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色,无男不欢第8部分阅读
将军好色,无男不欢 作者:肉书屋
觉中,福公公就宣布退朝了。
华南屏垂眉看着手里一本奏折,突然道:“慢,赵小将军,你留下。”
我身子抖了抖,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后,我竟然生出写恐惧,茫然后退一步,踩到了站在我后边胡默的脚,他好奇问我,“你怕个毛,陛下又吃不了你。”
我摇头。
胡默拍拍我肩膀,跟随大臣们退了下去,江行知遥遥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他在外边等我,我安心几分。
大殿官员走尽,显出些空旷的味道,我单独跪在地上,听到一阵衣服的窸窣声,抬眼看到他走到我面前,我身子居然抗拒得不由自主地发抖。
“孤放你走。”华南屏说道。
我叩首谢恩。
他停在我面前,我能看清他下摆绣着的银色飞线绣着的火龙纹饰,我突然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但是孤是有条件的。”
我稳下颤抖的声音,道:“我会说服我爹卸掉职务交上兵权的。”
“孤毋需这个。”他叹息一声,将我从地上扶起来,道,“今年上元夜的灯会,孤想去,你陪孤一道。”
华南屏握着我的手臂,似乎感觉到我的抗拒,一向耀眼得夺目的一张脸上神色黯淡了几分,他轻轻说道:“只这一个要求,答应了,孤就放你走。”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最后想想还是应了下来,能离开长安是我此刻最大的诱惑。
“不可告诉江行知。”他浅淡地琥珀色眸子盯着我,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否则,别说长安,你今生今世别想踏出宫门一步。”
我真的被吓到了。
华南屏面无表情的盯着我,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到脖子上,眼睛像一条蛇一样滑过我身上,我冷汗外冒,他隐约苦笑了下,道:“当年事你当真永远了想不起来了么。”
我又后退几步,终于能冷静地看着他和他对话,我道,“倘若我说我想起来了,您相信么?”
华南屏只平静地摇头,“你倘若想起往事,不会这么对孤的。”
我讽刺地说道:“陛下您真自信。”
“孤的阿玉,孤自然最了解。”
我听了只摇头。
华南屏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出去,然后回头静静看着我,琥珀色眸子里遮挡的浅雾似乎散去了几分,他放柔了声音,安抚般说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算报应,我会等你,等到有朝一日你想起我,原谅我,肯回到我身边,我相信我的阿玉不会抛弃我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我听到我的口气近乎残忍。
他怔了怔,道,“不知道,倘若不原谅,我就一直等下去罢,你要和他走,那你就走,走之前再陪我一次,我想念长安上元夜的灯会。”
“只要你肯放我走。”我垂着眼睛,不想看他。
他听到我答应,口气轻快了一些,“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陛下请讲。”
他垂在身侧白皙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头又伸开,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艰难地对我说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要打掉他,好么?”
我心猛得一跳,抬眼瞪他,“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去是留,与您何干?”
华南屏似乎料到我是这副反应,勉强勾勾嘴角,道:“我说过,你瞒不了我,你肚子里的孩子——那是我的骨肉。”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一章大花瓶的番外~
35、【番外】
我当年尚且年幼,那天刚从太学回宫,父皇说要我和他一道去接一个人。
我看见了父皇眼中竭力压抑下的欣喜,父皇说:“一去十二载,他总算是回来了。”幽云十六州那场战争打了十二年,父皇要接的,应该就是赵明德赵将军。
那年初春,天气还很冷,长安城路边的柳树抽了葱黄的嫩芽,我和父皇站在城楼上往下望去,街道两边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凯旋,这两个字有着莫大的魔力,让人禁不住欣喜若狂。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她叫赵如玉,是我的噩梦,却也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将近黄昏时分,青石尽头路上才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铠甲碰撞的声音,渐渐有百姓欣喜的惊叫声划破宁静,父皇拉着我上前走了两步,他竭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急切和激动却依旧溢于言表。
赵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神采,十二年的近乎不停的大小战争,将这个曾经青涩的赵小将军磨砺得沧桑,但是却让他眼睛越发明亮。
父皇曾经跟我说,赵家一族都是军痴,只喜欢带兵打仗,倘若要他们安稳些日子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似地。
我当时记在心里,又心血来潮打趣父皇:“倘若他们生了个女儿呢?难不成也要在嫁给军队嫁给战争?”
