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嫁时衣第4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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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还打过一套拳来着?”

    小冬只觉得好笑,那哪是打拳,只是做做操。隔了这么久了,倒亏他还记得。

    “嗯,人越大越懒了,懒得动弹。”

    “这可不成。”旁的事秦烈都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事儿他却不能放心:“等天气暖和了,栽教你一套拳,你练一练,对身子大有好处。平时能少生病不说,将来……生养孩子也有益。”

    小冬脸一热.呸了一声,头转到一边去。

    “这是正经事,你别忙害臊.真的。那拳法是我早年跟人学的,最舒络筋骨强身健体的。”秦烈挖空心思想词儿:“对,你们女人家不是总怕腰身变粗身形走样么?这个练了,保证你没那些烦恼。”

    “真的?”

    “当然真的。”秦烈寻思,这只要一扯到妆容体态,是个女人就得上勾。铺子里最赚钱的虽然不是女人用的那些,可是卖的最好的却是那些.可见女人们在这上头用了多少心思。”

    “那你不早告诉我?”

    得,这说得晚还落不是了。

    秦烈笑着说:“好好,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教你。”

    累得狠了,晚饭几个人倒都没吃几口,汤倒是喝了不少。小冬难得见赵吕一回,可是这回却是天天进宫去,回来之后人困马乏有如残兵败将,也没力气说话。赵吕瞅着小冬瘦丁丁的样子.原来脸上有些微微的婴儿肥,显得十分稚气,现在都不见了,看起来她清丽秀美,眉目依稀是赵吕记忆中已经病逝的姚王妃的模样。

    “哥哥,尝尝这个。”

    赵吕忙低下头,舀了一个丸子吃了:“想,挺香的,不过还不及妹妹做的好吃。”

    小冬笑了:“哥哥净会说好听的。就算是我做,这剁馅拌料烹煮的话儿里别人也替我干了一大半,哪有多大区别。”

    “有。”赵吕一本正经地说:“就算妹妹端杯白水来,那也比旁人倒的水甜。不信你问父亲。”

    安王十分捧场,点头说:“嗯,我也依稀觉得是这样。”

    秦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这一位岳父,一位大舅兄.偏心偏得简直无可救药了。

    不过他自己就好多了吗?好象前天还是大前天,他才夸过小冬泡的茶就是比别人泡的好喝来着——

    不过连着几天的丧乱疲惫,在家里说说笑话轻松一下也好。

    秦烈娶了小冬,也在宗亲之列随同举丧。这几日真是大开眼界,宗室里固然有安王赵吕这样出类拔萃的俊才,也有肥肿昏庸只知道酒色二字的纨绔。反正生下亲就有米粮爵位,旁人一辈子奋斗的东西他们生下来就有了,读书做什么?那是穷酸才读的。练武干什么?谁那么憨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吃苦头?大事自有旁人顶着,他们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成了。

    好在宗室律法也严峻,不然这些人吃喝玩乐之外,只怕还能干出无法无天的事来。

    秦烈跟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架不住别人瞅着他好奇。

    今天就有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错,你小子一准儿是烧了十八辈子高香,不知哪处祖坟上冒青烟,让你娶了安王爷的闺女,嘿嘿,娶了个好媳妇儿,这一辈子可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秦烈从小到大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压根儿也不同他计较。

    小冬是不是郡主,有什么重要?哪帕她只是路边的贫女,秦烈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至于祖坟一一他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爹没祖宗的。那些人行善也好作孽也好,和他也没关系。

    小冬挺想问问赵吕关于殷姑娘的事,只是实在没有力气。红笑这边替她梳着头,小冬的眼睛已经象抹了黏胶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秦烈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品咕哝了一声,立时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一个梦也没有,醒来时己经到了中午,小冬懒懒地翻了个身,刚想起来。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是胡氏和红笑。

    “要说这世上的事,还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有生有死的。”

    “听说是个快八斤重的大小胖小子?”

    “嗯,是啊……”

    小冬隔着帐子问了句:“什么小子。?”

    “郡主醒了?”

    帐子被撩了起来,红英说:“一平有人来报信儿,六公主生了。”

    “哎?”小冬意外之极:“什么时候生的?”

