,将他们的定情之物还给元浚,斩断他们之间已成了死结的情丝。那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这也是邵敏欠他的,于是她去见他。
她并没有料到元浚会孤注一掷,想要侵犯她。
但是这个时候她再回想起来,才意识到,那也许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发展。
她身上略有些软,便倚着院墙坐下来。
手上粘腻,她抬起来看时,才发觉上面沾满了元浚的血。
邵敏进来的时候,元清已经看到了她。
他一瞬间有一些茫然。他记得邵敏临走之前的亲吻,她说让他等她回来。
但是他并不真的认为,他的四哥得到了还会再轻易放手。
他曾经那么天真的以为,只要有邵敏在,皇位让给元浚也无所谓。他甚至想,如果邵敏不能容忍他杀死邵博,也许他只能放他们逍遥,自己带着邵敏远走天涯。
但是怎么可能。如果他一无所有,又凭什么守住自己的宝物。
高墙遮蔽了阳光,阴森的凉意从脚下侵入体内。
邵敏仰着头,望见元清向她走过来。
她伸出手去,元清猛的将她拉到怀里,紧紧的抱住,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邵敏听着他异常急促的心跳,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对不起。”
元清身上僵了僵,冰凉的唇蹭了蹭她的额头,似乎丧失了全部勇气一般。
“不怪你……是朕没用。”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终于接上了下半句。
他将邵敏抱起来,静静的进了里屋。
凤仪殿伺候的四个人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直到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才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有些慌张的忙乱起来。
元清用湿帕子仔细的擦着邵敏身上的血迹。
干涸的暗红色血渍沾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带着些妖冶的残酷意味。
他撩开邵敏的衣襟,看到有血痕从锁骨一直滑落到心口。他手上略有些抖,却还是轻柔的擦拭着。沾了凉水的帕子蹭在身上,邵敏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元清丢下帕子抱住了她。
邵敏说:“元浚没对我做什么。”
元清低低的“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朕不会再让他对你做什么,一切都过去了。”
他声音略有些低哑,皮肤上热度灼人。
他并没有掩饰身上的反应。邵敏略脸上红了红,抬头啄他的嘴唇,轻轻舔了舔。元清喘息略有些急促,温柔缠绵的回应着她。
但他们只是接吻而已。邵敏伸手去拉他的衣带时,元清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用。”他小心翼翼的将她圈在怀里,亲吻着她的眼睛,道:“先睡一觉吧。”
邵敏乖巧的点着头,却坏心的蹭了蹭他。元清只垂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邵敏确实觉得很疲惫,元清的怀抱又过于温暖,不一会儿她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元浚满身是血,目光空洞的模样出现在她的梦里。
那个温柔多情的少年凤眸潋滟,一伞一箫立于濛濛细雨之中。一如古旧微潮的水墨画卷,一如拂衣而去的魏晋流风。那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邵敏在梦中向他吐露了所有的真相,她多么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
邵敏醒过来的时候,午后的熨帖的阳光传窗而过,带着些陈旧而柔和的暖色。
元清已不在她的身边,一旁的被褥却还是暖的,想来刚刚起身。
邵敏拢了拢头发,想去找他,却见有女孩子端了水进来。
邵敏认得她,是早先钟秀宫跟林佳儿同住的钱充容。
她放下铜盆上前伺候邵敏洗漱,邵敏略躲了躲,问道:“元清呢?”
钱充容垂了头,低声道:“陛下在洗澡。”
邵敏点了点头,又问:“上午被伤的是哪个?”
钱充容顿了顿,道:“是奴婢。”
邵敏没有再说话——上午这人叫得那般凄惨,原来也都是骗她的。
邵敏找到元清的时候,他已经洗完。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袍子上,洇湿了一片。
屋里已经有些阴暗,没有生起火盆,空气里透着凉意。
邵敏取了毛巾帮他擦头发,才知道他冲了冷水澡。
元清坐在凳子上,抱住了她的腰。
邵敏轻轻抱住他,低声道:“笨蛋,冻病了怎么办?”
元清只是蹭着她,不说话。
邵敏道:“元浚真的没有对我做什么,我好得很。我早已跟你说过,我并不是邵博的孙女儿——自然也不是他心上的人。如今没必要再瞒着谁,便跟他说清楚了。”
元清手臂紧了紧,好一会儿才道:“太轻率了,万一他恼羞成怒怎么办?”
