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14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窗上电光一闪,接着响起了雷声。
安王还没有回来……
她翻了两个身儿,帐子外面胡氏小声问:“郡主?”
小冬嗯了一声。
“郡主不要多想,闭着眼数几个数,就睡着了。”
小冬又嗯了一声,在心里慢慢数,一,二,三……就像今天攀的观星台的石阶,一阶一阶的。
不不,不想那个,再数。一二三,三……偏偏她牵挂着三个人都没有着落,姚锦凤、沈蔷还有红绫。
她怎么都睡不着。
胡氏只当小冬今天受了惊吓,又吃了许多苦头,小孩子心里慌。
赵吕还没有走,听着里屋的动静,忍不住就起身进来。
胡氏撩起帐子,小冬已经坐起身来,拍拍榻边的位置:“哥哥坐。”
她越显得懂事,赵吕心里越觉得难过。他打起精神,说:“妹妹要睡不着,我给你念一段书吧。”
小冬点点头。
赵吕让人去取了一册书来,翻开来从头读起。
赵吕声音清朗,现在刻意放得柔和:“……十一日,是日立春,天色开霁……”
晓东头枕在他腿上,阖眼静静地听。
秦烈站在门外,听着小冬问了句:“哥,写书这人走过这么些地方,盘缠够不够?”
赵吕轻声说:“想来俭省着些,该是够用的。”
小冬的思路总和常人有点儿不一样,小小的脑袋里好像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
秦烈定定神,招呼了一声:“胡妈妈。”
胡氏轻声问:“秦少爷有什么吩咐?”
秦烈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她,里头有一只菊纹玉盖碗:“这是安神茶……劳胡妈妈端进去给小冬,喝了这个,准保一夜安睡。”
胡氏犹豫了下:“这茶……苦不苦?”
她不放心也是应该的,秦烈解释了里头放的两味药,又说:“还配了梅肉,红果,赤砂糖在里头,甜丝丝的,容易入口,对人也没别的妨碍。”
胡氏放下心来,点头说:“有劳秦少爷费心。我原也让人备了,只是刚才……”端了去小冬只喝了一口,那茶味道实在不好,小冬也喝不下去。
胡氏端了安神茶进去,秦烈站在那儿听着。屋里头小冬问了声:“这是什么?”
“是秦少爷让给郡主送的茶,润两口吧。”
过了一刻胡氏出来,碗里的茶果然已经都喝了。赵吕念书的声音又响起来,胡氏低声说:“时候不早,下雨也凉,秦少爷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等世子。”
雨水似断线的琉璃珠子一般从檐前落下,淅淅沥沥的越下越紧,秦烈靠着栏杆出神,远远地听着天交三更,屋里赵吕的声音渐渐变缓变低,终于停了下来。过了片刻,赵吕出来了,看见秦烈站在回廊上,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睡了?”
“嗯。”
赵吕望着黑沉沉的雨幕出了一会儿神:“还没有消息?”
“是,王爷没回来,也没有派人传话。”
赵吕点了点头:“走吧……但愿这雨早点停。”
这一夜长得很,小冬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模模糊糊听着外间细语隅隅。她没有睁眼,就这么侧着耳朵听。
“宫里的消息……三皇子习练骑射时不慎被流矢所伤……”
“可还有说别的吗?”
“没有。来传话的人交代了……”下面的声音又是一片模糊,小冬掀开帐子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去听。
“让世子和郡主哪儿也别去,什么人来也不要理会,一切等王爷回来做主。”
胡氏答应着,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我就看那丫头不安分,终究是惹了大祸,还累及旁人……”
“妈妈且忙着,我先到前头去。”
“好,你去吧。”
宫里放出的说法是三皇子意外受伤?
小冬马上明白过来,当然了……这是应该的。不管搁着什么地方,名声都是第一要紧的。尤其二皇子三皇子现在都定下了亲事,这会儿更加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来。
那么,三皇子没有……死?
小冬拼命回想昨天看到的情景,姚锦凤那一刀到底刺了多深,具体位置是哪一处。可她当时吓坏了,又离得远,姚锦凤那把短刀应该还有大半截露在外头,刺的不深。至于位置——她实在想不起来。
三皇子要是没有死,那姚锦凤一时应该也不会有事吧?还有沈蔷和红绫她们……她们根本和这事儿毫无关联,只是因为事情这样不巧,偏偏就赶上了,所以才被牵连进去。
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吃的喝的……
安王昨天能把她带出来,已经很不容易,恐怕还有圣慈太后的助力。昨天采姑拿的牌子,应该就是圣慈太后给的吧?