    “昨儿夜里。”红芙说:“挺顺当的、母子平失。”

    小冬有点回不神来。

    昨天六公主还挺着肚子一一虽然算日子是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

    真是眼睛一眨,一个变俩。小冬揉揉眼.又挠了下耳朵:“怎么就生了?胡妈妈,你看看是不是该送点儿什么?”

    “郡主您和六公主现在交情倒好,我已经让人备下两样礼物了,您看合适就打发人送去。”

    妙儿傻乎乎地问:“现在就送么?不等满月再送?”

    胡氏笑着说:“现在要送,洗三要送,满月也要送,以后还有周岁,生辰,冠礼,成亲,然后再生子……这林林总总的,郡主是小公子的姨妈,一样儿也不能少啊。”

    妙儿吐吐舌头:“真是的……这么算下来可要花费不少。”胡氏看看小冬,心想礼尚往来么,将来郡主有了孩子,六公主这些礼也是要送的,谁也没占了谁的便宜去。可是人情往来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这世上突然就多了一条小生命了?而且还是六公主和罗渭的孩子?

    小冬的感觉……想,十分奇妙。

    以前周围也有人生孩子,可是,感觉没有这么强烈。六公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冬差不多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一个新生命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到来,小心翼翼的呵驴,然后终于瓜熟蒂落。他会哭,会动,要吃,要哄,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生命就是这样轮回延续,生生不息的。

    “不过这孩子生的实在是不巧,正赶着……”胡氏说:“也没法儿热闹操办了。”

    可不是么,正在孝里头,这边他们敢操办,那边宗室里朝堂里就得有人出来找麻烦了。

    “平平安安就好,这时节也顾不上讲究。”小冬说。

    不过她想得出来,六公主一定觉得挺委屈的。她有多么重视这个孩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夫妻俩光名字就想了几个月,写满了好几页纸,这个好听,那个寓意好。屋子、||乳|娘、各式物件衣裳也都预备得满满当当的,真是万事俱备。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正赶在这个时候。

    连着这些天都十分压抑,忽然间有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也让人觉得身上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对了,上午姑爷开了一回库房,把两牧菩提果和几样药材取去了。”

    小冬怔了下:“知道是谁病了么?”

    “姑爷没有说。”

    应该是要紧的,亲近的人吧?要不然犯不着把菩提果都拿出去。今年菩提果比往年少,小冬这四枚里安王给了她两枚,圣慈太后给她两枚。小冬一直没取出来用,这两天本想拿出来,连安王,赵吕和他们两人,一人服一牧。现在秦烈一下子全拿了出去,想必是有人重病,而且是关系很亲近的人。

    会是谁呢?

    小冬的心一下子紧紧揪了起来。

    安王没事,赵吕也没有事,当然这药也不会是秦烈自己要吃的。

    小冬有些坐立不安,打发人去铺子里,回来说秦烈不在,有事出去了。但是铺子里人比府里的多知道一点:“姑爷是和沈家表少爷一起走的。”

    沈静?

    小冬的担心半点没少。

    难道沈芳或是沈蔷出了事?

    这些天小冬极忙,也没和她们见着面,并不了解情形。

    天色阴了下来,又飘起了雪。快到傍晚时天色已经一片昏黑,风越来越大,小冬等得耐心耗尽.秦烈终于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什么人病了?”

    秦烈脱了斗蓬,只说了句:“等下再说。”

    胡氏将丫鬟们都遣出去,自己最后一个在外面将门关上了。

    “沈静今天上午来找我,还去了崇华坊寻了冯元。”秦烈脸色不好看,揽着小冬坐下,低声说:“是五公主。

    她小产之后情形很不好,又不能请太医用宫里的药。”

    五公主小产?

    小冬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是谁的?肯定不是她丈夫的!

    第137章 探望

    孩子的父亲还能是谁呢?

    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小冬脸色变幻不定,怔怔坐在那儿半天没说话。

    “昨天……还见五公主来着,脸色死灰,看着就象是生了重病……”

    “别想那么多了,药也送过了,这消息咱们也不会朝外透露。其实这事儿你当不知道最好,以后见了他们,也不要提起来。”

    “我知道。”

    这又不是旁的事情。要是普通的生了病,那见了面若不问一声身子如何吃什么药,那就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了。可是这种男女阴私之事,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好,一旦揭破,以后如何见面?心中总存着芥蒂,说不定还会生出别的事来。

    孩子是沈静的?他们几时见的面,有了……这等事?