父皇慈祥的表情僵硬了很多,他对我说:“你不懂。”然后就将就提前结束了每天对我的教导,让我退下。
父皇此刻低声给你解释赵将军的生平,他示意我看赵将军怀里像一团破布一样的东西,道,“那是明德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懂的排兵布阵,军事指挥方面的见解让人叹为观止,简直是天才一样的孩子。”父皇鲜少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赵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问父皇。女将就算再怎么有天赋,终究还是有没有男将方便,赵家军的继承权倘若落在女人手里,只怕她嫁人之后后患无穷。
但是父皇看着那个破布团子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团一直缩在赵将军怀抱里的团子动了动,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和睡眼惺忪的眼睛,那团子开始好奇地张望四周的景色,看到漂亮的姑娘就露出明显的失神模样,隔着不远一段青石街道,她看到了我。
她眼中的神色我并不陌生,我模样更随母后,母后嫁人之前是在长安是出了名的美人,父皇也有着能让未出阁姑娘通红了脸颊的丰神俊朗的外表,所以,我容貌……不丑。
我看到她揪揪她父亲的胡子,小声说着什么,然后示意他父亲看我。
赵将军露出明显难为的神色。
灰团子很不满地自己跳下了马,姿势流畅潇洒地让人惊艳。
她那时候一身少年人打扮,腰间挂着一把对她来说有些大的佩剑,长发束在头顶,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生机勃勃的脸颊。
楼阁上偷看的姑娘们的手帕打着旋飘到了她的头顶。
她伸手接过,扬眉一笑。
倘若不是父皇提前告诉我她是赵将军的女儿,我绝对会认为那是个好美色的半大小子。
我听到父皇低声呻吟了下:“果然和她姑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迎接赵将军凯旋的庆功宴上,我第二次看见她。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襦裙,别扭得拉着裙摆,额头一块青紫痕迹,不知道是被赵将军揍得还是自己摔得。
那时候父皇还没来,底下大臣们三两结群的一起去恭喜赵将军,赵将军那好不容得了个空子,揪住她的耳朵啪啪打了她两下屁股,我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赵将军如此气愤。平常闺阁女子只跟参加宫宴莫不是规规矩矩的,就是调皮如我妹妹,也不敢再这种地方惹事。
她无聊环视一周,赵将军勒令她安稳做好,偏生她像坐在磨盘上一样,她抬眼看到我,竟然提着裙角颠颠朝我跑来,赵将军和大臣寒暄一时没逮住她,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咬牙跺脚。
我那时候并没有走进宫宴的大殿里,只站在门口静静看着里边动静,身后跟着两三个侍卫宫女。
她兴冲冲跑到我跟前,仰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宫女要喝止她的无礼行为,被我抬手拦下。
“华屏。”我报上了个半真半假的名字。
刚入长安的她果不其然相信了,低头咀嚼两句,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一边按照父皇吩咐继续观察参加宫宴的各色大臣的表现,一边心不在焉问她在笑什么。
她道:“没什么,只感觉这个名字和你的模样,挺相配的。”
我脸色顿时有些黑,微弯腰紧紧盯着她,永寿宫门口载着的木兰落下紫色的大片浓烈的花瓣,落在我肩膀上,顺着我弯腰的动作又重新飘落风中。“小姐是在说我徒有其表?”
她伸手接过从我肩膀滑落的花瓣,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享受般抬头回答我,“不是,我是夸你貌美如花!”
她登徒子行径的动作做得熟悉又流畅,偏偏还教训不得,生气了衬得我小气,不生气却又着实咽不下被调戏的恶气,我干脆对她置之不理,继续去看父皇给我布置的作业,这时候里边赵将军一边和大臣们寒暄,一边焦急地看着这个方向。
怪不得赵将军如此担心,此女着实不让人省心。
想好了该怎么回答父皇,我转身欲走,哪里料到她迈着小短腿跟在我身后,“美人莫走啊,如玉唐突美人了,要打要骂随你诶,别走呀。”
我撇头看到里边看到女儿行径的赵将军脸色顿时漆黑如墨。
我停□来,尽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跟着我做甚?”