“郡主?”
红英看见她赤脚站在那里,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站在这里?”
“刚醒……”
雨一直下着,整天都没有停。小冬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如此让人觉得煎熬。
赵吕一定也焦虑不安,可是他已经学会了掩饰情绪,不动声色地和小冬说话,指导她写字描红。
“诶,这一笔,要顺势带过来,不要拐得这样生硬。”赵吕握着小冬的手,慢慢转圈:“看,这样就好看多了吧?”
小冬点点头,自己又照着样儿写了一个。
“对,就是这样。”
外头有人传报了一声:“世子,郡主,王爷回府了,让郡主和世子去书房。”
赵吕肩膀一动,随即又镇静下来,说:“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起来还理了一理袖子衣襟,小冬恨不得一溜快跑去见安王,可想归想,赵吕拉着她的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跟着走。
“父亲。”
安王转头看看他们,点了点头。小厮替安王系好腰间围带,躬身退了下去。
安王先说:“三皇子已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
小冬顿时长长松了口气,直想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佛陀都干些一遍。三皇子不死就好,不死的话这就只是个受伤事件,要是一死,那就成了杀人事件,性质全然不同。
她就说嘛,姚锦凤那时一定是失误失手,绝不是存心想杀人,要不然刀子那么锋利,怎么刺不死人呢。
第六十八章红绫袄
三皇子醒了,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姚锦凤一个字。
这件事开始得这样突然,结束得无声无息。
仿佛世上从来没有姚锦凤这个人存在过一样,没有人再提起她,也没有人提起三皇子这次意外受伤。
小冬也没再见过她。
她只听安王说,姚锦凤没有死。
她怎么样了,去了哪里,小冬不知道。
安王府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姚锦凤不在,沈蔷被送回了河东,连秦烈都离开了。小冬甚至不知道他是哪一天走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也许是为了避祸,也许是为了别的原因。
可是他……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说。
第二年秋天,二皇子成亲,出宫分府,他的宅邸也在安乐坊。前朝这个地方曾经被叫做十王宅,现在住的也多半是宗室贵戚。
隔了半年,三皇子成亲。
他成亲那天小冬也去了,到处都是喧天匝地的红色,红绸,红灯,红衣,红毯……还有炸开的鞭炮碎屑,飘飘扬扬落了一地。
鞭炮乍响时的声响让人有种无处躲藏的激烈,小冬捂着耳朵,转过头不去看。
再长的鞭炮也有放完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儿,新人用一条红绸带牵引着,踏着一地狼藉进门。
三皇子看起来,和小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太不像了。
那时候是个俊秀而英武的少年。
他又长高了些,也瘦了,脸部的线条显得凌厉而刚硬。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像个成年男人了。他脸上带着笑,也许是一直维持着,所以笑容有点僵硬似的。
赵吕斜着伸过手来拉着小冬,怕人把她给挤倒了。
“妹妹,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来。”
小冬跟着他穿过人丛,赵芷她们几个笑嘻嘻地,穿着鲜亮衣裳,粉状艳饰地挤在一块儿。赵吕把小冬领了来,赵芷迎上来说:“吕哥哥?刚才一直没见你,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有来呢。”
“我刚才陪同三皇子迎亲了。”
“怪不得呢,你可是天底下第一好兄长,若是一时不见,必有缘故。”赵芷拉着小冬:“走走,咱们去后头看看。我倒要瞧瞧新娘子是怎么个模样儿,瞧瞧今天这个排场,嘻嘻……”
赵芷一点儿都不掩饰她的眼红。
生为赵氏女,她们无疑是值得骄傲的一群甜家娇女,论身份,旁人怎么也不能与之相比,看其他那些同龄的玩伴都是俯视的。
但她们总有出嫁的一天,到那时候,她们身上的光环就会自然地被抹消去,虽然还是赵氏后裔,可是已经成了旁人家的妇人。
而一个民间女子,嫁进皇室中来,那身份立刻水涨船高,马上就不同了。以前俯视的对象,变作需要仰视的人物,这让公主郡主们怎么都不能心理平衡的。昨天她还会向你屈膝问安,明天你就需要反过来朝她示好——
也许天下间所有的小姑子们对待嫁进来的嫂子都有一种敌视。
她们在这里出生长大,这里是她们的家,她们的亲人,地位,房舍,花园,衣裳,首饰,仆从,旁人的奉承恭敬……而嫂子,就是来鸠占鹊巢的,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变成归她所有,她才是这块属地的当家主母,自己却会变成外姓之人。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其中不乏心中泛酸的人,也许是想拖着旁人和自己一起难受,就有人问小冬:“你家哥哥过两年也要议亲了吧?到时候他可就顾着媳妇儿顾不上妹妹了。”
小冬只装听不见,倒是赵芷替她伶牙俐齿的回击:“是啊,你家已经有三位嫂子了,这些事儿我们可都没有你清楚。”她拉着小冬:“咱们去看看新娘子的样子吧,前边刚拜完堂,后头该热闹了。”
小冬也有些好奇。
至于好奇的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也许她是替姚锦凤抱不平?但三皇子也为了他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
也许他就是纯粹对吴氏这位将门千金好奇。
之前她的周围仿佛没有什么喜事——也许是有,只是她没有见识到。一来年纪小,二来她三年母孝未满。
二皇子成亲时她也没有看成,想不到在这个世上,她亲眼目睹和参与的,就是三皇子的喜事。
到处都是红色,红得刺眼。看得太久了,除了视觉疲劳没有别的感觉。
连她的身上,也穿了一件红衣裳,头上还戴了金珠和红色的绒花。
她不想戴的,可是胡氏却说:“旁日不戴可以,今天是喜事,怎么能不戴?”