    小冬一向以为这两个人都太善于克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看来,特这个字简直象一种剧毒,中毒之后再想脱身那是干难万难。想用理智给情欲套上枷锁,那只会火上浇油。沈静怎么能这样胡闹?五公主怎么能这样轻率?

    这……小冬其想和他们说,冲动不是最可怕的,可冲动完了如何善后是个大问题啊。

    “五公主好象是自己弄了什么药想堕下胎儿,但是那药似乎走不大妥……所以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烧香祷告、盼她没有大碍了。”

    “他们,唉……”小冬一肚子的话化做一声叹息:“以后会怎么办?”

    秦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来,嘴里说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过了眼下这关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一旦被外人知道……”小冬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对!”

    一旦泄露只怕害的不是两个人的命。

    五公主是文君新寡,沈静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一一

    “那,你们今天这事儿,没旁人看见吧?”

    秦烈将那个盒子递给小冬:“你放心,他那边自有门路。我们这边,只有我和你知道,连王爷和世子都不知道。”

    “不一定。”小冬对能不能瞒过自家老爹一点儿信心都没。安王手眼通天,只怕京城里能瞒过他的事情不多,更何况这事儿一头在宫里.另一头还在王府里取了药,要说安王全不知情——只怕不太可能。她有些心不在焉打开邢盒子,里面是一只鸳鸯同心结,精巧非常。

    “给我的?”

    秦烈微笑着拿出来,替她系在腰间,退后一步看了看:“嗯,今天路过庙会瞧见这个,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你戴着一定很好看。”秦烈的目光温存,可是语气却有些感慨。

    是因为沈静和五公主的事情,也心生感触吧?

    小冬伸出手臂揽住秦烈的腰,头搁在他肩膀上,这么静静的靠着,半晌没说一句话。

    和旁人相比,他们是多么幸运和幸福。

    “对了六公主生了个儿子、你也听说了吧?”

    “嗯,已经听说了。”说起这个,秦烈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罗渭这下可得意了。他一门心思就盼儿子。只是不知道象谁?若是象他.那将来也是个愣头青。”

    这个么……小冬忍不住笑了。不管是象罗渭还是象六公主,那心思都不带弯弯绕的肯定是爆炭碑气。

    小冬去看六公主,她气色很好精神也好,小冬见她时她正喝汤,头上包着帕子,屋子里门窗都紧闭着,严严实实的.一进门就一股热气,扑到脸上来。

    “咦?你怎么现在才来。”六公主不客气地说:“也不早来瞧瞧你外甥,小心将来我不叫他喊你姨。”

    小冬笑着说:“不喊就不喊,我的见面礼可就省了。”

    孩子正睡得香,小冬听说过初生儿又红又皱象小老头,脏兮兮皱巴巴的,可是现在一见,却是一个非常白胖干净的孩子,头发乌黑浓密。

    小冬俯下身,凑得近了,可以感觉到他细而匀的呼吸,淡淡的气息喷到了她的鼻尖上。

    “这孩子真漂亮。”

    “那是,谁见了都夸。”六公主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儿子生得越好说明她功劳戴大嘛。

    小冬在一边坐下来“一听说你生了.我一下子都没省过神儿来,白天还没事儿.怎么说生就生了?”

    “接生的女人也说我这是很顺当的,头一胎有人要折腾两三天呢,我是从发动到生下来,统共才三个多时辰。”六公主拍了下小冬的手背:“我说你也赶紧的怀一个,要是个闺女,就给我做儿媳妇算了。”

    她一副“我给你了天大面子”的口气,小冬只觉得好笑:“你这才刚当了娘,就琢磨着想当婆婆了?”

    “可不是么。”六公主说:“其实小孩子长起来挺快的,一晃眼十来年就过去了。喂,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将来要是生闺女的话,就许给我儿子,我肯定不会当个恶婆婆为难她的。”

    真是的.都没影儿的事,说得这么郑重其事的。

    至于六公主会不会当恶婆婆——小冬可没多少信心。她虽然没什么坏心,可是这张嘴这个脾气也实在称不上多好。

    结果六公主话音一转:“再说了,你私房丰厚.你家那口子也是日进斗金,将来谁要娶了你闺女.那真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啊。”

    小冬目瞪口呆:“敢情你是为了贪图儿媳妇的嫁妆啊?”

