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殇第54部分阅读
皇后殇 作者:肉书屋
她仿佛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沉思之中,半晌过后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
阿奴看了看她,问道:“王妃,既然华大夫住在济世米行,那我们要不要直接上那儿去道谢他?”
阿缘坐在圈椅内,没有说话,心犹如一叶扁舟漂浮在江河水面上,起起伏伏。
六月里明媚的阳光打在她身上,雪白蓬松的对襟广袖罩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乍一看恍如从天而降的仙女洁然无尘,令人如痴如醉。
阿缘立在门口,发现店里的伙计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吃愣的盯着她看,那样毫不掩饰的痴迷目光令她心生疙瘩,不由故意掩嘴轻咳了两下,身后的阿奴立马就跳了出来。
“喂——”
阿奴一声不顾形象的长喝,立刻把所有人都惊醒了,一见她们装扮不俗,必定是非富即贵的,柜台后的掌柜立马笑呵呵的迎上去来请她们进屋来坐,又连忙吩咐伙计上茶。
四四方方的屋子大得像酒楼,陈设单调,除了掌柜用的柜台以及柜台前的这张八仙桌,还配着几张凳子,其他全是专门打造的木质框架几乎摆满了整个店铺,一格一格内插着不同名称的木条签子,是装着不同地方运来的糈米,整个殿内却是简洁致朴,里面还有一道门,用一块蓝色帘布遮住分出了前堂和后堂,她若有所思的往那儿盯了几眼,心里就不自觉扑通扑通起来。
阿奴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的对掌柜说:
“你去把华大夫叫出来,就说我们知道他住在这里,叫他别躲躲藏藏的了,小郡主的病好了,贤王妃要谢他的!”
“贤王妃?”
掌柜顿时又骇住了,阿缘此次出来并不想劳师动众,只是轻装便服的带了几个随从,这掌柜只觉得她们是大有来头,没想到这来头可太大了,不说这京城归贤王管,几乎整个东朝的兵权都握在贤王手上,他慌慌张张就跪下了,他一跪,身边的伙计也连忙跟着跪了一地。
阿缘也没叫他们起来,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们老板在店里吗?”
一个伙计正好端着茶从蓝色帘布后面钻出来,奉上茶,见大伙儿都跪在地上,也不明所以的跟着跪下,掌柜抬头瞄了她一眼,
“在……在……老板昨晚上才从舜西分店赶回来,这会儿还在床上歇着……”
他没说完,阿奴已经破口大笑了,故意朝外瞅了瞅明晃晃的太阳:
“这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你们老板还没起床啊?!”
掌柜也陪笑了两下,却总觉得像丢了面子,便又多辩解了几句,
“我们老板身体不太好,又受不得累,每次出远门回来都要躺了一两天才有精神,而且这店里的事我们都能办好,平日也用不着他多操心……”
心莫名的一揪,阿缘微蹙眉,瞪了阿奴一眼,“阿奴,你太多嘴了!”
“王妃,阿奴不敢了!”
阿奴立马埋下头去,她却突然站起身来,“你们都起来吧!”
又说,“掌柜,你带路,我要去见见你们老板!”
“这……”
掌柜迟疑的看了看她,说,“王妃您不是来找华大夫的吗?”
“话虽如此,不过本王妃今日既然碰巧来了,主人家有恙,我不去探望一下的话,那岂不太失礼了?”
说完,她细眉一挑,眸光一闪,隐隐透出一股让人不能拒绝的凌冽之气。
见推辞不过,掌柜推了推身边一个伙计,“那老叟先去派人通知老板!”
她一扬手,却让跟来的随从拦住了伙计,“不用这么麻烦,伙计就继续留在店里做事,就掌柜你带我们去就行了!”
掌柜吞了吞口水,有些搞不清状况了,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老叟这就给您带路……”
掀开蓝色布帘进去,出了屋子,经过一个穿堂,左拐,出了一小方天井,再上了走马楼的木板楼梯,快到二楼时,那掌柜才指了指左边说:
“就这儿了!”