她挠头笑:“我见你第一面就想把你讨回家做媳妇儿,可是我爹不让,所以我就想着自己把你追回家。”
我听到跟在我身后的宫女们竭力压抑着的笑声。
无奈看着她,我道,“胡闹。”说罢继续往前走去。
她亦跟在我身后,突然听到啪地一声,身后跟随我的脚步也消失,我斜过身子朝后一看,她正跪坐在地上揉着脑袋,在一开始那青紫色痕迹上又加了一块,她看我一眼,小声嘟囔,“这长安城就是麻烦,连衣服都欺负人。”
我示意身后宫女将她扶起来,道:“你身上着襦裙是最简单的衣着了,倘若再简单些,那就不是女装了。”
她拒绝了宫女的搀扶,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对我道,“我跟随爹爹在幽云打外夷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和讲究,衣服怎么舒服怎么穿,如此累赘倘若上了战场不是送命么。”
我听她这话,心中升起一丝好奇,问道:“赵将军让你随军出征?”
她似乎觉得我侮辱了她,道:“赵家的儿女,血管里流淌的就是战争的血液,倘若不在疆场马背上,岂能安眠?!”
我重新打量她,才觉得这个小女孩跟我平常认识的闺阁少女不同,跟我淘气又二呆的妹妹也不同。
她脊背挺直,严肃起来一派肃穆,步履稳重大气,不是一般贵女弱柳扶风的小碎步,有种不一样的让人好奇并且想深入了解的气质。
赵家的军人。
父皇说赵明德的女儿刚出生不到一岁就随父去了幽云,十二年来从未踏入长安一步,马背上长大,见到的除了士兵就是死尸。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严肃地看着我,稍后摇头道,“也罢,不同你讲这些了,我要回去参加宫宴了,爹爹倘若看到我长时间不回去,又该生气了。我改日再看望你,可好?”
我垂眉回答:“小姐随意。”
我不觉得她这句话能实现,单独凭华屏这个假名,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大的宫廷里找到我。
???
果真自从那次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她,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父皇拿了些奏折让我练习如何批阅,我看到了她在南诏的消息。
我看着那奏折有些回不过神来,父皇问我怎么了,我问:“您将赵将军的女儿派去平息南诏叛乱?”
父皇奇怪地看我一眼。
我想起记忆里那个脊背笔直的身影,虽然年龄尚小,但嬉皮笑脸的时候一副不正经的如同登徒子,严肃起来那份轻浮全无,一派军人干脆流畅的作风。
“她才十四五岁!”我惊讶极了。
父皇轻描淡写道:“赵家无论儿子还是女儿,一向如此,你不必如此诧异。”
那年秋天,她凯旋,我在宫里听说了她的消息,无非也只是感慨一句,将门赵家,名不虚传。
她的庆功宴是在笛落楼的画舫举行的,恰逢那时候和我一道长大的舅舅的小儿子,我的表弟苏熙也同她一道归来,舅舅当年跟苏熙闹翻了,但是苏熙鲜少回来一次,舅母要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应了下来。
我带着两个侍卫,走进画舫的时候,周围有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彼时她已然醉眼熏熏,看到我来,眯着眼睛认了许久方才认出我来。
她一身干脆利索的男装,头发用木簪束起,脸颊干净,看我进来,她摔了手里的酒碗,指着我道:“这姑娘是我的,哪个都不许跟我抢。”
我脸色顿时黑了。
苏熙认出我来,拉着我把我揪到画舫船沿上,行了礼,问道:“七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我垂眉平静交代了舅母的话,然后拍肩示意他找个机会回去看望一下舅母,就打算离开,苏熙捧了个酒壶蹲在船角自怨自艾,这时候她摇摇晃晃冲我走来。
那是她第一次冲我撒酒疯。
我记住了那次,所以自从我爱上她之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她灌酒。
我冲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她却拦住我,在我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右手抬起勾住我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上我的唇。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船角蹲着的苏熙惊异的瞪大眼睛,差点栽进了湖里。
他小声哀嚎一声:“小姐,你……你亲那个不是这里的姑娘。”
她不会亲吻,只摩擦了两下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的嘴唇很软,我能嗅到她身上的酒香和清新的阳光气息。很纯净的气息,我不想抗拒。
于是,我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
她却像受了惊的狸猫,猛然松开了我,后退两步靠在船栏上。
明月映入江心,如同碎片般的白玉琉璃,我静静看着她的反应,她一挺胸脯,对我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明儿让我爹提亲娶你去,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熙抱着脑袋继续哀嚎。
我垂眉笑了,我知道怎么利用好这一张脸,知道哪个表情最有威慑力,哪个表情最能安抚人,哪个表情……最能诱惑人。“你想不起我了么?”