    “噫,怎么能这样说呢?换个人试试,就算有百万贯嫁妆,我也未必看得入眼呢。”

    “看来这生女儿实在是宗赔本买卖啊……”小冬想一想,这时候也确实是这样。生个女儿,疼了十几年,养了十几年,末儿掏空家底儿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把她送出门,从此就是泼出去的水,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悲喜亲疏全由不得自己……

    “所以,还是生儿子好。”六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点怅然:“男子到哪儿都能站得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象女子.一辈子委委曲曲任人摆布。我可不想生个女儿将来到旁人家去做牛做马吃苦受罪,还是生儿子好,娶了媳妇回来伺候他。”

    小冬白她一眼:“你现在是吃苦受罪么?我也不觉得我的日子是做牛做马啊。”

    “生孩子还不叫吃苦啊?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疼过,疼得我恨不得拿刀杀人,头一个就先把罗渭砍成七八段。”六公主说:“咱们不管怎么说,是姓赵的女子。你家里头又有王爷和世子两尊大佛撑着,谁敢让你做牛做马啊?可那没娘家没嫁妆又没靠山的女人怎么办呢?还不是婆家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屋里静了一刻,还是六公主自己笑了:“看我,扯得老远。对了.我听说那谁病了?你知道了么?”

    虽然姐妹前不象以前似的那么剑拔弩张.可六公主还是不肯开口唤五公主一声姐姐,也不多提她的名字。

    小冬心里微微一紧,不知道六公主对这事儿知道多少。

    “你听谁说的?”

    “好几个人都说。说她病的不轻.邪寒侵体什么的。还有人说啊,”她压低声音:“是皇后死了也不愿意孤单上路,要带了五公主去作伴呢。”

    邪寒入体就邪寒入体吧,中邪这种说法也比真相强多了。“这可真是无稽之谈。”

    “对!”六公主点头:“要说皇后最想把谁带着一块儿上路,那也是她娘明贵妃,轮不着她。这些年她们两个人明里暗里较了多少劲

    小冬对早先的事并不了解,六公主也闲得无聊,正好和她说话解闷:“你某些年都不在,其实我年纪也不大,知道的不多。你还记得当年你家那个明夫人么?”

    小冬当然记得,不过那年景郡王政变的时候,明天人就在乱中失踪了。

    “据说当年明贵妃把这个妹妹弄到京城来,是为了姐妹双欢承幸邀宠的。

    据说事情都成了七八分了,结果皇后插了一手,那时候圣德太后说话算数嘛,就把她妹子塞进你们王府了。”

    小冬倒是头次听说这事,她只知道安王拜明夫人很是冷淡,而明夫人对安王十分敬畏。

    小冬觉得心里挺不舒服——这都听什么事儿啊。怎么安王总是在接收原来应该归皇帝所有的女人?她娘姚青媛 。。。。。嗯,算得上一个吧,想不到明夫人的来历也这么复杂。

    “恩,要不是明贵妃那么得宠,皇后估计也不令很抬举我娘。当时宫里头没几个人风头能盖过明贵妃的,我娘一开始只是宫女,后来一步步上去,也不容易。”六公主叹口气:“你瞧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老说这些事儿。”

    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奶娘和丫鬟们忙围了过来,换下了尿乖,||乳|娘给孩子喂奶。

    这孩子声音宏亮,哭得特别有劲儿,吃奶也很有劲儿,小冬觉得好象都听到了他吞咽||乳|汁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让人心里那么欢喜。

    “怪不得有句话叫使出吃奶的力气呢.这吃奶的力气是够大的。”六公主无限爱怜地说:“出了一脑门的汗。”

    “嗯,是啊。”

    一时间,小冬心里也萌出生强烈的渴望。

    她也想有个孩子。

    第138章 春意

    在六公主那儿坐了半晌回来,小冬换衣裳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了一股气味儿。那是带着股甜惺的奶香味儿。

    胡氏再给她端了汤药来的时候,小冬捧着碗就犹豫起来。虽然以前她一直觉得,不到二十岁生孩子实在是太早了点,可是现在竟然有点迫不及待起来。

    “郡主?”