阿缘一路上跟来,才发现这后院和前面的店子简直就像是隔开的两处地方,前面人来人往,哜哜嘈嘈,后面却是幽幽静静的。
“笃笃笃——”
掌柜抬起手先敲门,问得小心翼翼,“老板,你起床了吗?”
听不到里面有人答话,安静了一会儿,两扇门却从里面拉开了,阿奴看到开门的人,眼眸一亮,有些喜出望外的兴奋,“华大夫!”
华大夫一愣,看到掌柜身后的几个人,尤其是她们两个,不由傻眼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慌色,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看他那副慌神的表情,阿奴颇为得意的抢答道:
“要找你自然就会知道啊!这有什么难的?!”
“有什么事吗?”
瞧见阿奴那副神气,他反而笑了,痞痞的样子有些轻佻,“难不成是小郡主又病了?”
“呸!”
阿奴赶紧朝他啐了一口,“闭上你的乌鸦嘴!你识相点,别不说人话,尽说些鬼话,王妃可是特意来答谢你的!”
华大夫转眸看向阿缘,有模有样的作了个揖,“那在下先在这里多谢王妃了!”
阿缘看着他,动了动唇角,又侧头看向掌柜,“你们老板呢?”
“这就是老板的房间,他应该就在里面。”
说完,掌柜又朝着华大夫笑着挤眉弄眼,
“华安,贤王妃宅心仁厚,听说老板身体有恙就特意来探望探望老板,你别一直挡在门口……”
“佟掌柜说的是……我这人笨拙,一时倒忘了啊!”
华安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屋内,似是得到了允许,这才眸光一动,笑嘻嘻的摊开手让她们进屋。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四)
一进屋,她便看见床边坐起的那个穿着白象牙棉绸长内衫的男子,刚刚掀开的被衾,似乎是没有来得及套上外罩衫,削瘦的身形看上去越加单薄,脸色却带着银色面具,阿缘总觉得他是刚刚才带上去的,在华安面前或许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容颜。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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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冷的面具,看不见他的面容,也瞧不出他的憔悴,只有一双寒冰似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他薄凉的唇角似乎被轻轻咬动了,就是那轻微的一个动作,阿缘感觉到了他的恨意,他很恨她。
他很恨她,她想,或许自己知道原因,手心里却攥出汗来,心里揪作一团,却又不那么确定。
他看着她们进来,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味的沉默,然后缓缓的起身去取架子上搭的那件月白色广袖罩衫,注意到他脚下挪动的步子,就像踏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无力,阿缘脑子里不由回想起佟掌柜的话,一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你们慢慢聊,我去叫人上茶来!”
见老板起来了,佟掌柜连忙笑嘻嘻的转身退了出去。
“有失远迎!”
沉闷的声音,他走到圆桌边来对她略施一礼,一张开嘴就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轻易的暴露出他的倦乏,那清醇而熟悉的声音如同雷声捣碎了她的耳膜,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她一时恍惚了,直愣愣的盯着他,支吾的呢喃道:
“……问……玉……”
他的眸光蓦然一冷,如一根锋芒四射的寒针直射过来,深深刺痛她的眼睛,阿缘一震,顿时醒过神来,张嘴看着他,手心里黏湿黏湿的,全是冷汗,她撇开视线,心里却说不出的尴尬与惊悚。
正好佟掌柜吩咐的伙计来上茶,才一时缓解了诡异而紧张的气氛,阿缘端起茶来,眼角的余光扫过他月白色罩衫遮掩的白色佩饰,又倏地瞟到了他旁边的华安,垂下眸略作沉吟,忽然又抬起头,笑道:
“华大夫,上次你说你那个荷包是捡的,不知可否告诉我,你是在哪儿捡的?”
华安面色一僵,拿眼光瞟了瞟身边的他,牵强的朝她笑,
“嗬嗬……在下记性不好,忘记了!”一说完,阿奴立马朝他翻了个白眼。
“是吗?”
