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第21部分阅读
江山如画 作者:肉书屋
目光在一瞬间起了变化,回身对刘顺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刘顺有些犹豫,“公子……”
公子修道:“无碍,去吧。”
刘顺想了想,便道:“是。”便策马去了。
公子修看着花无多对他笑的很是灿烂,嘴角也扬起了笑意。可那笑意也只扬起了一半,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多了丝苦涩。
他下了马,将马儿栓在路旁,信步走了过来,花无多挪了挪,他一撩衣摆,随意地坐在了花无多身边。公子修个子偏高,坐在这样的长椅上腿有些伸展不开,长椅矮桌也立刻显得狭窄起来,花无多对他笑道:“要不要吃?我请客。”见公子修有些犹豫,花无多忙补充道:“很好吃的。”
公子修展开微蹙的眉间,点了点头。
花无多忙大喊了一声:“老伯,再来一碗一样的。”
卖水饺的老伯点了点头,又下了些水饺进锅。
花无多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公子修道:“吃过了,你没吃?”
花无多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吃过了,一会儿水饺上来,我帮你吃吧。”她其实就是想吃,原本就打算再要一碗的,偏巧遇到了刘修,便找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请客又有的吃。一举两得。
公子修淡淡一笑,望着她每吃一个水饺都笑的心满意足的模样,浅浅地却清晰地“嗯。”了一声。
水饺很快上来了,公子修象征性的夹起了一个吃下,便放下了勺子。花无多见他不吃,也不客气,勺子伸到了公子修面前的碗里,舀起一个,饺子热气腾腾的,她放到嘴边吹了吹吃下,再一个,再吃下……
公子修由始至终只吃了一个,便一直看着她吃。神思渐渐有些恍惚……是不是有些事情是命运,躲不过,是不是有些人命中注定了求不得,亦不得求。他望着她,便是细小的举动都不愿放过,即贪恋着又抗拒着,既想不去看,却偏偏目不转睛地在看,胸口明明泛着苦涩却又莫名的控制不了。直到看着她吃光了最后一个水饺。那理所当然的模样,令他心底泛起微微波澜。
吃完了水饺,花无多大大方方十分豪爽地抢着付了十文钱,事后还对抢着付银子却因没散钱而被卖水饺老伯拒绝的公子修道:“这次说好了我请客,我付我付,下次你再请。”
公子修柔声道:“好。”可一想到今后……目光却是一暗。
夜风吹过,吃得饱饱的花无多伸着懒腰与牵着马的公子修慢慢走在街巷中。马蹄踏在暗夜深巷的青石板路上,踢踏踢踏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仿佛是一种美妙的乐声,令这深秋洒落人间的清冷月光也恍惚温柔起来。
公子修问道:“你住哪?”
花无多道:“距这里两条街的青麟客栈。”
公子修道:“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江南?”
花无多道:“还说不准,明天或者后天。”
公子修淡淡道:“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是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想到此花无多嘴角的笑容也有些牵强,但也只是一瞬,转眼却又笑得更加灿烂,朗声道:“来日方长,待明年春暖花开,我去京城看你们呀。”
公子修似乎并未因这句话而高兴起来,依旧神色冷清地道:“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花无多点着头,笑道:“别忘了,你还欠我顿饭呢。”
“不会忘。”公子修淡淡道。
两条街很快就到了,公子修送花无多到了青麟客栈外。
花无多与他道别正要进去,便听公子修问道:“唐夜还在为你疗伤?”