    小冬把碗慢慢放下了:“妈妈……”

    胡氏想了想,在小冬身边坐下了:“六公主今天是不是劝您什么话了?”

    “嗯,也不算是劝。”小冬说:“她就是开玩笑来着,还说让我生个闺女和她做亲家。”

    “这事儿,得和姑父商量一下吧?”

    那是当然要商量的。

    胡氏没勉强她喝,将药端走了。

    过了午天下起雪。起先只是细细碎碎如撒盐一样,渐渐的盐粒就变成了雪片,纷纷扬扬,铺天砸地。天色昏暗,刚过申时没一会儿,屋里已经点上了灯。

    泰烈从前院过来,瞅着小冬坐在窗边发呆,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气闷?”

    小冬点了点头:“这窗纸糊得厚厚的,一丝风都不透,什么也盾不见。对了,你和父亲说什么了?哥哥回来了吗?”

    “我没遇着王爷,”泰烈坐了下来:“怎么今天没有喝药?”

    小冬头一扭,什么也没说。

    “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当我不眼热人家有儿子啊。”泰烈笑着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小声说:“我打小就羡慕旁人,有爹有娘,有奶奶爷爷兄弟姊妹一大家子人,平时打打骂骂哭哭闹闹的,可是一天两顿饭的时候,坐满了一张桌子,亲亲热热的吃饭。我成年累月的都是一个人,娘也总不在。”小冬侧过来脸。

    泰烈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后来……姚家姨娘找了我娘,将我和锦凤一起送到京城来。在王府那些日子,是我过的最快活安稳的日子。王爷,世子,还有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家。我当时就想,要是我能一辈子留在这儿就好了。”

    小冬心里有些发酸,还是对他微笑:“瞧瞧,原来你早就打这个主意了。唔,现在终于叫你如愿以偿了。”

    “是啊。”泰烈翻个身,枕在小冬腿上:“以前读的书里有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总得让他先吃够各种苦头。我前面那些年把苦头都吃了,换来后面这些年的如愿快活,老天也对我不薄啊。”

    小冬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瞧瞧你,扯这么老元。”

    “好,不扯了。”泰烈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我是没有奶奶爷爷舅舅姑姑这些亲人的,可是咱们可以自己当一把奶奶爷爷,子再生孙,孙再生子,将来必定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到时候啊,一堆孩子抱着你的腿喊奶奶……”

    小冬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呸,什么奶奶。”

    “嗯。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一心想着。不过这事儿咱们说了都不算,还是要请太医再看过才成。你身子单薄,多调养些时日更稳妥。”

    小冬低下头,虽然心里知道泰烈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泰烈说了好几段趣事逗她开心,其中有一段就说:“有胡商贩了许多布来京城,结果卖不出去,眼看血本无归,后来托人到我这里说,我就把那些货吃下来了。”

    “嗯?那你卖得出去?”

    泰烈摇头说:“那些布样子全不招京城人的喜欢,要能卖就早卖出去了。”

    小冬虽然知道泰烈一般是做不了蚀本买卖,可是难道他就有办法把卖不出去的布给卖掉?

    “嗯,那布我去西边的时候见过一回,虽然样子不好看,可是结实啊。我跟你说,那布做船帆船篷,包货,扎东西都再好不过了。今天量算过,我觉得不够用呢。平时想买这么结实的布还没处买去。”

    “咦?真这么好?”

    “嗯,还能做鞋做靴子。明天我拿两匹回来给你看看。”

    京城的人喜欢花哨的东西,越精致繁复越好。这布要是走的实用路线,也怪不得难销,倒让泰烈识货,捡了个便宜。

    因为雪大,他们也没到前头去用饭,端到了屋里来,就着热汤,小冬吃了半碗饭和好几块菜心卷儿。两人早早躺下也睡不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什么一下雪肯定碳和菜一起涨价,而且不便出行,肯定耽误事情。

    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大,有一回雪积了尺许深,桃花也比往年开得晚。

    五公主一直在养病,清明时才露了一面。姐妹俩坐得近,五公主的脸庞看起来枯瘦苍老,与四公主、六公主的珠圆玉润成了鲜明的对照。

    不过好在性命无碍,那件事情也没有旁人知道,小冬总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哎,下个月咱们一块儿去康泉吧?”六公主喝了几杯酒,脸庞眼圈儿都染上了几分春色:“在那边儿多住个几天再回来。”

    四公主瞥她一眼:“你们俩又偷说什么呢?”