阿缘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斜睨着他,他戴着银色面具,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她还是发现了他眼波里有一丝轻微的漾动,宛若风拂过水面那样淡若无痕,却彻底搅乱了她的心,暗潮汹涌。
“我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
她低低的弱音,抛出一个问句,却用了绝对肯定的语气,那股凌冽的气势就连她身后站着的阿奴想开口劝阻,犹豫着,最后蠕动了一下嘴皮子,什么也没有说。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渐渐凝滞的空气如同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几双眼睛全盯着他身上,仿若只有他开口才能解除这场窘迫的困局。
茶碗里的茶水冒着袅袅的白色雾气,一缕一缕消失在空中,良久,他低头敛眉,才说:
“华安,你先出去吧!”
“阿奴,你也先出去!”
阿奴点点头,和华安一起走出门去,关上门时,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
“王妃,要是有什么状况,您叫一声,我会马上冲进来的!”
华安在她身后撅了撅嘴:“就你这脑袋,才把人想的那么坏!”
“谁想你长得就是副坏样儿!”
两个人在唧唧喳喳中才把门给关上,屋子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阿缘抬起眼直视他,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了一样,她按了按胸口,望眼欲穿的神色好似要穿透那张冰冷冷的面具,她越是在脑中回想着那张清俊的脸孔,就越觉得模糊得看不清。
他回视着她,目光幽深而锐利,薄凉的嘴唇紧抿,似是在压抑着内心膨胀起来的情绪,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最终反而化作了唇边一丝虚假的冷笑,
“不知贤王妃有什么话想问敝人呢?”
她用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圆桌边的木凳,
“问……张老板,请先坐吧!”
“看来贤王妃已经派人调查过敝人了!”
他一嗤,嘴角划出一道阴冷的笑弧,并不就坐,
“敝人身份卑微,不敢与贤王妃平起平坐!”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看着他那身宽松的衣袍,还是觉得揪心,
“我听佟掌柜你昨夜赶路回来的,身体一定吃不消,还是坐下吧!”
她忽然站起身来,似是刻意让开的意思,又说,
“你坐吧,我不和你做在一起,这样应该就不要顾忌了。”
他似是怔了一下,像喝了苦丁茶似的,淡淡的苦涩从脱口而出的话里溢出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郁愤,
“何必呢?”
背对着他,她红润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滑下两行清泪,她真的忍不住了,就算是自己眼花错认了也好,憋在心里的那些话就像一颗毒瘤,一天天长大,已经让她病入膏肓,无法不拔了,
“我欠你的,这一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恐怕也还不完,我知道,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奢求你会原谅,可是我没有欺骗你,也没有背叛你……我只想你知道,我没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听见她不停的吸鼻子,不停的抽噎。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五)
身后随即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半晌又或许是更久,忽然听到他哑然失笑,
“贤王妃是在说笑吗?你我素昧平生,你又怎么会欠我呢?”
阿缘转过身,泪眼婆娑的盯着他,湿润的脸颊像水洗过般淋漓,滑进嘴里是苦涩的咸,她不说话,慢慢向他靠拢过来,他亦不说话,像一尊笔挺的冰雕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走向自己。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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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她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修长的细指猝不及防的忽然拨开了他开襟的罩衫,他的表情遮在银色面具后,身体还是禁不住一颤,眼里的寒冰骤然间碎成无数片,惊恐凋零一地。
“这是什么?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它了,你说你不是他,那你怎么会有它?”
她哽咽着问,他的身子却渐渐僵直了,带着他体温的温凉触感玉佩被她握在手心里,像握着一块灼烫的烙铁,她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泪水倏地垂落,正好溅在那半块和田玉上,化作盘绕作一团的雕龙的眼泪。
他没有回答,深黯的眼瞳里看不到一丝光亮,似有无尽的怨或恨或痛或悲……丝丝缕缕纠结在一片黑暗中,无法解开,无法逃脱,无法忘记。
“玉佩,荷包,还有你的声音,你的眼神,这个世界绝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的手下意识的紧紧攥紧了那半块玉佩,嘴角倏忽扯开了一丝笑容,停了一停,她突然就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不!”
他突然坚决的吐出一个字,猛然就推开了她,嘴角随即露出一个无力而虚弱的冷笑,然后摇着头不停地说“好”,那口气又狠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颜阿缘,你真狠!我宋问玉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绕回来,捡回了一条命,结果没想到还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是不会忘记你,我把这半块玉佩时时刻刻带着身边,就是要提醒自己时时刻刻都要记住你,记住你是如何把宋家害得家破人亡,所以我没有忘记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你满意了吗?”