邵敏没有接话,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元清脸上略有些烧,嗫嚅道,“她们在朕的茶里下了药……”
邵敏愣了愣,很快便明白那药不是为他们两个下的。元清却一直忍到她回来,又坐怀不乱的哄她睡下。也不知是好笑还是感动,最后自然还是笑了出来,元清羞恼的抬头她,邵敏忍不住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还真是……三贞九烈。”
元清恼羞成怒,邵敏已经低头吻住他,呢喃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可爱。”
暮春时节,草木宽薄的嫩叶柔软的随风摇摆,筛碎了满地柔光。
邵敏在混沌的沉浮间隐约听到元清的低语。那些话清晰的传入耳中,可是她无法思考它的含义。她只是抱着元清,本能的破碎的回应着:“我不会离开,什么都原谅你……”
那之后邵敏足足有三天没有再见到元清。
她知道元清去做什么,也从守门的侍卫口中听到不很连贯的过程。
邵敏记得从希提到延州的路上,她曾经试探过元清,他会怎么处置邵博。
那个时候她问:“赵王赴渑池之约,为何要与廉颇约定三十日之期?”
元清熟读史书,自然随口便道:“以绝秦望。”
邵敏道:“就算如此,敢轻言君上废立,廉颇其罪当诛。赵王为何不杀廉颇?”
元清道:“有约在先,且无僭君之实,廉颇无罪。”
他答得规规矩矩,邵敏那些小心思轻易便被绕过去。她答应过元清不干政,便不能问得太露骨。元清想怎么处置邵博,她终究还是没能试探出来。
但是听说元浚失踪,高宦成自尽,邵博被囚的消息后,她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元浚的篡立过于顺利。他蒙骗了满朝文武,却并没有意识到,他身后还潜藏着知晓一切真相的人。
——梁师道统领御林军十余年,宫城守卫都是他手上提拔起来的。
当梁师道站在元清这一边时,元浚对他的禁锢便形同虚设。
这一场政变从禁宫里发端,几乎无声无息。近千御林军围困住德寿殿和政事堂,元清重新夺回玉玺,颁旨宣召文武百官入朝议事。
百官在紫宸殿见了元清,才知道皇位已经换了人坐。
元浚当初即位原本就是权宜之计,朝中人心所向仍是元清,正统也仍归元清。因此朝臣只是略怔愣了片刻,确认确实是元清回来了,便跪呼万岁。连元清是如何处置了元浚都无人追问。
但是这之后要做的事林林总总,元清足足三日未得清闲。
第一件是元浚下落不明。
元清当日进入德寿宫时,只看到玉玺高挂在寝殿门楹上。地上血迹甚至都还没有清除,元浚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楠仍在寿成殿里,平静的侍弄花草。她说:“他去找邵敏了,他说要向她问个明白。”
元清上前攥住了高楠的手腕,她手里已经脱鞘的匕首松落,插入湿软的的泥土里。她面上泪水平静的滴落,她说:“我恨死你们兄弟两个了。你为什么连自己的皇后都看不好,让她跟元浚纠缠不休?”
元清道:“他纠缠的邵敏不是朕的皇后。你既然能等他十年,为何现在反倒想要去死?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正该缠住他,黄泉碧落,同生共死。”
高楠冷嘲道:“若她不是你的皇后,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元清道:“那么你觉得你以死成全,凭四哥的脾气,他就会感激你吗?”
高楠不说话。
元清道:“我放你去找他。”
但高楠并没有去找元清。
因为高宦成自尽了。其实就算他不自尽,也逃脱不了被赐死的命运。
他是先帝遗命三辅之一,又是先帝少时陪读。家中没有兄弟和儿子,因此只抄家没籍。他的母亲是先帝的||乳|母,亲自入宫哭求。元清便在她的老家宋城另赐了她一座宅邸,将高家的女眷安置在那里。高宦成的妻子回了娘家,高楠在宋城一个人照顾着祖母,一直到她病逝。
最后便是该如何处置邵博。
87 结局[]
邵敏尝试着去找元清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
元清不可能无缘无故限制她的自由,更没有理由对她避而不见。
邵敏明白,只怕自己的预感就要成为现实了——元清想杀邵博。
她能想到元清要杀邵博的理由,但她并不真的相信元清忍心下手。毕竟邵博养育了她十年,她也从未掩饰自己对邵博的孺慕与景仰之情。
元清动邵博,本身便是对她的绝情。
元浚一事,已经有高宦成殉难,难道还不够吗?
邵敏试图从凤鸣湖畔翻墙出去。但这里的守备已经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她才攀上桃枝,便已经被人发现。
但邵敏并没有乖乖的下来,她立在桃树枝桠上,道:“让我见皇上。”
凤仪殿的总管依旧是吕明,他没有回应邵敏的请求,只是冷漠的指挥人将她的后路截断。
桃枝离地并不高,离凤鸣湖更是还有几丈的距离。邵敏就算从上面跳下来也伤不到分毫。而吕明对她无半分垂怜。
邵敏说:“吕明,让我见见他,求你。”
吕明目光平静,答道:“陛下政务繁忙,等得了闲,一定先来见娘娘。”
邵敏问道:“他为了什么在忙?”