她呆滞了会儿,愧疚地揉揉鼻子,“你骗我你叫花瓶,肯定不是你的真名,你真名叫什么?”
我捋平袖角褶皱,回忆起刚刚唇上温暖的味道,心头有一丝奇异的情绪在慢慢发芽,我道:“南屏,我叫华南屏。”
“我记住了,”她点头,然后认真冲我道,“我叫赵如玉。”
当初的感情就如同一颗还未萌芽的种子,酥麻地种在了心上,我只觉得好奇,并不把这当回事,等到这种子长成了苍天大树,茁壮到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才知道所谓情爱究竟是怎样痛苦的体验。
赵将军不喜看到女儿闲着,她闲来无事第三次到我府上送我一盆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兰花,告诉我她得去赵家军二军历练,我知道这是赵家的规矩,于是点头,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继续看书。
她自从那一走,就鲜少再来了,我有些想念她。
赵如玉不是个聒噪的人,但是她走过的地方很多,在和她的侃侃而谈中我仿佛能看到幽云的芳草肥美,南诏的落英缤纷,还是边疆各族的奇怪风俗习性。
我开始坐立不安,我很想念她,突然觉得,即使她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是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让我看看她,我也可以心生满足的。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再相见的时候是在我偶尔巡街时候,父皇给我留下一个难题,我头疼不已,只能亲身亲历上街去询问民生疾苦,她一身男装,斜靠着墙壁,冲我吹了个口哨。
我身后的小太监捋袖子要去揍她。
按捺下心里奇怪的悸动后,看到她那副轻浮的登徒子模样,其实,我也想揍她。
我朝她走过去,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习惯性隐藏自己情绪,她抬手牵着我朝着巷子深处走去,侍卫和太监跟不上而且不熟悉路径,三下两下就跟丢了。
我正打算端起王爷架子训斥她所谓何事,哪里料到她又将我推到墙壁上,踮着脚尖拿她的唇磕碰我的唇。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强吻,我心里那一股小小的怨气渐渐变大,我抬手就要敲晕她,但是她是在战场上生生死死磨练出的身手,套路不是我那些武艺师傅教我那些三脚猫功夫能与之相比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大义凛然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么长时候不在,你肯定想我了,特地逃出来见你一面,我得回去了,好媳妇记着天天惦记着我!”
说罢往我手里塞下一片干枯的树叶,应该是放在书里被压着的,纹理清晰带着浓重的墨香,上边是狗爬字般的两句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字迹丑的要命,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本想随手丢在风里,却奈何怎么也张不开紧紧捻着它的手指。
气喘吁吁地小太监和侍卫总算找到了我,视线从我被她不知轻重磕碰的嘴唇移动到被她揪地散乱的衣襟,小太监的表情顿时都要哭了:“王爷,贞操健在否?!”
她用一种嚣张的态度在我严丝合缝的生活中撬开了属于她的位置,然后肆意凌然的侵占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我终于将她的爱慕,当做是种习惯。
那年中秋夜,身边小太监催我睡去,我看看天色,道:“本王再看会儿书。”
小太监捂着嘴笑:“赵姑娘今天不会来了,陛下设了宫宴,明天赵姑娘要去幽云平息个小叛乱,今天陛下说是提前给姑娘庆功。”
我被戳破心事,有些难堪,再加上听闻她不会再来,摔了书走出房门:“我没有在等她。”
她果真没有来,我辗转难眠。
她一走就是三个月,没有音信。三个月后她平息叛乱归来,我没有去迎接,身边小太监说她胳膊被箭射穿,那箭上还有毒,我听到后,失神摔了茶盏。
她回来第二天早上,就出现在我府门口,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看那箭上毒应该不危及性命,我松了口气,她身后牵着两匹小马驹,冲我笑的没心没肺。
我没搭理她。
她一来两天,委委屈屈地跟在我身后,直到顾盼兮追来王府要给她伤口换药,她疼得呲牙裂嘴,我看着她狼藉的伤口,握紧了拳头。
“我说花瓶,你生我什么气呢……跟我说说成不,就这么不理我,我难受死了,——嘶,盼兮你个兽医,轻点轻点!”