可是在小冬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哪一天戴都可以,偏偏就是今天,她不想戴。
这似乎是她头一次穿这样鲜艳的衣裳。以前一直都是素素的淡雅的,哪怕过年也没穿过红袄。
新房里挤满了人,多是一些平辈,还有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子钻来挤去,又笑又闹,兜里揣着的糖果,糕饼,小玩意儿,红纸什么的洒得到处都是。
赵芷的目光在新娘全身上下溜了个遍,新娘个头儿的确不矮,看着肩膀也不窄。至于手脚大不大……手拢在袖中看不见,裙子下面也没露出鞋来让她细探究竟。
赵芷硬拉着小冬挤到前头,喜娘利索地说着一串一串的吉利话,将一杆缠着红绸的镶金缀彩秤递给了三皇子。
一屋子顿时鼓噪起来。
“快挑快挑!”
“看新娘子喽!”
三皇子接过喜秤,似乎有片刻失神,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不过那时间很短,他超前半步,微微俯下身,将新娘的红盖头挑了起来。
赵芷不由得大失所望。
不是说新娘长得和她预期的差得太远,而是她根本看不清楚新娘的模样。新娘的脸涂得瓷白,两腮点着团红,嘴唇只用圆杆点出了上下各一点点红来,不管是天仙美女还是无盐夜叉,这种千人一面的妆画出来,通通不辨美丑了。
小冬也很是意外,她还是头次看到新娘的妆,那唇上点的红……要说是樱桃小口,那樱桃都得哭,说是红豆小口还差不多。
看热闹的人静了一静,接着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大家的夸赞滔滔不绝而来,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还有人夸新娘贞静娴淑。哪贞静了?就因为她坐着不动?天底下做新娘子的,这会儿都不能动弹,那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贞静娴淑了?
赵芷失望了,和小冬从屋里出来。那屋里挤了这么多人气味儿可真不好闻。
“这什么也看不出来嘛。”赵志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人人都得弄成那个样儿?”