吕明望着邵敏,他的唇边有冰冷的笑容:“为了处置邵博孽党。”
邵敏说:“那么我不见他,你帮我带个话吧。”
吕明没有答话。
邵敏便继续说道:“你就跟他说,我为邵博守丧三年,不必寻我。”
吕明笑道:“小人一定把话带到。娘娘下来吧。”
邵敏从桃树枝上跳下来,乖乖的进了凤仪殿,眼看着吕明将屋门关好,部署人守备。
她一个人缩在屋子里等着元清。
她答应了元清不会离开他,也答应他不干政。所以她用“为邵博守丧”表明自己的心志。如果元清依旧不肯改变主意,他们的感情也许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她一直等到夕阳西下。
外面有人敲门送饭进来,邵敏没有接,只问道:“陛下来吗?”
宫女答道:“奴婢不知。不过饭菜是陛下挑选了,特地命御膳房做给娘娘的。”
邵敏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与荒凉。
她说:“你下去吧。”
宫女退下去的时候,她听到后院剥啄的敲窗声,便吹灭了灯,静静的躲到暗处。而后她听到红玉小声道:“师姐,你在不在?”
元清去见了邵博。
那个一直以来让他锋芒在背的老人,即便是身在简陋的牢房中,也依旧保有大海般平静深邃的气度。
就算他厌恶邵博,但是不可否认的,邵博自始至终都是他追逐仰望的对象。他一面幻想着打倒邵博,一面照着邵博立下的标准,努力的想要长成一代明君。
但是他从来不承认邵博是他的恩师。因为他只是被邵博丢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观摩着他的稚子。在邵博眼中他并不是个皇帝,而是掌印的傀儡。
但是他并不想因此杀死邵博。这并不只是因为邵敏,还因为这个人看光了他所有的软弱与无能,如果他早早的死去,那么元清的报复也就失败了——他想让邵博看着他功成名就,后悔对他的轻蔑与漠视。
可是他功亏一篑。在他成功之前,邵博扶立了元浚。
那个时候,想必邵博是真的对他很失望吧。
元清在牢房门前站定,邵博看见他,目光里竟同时透出愧疚与欣慰来。
元清没有让他跪,他示意人为他搬来座椅,然后让邵博与他对面坐着。
他问道:“太傅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邵博道:“臣恳请陛下,不要追究寿王的罪过。”
元清身上震了震,道:“太傅知道真相?”
邵博目光带了些慈爱,静静的望向他:“当日扶立寿王时,臣并不知。但就算臣知道,也许依旧会拥戴寿王即位。”
元清有些恼怒,眼圈控制不住泛红,逼问道:“为什么?”
邵博道:“因为陛下远在延州,消息断绝,而朝中已经乱了起来。久拖必然生变。寿王是唯一能压住局面的人选。”
元清道:“但是他勾结异族、谋逆君主、祸乱国家。这种人你也愿意辅佐吗?”
邵博道:“臣不愿。可是……陛下还活着。”
——元清还活着,所以邵博不怕社稷落入元浚的手中。元浚只是暂时用来稳定局势的一枚棋子,他低劣无能些反而更好。
元清愣了愣,随即暴跳起来:“你不用说好话哄朕,朕知道你从来不把朕放在眼里。就算你把敏敏嫁给朕……你肯定也是在看朕的笑话。”
邵博只是平静的望着他,像是在看别扭的孙儿。
元清不曾在邵博身上得到半分关怀,但其实他最渴望的,也许恰恰是邵博的微笑与肯定。可是偏偏邵博只肯在这个时候,把这些给他。
所以他从来都最厌恶这个人。
元清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继续问道:“太傅让朕不追究寿王的罪责,又是为了什么?”
邵博笑道:“为了臣死的体面些。”
元清终于忍不住再次指着邵博的鼻子大骂,“你胡说!”
但他的话就这么噎在喉咙了——因为当初扶立元浚,并不是邵博一人所为。元浚篡位的真相一旦传出去,朝中势必人人自危。邵博不让追究,也还是为了他
但是他凭什么要帮邵博说出来?
元清再次强压下冲动,故作刻薄道:“你既要死的体面,为何不学高宦成,一根白绫挂死?”