我要她下次再出征时候每隔几天就给我亲手写封信报个平安。
她嘟嘟囔囔嫌写字太麻烦,不如让军师全部写好然后一天给我送一封,直到看着我越发阴沉下的脸,她这才闭了嘴,应了下来。
???
这年年末,她接受父皇的召见,正好我在宫中向父皇请安,于是站在父皇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看她跪在地上行礼问安。
她回答父皇的问话规规矩矩,父皇问她现如今对西凉的政策,她皱皱眉,提出了和当今主流完全相反的意见,我替她捏了一把汗。父皇行事一向谨慎,我怕她因此受到苛责。
她走之后,父皇询问我的意见,我道:“如玉她毕竟年幼,行事难免鲁莽些,父皇不要责怪她小孩子脾性。”
父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心下一惊。
“我儿,喜欢她?”父皇问我。
到嘴边的否认噎在了喉咙里,与她的点点往事突然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在脑海里滑过,我沉默了良久,父皇也不催促,只认真的看着我脸上每个表情,我握紧了拳头,道:“我不知道。”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喜欢,只是我不知道。
父皇似乎透过我想起了什么,眼眸里染上一层怜悯的味道。
父皇对我说:“你性子要强,独占欲又强,那赵家女儿不是甘心被束缚在后宫的人,只怕……”
“你同赵如玉的事情,孤本能替你做主,我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无论你知不知道是否喜欢她,孤都可以一道圣旨将她束在你身边,可是,这个赵如玉,当真不行——”
我诧异抬头看着他。
父皇放下朱笔,疲惫地用手撑着额头,声音淡淡地继续说道:“当年,孤爱上赵家赵玥,就是赵明德的妹妹,赵如玉的姑姑,本是两情相悦的事,所以孤求了先帝一道圣旨,要她嫁给孤,她接了圣旨,脸上连一点喜悦都没有,她说要孤陪她练剑,结果本能躲开的简单招式,她却迎面将孤手中剑刺进了她自己的胸膛。”
他的神色凄迷苦涩,“她说,让她入宫终生不得自由,她宁愿死,她恨孤夺她自由,用这种方法让孤愧疚一辈子,也记住她一辈子。”
父皇寥寥几句说完了往事,陷入沉思,我听着父皇那段和我现在经历着的极为相似的经历,心里的不安和不舍就那么交杂起来。
“儿臣懂得了。”我说了这么个敷衍的回答。
父皇起身扶我起来,“懂了就好,屏儿,……懂了,既然懂得了,相信你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看着父皇两鬓白发,终究不忍违背他,“儿臣并不喜欢她。”
父皇轻轻叹息一声。
36、前夕
我呼吸急促了几分,竭尽全力平静下来,只对他说了两个字:“慎言。”
华南屏站在我面前,大风从宣征殿外吹进来,搅散了大殿内熏暖的感觉,他垂在身侧的黑色广袖上扬又落下,衣袍猎猎作响。
他对我说道:“我问过那个给你问诊号脉的大夫,你身子本来就不好,三年前那次你失血过多,落下的体寒之症一直没有调理过来,这孩子你倘若一定要打掉,只怕危及性命。”
我抬手抚上小腹,眯起眼睛问道:“是回春堂那大夫讲的?”
“是,侍卫打探到消息后,我微服亲自去问的,告诉他我是你夫君,他就什么都说了。”他解释。
我似笑非笑地讥讽着看他:“臣已有夫君。”
他静静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此事陛下切勿再插手,否则让别人知道臣不好冲夫君解释。至于这个孩子,是不是留下他也只是臣自己的私事,陛下既然已答应放臣离开,望陛下信守诺言,——今后除非国丧,臣绝不重返长安城。”我口气平淡地说道。
华南屏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隐隐有崩落的痕迹,他后退两步,呼吸凌乱了几分,良久才苦笑地对我道:“好……好你个赵如玉。”
我垂眉不看他。
除非他死,否则赵如玉今生今世绝不踏入长安城半步!