“也许是吧。”
小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喜气。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三皇子牵绸带领新娘进门,一直到刚才挑起盖头,小冬的胸口都被什么东西压住,沉甸甸的。
这会儿从屋里出来,她却仿佛明白了。
她觉得……自己来参加的,仿佛并不是一场婚礼。
而是一场葬礼。
有什么东西,已经结束掉,掩埋去了。
单稚,天真,浪漫,爱情……这些可爱的宝贵的东西也许早就已经被捆绑住,但是今天,才一刀刺下,流出来漫无边际的红色。
小冬抬起头来,宫墙上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
第二卷第一章寿辰
若说没有人看上赵吕,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没法儿嫁给他当世子妃,可是能当个夫人,当个妾,也是极有诱惑力的。所以赵吕经常遇着有宫人经过他身边“失手”落了块帕子,或是某某家寿宴上花园里总有姑娘和他“不期而遇”,一来二去,时间一久小冬也咂摸出味儿来,赶情儿自家这个傻哥哥,在旁人眼中真是一块大大的糕饼,口水流了三尺长,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
也是,就算摘开门第不说,安王府人事只能这么简单了。没有安王妃,赵吕又没有兄弟,只有小冬一个妹妹,将来一嫁出去也没她什么事儿了,这偌大的王府,岂不就是赵吕将来的老婆一人天下了?这样的好事儿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如果小冬不是赵吕的妹妹,只怕也要认为这个温文聪敏气度不凡毫无纨绔习气的傻哥哥是天字第一号结婚好对象。
就算小冬没什么恋兄情结,也不得不承认,她想起未来的嫂子时,心里是有那么点酸溜溜的。
也许天底下做人妹妹的,看嫂子总会有那么点儿不顺眼吧。自家哥哥如宝似玉,嫂子么,无论再好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配自家哥哥总是她高攀了才对。
啊,不知不觉间,赵吕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小冬忍不住要猜测,哥哥也到了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纪啦,他心目中未来妻子,是个什么样?什么样的长相,什么样的性情?至于出身门第,小冬倒没多想过。赵吕不是那种醉心权势的人。安王也绝不拘泥古板,只要身家清白,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赵吕只要想娶,安王也不会反对。
自家父亲哥哥是什么性格,小冬还是有把握的。
至于小冬自己,她倒是觉得自己年纪还早着呢,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据说——
也不算是据说,即使是在学堂里,也有女孩子有意无意和她亲近,时不时说起家中有兄长如何如何之类的。
唉,这种事要是搁在现代,那是不折不扣的早恋苗子,要一早打压掐灭。
未嫁的姑娘是金,嫁了人立马变成得伺候公婆姑嫂叔伯的妇人,比铁块还不如,小冬才不想让自己一贬数级去给别人做牛做马。
嫁人真有那么好么?不嫁人又能怎么样?真是遇人不淑,她还不如在家赖一辈子呢。
五月十八,是圣慈太后五十寿辰。
小冬的寿礼是自己亲手绣的袍服一件,太后接了礼极是欢喜,就将身上那件金锦绣凤袍脱了将这件试穿上身,身边的人哪个不懂得凑趣?等太后一穿好,殿中人一起称赞:“好巧的手艺,再合身儿也没有了。”
那是,小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拿着圣慈太后身上现穿的衣裳比量尺寸,还有一帮女红高手保驾护航,再做得不合身那可以去找块豆腐以头撞之了。
采姑端了一盘点心:“太后和郡主垫几块儿吧,今天宴怕是要开得迟。”
小冬老实不客气捏了几块,采姑还贴心地给给她一个绸包,大小适中,可以笼在袖中,里头不用问肯定也装着糕饼点心,必要时可以拿出几块儿来充饥。
事实证明采姑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先是皇帝领皇子和宗室亲王郡王们向太后拜寿行礼,安王和赵吕也在这一批里头。接着皇后领嫔妃公主郡主命妇们又是一拨。然后是在京四品以上朝臣;还有内侍头领、大太监周合青领宫中各司局统领太监少监,接着女官头领带各宫掌事女官……女官的头领小冬认得,正是当年她第一回进宫时在凤仪宫见过的那位高女官。
小冬有些纳闷,这位高女官当初在凤仪宫行走听差,应该是圣德太后的心腹吧?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圣德太后倒了,她肯定也跟着失势才对,怎么现在还这样风光无限?
这会儿天气正热,人人都穿着几层厚的衣服,小冬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她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好在早上来的时候没让给她上粉,要不然这粉要是让汗冲出几道沟来,那哪还能看啊。
开宴果然晚了,小冬那个包里的糕饼已经吃了两块儿,还分了两块儿给赵芷。其他人没和她要,即使要……其实她也不敢随便给。
在宫里头,不是信任的人给的吃食,最好别接。同样,也不能轻易给旁人。
七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她们身边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们。
小冬朝她微微一笑。
七公主虽然五岁多了,不过却刚有桌子高,皮肤细白,大大的眼睛。
她的母亲是并不受宠的一位美人,据说常年多病,七公主看起来也有些瘦瘦的,她看着赵芷她们这一席上摆着葡萄,看样是想吃,却不敢说,手指头勾着袖口。
这是进贡的葡萄,每席上摆的都不多,小冬她们席上也只有一串,葡萄粒大,一串上十来颗,紫莹莹的,带着水珠,看着很馋人。
赵芷笑着说:“七妹妹,你想吃这个?”