邵博脸色略有些苍白,却依旧平静的笑道:“总得留一个人承担罪名。”
元清嘴唇发抖,瞪着邵博,很长时间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么你就安心的等着,在朕的圣旨下达之前,不准寻死。”
邵博微笑着点了点头。
元清再待不下去,转身便走,邵博却忽然叫住他。
他问道:“敏儿她……活得还好?”
元清道:“……好。”
元清出了牢房,只觉全身力气都抽空了一般。
他想,也许自己现在可以坦然的去见邵敏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对邵博下杀手了。
既然不追究元浚篡位的罪责,自然也没必要对邵博赶尽杀绝。虽然斩草不除根,以后还不知得花费几倍的心思应对,但是就这样结束吧。
他离开宗正寺的时候,吕明趋步上前,向他转禀了邵敏的话。
元清听到“不必寻我”四个字,脸色霎时苍白。
他什么也不顾便往凤仪殿赶去。他不明白邵敏为何要留这四个字,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她说不会再离开他,竟都是骗人的吗?
元清进入凤仪殿的时候,步幅已有些不稳。
邵敏房中一片漆黑,只开着一扇窗子,有清风入户。
元清推开房门,只听到门空洞的声响。
他有些惊慌的唤道:“敏敏……”
片刻后,火石的微光闪过,邵敏点起蜡烛,笑道:“我在。”
元清静静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很长时间没有答话。
邵敏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元清抽出手,目光一点点冰寒起来。
“她在哪里?”他问道。
邵敏愣了愣,无奈的揉了揉耳朵,“她有告诉过你,她是坐飞船来的吧?”她笑得,“她现在大概刚刚上飞船吧。”
元清退了一步,“你说谎……她说过不会走……”
“她本来是不愿意。”邵敏笑着点点头,“但是我告诉她,我有办法救邵博。她留下来却只能看邵博死,她就点头了。”
“或许你本来也没想让她留下?还是你觉得,你灭了邵氏满门,邵博的孙女儿依旧能稳稳当当的做她的皇后?你知道,历来铲除外戚,都是废后的前奏。”
“不过飞船一时应该还飞不起来。”她掏出个造型怪异的宝石笼子来,“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邵府,后花园。
邵敏无奈的揉着额头道:“不是能源故障也不是程序故障,只是被人抽走了一个能量核——你们两个,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查不明白,一会儿还要时空旅行呢,让我怎么放心!”
红玉拽了拽她的袖子,“不放心就跟我们一起走呗?”
邵敏敲了敲她的脑壳,“一会儿启动备用能源核,一个小时候就能出发。你们两个看看,有没有什么漏下的。”
彩珠问道:“师姐,你真要留下?”
邵敏点了点头,“我丢不开他。”
“师姐,你真考虑清楚了?”
邵敏无奈道:“我得赶紧回去了,那个邵敏还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去。”
“师姐,你就不再想想了?”
邵敏知道她在胡搅蛮缠,只能笑着摇摇头。
“师姐,我好像不小心把阀门给关上了。”
邵敏望了望屏幕,斜眼瞟着她,“不打开你会后悔的……”
彩珠笑道:“我猜不会。”
邵敏指了指屏幕的角落,“你们俩,谁把钱大进给带进来了?”
钱大进只通过了用于隐蔽的蜃楼系统,并没有进入时空仪。但是在这个范围内,时空仪一旦启动,他势必会被卷入时空裂隙之中。
而且——进入到蜃楼的内部,他显然已经发现了时空仪。
他敲打着光壁,片刻之后开始用匕首在上面寻找间隙。
邵敏揉了揉额头,无力的问道:“你开还是不开?”
红玉泪流满面,“可不可以把他人道毁灭?”
片刻之后,彩珠打开了时空仪的阀门。时空仪隐入二维空间,光壁瞬间消失,邵敏三个人再次回到邵府空荡荡的后花园。
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花园已经被御林军重重包围起来。
她们的正对面,元清对邵敏伸出手来,漆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凝视着她,仿佛她会忽然便消失在空气中。
他小心翼翼的诱惑道,“敏敏,过来。”
作者解说:结局就是红玉和彩珠想强拖邵敏走,结果钱大进同学居然突破了时空仪的伪装影像,找到了他们。为避免时空仪启动钱大进被人道毁灭,彩珠他们只好重新把时空仪影藏起来暂时不走。结果一出去,发现元清已经追过来了真邵敏骗了邵敏出宫,又用她的下落换了邵博的性命。然后元清再次诱拐老婆回家。这就是结局。
88 番外 邵敏[] 好吧,交代一下所有人
89 番外 后来(一)[] 继续交代
end
【《txt论坛》 , 欢迎您来txtbbs推荐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