花无多笑着回道:“恩,我的伤好很多了,你不必挂念。”
公子修便未再问,他一直目送花无多进了客栈,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转身上马而去。
此时已近夜半,花无多进了客栈西院,便看到屋顶上坐着的唐夜。若是旁人恐会吓一跳,大半夜房顶上坐着个黑衣人,但花无多却早已习以为常,唐夜哪天晚上不上房啊,不上房才叫不正常。
只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下已吃饱喝足,又不困,花无多暗自运气,暗觉伤势好了很多,气息颇顺,内息似乎还比以前纯厚,心中暗喜,便试探着一提气,施展轻功飞上了屋顶,一呼一吸间气息丝毫没遇到阻碍,便开始一纵一跃上上下下地没完没了起来,原本望着夜空想着什么的唐夜也不得不对其如此上下折腾而侧目。
由她折腾,唐夜自腰间拿出长箫,吹奏了起来。
花无多听到了箫声,停了折腾,看向唐夜。
明日,便是她解毒的最后一日,唐夜已然承诺不会再给她下毒,她深信不疑,虽然唐夜一向阴沉不定,但她相信唐夜是说话算话之人。想到自己终于快要熬出头了,便觉心花怒放。所以今晚要坚持,不能再惹唐夜一分一毫,花无多如是想着。
便按压住内心的兴高采烈,与往常一样跃上屋顶,悄声坐在了唐夜的身后,伴着唐夜听他吹箫。
此刻的花无多老老实实的抱着双腿,听唐夜月下吹箫,正没事干,便看到对面屋顶来了一人。
那位不知是不是有意踏月色而来在黑夜里穿一袭白衣抱着古琴还故意坐在他们对面背对着弯弯月牙的美人楚田秀。横看竖看都不得不承认,楚田秀现下这幅画面好看到了极点。
楚田秀的琴音与唐夜的箫音相承相和,婉转低吟,如诉如泣。花无多暗道:此番景色,不会是楚田秀算好的吧。看人家头顶的那轮弯月,头系的白色飘带随夜风轻扬,简直就是神女下凡了嘛,一边没事无聊地盯着楚美人看着,一边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睡……
没过多久,唐夜便听到了浅而均匀的吐气声,放下嘴边长箫,转头,望了身后女子一眼,便转过头去,微一沉吟,便无声无息地起身,不顾对面美人含羞带怯地凝望,欲自行回屋。
楚田秀眼见唐夜起身跃下屋顶,忙唤道:“唐公子,请留步。”
唐夜微一停步,便听楚田秀有些犹豫地呐呐道:“唐公子,你当初毕竟抢了我的绣球,田秀亦一直引你为……为知己,如今陈东耀纠缠与我,唐公子你……”
唐夜并未抬头,只道:“与我何干。”言罢,便推门进了屋去。
楚田秀一怔,双眸难掩失望凄凉之色,颓然坐了下去,夜风瑟瑟而过,竟令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还记得,她迫于无奈亦是与爹爹赌气,弄了个抛绣球招亲的闹剧,她并未指望凭借一个绣球就可以找到与自己一生一世相知相守的男人。但她更没想到,毒王唐夜会来抢她的绣球。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唐夜,她不知道那就是令人闻名丧胆的毒王唐夜,与她想象中的毒王太过不一样。他只是个少年,长相俊秀柔美,眼中时而闪烁着少年人的顽皮,抢绣球的姿态和武功虽都十分惹人注目,但终究比不过之后那晚的月下相见。
她眼见他抢了绣球后弄碎了弃之而去,虽然正中自己下怀,心口却有一口郁结之气,那一晚,她如何都睡不着,便披了衣服来到管家所说的青麟客栈,第一眼便看见了月下吹箫的他。
那个他与白日见到的截然不同,但自第一眼看见,她便知道,他才是真的毒王唐夜。
月下,他一袭黑衣,随意坐在屋顶,发丝随风轻轻飘动,面貌不再俊秀反是如月光般清冷凉薄,只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令她微微发颤,可就是那一眼,心底某处似被击中,战栗间欲抵抗却又顿感无力。
他的箫声透着悲伤,似在思念着谁,她也擅长音律,喜于凭乐声寻知音,便自作主张与店家借了琴与他月下相和。
她与他琴箫和鸣,却发现始终进入不了他的世界。
她挑衅他,心底带着一丝期盼。
她故意说狠话想令他注意自己,却发现他始终视自己如无物。
她愤恨离去,转身后却又留下了断不下的牵挂。
夜夜梦回,竟全是他那冷漠的一眼。
收回飘远的思绪,不禁有些疑惑地瞥了眼仍熟睡在对面屋顶的少女,唐夜的新丫鬟,深深一叹,她在他心里,恐怕连这个丫鬟也不如的。她缓缓起身,将琴抱起,离去时,脚步竟已有些踉跄。
过了半响,睡梦中的花无多觉得有点冷,便醒了过来,一看自己又睡在了屋顶,不禁有些泄气,幸好四下寂静无人。
她伸了个懒腰,清醒了几分,便一跃跳下屋顶,想起明日便可离开此地,离开唐夜,想到自己吃了灵药伤势恢复的不错,气息越发顺畅功力还有所增长,便觉十分高兴,终于要脱离苦海了,身上的伤也快好了,这一刻还真是幸福啊。
凉风习习,吹散了睡意,她心里高兴,忽地腾空运气在院内飞转起来,好久气息没这么顺畅了,便觉开心不已,用气一瞬将院内落叶全部凝于脚下,而后在地上展轻功恣意跨出数步,飞身而起,落叶随即散开铺散于地。