其实她自己也很想吃,今年这葡萄她还没吃过呢。
可是看着七公主的样子,觉得这孩子挺……
赵芷有些犹豫,不过看看小冬,小冬也不是个馋嘴的人,应该不会不舍得一串葡萄的。
她把葡萄拿了给七公主。
七公主接了葡萄,她生得很瘦小,手指也细弱。小冬想了想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她那时候是多高?是什么样子?肯定不是七公主那样。她记得自己的手,胖胖软软的,赵吕最喜欢捏她的手,嗯,安王好象也喜欢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七公主拿了葡萄也没有吃,而且还待在她们身边不走。
小冬朝后看看,不知道她原来被安排坐在哪儿,应该是和六公主她们同席。
赵芷说:“天这么热别让她跑啦,在这儿坐会儿吧。”
皇帝皇后轮流为太后上酒,笙管声起,一片和乐安祥之声,舞伎们纱袖飞旋,象一片片轻盈的彩色的云雾。
第二章七公主
小冬又见着了秦女,她穿着一件大红纱衣,亭亭玉立站在莲花型的台子上。
她早已经是教坊歌伎中最拔尖的一个,今天唱的是欢快吉庆的曲子,秦女的歌喉清澈甜美,在闷热的大殿之中听起来,象是潺潺流淌的泉水一样。令人觉得暑热顿消。
说实在的小冬见过她好些次,可是没有一次能仔细看清她长什么样。
其实她的长相并不重要,她最美的地方是她的声音。
赵芷托着腮,听得一脸陶醉,一直到秦女献完唱退下去之后,她还是一脸神往。
“真好听。”
“嗯。”小冬一转头倒是吃了一惊,那串葡萄已经只剩下了梗子,上头的葡萄都已经吃光了。可是,葡萄皮和葡萄籽呢?桌上没有,地下也没有。
难道七公主没吐皮也没吐籽,一起都吃掉了?
这孩子总不会以前没吃过葡萄吧?
啊,不,等等。
小冬想起自己以前吃葡萄的待遇,都是由胡氏或者丫鬟洗净手剥了皮用银签掏了籽才给她吃的。是不是因为没人给七公主剥皮,所以这姑娘就连皮吃了?
也许是这样。
场上的歌舞一点儿也吸引不了她,七公主的注意力全在桌上果品菜肴上面。
不过她只看,自己并不动手。
小冬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孩子怕是饿坏了,但是平时肯定都是||乳|母宫人伺候着的饭来张口的,自己才不会动手去碰碗碟杯筷。
话说,七公主的母亲就算是身份不够或是病着不能来,她的||乳|母没有一起跟来吗?
小冬往后瞅,宫人倒是有不少侍立在侧的,女官也有,不过没看到有象七公主||乳|母的人。
不过小冬这么一张望。倒是有个别人过来了。
是采姑。
如今采姑是很有体面的,满后宫里头没有谁愿意得罪她。采姑人也大方宽厚,小冬这么张望,没望着别人,把她给望过来了。
“郡主,可是缺什么?还是想吃什么?”
六公主坐在那边席上,已经朝这儿看了。
小冬小声问:“七公主跑我们这里来了,她||乳|母不知去了哪儿,难道没跟着伺候么?”
采姑应一声:“我这就让人去传。”一边招手唤过一个看起来老成稳重的宫人来先服侍七公主。
赵芷小声跟小冬咬耳朵:“我说,你比她还小的时候都入学了,她这么大了还没人提上学的事儿?”
亲娘不受宠,好事儿全轮不上呗。
吃的扣点,穿的扣点,用的扣一点……一层层扣下来,只怕剩不下多少了。
不过小冬还是觉得七公主安静的过了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畏生,也不会这么半天既不动也不出声吧?
过了半晌,一个宫人从屏风后头绕了过来,先朝小冬和赵芷行礼,然后才说:“奴婢是采薇宫的宫女。”
七公主也看到了她,她小心翼翼拉着七公主走了。
赵芷一方面大方,一方面也小气。
“葡萄全让她吃了,还一句谢都没说。”
“她是小孩子嘛。”
赵芷看看前后,凑过来:“我听人说……”下半句话低得差点听不到:“七公主有点傻……”
小冬诧异:“什么人说的?”
“总有人偷偷的说啊。”
小冬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点傻。
赵芷的消息一向灵通,她家姐妹兄弟妯娌一大堆,大家天天闲着没事做能怎么办?肯定就是说闲话,家长里短是是非非的打发时辰。
这么一说小冬也觉得有点儿象,七公主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而且……
而且她的眼神,有点呆滞。
小孩子就算喜欢吃东西,看到华丽的歌舞,也会抬抬眼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七公主好象一直低着头的。
真是那样,现在还小,能混过去。将来她长大了怎么办哪?
“我去更衣,你去不去?”
“好,一块儿去。”
她们洗手的间隙赵芷小声说:“你看见五公主献的寿礼没有?”
