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全本第13部分阅读
结缘全本 作者:肉书屋
凤希没动,还躺在榻上看她穿衣。“你先去,我忙完公事去接你。”
“不用了吧。”月筝想了想,“我去去就回来的。”
凤希有些烦恼地皱起眉,“我送岳父母去内东关看月阙的事……父皇没准。”
月筝错愕地僵住,没准?!照道理凤希堂堂一个亲王,岳父告假探亲根本无需请示皇上,只是目前情势微妙,原家两老如果贸然离开,反而更落口实。皇上没准……这倒让月筝极为心寒,已经防备凤希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练舞的时候月筝心思沉重,今天是席大家最后一次来指导,她都顾不得感到高兴。以往虽知处境凶险,但万事有凤希担当,他也很少向她说起细情,此番父母探亲被拒,月筝才第一次深刻感到她与凤希身处怎样的危急。
席大家走后,月筝让香兰带着刚从丰乐送来的水果什物先回娘家。她想等凤希一起去,今天她觉得尤其脆弱无力,特别希望他陪在身边。
时辰还早,凤希应该还忙,月筝心烦意乱,又泡进邀月池,想让凉爽的池水洗去压在她心头的忧愁。
天终于下起小雨,绵绵雨雾中的邀月池显得柔美沉静,月筝拿了一片羽叶遮在头上,懒懒散散地贴在池壁边,心绪烦乱。
远远的,她看见凤希和一个男人向这里走来,月筝有些意外,凤希怎么会让人进到他们的私园来?她把自己更深地沉入水中,只留脑袋方便呼吸,又牵了几朵晶莲来遮蔽,总不能让外人看见浑身湿透的她吧。
凤希和那个男子在池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月筝躲在荷叶下都有点儿着急了,有话快说啊,说完快走!
“太子那边的人……最后确认过了么?”凤希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冷漠,又有些意兴阑珊似的。
“是,万无一失。他宁愿为王爷效死。给他妻儿的银钱也都妥当了。就算受尽酷刑,他也誓不改口。”
月筝细细分辨这个男人的声音,说陌生吧,好像又在哪儿听到过。
“你……”凤希说着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王爷,请抱持着王妃必死的决心,丹青明日才敢射出那只箭!”男人说的异常郑重。
凤希没有说话。
男人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涩然开口:“王爷,您临时改变早就定好的计划,杜将军恐怕……”
凤希冷了语气,似乎起了薄怒,“这是我的私事!我只要能履行对他的承诺,其余的不容他置喙。”
男人似乎没想到凤希的反应会这么强烈,顿住没再言语。凤希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控,稳了下情绪,淡淡说:“你也易容进宫吧,生死存亡明天全看你了。”凤希似乎十分疲惫。
男人退下很久,凤希才缓步而去。
月筝没动,淹没到她下巴的池水让她的心跳十分缓慢……她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想得太入神了,竟一直傻傻地举着荷叶,直到手指感到麻木冰凉。双肩一松懈,失去知觉的手臂垂入水中,溅起一道水花。
没了遮蔽,细雨淋湿了她的脸颊,睫毛抵挡不住,眼睛进了雨水,酸涩不堪。
早就定好的计划……王妃必死……杜将军……很多散乱的,她忽略的回忆慢慢连接起来。凤希说过很多她听不明白的话,现在……她好像突然都懂了。
她早该想到,杜家是行伍世家守卫极其严密,皇城的护卫统领又是杜丝雨的哥哥,杜丝雨竟然能进入集秀殿参选北疆王妃?