夜色下,少女一袭红衣,短衣襟小打扮,脚踏鹿皮短靴,简单灵动,一旋身,立于铺展开来的落叶前面,掐着腰,仰天大笑,样子那叫一个张狂得意,只可惜没发出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做着这些事情,这种情形楞谁看了都会觉得万分诡异。
不一会儿,少女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房里,没了声响。
风过,四下寂静无声,有人推门走了出来,站在方才少女无声大笑时所站的地方,向地上看去,只见地上有序铺展的落叶已被秋风吹散了些,但仍隐约可辨出落叶铺散而成的字。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之感,恍然伫立在这个位置,不知不觉竟直至晨曦。
今天是李、方俩家的大喜日子,仿佛也是洛阳城百姓的大喜日子。
白天热闹了一整天,傍晚花轿过街的时候,大街上更是挤满了人,看热闹的有之,凑热闹的亦有之。
李家娶亲的排场的确难得一见,李家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十分壮观,拥堵了几条街,很多店铺也提前打了烊,只为洛阳李家这一大喜事。
迎亲队伍最前方,骑在马上身披大红花一身喜服的便是新郎李慷,李慷长得很英俊,也曾经是洛阳许多未婚女子暗恋的对象,此刻英姿飒爽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更是惹得一众女子指指点点,笑语盈盈。
李家新娘子的花轿所到之处,锣鼓暄天,鲜花铺路,花轿旁跟着四个喜娘,不停地将手中竹篮里的糖果红枣向旁边围观的百姓抛洒,时而便能引起小小的轰动。许多孩童跟着花轿跑,只为了接更多的糖果和甜枣,嬉笑声不断。
花无多今天穿了一身红底碎花的衣裙,特意仔细打整了一下自己,整体看起来三分英气,七分娇俏。临出门时,唐夜见她今日格外精神不禁多看了两眼,花无多忙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也换身新衣服。”
唐夜不理会,当先出了门去。
青麟客栈今天也早早打烊了,只为是东家的大喜日子。
李家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李慷穿着大红喜服站在门口春风满面的迎接着客人。李慷身材高大,颇有些气势,与其兄弟李赦相比更多了些英挺,浓眉大眼,不似李赦长了一双凤眼,眯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犀利。
李慷看到唐夜与花无多,忙笑着迎了上来,显然是认识唐夜的。
唐夜对他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恭喜的话,而花无多却从他后面蹦了出来,大声道:“恭喜李大公子与方大小姐喜结连理,祝二位才子佳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唐夜斜了一眼花无多,李慷笑道:“唐兄的丫鬟果然不一般,很是会说话,多谢多谢,两位请进需要什么知会下人一声便好,勿要拘束。”
唐夜只点了点头,却又听到身后丫鬟大声道:“我们不会拘束的,我们当这里是自己家!”
李慷莞尔。
唐夜蹙眉瞥了花无多一眼。见花无多笑眯眯地望着李慷似乎还有千言万语尚未道尽……唐夜已然迈步进去。
恰好这时李赦出来,亲迎了他们进去观礼。
入内,宾客已然齐聚李府前厅内等待新郎新娘拜天地那一刻。
李慷无父,母亲大人高坐在左,下方放了个座位却是空的,想必是留给李家哪位德高望重老者的座位。右侧上座正是方若薇的父亲方正阳。
花无多故意忽视了上座爹爹方正阳若有若无看来的目光,始终咧着个嘴,笑呵呵的。姐姐今天结婚,她无法名正言顺地陪伴在身边,不是不难过的。但她现下处境微妙,身上的毒还未解受制于唐夜,身份不能曝光。只有强忍着,作为一个陌生的旁观者看着姐姐结婚。虽然如此,能亲眼看到姐姐披着大红嫁衣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得到幸福,她激动得泪湿眼眶。
公子翌与公子琪看见花无多便挪蹭过来,先与唐夜点了点头后,便上上下下瞧着花无多,只见花无多此刻笑得要多傻有多傻。公子翌看多了便觉有些发冷,便不再去看。忍了半天,偷瞟一眼,发现她还在咧着嘴傻傻地窃笑,那模样实在令人头大,便低声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古怪。”
就听她嘻嘻一笑,又嘻嘻一笑,这两声嘻嘻令公子翌不自觉地挪远了些,眼角略有抽搐,便听她摇头晃脑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人家的婚礼哪,有意思有意思。”
公子翌闻言一撇嘴,吐出口气,问道:“我昨天的提议你想得如何了?”