小冬只远远看了一眼,好象是一樽玉雕观音像。
“我瞅空看了眼,乖乖,好精致的观音。是白玉的,可是在脸颊的手指处白里透出一股粉来。而且,那玉净瓶里插的柳枝,巧了,偏是绿莹莹的。”
“净瓶柳枝也是一整块里头的?”
“是啊。”
那可真难得。
赵芷撇撇嘴:“明贵妃真是大手面。”
小冬笑了:“这当然了,亲娘有好东西,不给自己闺女还给谁啊?”
赵芷有句话含在嘴里没说。
明贵妃长得又美又会做人,五公主也是美丽聪慧,可惜她就是没一个儿子。前年本来怀上了一个,可是莫名的又掉了,当时还牵连了十几个宫人内侍丢了性命。
殿里热,两人索性在芙蓉花后面的亭子上坐着歇息,正好吹来一阵凉风,赵芷伸了个懒腰:“殿里太闷啦,这么多人,穿着那么厚坐得直直的,好生受罪。”
小冬笑了:“可是有人想受这份儿罪还赶不上呢。”
“这倒是。”
身份不够的进不来。
“听说明贵妃给五公主准备那樽玉观音,花了这个数呢。”赵芷伸出五个指头比了比。
“你又听谁说的?”
“我二哥说的。听说明贵妃原先预备的好象是一个寿比南山的盆景儿,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又换成这个观音像的。这个还是临时预备的,从京城最大的那家四海聚宝买的。”
她听说的消息就是多。
小冬前一世家里人口也简单,这一世一样,一家就三口,实在体会不出家里有满院子的女人一起叽叽喳喳说闲话的场景……
嗯,有点羡慕。
家里有这么多的人……
小冬微微出神,赵芷忽然拉了她一把,小冬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她扯着一起蹲了下来。
“怎么了?”
赵芷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指指前方不远的地方。
小冬转头去看,可是她只看到有两个内侍将一个人迅速拖过了墙角,不知去了哪里。
宫里这种事不少,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其他人也都绝口不提,好象此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小冬忽然想起姚锦凤。
“大概是犯了错的宫人吧……”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两个人一起觉得,在外面待着着实不怎么妥当,还是回殿里去的好。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小冬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看到赵吕的笑脸:“你们两个不在殿里待着,跑这儿来捉迷藏啊?”
赵芷也拍拍胸口,吐了一大口气:“你想吓死人啊,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赵吕笑吟吟的赔罪:“都是我的不是。看你们出来这么久没回去,有点儿不放心。快进去吧,马上就是压轴好戏了。”
压轴好戏小冬倒没注意看,不过好吃的倒是上了一道,软软的一盏蒸酪,用冰镇过,上面隐隐有丝白气逸出,表面上撒着各式果干。小冬拿调羹舀了一下正想往嘴里送,衣襟下摆一紧。她转头去看,七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要送到嘴边的那匙酪。
这孩子从哪儿跑来的?
小冬犹豫了下,赵芷也已经看见了她。
“七公主?”
被她这一看着,小冬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吃自己的。
“跟着你的宫人呢?”
七公主摇摇头,意思大概是说她不知道,可眼睛直直看着小冬一眨都不眨。
第三章故人
小冬那一匙酪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七公主那眼睛里仿佛带着小勾子一般,直盯盯的看着。
赵芷在一边把自己那一盏朝这边推了推,又要把手里的银匙递给七公主:“嗯,这个凉,你尝一点儿吧。”
那孩子把那盏酪一笼,还是看着小冬。
难道她还想两盏都要?
小冬还没回过神来,七公主飞快地伸出手来把小冬那盏酪也往自己怀里一扒,抱着两盏酪转身儿就跑。
“哎?”赵芷和小冬面前空空。唔,小冬好些,她手里的银匙上还有刚才舀出来的一点酪。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小冬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手里的银匙朝赵芷晃晃:“你要不要?”
“要,干嘛不要,我还一口没吃呢。”赵芷一口吞下匙里的酪,气呼呼地说:“这孩子真是……”
小冬笑笑:“看歌舞吧。”
一场寿宴下来,身上的衣裳不知道让汗湿了几回,小冬爬上马车。顿时觉得全身都散了架,重重地往下一倒。
车帘一掀,赵吕也钻了进来。
“哥哥?”
小冬勉强挪了挪,让了个位置给赵吕。车子动了起来,小冬眯着眼,抽出帕子递给他:“擦一擦,看你这一脸的油和汗。”
赵吕接过去擦了一把,往车壁上一靠,“你和赵芷中午在亭子那里做什么呢?”