杜家和凤希,恐怕早在杜志安奉命驻守北疆的时候就达成了最秘密的盟约。凤澈说过,凤希和丝雨就是那时情深互许的,凤希当时得到的……看来不止是杜丝雨的心。
能让父亲弃太子而支持凤希,杜丝雨给予凤希的也不仅仅是爱情。月筝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苦苦笑了,她曾以为只要对凤希捧出她最真挚的心就能击败杜丝雨,真是可笑了……杜丝雨能给凤希的,她再努力也给不起。
她还觉得皇上把丰疆的兵权交给杜家是机关算尽,现在想来,对凤希来说,一切都不过是按部就班。
明日寿诞上……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她呢?月筝颇为费心去想,想通了就更苦涩地佩服自己的丈夫。他不刺杀皇上,因为那样等于帮凤澈更快登基。他的目的是让皇上相信太子急不可待地弑父篡位,所以要安排甘心效死的人在凤澈身边,诟陷太子入局。怪不得刚回京去东宫拜见太子内眷时,凤希要让皇上听见凤澈的话才加重脚步,凤澈对她的眷恋,可以让她死的更无辜——凤澈想杀的绝对不是她,而是自己的父皇。
即便皇上此次还是没有罢黜太子,举国皆知丰疆王宠爱妻子,丰疆王妃死于太子的篡位阴谋,丰疆王爷也有了天大的理由反戈一击,多么的有情有义!
杜丝雨嫁不成太子,哪里是可悲的将要孤独终老……她是在等着当凤希的皇后啊。所以,她才能那么怜悯地看着她吧。月筝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太丢脸了,她还一副美滋滋大获全胜的样子向丝雨示威呢,在丝雨眼中,她这颗自以为是的棋子很可笑吧?
她现在才终于淋漓尽致地明白,当初在福安门边的小花园里,凤希隐忍地对丝雨说:“我选月筝,因为她合适。”
月筝眨了眨眼,凝结在睫毛尖端的雨水滴落下来,她……的确太合适,他对她所有的好,全都因为她合适为他去死!
天色阴沉,紫色的晶莲微显光芒,月筝痴痴地看,这些穿透阴阳的紫色,他做出来是打算在她死后偶尔想起她的时候,来见一见她不忍离去的精魂?是的,按他的计划,她会痴痴爱恋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便是死了,魂魄也会恋恋不舍。
愣愣地爬上岸,岸边的蔷薇花开得正好,她瞪着眼看,真好看……她忍不住抬手去摸那些娇艳的花儿。她和他所有的情意,让他在完美的计划里擅自改变了一点点,想留她一命?
留她活着……又能如何呢?她再也不可能是他的妻子,因为“原月筝”已经死了。
她也终于明白了他说“今生不该相遇”的含义。
如果宗政凤希遇见的不是她这么执妄的原月筝,他大可以毫无烦恼地完成他的计划。计划里,他连碰都不想碰那个女人,将来他面对杜丝雨的时候,深情而无愧。
偏偏,他遇见的是她这么个爱恋他至深的愣头青。她一相情愿地塞给他太多,多到他无法不报答,所以……他违背了与丝雨的誓言,泉边的丝雨才那么难过怨恨。她也让他陷入了两难,他说,她是他的劫难。
他,算是她的劫难吗?
月筝缓慢地走向凤希正在等他的房间,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就觉得甜蜜而安全。此刻……还是吗?
她停下,看着花影柳枝后的屋宇。不,她不觉得他是她的劫难!他带给她的痛苦再多,也抵不过她感觉到的甜蜜,虽然这甜蜜是那么自欺欺人。她如果没有遇到他,就不会六年来孜孜想念,有心上人的少女原月筝,幸福而期待。如果没有遇见他,她也不会恋慕成痴,时时娇缠在丈夫身边,受尽宠爱的王妃原月筝,满足而骄傲。虽然相遇的代价沉重,她……仍不后悔。
卫皓从房间里奏事出来,看见她浑身尽湿曲线毕露,赶紧低下头,打算尽快走开。
“卫皓……”月筝叫住他,卫皓垂首站住,“你要对香兰好一些!”