他自己忽然用手揭下了那半张银色面具,三年的时光,她有一种交错感,判若两人,清俊的面容不再斯文秀气,憔悴泛白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有些蜡黄|色,脸上轮廓线条在风雕雨凿中变得坚硬有棱,俊朗分明,却透出一股少年老成的沧桑气息,他的眼神带着肃杀的冷峻,不再是以往那样澈亮如洗,尤其是的他的右眼角边有一道不长的疤痕,细细的,像是锋利的刃器所伤后留下的,如今早已经好了。
她的眼睛一阵酸涩,视线就变得模糊了,忽然就想起聂未仇那日在车内所说的话,三年的时间,从一个濒死的人到十几家米行的老板,他一定吃了许许多多的苦,经历了许许多多她从来不敢想的事,他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她甚至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问……
阿缘一时之间突然说不出半句话来,宋问玉冷冷的看着她,唇角边嘲讽的笑意更深,
“怎么,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样子失望了吗?比起潇洒倜傥的贤王,我宋问玉自当是差远了!我这条漏网之鱼,如今被你逮到了,你还不快押着我进宫,去要皇上邀功吗?”
她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泛起水光,熠熠闪烁着,好似一次又一次的涤荡搅乱着她的心。
她走过来,拿起他手中的面具又重新为他戴上了,
“只要你活着就好,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皇上,也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甚至包括……我们的女儿……钰儿……就算你没肯认我们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她不停的喃喃,就像是在一遍遍告诫自己,提醒自己,压抑着自己,而且就算他不信,她也觉得,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他有权利知道,他的孩子……
他一震,好像当头挨了一个霹雳,瞪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她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用袖子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停住了脚步,顿了一下,
“你大哥就快回京了,我听到外面流传你去过西戍,想必你之前已经见过他了吧?”
她打开门走出去,他却怔怔的滞在了原地,满眼的惊惶之色,尤其是她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仿若已经在暗示着他,她知晓了什么。
阿缘离开了济世米行,上了马车也不让车夫直接回贤王府,而是长驱直入驾往皇宫,一路上她心乱如麻,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匆匆进宫,到了继思斋门口,小六子正守在门外,林大人面带怒气的忽然拉开门出来了,见到阿缘立在门外,忙不迭缓和了脸色给她叩首行礼,她也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一恍三年,林大人也早不是当初的小小侍郎官,如今已升做吏部尚书,阿缘对如今朝廷上下很多官员都不满,他们都依附在太后的外戚势力之下,只有像林大人少数的臣子,她在心里对他还是有些敬重的,且不说当日林嘉绮对问玉的一片深情感动过她,林大人毕竟也曾参与过三年前那次政变,可以算得上还是一只清流,如今在朝堂上也颇有威信,就连太后也不计前嫌敬重他,提拔了他。
“林大人为何如此气恼?”
这一问似是触痛了他的伤处,他面色一沉,作了个揖,什么也不说就仓促的拂袖离去了。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六)
阿缘随即转过头去睨向小六子,“怎么回事?”
小六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大概是怕被屋里的人听到,说得小心翼翼,分外低声下气:
“应该是……林家小姐……的事儿……”
一听涉及到了林嘉绮,又想到刚刚林大人不悦的脸色,阿缘不由疑了心,连忙又追问道:
“林家小姐怎么了?她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小六子见躲不过,只得压低了声音,如实的回禀道:
“长公主您才回来,所以不知道,前些日子林大人让林小姐进宫替太后解解闷儿,在宫里小住了一段日子,谁不没料到她不知怎么就和皇上好上了,如今林小姐出了宫,皇上嫌她年纪大了,偏又不给林小姐安排名分,林大人来了几次,想必这回又不成……”
话音未落,屋内忽然传出来一个慵懒却好听的男音,
“小六子,你在外面嘀嘀咕咕的,是不是嘴痒痒了啊?”
“皇上,奴才不敢啊!”