    “四姐姐要不要一块儿?咱们去温泉好生玩两天。”

    四公主也有些心动,不过还是犹豫不定:“家里事多,哪能多待啊。”

    “一年到头的忙活,都是为谁忙活啊。”六公主说:“你要累病了谁心疼?要是身子垮了,别的再好那也是白搭。”

    “那你还带你家琮儿去?”

    “不带他了,这孩子黏我黏得紧,我也得好生歇歇。”

    四公主笑话她:“你还没试过,我可是知道这个味儿的。生过老三的时候我病了一场,我婆婆把孩子揽过去照看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的心里啊,没着没落的,在床上一刻也躺不住,真是坐困愁城,白天想、晚上念,象有爪子在心里刨。我看你别说一个月了,分开一天你就受不了……”

    四公主和六公主隔着五公主就说了起来,孩子长孩子短的。小冬心里却想着泰烈前不久跟她说的话。

    “五公主性命无碍……不过以后……只怕也不能再有孩子了。”

    小冬时时注意,五公主神情淡漠,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关心的样子。四公主和六公主说的什么,好像和她也没有关系。

    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和表面上一样平静?明明心里头知道,可是却得端着明白装糊涂,连一声安慰的话也没法儿说。

    沈静来过王府两次,小冬都没和他说什么话。从内心里头,小冬觉得这件事情沈静的责任更大。虽然男女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是……最终吃亏受罪的还是女人。

    这件事几乎要了五公主的命,小冬每当一想起五公主那时候的脸色,就觉得心里揪得难受。她寡居而有孕,这传出去真是天大的丑闻。

    她该是如何惶恐不安。她偷偷服下那虎狼之药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明明命悬一线了,还强撑着身份要在人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这些事,他们事前就没想过吗?沈静他又不是个蠢人,他这样聪明,难道不知道一时冲动可能酿成的后果?

    在小冬的记忆中,那个曾经躲在假山石洞里看侠义小说的温润少年……已经变了,不复存在了。也许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一成不变。每个值得承改变着,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她自己,她身边的亲人,爱人……

    “想什么呢?喊你几声也不理。”

    小冬被六公主拍得一震,回过神来:“没事,我在想温泉的事……”

    四公主温声和气地问五公主:“五妹妹也一块儿去吧?温泉那边气候好,泉水也好,适宜休养。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正该出去好好调养一翻,也散散心。”

    五公主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很细:“嗯,到时候再说吧。”

    六公主看她一眼,闷头吃了好几口菜,还是忍不住,把筷子一搁:“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一个人就一个人,你还是公主呢,日子怎么过不得?非把自己折腾的病怏怏的半死不活,才算对得起驸马啦?”

    “六妹妹,”四公主忙拦住她的话:“你看看你,喝了几杯酒,又犯老毛病。”

    小冬倒是知道,六公主这话是出于好意——嗯,算得上忠言逆耳了吧。可是五公主这病……内情太复杂了,哪是她所说的那样呢。

    五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没事,六妹妹也是为我好,我心里明白。不过这想归想,身子就是不争气,也没有办法。”

    六公主直喇喇地说:“你整天闷屋子里,好好的人也闷坏了。下月咱们一块儿去,康泉后头山上果树还多,熟得又早,桃子、樱桃、桑椹,还有小香梨……”六公主都快吞口中小学了。四公主笑话她:“你是想去洗温泉哪,还是惦记着后山的果树想着吃哪?”