我撩袍跪下,面向他,深深稽首。“臣告退,上元夜臣会在苏尚书府里恭候陛下。”
???····
我想找个机会告诉我爹事情的始末,
于是这天叫上顾盼兮来到我爹房间里,赶走所有人,确定门口没有人偷听,我才小心翼翼对我爹说道:“我怀孕了,失踪那段时间怀孕的,不是行知的孩子。”
我爹刚睡醒,还没癔症过来,惺忪着眼睛看我,突然猛得一下回过神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赶紧安抚他。
老爷子哆嗦着嘴唇看一边的顾盼兮,盼兮沉重的点点头。
他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定了定神,吧唧了两口烟就已经冷静了下来,皱着眉说:“来让我摸摸你肚子,我孙儿真的在里边?”
我嘴角抽抽。“爹,你老人家先搞清重点成不?”
我爹揉揉鼻子,眼睛依旧往我肚子上瞟,伸出一根食指向保证道:“就摸一下!”
我无奈走到他跟前,肚子一腆凑到他脸上,我爹像敲西瓜一样隔着衣服敲了两下,然后又凑过去听了听动静,摇头道:“不对劲,不对劲,你娘怀着你的时候,我凑过去能听到你在里边踢她呢,……我说如玉,你怀这不至于是个……”我爹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我狠狠瞪他一眼,“少胡说八道。”
顾盼兮在一边解释:“孩子太小,再等些日子就能听到动静了。”他瞟了一眼老爷子,凉凉威胁道,“只怕,老爷子这乌鸦嘴——”
我爹赶紧呸呸两声,“我这算什么,我这乌鸦嘴再怎么样也没赵青衿那乌鸦黑,想当年——”
我意识到老爷子又要跑题了,于是赶紧打断他,继续询问他的意见,“赵青衿的事情今晚你们边喝酒边聊,聊到明天早上我也不管,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当真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该留下还是该打掉。”
我爹没有丝毫的犹豫:“留。”
“您老说的简单。”我苦恼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里,“西凉今年冬天没有动静,估计一开春就又开始闹腾了,到时候我挺个大肚子去跟他们骂阵打仗去?!”
我爹扣扣烟斗,“你说的也是,西凉那群兔崽子们,要去揍他们的话挺着个大肚子确实不是一回事——”
顾盼兮握拳放在唇下,故意咳嗽两声,我爹眼神顿时一片清明:“不行,管他西凉不西凉的,这孩子得留!”
我怒气冲冲地把手中茶盏丢在桌子上。
我爹慌忙给我顺毛:“西凉的事情可以让陈留名去,实在不行让苏熙去。”
“苏熙……”我嘴角抽抽,“让苏熙骑领着赵家军上了西凉所有的男人?”
我爹皱着眉头,似乎仔细考虑了一下我说的话的可行性,然后摇摇头,盯着我说,“——反正这孩子必须得留着。”
“留着以后怎么办?!留着我以后怎么给这孩子交代,留着我又该怎么——”我无力的辩驳,“——怎么面对行知?”
我爹慢腾腾地吧唧了一口烟斗,缩在了椅子里,只软绵绵地丢出八个字,“堕杀皇嗣,抄家灭门。”
这话像一道惊雷一样在我脑袋里轰然炸开,我呼地一声站起来,夺走我爹嘴里的烟斗。“你什么意思?我失踪那半年的事情,你难道一清二楚?!”