小六子朝阿缘使了个眼色,忙低头去替她打开了房门,浓浓的焚香扑鼻而来,她才敢跨进屋内,就被这浓郁的烟熏味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桌案后面的太师椅内空空无人,烟雾袅绕之间,只见一人华丽的衣袍凌乱的蔓延在软榻之上,绛红色的锦缎如同绽开的花朵冶艳绚烂,媚惑弄人的神色似要引人渐渐走向颓靡腐朽的深渊……
颜曜单手撑着额头,闲适自若的侧躺在榻上,也不起身,瞟了她一眼,他迷离的眼神里璀璨的光芒更加扑朔,勾嘴一笑,
“阿缘,你回来了。”
窗子也不开,屋子里阴暗暗的,这境况可用乌烟瘴气来形容也不为过,阿缘缓缓迈着步子靠近,正欲开口埋怨,忽然脚下一个凹凸,脚下似是垫着什么东西,她低眸却发现自己脚下踩着一只绣花鞋,顿时睁大了眼眸,
“曜儿你……”
她瞪直了眼睛,这才看清他的背后,他袒胸露脯的宽大衣袍后面,如丝绸般滑落身后的长发遮遮掩掩的藏着一个娇小的身躯,脸全被两个人错综纠缠的发丝掩埋住,只有微微耸动的瘦小肩膀暴露了她的去胆怯,乌墨的发丝松散的铺盖着||乳|白色的肌肤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黑更黑,白更白,可是至少阿缘能够判断出来,拥有那样嫩滑柔软肌肤的,会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
难怪林大人会恼羞成怒!他居然……居然在这里做那种事?!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了,扬起的手朝他的脸一挥下,“啪——”屋内响起一声清晰而响亮的掴掌声,他撇下去的头又缓缓的转过来,斜睨着她,微勾的嘴角浮起一抹不以为然的笑痕,她垂下的手微微有些肿?奶弁矗娴氖呛莺莸挠昧肆Φ模慈粑奁涫拢盟颇谴盼甯种傅暮煺朴〔皇窃谒成希盟普庹琶姥薜么ツ烤牡牧晨撞皇撬摹?br/>
打过之后,阿缘的心也似乎陡然沉浮下去了,无力的退步瘫坐在圆桌边的木凳上,看着他和衣就起身,她愣了半晌,依然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幕事实。
这一幕实在是令她咋舌,她就像一艘不能再负重的竹筏慢慢沉溺下水,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她措手不及,同一天……生命中重要的两个男人居然在同一天给了她这么多的不可思议,这么多的难以想象!而且这个的冲击绝不亚于之前的那个,三个月……才三个月而已,他竟然在继思斋内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只是离开了三个月,他竟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这样的荒萎靡……
他摸了一下自己滚烫发肿的脸颊,不知廉耻的笑了笑,
“阿缘就是阿缘,给朕带回来的见面礼还真是特别啊!”
不同于他的嬉皮笑脸,阿缘反而冷静下来,不解的盯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真的要这样下去,什么都不管了吗?如果宋将军回京了,你是不是又要任由着太后胡作非为?”
“哦,”
颜曜无所谓的耸耸肩,回过身去捏弄那遮掩在乌丝中的娇嫩的脸蛋,看着那娇小的身子不安分的蠕动,他就笑了,那笑容看上去完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那是他自己硬要回来的,朕也没有办法,他在外面守了这些年,也打了不少赢仗,如今他自己想班师回朝,朕也不好不让他回来,你说是吧,阿缘?每个人都想和家人在一起啊!”
阿缘猛然一震,不是没有听出曜儿话中有话,可是更加令她惊悚与担忧的,是心里的那个想法更加证实了,问玉去过西戍,那宋大公子肯定已经知道实情,他明明知道舜安城里布下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他不可能这样白白回来送死!