    六公主说:“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四公主一笑:“原来一举两得这么个意思?嗯,我可明白了……”

    小冬也跟着笑笑,五公主脸转向一旁,看着窗外。

    窗外烟柳成行,一片绿蒙蒙的春意。

    第139章 温泉

    康泉后山的果子的确成熟比别处早,水蜜桃鲜灵灵的,个儿也大,一盘里只装得下三四只。闻闻一股甜香,揭破一点口子,汁水就急急地朝外溢。小冬顶喜欢吃这个,自己一边揭皮,吸了汁水再吃桃。

    六公主从池子里上来,懒洋洋地往榻上一伏:“你到底吃了几个了。”她伸出指头数数盘子里的核:“一、二、三……八个,喂,你不能再吃了,小心把肚子胀破了。”

    小冬吮了吮手指,点头说:“好吧,不吃了。”

    六公主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冬的腰,小冬怕痒,笑着一缩:“干什么?你要吃那边还多得是。”

    “唉,我的腰可是回不去了。”她感慨地说,在自己肚腹上摸摸拍拍:“前几天收拾行李准备出来,才发现以前的衣裳差不多都穿不上了。”

    “能变回去的,只是不要总待在屋里,要多动动。”小冬说:

    “淑妃娘娘没教教你?你瞧她现在,还是纤腰一束嘛。”

    淑妃那可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段儿依旧窈窕,远看近者,都看不出她能有六公主这么大的女儿,脸上找不出半丝纹路来,皮肤仍旧细嫩光滑。

    “那可不一样。”六公主白了她一眼:“宫里头和外面能一样么?”

    是的,那不一样。

    “唉,为了综儿那小子,我吃了多少苦啊。”六公主翻过身来躺着。

    “他将来必会孝顺父母的,这苦吃的值呀。”

    六公主嗤地笑了一声:“快别做美梦了,我可没指望过那个。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没几个。郡说父母前辈子是欠债的,孩子是债主,这辈子尽己所能的还给他。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就知道了。看着综儿的时候,我就想把我有的,把这世上有的都拿了给他,只要他高兴就成。”

    四公主也上来了,接着话茬说:“谁说不是呢,就是都世欠下的。”

    小冬拿了一本书r边,四公主喝了两口茶:“对了,最近来康泉休养的人不少。趁着咱们都有空,要不再……”

    “快打住吧。”六公主说:“你还想在这儿也办场诗会啊?大家一起光溜溜的泡水里头吟诗?”

    四公主也忍不住笑了:“你呀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刁。”

    “好容易出来了,就老实的清静些天吧,还要和那些人说话应酬,你不累么?”

    四公主朝外看看:“怎么,五妹没来?”

    “哩,刚才还让人去请她,她说不来。”六公主嘟囔了一句:

    “我们是愁身上肉太多,她怕是为肉太少犯愁吧?衣裳一脱,肯定是根瘦竹竿子。”

    “五妹她也不容易,你就别总刺儿她了。”

    六公主翻翻白眼:“听她一起出来,结果她天天关在屋里。我就是想刺儿她,也得能见着她啊。”

    人们对于不幸的,不如自己的人,总是令宽容一些的。五公主以前是六公主的假想敌,可是现在六公主己经不把她当作对手了。

    “对了,我打听着一个消息,也不知确实不确实。”六公主拍拍小冬:“那个……上次你见的那个姑娘姓什么来着?”

    四公主前上:“姓殷。”

    “对,这姓儿也不好听。”六公主说:“我听人说,她好象定过亲的。”

    “什么?”小冬一下子坐直了身。

    “哎,你别一惊一乍的。综儿满月的时候.我恍惚听见人说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定了亲,还是曾经定过亲?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可是两者区别很大的。若是己经定了亲,那赵吕的心思……还有小冬之前的想法,可就都算是一场空。曾经定过亲的话,那要看同什么人定过,又为什么没能成事。

    可上次见面之后,小冬原以为她迟迟未嫁,是因为她上面还有位堂姐未嫁.所以她被耽误了。

    怎么会……是定了呢?

    “这些事我也不知根底,你耗四姐姐帮你问问啊,她认识的人多,消息最灵通。”

    小冬把目光转向四公主。

    四公主微一沉吟,轻声说:“其实……我也听说过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

    四公主知道小冬与赵吕不象旁人家的兄妹那样关系淡漠疏远,所以她格外关切。

    “是柳夫人提起过。她说般姑娘父亲在世的时候,是曾经为她定过亲的。但是后来她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她和她母亲依附伯父一家生活。那家就找了由子把亲事退了。”

    六公主眨眨眼:“已经退过了?那这么说,也不是她的错呀,明明是那一家嫌贫爱富。”

    四公主摇摇头:“话不是这样说。女子在这世上大不易。虽然幼年失怙是她的不幸,可也是她的缺陷。现在有讲究的,是不会选那失怙失恃的姑娘的。就是撇开嫁妆,家世不说,还有教养,还怕是什么恶疾,将来再延给孩子……”顿了一下,她又说:

    “再说,定过来又被退了亲,对名声,对品行,总是……被退过来的女子即使后来嫁出去,也都只能是次一等的人家了一一她又没有什么嫁妆.这就更是……”

    小冬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四事,怔了一会儿.问:“四姐姐怎么早不和我说?”