便听她笑眯眯地道:“拒绝。”
公子翌气绝。
公子琪笑而不语。
唐夜亦无声。
等了许久,终于盼来礼官一声高唱:“新郎、新娘入内。”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大门口。却没人注意到,直到此时,李慷母亲下首的空位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位富态的老者,李慷母亲点头向他示意,那老者似低声说了什么,李母点了点头。
花无多的目光全被门口出现的新郎、新娘吸引,并未注意这个老者的出现,如果她注意到了,必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曾经为唐夜做的那副面具之人。而这个老者的真实身份却是李慷的亲叔叔,李家族中目前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
门口,新郎李慷精神百倍的手牵红绸,缓缓与新娘一前一后踱进大厅。众人一见鼓起掌来,高声叫好。
这时,公子翌忽然发现,花无多捂住嘴,身体轻轻颤抖似哭似笑目中含泪,那模样古怪之极,忍不住又问道:“你又怎么了?”
就见花无多双拳紧握在胸口,似无比激动地道:“他们进来了,我好激动!”
公子翌眼角眉梢都在抽搐,公子琪却已失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原谅她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性。”
公子翌云淡风轻地回道:“我没怪她啊,她就是村姑进城,见什么都稀罕。”
公子琪再次失笑出声。
花无多却似没听见,仍旧目光灼灼地望着厅内的新郎和新娘,咧着嘴红着眼睛傻呵呵的笑。
不速之客
原本最庄重喜庆的时刻,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精瘦的老头突然出现在大厅外的墙上,向内大喊大叫挑衅道:“唐夜,老夫知道你在里面,你杀了我的三个徒儿,老夫今日就叫你命丧于此为我三个徒儿偿命!你出来!”
丝竹之乐停了,众人包括新郎均看向厅外。李府家丁已手持棍棒将其围住。可老头却不下墙来,站在墙上,向内叫嚣着。
李慷却未发话。
李赦望了眼宾客中的唐夜,便自走出厅外,对墙上老者抱拳施了一礼,方道:“来者是客,既然老人家来了,不妨进来沾个喜气,待我大哥婚礼过后讨杯酒吃再论它事,也给李家一个薄面,如何?”
李赦好言相劝,那老头摆明了不给面子,只顾呼喝唐夜,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出来,当场杀之而后快。
可唐夜却又不回应,让李家和那老头均无从下台。
花无多瞥见唐夜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见此情形不由得暗暗着急,若然让那老头在姐姐的婚礼上大吵大闹下去必定耽搁了姐姐的良辰吉时。花无多有些心急的盯了唐夜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不禁有些埋怨,都是他惹来的事,又想起自己现下身份,目光一转,计上心来便一个纵身飞了出去落在老头面前,以三分挑衅,七分不屑的语气对老者道:“老人家,我是唐夜的丫鬟,我家少主说了,你若能打赢我,我家少主才会出手迎战。”少女说话时,那双灵动美目绽放出夺目光彩。
老者看着花无多的眼神中充满鄙夷,更被唐夜派个丫鬟前来应战而气炸了肺,不禁怒道:“老夫就先拿你的贱命祭奠我的三个徒儿!”
“慢着!”老头一掌呼啸擦过面颊,花无多倒退数步站稳后喝道:“这里地窄人多打不开来,束手束脚的,你随我来。”言罢,一个纵身飞出李府高墙外,身形瞬间消失在数丈之外,身姿灵动,轻功上乘。众人眼见唐夜的一个丫鬟武功也这般了得,不由得均看向了目光冷漠却始终不发一语的唐夜。
这些不过是发生在一瞬的事,当大殿再次没了吵杂之声,却忽闻一人轻叹道:“她的伤还未痊愈。”说话之人却是公子琪。
此言一出,堂中数人变了脸色。
公子翌有些站不住的身形微微一动,却又按捺下来,不再动。
李勘闻言问道:“她有伤在身?”