“本来是想乘会凉。”小冬想了想,把看到一个宫人被拖走的事说了:“虽然离得远,可我看着象是见过。”
“见过?”
“今天七公主跑到我们席上来,有个宫人将她带回去,没一会儿她又跑来了——我觉得好象那个宫人。”
赵吕沉默了一会儿,坐直了身说:“七公主很可怜……刚才出来时我听说,她母亲今天中午死了。”
小冬愣了,慢慢坐了起来。
“那,七公主怎么办呢?”
有亲娘的话,虽然亲娘总是病着,可她总是在的,怎么也能照看。
现在娘没了,那么小一个孩子……
赵吕有些后悔,不该和小冬说这个。他摸摸小冬的头,“应该会交给旁的妃嫔代为照顾吧。”
小冬靠在赵吕身上,闷闷的不作声。
头隐隐的疼起来。
可能是今天天气太热的缘故,歇一会儿就没事儿。
可惜她想错了,头越来越疼,昏昏沉沉的。赵吕轻声问:“妹妹困了吗?”
小冬含糊地唔了一声。
车到门前,赵吕扶着小冬下了车,让风一吹,小冬精神了一点儿,可是头却更疼了。
她隐约听到赵吕和她说话,好象还有别人的声音,可是眼睛睁不开,象抹了胶水一样又沉又黏。
小冬最后看到的是,有个人走到近前,和她说了句话。
“小冬。”
她想看清楚那人是谁,可是眼前突然一黑,整个身体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量。
赵吕只觉得手里一沉,胆险些没吓破。刚才只顾着扶小冬下车,却没注意到她脸色这样难看。
小冬想……也许她中暑了。
其实她还有点意识,进屋,躺到床上,有人替她换衣裳,擦身,给她喂水喂药。身边有人在走来走去,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还有人在说话……
只是她醒不过来。
她知道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但是,她总有一种在向下陷落的错觉,一直,一直朝下沉……身体软绵绵的瘫着。
“小冬?小冬……”
有人喊她,她听见了……可是她醒不过来。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刺刺的钻进鼻孔,小冬只觉得好象是一枚大头针在她脑门“卟”地戳了一下,鼻孔一瞬间酸痒刺痛得受不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泪如雨下。
然后她醒了。
赵吕忙凑过来:“妹妹觉得怎么样?”
小冬顾不上说话,急忙抽了他手上的帕子擦眼泪擤鼻涕,用完一块感觉还没擦干净,于是再拿一块。
很好,虽然一塌糊涂,可是感觉刚才堵着七窍的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散开了,整个人顿时轻松,感觉也在慢慢恢复。
床边还站着一个人,等小冬用完第二块帕子的时候顺手将帕子接了过去。
“呃……”
不是她的丫鬟。
她的丫鬟里可没有一个长得这么……嘿,魁梧。
是的,和赵吕一起在床前的竟然不是安王不是胡氏更不是她的丫鬟。
是个男子,身材高高的——小冬估计要按前世的标准算他肯定一米八往上。要按现在的标准算,那就是堂堂九尺男儿……
这人穿一件玄石色的翻领袍子,腰间还系着个绦毛边草袋。怎么看都象是东市的买卖人——
不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是谁啊?难道府里新请了这么粗豪一个郎中来看诊?
“小冬,”粗豪的郎中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这声音……这声音……小冬眼睛越睁越大——
“秦……秦烈?”
那人笑了:“你还认得?我还怕你认不出我来了!”
她,她可真不敢认啊。
秦烈他当年离开京城时……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他的相貌……在小冬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可是,绝对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你怎么来啦?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你……你长的可……够高的。”
简直让小冬怀疑他是不是天天吃酵母才能发成这样啊。
“你觉得怎么样?”
“啊,好多了。”小冬发现她的头也不怎么疼了,就是身上还没力气。
赵吕松了口气,对秦烈说:“你刚才用的那是什么药油?还真有效力。”
“我自己配的,”他伸过手来在小冬的手腕上搭了一下,过了片刻说:“没大碍了,多喝些水,早些歇息,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
小冬还没回过神儿来。
她不会是做梦吧?梦里面秦烈不但回来了,还长成了一个很高的高个子。虽然高,可是并不显得笨拙,当然更不单薄。他身上的袍子撑得鼓鼓满满的,整个人显得非常结实——
呃,而且秦烈手里,还拿着一块她刚才痛痛快快擤了一通鼻涕的手帕……那手帕是水红的,皱巴巴的褶成一团……
小冬觉得自己的脸好象又要烧起来了。
赵吕又嘱咐了小冬两句,和秦烈一起走了出去,小冬听见赵吕说:“……刚才在府门前遇见我也不敢认了,你可真是全变了样?我说,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啊!那块帕子竟然忘了要下来,也给他拿走了!