    “柳夫人也是那次花会后和我说起这事儿的。她这人口风素来严紧,要不是我们关系要好,她也不会说出来。我原是想和你说的,可是后来一一母后生病,又……就把这事儿,我就给忘了。”

    小冬理解。

    皇后重病,四公主在病塌前服侍。后来皇后去世……这件事对自己和哥哥来说十分重要,可是对四公主来说,又不与她切身解关,她给搁置一旁后来就遗忘了,也许不奇怪。

    六公主想了想:“恩,虽然有点气人,不过四姐姐说的有道理。虽然不是她的错,可是她要真成了世子妃,这事儿又被人翻出来.说她曾经许过人,又被退了亲,实在不成体统。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你也别费神琢磨了。”

    小冬没出声。

    四公主也说:“京城里好姑娘多得是,不独她一个。她那品行样貌,我看着也挺喜欢的。可谁让这倒霉的事情都被她赶上了呢?”

    是的,这不是她的错。

    事实上,小冬现在想起她来,心里觉得很同情怜惜。

    幼年失怙,寄人篱下,日子一定十分难捱。她那样聪慧,温柔,待人和气一一只怕都是长久的生活将她变成了这样,没有父亲,没有自己的家,也就没有任性撒娇的权利。没人会宠着她让着她。

    而且,还曾经被退亲。

    这时代对女子多么苛刻。

    不,就篡是小冬前世的那今时代,对女子也一样苛刺的。

    被强犦的女性报了警捉住了歹徒,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恶梦的结束,而是另一个恶梦的开始。旁人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异样,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甚至有不少人会说,那满街这么多人,怎么不找上别人偏找上她呢?是不是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所以许多女性选择了沉默,面对那些侵害忍气吞声。

    六公主好奇地问:“四姐姐,你知道退亲的那家是什么人么?”

    “柳夫人提了一句,我记的不清楚。嗯,是姓什么来着?姓崔?不,不是。嗯,姓吴吧?对,我记得她说是姓吴,也是官宦人家。”

    “是京里的?”

    “肯定是,不然柳夫人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四公主安慰小冬:“反正现在这事儿也没人提起,想象大家也都忘了。赵吕这些日子回过京没有?他提过这事儿吗?”

    小冬摇了摇头:“没提过。母哥挺忙的,我也一直没和他说。”

    “那正好。你也别再提了,把这事儿忘了吧。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忘?

    小冬手里那个桃子让她捏破了,汁水淌了一手.黏糊糊的很难受。她洗了手回来,仔细琢磨这件事。

    人活在这个世上,其实是恬在旁人的眼光中的。从孩子时的天真,任性,懵懂,经历挫折,明白世情,渐渐变得成熟,变得谦虚,忍耐和圆滑。

    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事儿,赵吕知道吗?

    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他会在乎吗?

    小冬对赵吕了解甚深。

    不,哥哥不会在乎的,旁人怎么想,怎么看,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赵吕放在心上的人,他会全心全意的付出.努力让对方快乐。安王在乎吗?

    小冬摇头。

    老爹才不在乎。他其实是个最离经叛道的人,非常非常的表里不一。

    只要赵吕喜欢,安王肯定不会反对。

    自己呢?自己的意见对赵吕的婚事也一定至关重要。

    自己在意吗?

    不.小冬也不在意。

    只要他能过得好,只要赵吕快乐,他想娶谁小冬都不在乎。一想通了这点,小冬也就不再郁闷了。

    这件事情里,最重要的是赵吕的意愿。

    或许是京城让人太压抑,小冬她们才来了不到两天,皇帝的舆也到了康泉。

    第140章 习惯

    这一下她们就自在不起来了,皇帝一来,康泉顿时戒备森严,不得随?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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