公子琪点了点头,继续大声道:“她的伤很重,能捡条命回来已属不易。此刻伤势还未痊愈,如果妄动真气恐会经脉尽断武功全废且性命堪忧。”
公子琪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一人离开了大厅,追着方才少女消失的方向而去。是公子修。
方正阳的目光停在刘修远去的方向。
刘顺见状也忙不顾众人目光追了上去。
宋子星瞥了一眼唐夜,悄然退到了众人之后,暗中离去。
李赦对李勘使了个眼色,李勘会意,悄然离去。
上座方正阳由始至终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被喜帕遮住面容的新娘子也依旧站在大殿中央,只在花无多方才出声时,微微偏了下头。
李母对李赦道:“吉时已到,莫误了。”李母慈祥富态的面容下透着威严。
李赦与大哥李慷对视一眼后,李慷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礼官高声唱和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可就在新郎和新娘跪下时,一把短剑晃过众人眼,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了新郎李慷。谁也未曾想到,坐在李母旁边的李慷的亲叔叔会在这个时候刺杀李慷!
那日细雨纷纷,老者轻功似赶不上自己,花无多满可以跑得不见踪影,却又不能,她怕老者追不上自己回身又去弄砸了姐姐的婚礼。便在一处柳树成荫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老者不给花无多任何喘息之隙,身形还未停稳,呼啸着便是一拳打向了她。老者轻功虽不如她,但内力却远比她深厚精纯,尤其她现下真气尚不能完全运行自如,几招过后便显捉襟见肘,趋于下风。
花无多利用轻功灵巧闪避,老者一时也不能耐她何,几招过后,老者似觉被个丫鬟虚来晃去的耍弄有失身份,目光一变,怒气顿生,杀意更浓,对天咆哮一声,一拳骤来犹如猛虎下山,震得花无多耳膜发疼,心神恍惚间,老者的拳风已然扫至面前。此拳凌厉异常夹带老者深厚而精纯的内力,即便不碰及皮肤也有十分的杀伤力,花无多用尽了全力去躲可气息却在这时不顺起来,此拳躲得十分狼狈,更震飞了今早精心打扮新戴在头上的花钿,一瞬间发丝散开张扬的飞舞在空中,甚至来不及喘息,老者的下一拳已送到面前,眼看此拳再难躲过,花无多闭上了眼正要生生受下此拳,却在这时被一股劲力猛地拖向后方,一拖一戈之间险险躲过了老者最凌厉的拳势。却因拳风之故,虽躲过了致命一击花无多仍觉面颊生疼,不禁伸手一摸,方觉脸上面具竟被拳风生生震裂了,轻轻一摸破碎的面具便掉在了掌心。心中慌乱时,一抬头看清方才救了自己的是公子修,心中顿时一安,想到自己死里逃生,忍不住鼻子一酸,似受了委屈一般红了眼眶。
公子修已是第二次看到她的真面目,却仍是一颤,看清她眼中闪烁着泪光。想到自己若迟来一步,很可能便失去她了。想到此,心中似被尖锐之物狠狠刺中,呼吸一滞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防备的望向几步之外的老者,待看清老者望着花无多惊怔的眼神,心里涌起阵阵不悦,便将花无多的脸按向了自己胸口,用衣袖挡住了老者的目光。
突生此变,老者也是一怔。
这时,宋子星和李勘也先后赶到,二人挡在了老者的面前。
宋子星瞥了一眼公子修和花无多,目光一沉,转头对老者冷声道:“你的仇人是唐夜,你再不去找他,他可能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老人这时才恍然大悟这是个调虎离山计,不禁怒吼一声,愤怒的转身追了回去。
李勘看了眼宋子星,目光一移又看向唐夜的丫鬟,却恰好看到少女微微抬起头看过来的目光,在看清少女面容的霎那,李勘怔在当地,一瞬间似有重锤击在了心口。
花无多本是看向宋子星,却发现宋子星已尾随老者回去,身形已消失在林间。回眸时意外发现了李勘目光中的不妥,暗暗一惊,忙将自己的脸重新埋在了公子修的胸口避开了李勘此刻异样的目光。
而这时,公子修的书童刘顺方才赶到。刘顺刚靠近公子修便听到公子修用极轻柔的声音对怀中女子道:“没受伤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察觉少女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发丝与自己的下颚微微磨蹭,微不可觉的令他心悸,便又柔声道:“我先送你回去。”
刘顺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幻听了,这种声音……是公子发出来的吗?怎么可能是公子呢?这个女子是唐夜的丫鬟,一个丫鬟公子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前两天洛阳大街上相遇的那个少女呢?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离开京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遇到一个喜欢一个,还是个丫鬟身份的人,刘顺思绪被搞得混乱了,抓了抓头,难道公子变风流了?