而且从她确认问玉的身份开始,她就一直在怀疑,单凭问玉一人薄弱之力,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他毕竟是一个逃亡之人,区区三年又怎么可能将济世米行做得这样大?舜安明明是东朝的京师,济世米行有那么的财力,又分布了十六家分店,偏偏却在最近几个月才进驻京城,他若只是单纯要避开,单纯想要活下去,又何必再回来,他刚回来不久,宋将军就要回京,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正如她离开问玉时问的那句话,问玉的默然,已经让她心里隐约猜到了答案。
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真正的左右为难,进退不得,无形中像左右两边有堵墙推过来,把她夹在中间气闷得要窒息,她不闻不问,就会让问玉他们多了一分胜算,只是她想保住颜家,保住曜儿的话,又会助纣为虐成为太后的帮凶。
阿缘心乱如麻,无意的一抬眼,发现榻内的娇小身躯始终没有起来,头发凌乱的盖住脸颊,半裸半掩的躺在白绒绒的羊皮毯上,未褪尽的衣物却是旧色的宫装,她唇角微抿,冷笑的声音仿若要滴出血来,
“你是想气死你的皇后,还是想气死我?和一个宫女在这里乱来,这个地方什么时候变成你宠幸宫女的寝宫了?”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七)
他不抬头,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深沉,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滑动在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惹得榻上娇小的身子微微触动,发出丝丝轻微却又掩饰不住的笑声,他嘴角的笑便更浓,眼里却渐渐浮起一层薄雾,
“阿缘也会生气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管朕的事了。book/”
“你是在怪我吗?”
阿缘瞪着他,眼底隐藏着一丝压抑的怒意,蜷曲的手指渐渐缩作一团,
“你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难道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吗?”
“是!”
一个字,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低低沉沉的口气听不出任何别样的情绪,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空虚,只剩下一片无可奈何的空虚充斥在屋内。
“原来如此!”
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黑黝黝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他,那渐渐淡漠的眼神就像是正在打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目光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只是觉得冷,冷得不可开交,最后连说起话来也微微有些颤音,
“你怎么能怪我……如果三年前不是你自己一手破坏,如今又岂会像个傀儡一样活着?”
“你就那么笃定是我吗?”
阿缘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压抑不住心里的怨气脱口而出,满嘴讥讽:
“除了你,还会有谁?太后吗?还是那些摇尾乞怜、趋炎附势的大臣?”
眼角的余光瞬即瞟到床榻上欲坐起来的娇小身躯,又被颜曜轻轻按躺了下去,阿缘这才意识到有旁人在,便敛口止住了声,不再说话了。
坐在榻边的颜曜好似没有听到她的挖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痕,目光却始终没有抬起来看她,看似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阿缘难得进宫一次,就是来专门教训朕的吗?”
阿缘被他这么一问,自己反而茫然了,从济世米行出来,她当时心乱如麻,几乎是没来得及思考就赶往宫里来了,明明承诺过不会泄露问玉的身份,那她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宫是为何呢?若不是碰巧遇见曜儿搞出这种事来,自己会不会就把问玉的事不受控制的暴露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自己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阿缘?”
“呃?”
她恍惚的虚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争吵,亲人与爱人分据两头,根本分不清哪一方是对,哪一方是错!
“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阿缘回过神来,赫然发现颜曜的那双黑褐色眼睛正注视她的脸,专注的目光似在研究什么或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一时令她心神不宁,她慌乱之中忽然想到在门外刚见过的林大人,便岔开了话,明知故问:
“林大人找你所为何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阿缘刻意回避了他的话,他也没有深究,只是撇开了眼去,似笑非笑的扯动了嘴角,似是无奈,亦或是悲哀,两个人之间原来已经藏有这么多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了!
颜曜那不以为然的口气似是故意的挑衅,仿若一下子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那道不敢触碰的伤疤,她忍了忍,依然保持着面色的冷静,
“这么说你是很难再改变主意,就算你这么快又迷上了你榻上的这个宫女,那给林嘉绮一个名分,她毕竟跟你好过,这样总不过分吧?”
颜曜低头回看着身后娇小的人儿,伸手拉过她的葱白小手放在掌心里轻捏着,面露微笑,
“我已经决定把这个名分留给她了。”
阿缘吃了一惊,心里却很清楚,他口中的“她”,是榻上的这个小宫女。
“她不过是个宫女,能比林家小姐还重要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她对我很重要。”
“我们姐弟俩说话,你也没有让她回避,我已经感受到了,她真的对你很重要!”