我爹嗤笑一声,道:“你失踪后那半年,我什么事儿都没做,就派出赵家军将整个大华从翻了个遍,天天只在找你,可整整半年毫无音讯,除了他,没人能做到。”
我了然地点头。
“后来,我找了潜伏在西凉的细作,细作告诉我,西凉也没有你的消息,你就像突然从战场上蒸发了一样。我确定了我当初的猜测,于是进宫求了先帝,先帝怕你步你姑姑后尘,勒令他放手。”
“为何我会出现在离长安那么远的地方?”我依旧不解。
我爹凉凉叹息一声:“他同意了,先帝的人将你救出来,偷偷喂你吃了痴情蛊,奇怪的是那时候居然遇到了几个西凉高手,认出他们是禁军侍卫,大打出手,他们暂且将你安置下,通知我去接人。”
“西凉高手?”我看向我爹。
我爹耸耸肩表示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事情,你自己也知道了,赵青衿那个路痴赶去找你的时候迷了路,本来往东走的,他不知怎么的,走到了西边,耽误了些时日,行知担心你,撇下御史台的事务同赵青衿一道前往,这才有惊无险地找到你。”
“行知……”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一片滚烫。
捂住脸和我爹一个姿势缩在椅子里,鼻子酸酸的,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纵使曾经他对我不是真心,可是现在他的情意我看在眼里,我也只想同他一道离开,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掺和这种事端。可现如今,我只觉得我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他值得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而不是我这种稀里糊涂的莽妇。
我们父女一模一样的纠结表情,甚至连眉心皱起的褶子数都相同。
???
接着的早朝,我都告了病假不去参加,在府里我也拼命躲着江行知,将铺盖搬到了书房,天天睡在那里。
书语现在遇到我,连厌恶的眼神都懒得给了,只当看到一团空气。
赵可只是诧异,不过难得直言直语的她看出我心情不好,没有多说话。
正月十四那天晚上,我摸黑回府,赵可将我送到书房,我叮嘱她再去收拾一遍行李,看看什么没带的统统带走,这一走估计就再也不会来了。赵可点头记下了。
赵可走后,我独自提着灯笼推开书房的门,诧异地发现书桌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江行知握着一卷书,神色不虞抬眼地看着我。
我立刻摆出无害的笑容。
“赵如玉,你究竟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我这些日子做错了什么吗?”他问我。
我装傻:“怎么会呢……”
他眯起眼睛,“那是你做错了什么?”
我:“……”
“说!”他丢下书,朝我走来。
书房内很是温暖,他穿着单薄的月牙白长袍,微弱忽明忽暗的灯光只能照亮他垂眉看我的侧脸,凤眼里眸子里神色无奈。
“再给我些时日。”我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告诉你。”
我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倘若他不愿随我走,我绑了他就是,倘若他要着实不肯要这个孩子,为了他打掉也无妨。
他叹息一声妥协了,替我解开身上厚重的披风,他轻声问道:“上元夜的灯会,你有空去么?”
我平静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告诉他,“苏尚书约我去他府里核对账目,他说禁军花的银两太多了,要我走之前跟他算好帐。”
我感觉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我束发的玉簪,道:“苏尚书府里么,也好。”
???
正月十五早上,我正在后院练剑,赵可过来给我通报:“长公主殿下来了。”
我险些栽一个跟头,“那小祖宗来干嘛?”
赵可轻飘飘地撇我一眼,“小姐当初自己欠下的桃花债,来问我作甚?可能是看小姐要走,来送别吧。”
我穿上外袍打算去正厅拜见长公主,哪料刚回头就看到她提着裙摆朝我扑过来。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众侍卫和宫女,担忧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此刻一副平常长安贵女打扮,绯色襦裙白色丝帛,头上云鬓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极为享受地看着她的身影,心里很是荡漾,美人儿哟~~
她就要走近我面前的时候,被地上凸起的鹅卵石绊了下,身子前扑,我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她抱进怀里,免得她摔倒在地要同我闹脾气。
熟料她那根本就是故意摔倒,她算准我会去接住她,饿虎扑食般的劲头将我压倒在身下,我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看起来娇小玲珑,冲劲却能比得上苏熙那能单手提起一头猪的妹妹苏素素了……
所有的景物都猛地往前倾倒,我结结实实被她压在身子底下。
长公主趴在我身上,手却没闲着,我正被身下鹅卵石咯地呲牙的时候,她略微冰凉的手顺着我的衣襟滑进了我胸口。
我瞪大了眼睛。
赵可下巴掉了下来。
长公主又在我胸口捏了两捏,突然瘪瘪小嘴,哇地一声眼泪就喷出来了。
我推开她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上朝回来的江行知来后院找我,看到此景,呆滞了许久才竭力平静下来。他先利索地跪下跟长公主请安,然后对泪崩的长公主说道:“公主殿下,可否先将手从臣的夫人胸口拿开,再接着哭?”