这时就见公子修掀开衣袍自里衣扯下一块白布来,为女子系在脸前挡住了女子的容貌。
公子修此举更让刘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伺候公子十余年,何曾见过公子这般,更别提还是为了个女人,以他所在方位未能看清女子面貌,还以为是方才的那个丫鬟。待他踯躅的欲跟上前时,却见公子对他一挥手道:“不必跟来。”心中更加莫名的多了些疑惑。
没了当下这个面具便如没了她这个人,再做一模一样的已然来不及,恐他人怀疑便不能回婚礼现场了,还是没能如愿看完姐姐婚礼的全过程,现在姐姐和姐夫肯定拜完天地了吧,最精彩的“夫妻对拜”偏偏没看到,花无多有些难过。继而想到那老者武功虽然不错,却是有勇无谋,若自己没受伤在先即便不能力敌也能智取,姐姐、姐夫拜完天地后就剩下酒宴了,再者有爹爹方正阳坐镇那里,那老者即便回去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当下便不以为意。
花无多一路在公子修的护送下回到了青麟客栈,避开前院的客栈小厮,二人直接由房顶悄悄跃进了西苑,院内无人,显然唐夜还未回来。
想着唐夜会吃了喜宴才回来,花无多也不招呼公子修,自顾在院内石椅上坐了下来,一想到没看到姐姐拜天地那一幕,心情就有些糟。而公子修似乎心情也不太好,从方才便在想着什么,此刻坐下来也自无声。
好半天,在花无多的唉声叹气中,公子修方才唤了一声:“无多?”
花无多一直未将脸上的蒙面布巾取下,只有些懒散的伏爬在石桌上应了一声。
公子修目光移向了她,带着一丝犹豫,问道:“无多,如果我要带你走,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带我去哪?”花无多疑惑问道。
“留在我身边。”公子修道,语气中隐含着些许期盼。
却未料花无多一挥手,干脆道:“不去。”
“为什么?”公子修心下一沉。
“我习惯了无拘无束,你们府上那么多规矩我可呆不习惯。”花无多直言道。
公子修闻言暗沉了目光,起身负手而立。
太阳已经落下,只留一丝余辉映在院内,风过,满园未曾打扫的落叶在他脚下盘旋,衬得他背影萧瑟孤寂,花无多忽然有了这种错觉。
花无多直觉洛阳一见公子修便与以前很不一样,公子修的事情她一向不问,也知之甚少。却全然信任着他,直觉上他不会害自己,便是让自己受委屈,他也是不肯的。花无多想到这里,便微笑。
她正自顾想着,却未料公子修在这个时候飞身而去,就这么没说一句话离去了。
花无多起身追了几步,却又停下。
以宋子星的轻功赶超在老者前面并不是难事。那老者眼见他身形超过自己,不禁又急又怒,急的是怕唐夜跑了,怒的是刚被个丫头戏耍又被一个臭小子超越,胸口怒气达到了顶点,发了狂一般追着宋子星跑。宋子星发觉了,只微微蹙眉,便又加快了步伐,几个纵跃将老者甩在了身后。
当宋子星赶回婚礼现场时还是迟了一步,现场一片混乱,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似还有些惊魂未定,问了留在现场的徐清方才知道,李慷的叔叔李道竟当众刺杀李慷,李慷虽中剑却因内穿了护体软甲没有受伤,众宾客中暗藏了数名高手围攻李道,后李道不敌,当场服毒自尽,方正阳当场验查李道尸身,发现此李道非真李道,而是带了面具假扮,真李道下落不明,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李慷此刻正去了后堂换喜服,等下还要出来继续拜堂。
宋子星面色一变,见上座方正阳安坐在上,面沉如水,而一旁的李赦已然镇定如常,四下礼乐声依旧,若然不是现场宾客的神色有异,当真看不出方才竟发生了如此凶险之事。
在场众位宾客有的心有余悸已存了离去之心,只是看在李赦再三挽留道歉的面上勉强留了下来。也有的在暗自揣测怀着看笑话的心理留下来。但无论如何,很显然,李家和方家的这场婚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进行下去的。李慷会在大喜之日穿着软甲又备了两套喜服,想来早有准备。
李道为何会突然刺杀李慷?宋子星看向李赦,见李赦正看着唐夜,察觉他的目光,便向他看来,目露询问,宋子星会意李赦眼中的意思,便对他先摇了摇头,而后示意他看向厅外。