卫皓皱了下眉,以为香兰又在她面前抱怨了什么,抿了抿嘴角敷衍地行了下礼,匆匆走开。
凤希听见她和卫皓的说话声,出来看见这样的她愣了一下,看了看天,雨并没大到把她淋得这么湿。“你……没回娘家?”他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月筝去拉他的手,明知这温暖虚幻,她仍忍不住想汲取靠近。“我想和你一起去。”她说的缓慢,因为“和他一起”这个说法让她心如刀割。她以为今生什么都能和他一起,生也好,死也罢……可是,他并不这么打算。
“着凉了吗?”他皱眉来摸她的额头,转身拿了巾帕和干净衣服,为她擦拭更衣。
“没事。”她笑了笑,“快些出发吧,还赶得及和爹娘一起吃晚饭。”
马车里,她和他靠得那么近,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让她窒闷。她突然想把什么都说出来,她委屈,她不甘!
月筝抬头,千言万语都涌到喉头,她眼中的凤希茫然地看着窗外,浓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让他凄清深冥的眼眸格外忧虑怅然。月筝愣住了,她想起他悲凉地说:“如果没有我了呢?”她想起他冷漠地说:“成王败寇!”
凤希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转回脸来淡淡向她一笑,“到了。”
马车在原府停下,月筝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多的情绪争相翻涌在心里,却混成一片空白。他扶她下车的手,依旧坚定而温柔,他握住就不曾放开,她的手小小的,被他全然包在掌心里。月筝默默看着他的手,她能让这双手的主人满含未酬的宏远愤愤而死吗?她能让这双修长洁白的手,操持流放荒蛮的生活俗务吗?
凤希见了岳父岳母,面有愧色,厅中无人才开口说:“此番不能去探望月阙,还请二老毋庸忧烦,凤希一定会再做妥善安排。”
原学士倒不以为意,还朗朗说道:“不妨,不妨。本应子女千里省视父母,不去也罢。”
凤希听了,半晌无语以对,苦苦一笑。
原夫人也听不下去丈夫的傻话,悻悻命人摆上晚饭。
月筝腻在母亲身边坐着,把头靠着母亲的肩膀。原夫人皱眉:“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月筝一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依偎着母亲。“娘……你明天也会入宫赴宴吗?”
“不会。”原夫人漠然一笑,“皇后娘娘并未下旨。”
月筝愣了下,不许远走,也不许入宫赴宴,皇后娘娘对原家的憎恶已经不屑掩饰了。如有不测,原家也绝难幸免。
凤希敬了岳父一杯,听岳母这样一说,又皱起眉头,“岳母,都是因为我……”
原夫人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事已至此,何必还说这话,自然是休戚与共。”
月筝在母亲肩头轻轻阖眼,休戚与共……是啊,当初母亲就对她说皇家风云难测,不该是原家这样的人家参与其中,她不听,现在把父母也牵连在内。现在她自己……又如何能孑然抽身?
“不去也好,”她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呵呵笑道:“省得看我的傻样子。”
凤希听了,身子微微一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入了夜才从娘家回了王府,到了内室屏退左右,凤希才搂过月筝,细细看她,“你怎么了?”
月筝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和母亲的肩膀一样,这里……她也留恋不舍。
他说,她给他的已经太多,可是与丝雨相比,她的爱分量太轻。月筝紧紧搂住他细挺的腰身,既然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她又何必顾惜这最后一点?