长公主听到他的话,满脸泪痕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感到她伸进我衣领的手又在我胸上戳了戳,接着嗷嗷继续喷泪,“本宫失恋了……嗷唔——”
作者有话要说:jj个渣受。。昨天晚上更新不上。。tt
37、上元夜
温香软玉在怀,我好美色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由的有些恍惚,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温和地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哪个不要你是他瞎了眼!”
江行知的视线温柔到有些诡异地在我身上打了个转。
长公主泪汪汪地看我一眼,打了两个哭嗝,在我身上抹了抹眼泪,依旧是一副闺怨忧伤的模样。
我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我胸口抽出来,然后双脚微曲蹬地,一手揽在她腰上,四两拨千斤地半跪着站起身子,双手打横将她稳住,抱在手上。
长公主突然红了脸,小声问我:“本宫重么?”
我下意识就回答:“软玉温香,轻若鸿毛。”
她揪着我衣襟把脸埋进去不说话了。
江行知温和明润的表情逐渐剥落,漆黑的凤眸里神色阴森森的吓人,我张口结舌没法解释。
我少年时候我爹让我读多了诸如《纨绔守则》和《与淑女对话十八法》,《如何勾搭到良家女》等等乱七八糟的书,对于女人有些问话纯粹不用思考,下意识就蹦出来个风流子般的答案。
我心里默默懊恼,补救地要将长公主放下,她却揽住我的脖子不肯松手。“你……你倘若敢放下本宫,本宫就……就告诉皇兄你非礼本宫!”
啊喂,谁非礼谁呢——
她的威胁其实我真不当一回事,但是看着她泪痕满面撅着嘴的模样,不由的有些心软,轻声道:“不放下不放下,你莫哭了。”
长公主将脑袋搁在我肩上,蹭了蹭我的脖子,我示意江行知等我,我一会儿再冲他解释,他冲我挥挥手,甩袖走了。
长公主听他脚步消失在不远处后,立刻精神焕发地揪住我的衣襟,恶狠狠问道:“皇兄说你要走?”
“是——明日就离开。”我朝一边她的侍卫和宫女走去。
她瘪瘪嘴,委屈道:“就不能不走么,你一走我又看不见你了。”
我温和冲她笑笑,没有说话。
“你是为了他对吧,赵如玉我告诉你,那个江行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相信他——”
我打断她,“休要胡说,我只当你一时气话,以后不要当着我的面诋毁于他。”
她拽着我的衣服晃我,“你个负心汉,为了那狐狸精齐奴家不顾,你要了奴家的身又碎了奴家的心……”
我差点吐血,“这话你哪里学来的?”
长公主扭过头傲娇地说道,“本宫不告诉你!”
走过将军府后苑的九曲桥,我远远看到她的宫女拍着胸口送了一口气,长公主拽了下我的衣袍示意我停下脚步。
我松下将她放下,她低头整理了下衣裙云鬓,站在我面前怔怔盯着我。
我只觉她可爱,于是低眉浅笑地温柔问她:“长公主您还有什么事情?”
她道:“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你记住,你这一走就不许回来了,否则本宫就算冒天下大不韪也定要将你束在身边,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说罢,她气鼓鼓地嘟着嘴。
我只当她开玩笑,并没有当真,只是隐约觉得那话似乎谁冲我说过似地。
她抽抽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当初宣征殿外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材高挺又俊俏,又不像别人那样色迷迷地盯着我乱瞧,眼睛亮亮的像父皇赏赐我的黑曜钗,好像能装得下整个世界似地,我第一眼见你就偷偷喜欢你,可是可是——”奈何君是女儿身……
我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长公主跺跺脚,红着眼圈道:“听到没,你一走就不许回来了,否则管你心里装的是什么江行知李行知孙行知,你倘若敢踏入这长安城一步,你就只能是我华念玥的!”
她转身跑了,手臂上缠的丝帛滑过我手指,细腻绵长。
我低头看着掌心,想起那年她一身鹅黄轻纱,眸子里溢出的笑意像是最灿烂的阳光,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