这时就见方才那个在墙上叫骂唐夜的老者又跑了回来,显然因跑的太过激烈面色有些发红,虽然如此,仍中气十足,刚开口叫骂唐夜,就见厅内走出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腰系紫带,黑发金冠,后系琉璃银丝散落于发中,诡异却又夺目,在眼下厅内个个华丽装束中尤显突兀。他目光沉寂冷漠,缓缓步入厅外,短短一段路程,少年每迈一步便令人畏惧一分,一瞬间四周寂静无声均看着这个缓步而出的黑衣少年,很多人不自觉的向后倒退了几步,直觉上离他越远越好。
就连墙头上的老者也停止了叫骂,盯着这个少年,少年初时看着有些单薄,可他的周身气息在不断变化,那种由内自外散发的阴戾,令人惊惧。
这个看着有些单薄的少年,正是唐夜。
所有人都以为,唐夜出去是为了应付老者,可所有人都猜错了,唐夜根本没理会老者,径自出门离去了。
老者从未见过唐夜,自不认识,可也听江湖人说了他的外貌特征,当下早已认出,见被他这么轻忽,不禁勃然大怒,一掌对着他劈下时,他却借力向前飞去,几个纵跃引着老者消失在了众人眼前,离开了李家。
没人敢出声询问或挽留唐夜,直觉上便不想招惹这样的人半分。
李赦望着唐夜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杀意。
宋子星注意到了李赦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不禁微微挑起了嘴角。
公子翌、公子琪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沉默。
刘瑾、陈东耀等人静静望着这一切,置身事外。
方正阳低声与身边的李母轻言了几句,李母便对李赦点了点头,李赦会意,吩咐下去婚礼继续。
众人各怀心思,继续观礼。
此刻,李慷刚好换过喜服牵着新娘从后厅走了出来,众宾客立刻贺喜不停,冲去了方才诡异的气氛。
礼官高声唱和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在一片贺喜声中李慷牵着方若薇进入了后厅喜房,李、方两家在众宾客的见证下正式联姻。
李赦忙招呼着众宾客到偏院吃喜宴,一派喜乐,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过。唐夜与刺客的事,也再没人提起,众人虽目光有异却都装作没事人一样。
只是一出了李家,这事便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了。
据后来某些知情人透露,老者没有死,只不过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动弹,成了一个无法自理的瘫子。那日老者追上唐夜后发生了什么事,江湖谣传各种版本都有,老者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可遇到唐夜却不明不白的成了如此下场,唐夜的可怕,愈加被传的神乎其神,令人畏惧。
老者是洛阳三虎的师父,久居北方,前不久才听说自己的三个徒弟全死了,大徒弟更是被唐夜用毒药害死的,悲痛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所有帐算在了唐夜头上。老者从北方赶来洛阳,欲为爱徒报仇雪恨,刚巧在方、李两家成婚时赶到,老者久居北方从未见过唐夜,只听江湖朋友告知唐夜会在李家的婚礼上出现,便不管什么李家大喜不大喜的,当场叫骂,欲引得唐夜出来与他一战,可未想自己却落得如此凄惨结局,还不如死了的痛快,江湖中人说起这事,都觉得唐夜太过阴狠,提起他的毒,又觉得他很可怕,愈加不乐意招惹上他。
(ps:因此次更新字数较少,下星期三即9月1日将追更一次作为补偿。)
心中的牵挂
子时过半,李府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已喝了许多酒,此刻有些微醉的李勘有些心不在焉地靠在游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望着星空,思绪飘向了远方。
李赦缓步而来,轻唤道:“勘,怎么还不去休息?”
李勘似未听见,淡淡问道:“三哥也曾看到她的真面目吗?”
李赦明显察觉了李勘的不对劲,微一沉吟,已猜测到了李勘所说之人是谁,却仍问道:“你说谁?”