“刚才在娘家没吃饱。”她晃了晃他,“天阴阴的,还想喝点儿酒。”
凤希沉默了一会儿,“嗯,好。”今夜,他也需要一点儿酒。
酒菜还算丰盛,月筝满意地点点头,都是她爱吃的。
为他斟了酒,她倒满自己的酒杯,拿起来舔了舔,咂咂味道,笑眯眯地一饮而尽。
“凤希,”她又给自己满上,“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凤希皱眉,不答。
她认真地点头,“我相信。”她对他就是,真是从小就多花花肠子,她六岁就对他一见钟情呢。
“凤希,你相信日久生情吗?”她又喝了一杯,问他。
他深深地看着她,满眼疑惑。
她也不等他回答,又重重地点头,“我相信。”
“凤希,你相信有情就能天长地久吗?”她再倒了一杯,凤希按住她的杯子。
“我相信!”他直直地看着她。
月筝哈哈一笑,他相信?她却不信了。
“和你说个笑话。”她让他也喝,想了想,“以前我跟师父学弹琴,总偷懒。有一天来了一个酸秀才,他说他爱琴如痴,苦练十载。听说我师父琴艺卓绝,要来切磋一下。”又喝了一杯,她已经有些醉态,瞪着两个眼睛十分娇憨,“他肯定不知道我师父就是谢涵白,不然吓死他!师父当然不屑和他比,就让我去。那秀才弹得真不错,可惜,没灵气。我一曲让他自愧不如。他都哆嗦了,问师父,为什么他苦心孤诣练了十年,都不如一个小丫头。我师父就说,不过胜在天分。那个秀才就黯然地走了。我得意了好久。师父就教训我,那秀才至少非常努力,我再这么得便宜卖乖会遭天谴。”她歪着头,看凤希,他还是沉沉地看她,“怎么,不好笑啊?”
凤希轻笑了一下,“是不好笑。”
她不依,瞪着眼睛摇他胳膊让他笑,“好笑!明明就好笑!”
怎么不好笑呢,她就是那个苦练十年的傻秀才,杜丝雨是那个幸运的天才。凤希的心上人始终是丝雨,她再努力也没用。
再一杯,“凤希,你相信至死不渝吗?”她又认真。
“筝儿,你醉了。”凤希抱起她,今天说“死”,太敏感。
月筝贪恋地埋在他的胸膛里,“嗯,我醉了。”
她一直醉醺醺的,此刻恐怕是她这一辈子最清醒的时候,沉醉与清醒,其实分别不大,因为她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筝儿,”他看着怀里的她,“你……愿意为我死么……”
“不愿意!”她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要和你白头偕老!”
凤希,你想过么?
入睡前,他又要她吃药丸。月筝难得没有要他哄,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她瞪着美目疑惑地看他,“凤希,生宝宝的时机什么时候到?”
凤希忍不住亲了亲她娇俏的面颊,“快了。”
月筝点点头,躺下。他没骗她,他的时机就快到了,她的……却永远也不会来。
这一夜,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却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太液池边,小凤希把花瓣撒在小丝雨的头上,清风绿柳,落英缤纷,真美啊……她还梦见了自己,小小的月筝一脸羡慕的远远看着他们。一晃眼,他们都长大了,俊美的凤希温柔笑着握住了丝雨的手,丝雨笑得那么娇俏,长大的月筝还是躲在远处悄悄地看,想成为他眼中的那个人。
她怅然地笑了,她总是很自信,觉得可以实现自己的梦。她却忘记了,凤希也长大了,不再是只能对着母亲寝殿哭泣的小孩子,他也有了实现自己梦想的能力。
她知道,他的梦里,从来就没有她。
第37章 死而无憾
满耳是鸟儿清脆的鸣叫,月筝微微睁开眼,柔和的晨光照拂进来,绣帐里朦朦胧胧,清新而明媚,完全不像是接连着昨日的阴雨绵绵而来的。
凤希已经醒了,他正在看着她,双眉紧皱,脸色苍白,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又是那种她觉得莫名其妙的眼神,但她现在却完全懂了。他舍不得她死,又觉得她死了也算是种解脱。
月筝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摩他俊俏的脸庞,他的眉,他的眼……她笑了,她已经倾注了一切去爱恋。凤希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里异常潮润,凉凉的。“筝儿……”他喊,那么好看的黑瞳蒙着极薄的水雾,更加幽亮深冥,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形成了深深的川字。
月筝咽了下唾沫,也许他不知道,她明白他喊她名字时的无奈和苦涩,之前她都认为这是情深。
她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去抚平他眉间的忧愁,他没阻止,放在枕畔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闭上眼,手指的触感变成了心里的烙印。
这么美,她舍不得让他消失。那……还是她消失掉吧。
她有过这样的惶恐,每个这么美的清晨,黄昏,春天,冬天,她睁开眼,永远再也看不见他,走遍天涯海角,哪里也再找不到他。
如果,她活下来,他却因此而死去,因此而失去他想要的,失去他的梦……她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她又睁开眼,心里的他和眼里的他重合在一起,她笑了,晨光里娇美无双,“凤希,你爱我吗?”