小冬砰的一声倒回床,拉起纱被蒙着头,恨不得嗷嗷两嗓子抒发心中郁闷。
这叫怎么回事儿啊?多难得的故人重逢,结果她给人家的见面礼就是一个大喷嚏外加一块擤涕的手帕么?
晚上她也没去外面吃饭——一来是她现在的确爬不起来,二来……她实在觉得难为情。吃过了饭,胡氏从外头进来,端着一个大盒子:“郡主,这是秦少爷带来的。”
小冬欠一欠身:“给我的?”
不知是怎么东西?
秦烈是有名的会玩儿,他在的时候,总是有新鲜玩意儿。比如那年冬天搞的一堆冰雪艺术品,可惜天气回暖时,都化掉了。
第四章礼物
掀开盒盖,一股凉气扑面而来,白雾氤氲,盒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色果子,小冬从来没见过。
她拿了一颗出来,左右看看。果子有一股蜜似的熟香,引人垂涎。
“这是什么?”
胡氏拿起一颗来看了看,又闻了闻香味儿,“可真好闻,从来没见过这种果子,八成是秦少爷从家乡带来的。”
小冬笑笑:“倒有点象菩提果。”
“说的是,不过菩提果个儿没这么大。”胡氏说:“秦少爷吩咐说这果子与刚才吃的解暑汤没什么妨碍,多吃点也无妨。”
小冬咬了一口,只觉得脆甘多汁,满口生香。
“好吃吗?”
“嗯,胡妈妈也尝尝。”
胡氏摇头说:“我才多喝了些汤,这个收起来慢慢吃。”
晚饭小冬没吃什么东西,难得这个果子她喜欢,胡氏一个也不舍得尝,一旁红芙说:“胡妈妈,这个怕是要放冰窖里头。”
小冬身边红绫和红英去年都已经出嫁,现在新上来的四个也依着原来的名字取,红芙算是四个人里最稳当的一个。
“这个果子是单送我一个人,还是父亲和哥哥那里都有?”
胡氏也不知道,红芙说:“这个容易,我让人去问一声。”
她唤了一个小丫鬟去打听,回来了说:“只有咱们这里有,世子那院的说没有这个,王爷还没回来。”
“那分三份,给父亲和哥哥各送一份。”
数一数,果子一共二十四枚。分三份儿倒是正好一份儿是八颗。
“郡主快躺下歇会儿吧,仔细又头晕。”
小冬是躺了下来,不过扯着胡氏的袖子不松手,“胡妈妈别走。”
“不走,”胡氏笑呵呵地拿着柄扇子坐在床边,一下一下替她扇凉:“今天是太后的千秋,礼数多人也多,快点儿睡吧。”
“嗯……”小冬眯着眼:“五公主送了一樽很名贵的玉观音……”
说实在的,小冬有点纳闷。
明贵妃是个很谨慎的人,行事低调,从来都不做打眼的事情。这次为什么会临时更换寿礼呢?
“还看见了秦女,她唱的太平长生调很好听,等过两天父亲得了闲,请她再来家里唱一回,听说她带出个师妹,也是一把好嗓子。”
胡氏应了句:“我也听说了,排行第四,人都称四姑娘的,据说不比秦女差。”
教坊这些人也都是吃青春饭的,七八岁入行,过了二十便开始走下坡路,中间真正风光的日子也就是那么三五年。年纪大了要么自赎出去,要么留在教坊中充作教习……
小冬有点睡意朦胧,听着外面赵吕问了句,“妹妹睡了吗?身上可好些了?”
小冬歪头朝外看,外间比里屋亮,隔着纱屏风,小冬看见赵吕穿着一身浅月白竹布袍子,后面跟着的应该是秦烈。
“我醒着呢,哥哥进来吧。”
胡氏把帐子勾起来,小冬看着身上的单衣也不乱,秦烈也不算外人,倒不用再另换衣裳。
“哥哥你们喝酒了?”
“久别重逢,高兴,就喝了一点儿。”
怪不得两个人一进来就是一股酒气。
小冬现在可以清醒的,仔细的打量秦烈了。
赵吕和他站在一起,越发显得玉树临风了——就是这树细了点儿矮了点儿。少年人血气旺,秦烈头发眉毛以前就长得黑而密,现在更是显得刚硬,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