李勘道:“唐夜的丫鬟。”
李赦沉着应道:“没见过,不过,我知道她会易容术。”
李勘道:“我见到了。”目光竟带了从未有过的恍惚。
李赦望在眼里,心中暗惊,他扯过李勘手中的酒壶,淡淡道:“四弟何时也开始好美色了?只因见了一个女子的容貌便这般魂不守舍。”
闻言,李勘一怔,沉默不语,半响后蓦地一笑道:“三哥说的对,小弟的确肤浅了,竟为了一张脸皮险些入了魔障。”而后向李赦洒然一揖,道:“多谢三哥点醒小弟。”
李赦温和一笑,道:“四弟一向是洒脱之人,拿得起放得下,即便三哥不说,四弟也自会想通,天色已晚,四弟别再喝了,早些休息去吧。”
李勘又是一揖,玩世不恭地调侃道:“是,谨遵三哥令。”
李赦摇头一笑。
“三哥,二叔之事,你待如何?”李勘问道。二叔李道已被确认被杀身亡,刺客假扮李道模样又欲刺杀大哥,虽未成功,但此事李家不可能轻易罢休。
李赦轻轻勾起一侧嘴角,冷笑道:“李家人的命怎可轻易被夺,自是血债血偿。”
李勘无一丝惊讶之色,亦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
“三哥,当年唐夜究竟因何事对无音下了忘忧?”李勘忽而问道:
闻言,李赦敛了些许目光,道:“事关他的娘亲。”,言尽于此,李赦再未多言。
李勘怔了怔,但见李赦神色便知三哥再不会吐露半分了。便笑了笑,三哥不说,他也猜出些许,在大哥成亲前,三哥曾有意提醒他无音来了洛阳,他便知道,大哥这个婚礼绝不会一帆风顺,三哥暗中做了许多事,已挡了许多麻烦,但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不过幸好都有惊无险。
他放下酒壶,对李赦道:“今日总算有惊无险,夜深了,三哥累了这许多时日,也早些休息吧。”
李赦笑道:“看着大哥终于娶到了大嫂,再累也值得。你先去休息吧。”
李勘一笑,便洒然而去。
看着李勘带着轻快笑意转身大步而去,衣襟在夜色中微微摇晃,洒脱依旧,似真地放下了方才的迷茫,李赦却轻轻一叹,望向夜空中一如既往孤独的明月,月光下,他嘴角的笑意未去,却成了寂寥的嘲意。
那日之后,不知李家用了何种手段,刺杀一事并未传开,因当日没回婚礼现场,花无多自然不知道假李道刺杀李慷一事。
那日,唐夜回来时,便看见酒足饭饱的花无多正等在院里,见他回来,一蹦一跳地跳到了他面前,心情似很愉悦,脸上的面具也没了,笑嘻嘻地对他道:“给我解毒吧。”
他点了点头。便见她笑开了花,围着他进屋坐下,还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而后才在他面前摊开了手臂。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她施针。
那只手臂他已看了半月,其上的|岤位,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将针准确入|岤。
她似乎很开心,问道:“宴席好吃吗?”
他没有回答。
她似也不甚在意,又问道:“后来那老头怎么样了?”
唐夜还是没有回答她。
花无多终于察觉了不对,便不敢再问,要问也要等到施完针再问。
不需要多长时间,针施完了,花无多收回手臂,看着自己的掌心,原来最后的一点异红也消失了,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好似伤愈后的鸟儿可以再次振翅翱翔于天空,那种自由的感觉令她得意之余又喜不自胜。
她早将先前的疑问忘到了脑后,对唐夜道:“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走啦!”
唐夜没有回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也不管不顾十分张扬地回屋拿了包裹,包裹是早已准备好的。
片刻后,唐夜听她在门口大声道:“不必送了,后会无期……”声音渐行渐远。
她就这么走了,他就这么放她走了。
黑暗中,有一人跪在唐夜的门口,正是消失已久的方圆。
方圆跪在地上,许久不见唐夜说话,却也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唐夜道出了一个名字:“吴翌。”
方圆道:“是。”身影忽起,一瞬消失在夜色中。
花无多出青麟客栈不远,便在街头转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怔忪地停下了脚步,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唤道:“爹。”
方正阳转过身来,看到她轻轻地笑了。
月牙高悬夜空,却似有些害羞,颜色微微染着红,洛阳刘府内,公子修伏爬在院中石桌上,已然醉了。整个院子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不知在和谁说着话:“你的确不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