她嗤嗤一笑,瞥了一眼那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的勾魂“女鬼”,眼里的冷霜却暴露了她的认可只是嘲讽,她无法忍受,真的无法再一直忍受了,只得钻牛角尖似的喋喋不休起来,试图寻找止痛的方法,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说得无动于衷,“没有为什么。”
这时候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般令人心里惴惴不安,连屋内流窜着的暧昧温意也渐渐冷却下来,让人莫名的产生一丝丝沁骨的寒意。
“你这么做也是因为怪我吗?为了报复我?就因为林嘉绮曾经喜欢过问玉,就因为我喜欢的人是问玉,所以你连不相干的人都要伤害!”
她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那道被撕开的伤口不会再流出更多的血来。
他不说话,脸色却渐渐阴沉下去。
“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这三年来,我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你不用再骗我了,你恨我,你怪我,你费尽心机的做那么多的事……不就是想得到我吗?你不就是想得到自己的亲姐姐吗?”
阿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冷,就像一根一根寒针刺进他的胸口,他冶艳如罂粟花的绝美容颜一下子褪尽颜色,面色如同白色蜡烛一样坚硬苍白,不敢用力呼吸,甚至只要心稍缩一下都有针扎的疼痛难忍,只有身体不受控制的一下下痉挛着。
正文 皇后殇后传子嗣篇(四十八)
“不止是问玉,之前那两个驸马的死也和你有关吧?”
她紧咬过的嘴唇,有一丝腥甜滑进嘴里,在小小的檀口内蔓延出无尽的苦涩,然后她就突然笑了,冷冷的笑了,
“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以为最天真无邪的弟弟,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人!”
“够了!”
他粗声的低嘎,声音因为颤抖而更加虚弱无力,
“清清楚楚?知道我杀死了那两个驸马,你就觉得事情都清清楚楚了吗?”
他停了一停,忽然冷冷的说:“你真幼稚!”
她愣住。
他突然抬起眼来直视她,幽黯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剑刃,狠狠的刺中阿缘的心脏,她忽然倚着桌沿站起来,忍着心里的一下下抽搐,冷然的撇开眼去,扯动了几下嘴角,面无表情的回道:
“你更可耻!”
“你——”
一时气结,他猛然站起身来,两手攫住她的双腕,又狠又重的力道似是要将她的手腕扼断似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是他无法平息的怒火,他瞪着她,瞪着她熟悉的乌丝,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面颊……所有他熟悉却触不可及的她的一切,犀利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颜阿缘,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么伤害我!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说我,唯独你不行,你不可以!你给我记住——!”
他最后那一句近乎咆哮,不止是阿缘被震慑住,就连榻上的娇小身躯也忍不住一怵,可是,他很快就放开了她的一只手腕,垂着头,他的拇指和食指分按在两边的太阳|岤,用手遮掩住自己的眼睛,因为泪水也随之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如同他那不能见光的情感,软弱而难以启齿。
而且,最狼狈的样子,他不想让最爱的人看见。
她看见了,痴痴的看着那如线的两道泪痕划过他的双颊,在他下颌处有晶莹圆润的珍珠滴落,所以很痛,那样的痛不是剧烈的刺骨钻心,却是溶进了血液里,流窜至四肢百骸,若有似无,却是无处不在的,说不出来的隐隐作痛。
这样的痛,却比撕心裂肺的痛更折磨人,更叫她难受。
她伤了他,却也伤了自己,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这种冲动的行为,如同那样冒冒失失进宫来的行为一样,她只是害怕,只是恐惧,却不知这样的恐惧是为什么,便只能不顾一切的抵触。
“曜儿……”她知道,这一次,她真的伤他很深。
情不自禁地抬起那只被他松开的手,去轻轻撩开他遮脸的乱发,手指刚一碰到他的墨丝,整个人却像触电般醒过神来,慌乱缩回了手,她面色煞白,便更加失神慌乱了,因为这个动作突然变得太轻昵,太别扭;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而她的话已经让这个秘密不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她喃喃着:
“对……对不起……”
猛地甩开了他束缚的另一只手,不等屋里的人反应过来,阿缘便逃也似的掉头转身,撞到了桌边的圆木凳,她只是打了个踉跄也不没有停下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