他眉间刚刚被她揉开的深皱又倏然出现,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就连强迫他说出答案也有点儿舍不得,于是她没等他回答,抢着说:“我很爱你!”很爱,很爱。爱到不知道这世间没了他,只剩下她的话,她要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想起师父说她的话。他说,她看上去聪明伶俐,其实傻得要命,月阙与她正相反,她当初很不服气。他说,漂亮的人往往不坚定,她却是少见的一根筋。他说,她的病是没药医的。
从看见凤希的那天起,她就病入膏肓,一病这许多年,拖成了绝症。
她看着他微笑,今生,她和他其实不该遇见,可是遇见了……她也认了。
很俗的设想,如果有来生……凤希,她眨了眨眼,因为不想哭,下辈子还是别遇见了。
“真想赖床啊,一觉睡到明天。”她呵呵笑起来,他眼里的雾气加深,眸子却更亮了。“可是不行啊。”她怅然,不行啊……她是他人生里轻轻飘过的柳絮,再纠缠,终于还是要随风而去。那么……她想离开的潇洒一些。
“起来喽!”她笑嘻嘻地跳下床,大声叫香兰进来,“给我打扮漂亮些,谁看了都神魂颠倒。”
香兰瞥了她一眼,“又疯了。你打扮得让人神魂颠倒还有什么用?”
她坐在镜前,遗憾地点头,是啊,是没用了。
在镜中看着香兰指示丫鬟们为她梳妆,“今天,你……别跟着我进宫了。”她不想让香兰看着她离开。
“怎么好?不使唤我了?”香兰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脾气越来越糟糕了,可能是年纪大了,还没嫁出去的缘故。凤希,过完了千秋节,就让卫晧把这个坏脾气的老丫头收走吧。”她笑笑,香兰会幸福的。
凤希穿了他那套白色的王袍,戴上矜贵的玉冠。她打扮完,歪头看他,真喜欢他穿这套衣服,太好看了,他穿明黄龙袍的样子应该更帅吧,也许是翥凤有史以来最俊美的皇帝。她不用亲眼看……也知道。
她站起来,轻盈地转了个圈,为跳万寿舞而穿的舞衣非常华贵精致,她还挺喜欢的。蹁跹的裙裾如绽放的花,又如翩翩的云,她停住,花落下,云停滞,她歪着头认真地问他:“我美吗?”
凤希的拳紧紧握起,“美。”天天在一起,他都有点儿忽视了她的美貌,她何尝不是天仙绝色?
月筝抿起嘴巴,有点儿顽皮也有点儿落寞,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比杜丝雨好看。
“走吧,我们走。”她反倒催促起他。
宫里人满为患,无论往哪儿看,都能看到极为精彩的人物,丰疆王和王妃下车的时候,还是引来全场的注目,这样两个人无论站在哪儿都会美如画卷。月筝坐定,杜丝雨没有来……凤希不希望她看见他这么残忍的举动吧?是啊,他留给杜丝雨的,全都是好的。
坐在正对面的凤澈直巴巴地盯着她瞧,冷漠而傲兀,月筝却在这张故作深沉的脸上看到孩子般的纯挚,他像个吃不到糖而赌气的孩子。对他轻轻打了个眼色,凤澈太意外了,很不矜持地微颤了一下。宫里到处是人,清净的地方还是有……月筝走在前面,凤澈在几步之后跟着。
花荫下,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俏眼一翻,瞪了他一眼,“以后你要争气点儿,别再没头没脑,胡言乱语了!”
凤澈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叫他出来竟然说了这么句话。总说让他争气,她还不是小时候那副傻样子,“就这啊?还用你说!”
月筝看着他的笑脸,突然明白了孙皇后的苦心和无奈,已经娶妻生子的太子殿下,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果当初是他被扔到北疆,他永远不能像凤希那样为自己筹划妥当,绝处求胜。明知他并不适合做一个雄才伟略的君主,仍然舍不得他遭到任何不幸。她不怪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不过是有点儿小气。
她也理解了皇上对凤希的狠心,自古帝王多无情,为了保住江山,牺牲一个儿子又何足挂齿。
并肩坐在盛况空前的宴会一角,凤希没有说一句话,月筝也没有。
太子妃的万寿赋一抚完,下个节目就该是她献舞了。宫女走过来给她披上那可笑的五彩斑斓的水袖,簇拥着她向后殿走去准备,月筝走了几步,回头看僵坐在桌旁的凤希,她还能对他说什么呢?她想了想,说:“凤希,我都知道了。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原来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所以她笑着离去。
凤希的黑瞳骤然一缩,手里的酒杯颓然跌落。
月筝跳得很认真,守在台下的席大家露出惊艳而欣慰的神色,月筝向她笑了笑,练习的时候她百般偷懒,是因为没想到这会是她最后跳的一支舞。比起枯燥的琴棋书画,她最喜欢跳舞了,虽然能跳的最后一个舞蹈是无聊的万寿舞,她还是极为用心地跳了。
当她站在皇上正前方舞动水袖,寓意雨雪纷纷都是祝福时,她仿佛有预感般看向人群的深处,她看到了一张很清秀的脸。这个清秀的人射出的箭极快,极准,月筝故意向右偏了偏身子,没有听到箭簇上带的风,胸口已经一凉,人像被重重地一推,踉跄跌倒。
凤希,他想留她一命,她却不想了。爱结束的时候,生命最好也随之结束吧。
所有人都在惊呼尖叫,禁卫军的兵器拖在地上的声音非常刺耳,皇上和凤希都扑到她身边,凤希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月筝没有看他,只盯着那纷纷落下的眼泪,太近了,就好像她茫然地瞪着眼寻觅着什么一般。她想用手去接,她穷尽一生挚爱,换来的不过是这几滴眼泪。
手不能动,他的泪便全数滴落在她的脸上。
“凤希……”她半阖着眼。曾经,她非常渺茫的盼望,他会在最后一刻后悔,在最后一刻放弃。他没有。虽然希望那么渺小,失望却来得这么强烈,终于彻底的绝望了。她始终是个不该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
“你说!”凤希呼吸急促,比起平静的月筝,中箭的好像是他。
“凤希,护驾!保护好圣上!”她说。
凤希,她已经用尽她的生命做完一切可以为他做的事,说了最后一句她应该说的台词。她没有流泪,在她的血流干之前,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完全合上了眼睛,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这一生,她不遗憾。她爱一个人,爱的彻底,爱的毫无瑕疵。她可以含笑而去,去到黄泉的最深角落,她也无愧无悔,她曾经这样爱过一个人,也很好。
凤希,他样样计划的天衣无缝,得到杜将军的支持,边关还有月阙带领着他的亲军,就算杜家反悔,那也是他最后的凭借,他会赢得万无一失。然后,他和丝雨就可以幸福和乐的过一生了,实现她想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希冀。朝夕相守,还有……一大堆皇子公主。
凤希,你算错了一样。
就算他雕刻了再多的晶莲,紫色萤火再怎么穿透阴阳,她……也不会来见他,永远也不来!
这一生这样爱过就好了,下一辈子,就让她幸福而平淡的生活,遇见一个对她好的男人,生儿育女,碌碌终生。
眼角似乎有些氤氲,始终……聚集不成一滴泪珠。
第38章 恍若一梦
黑暗,寒冷,安静。
月筝觉得口渴,但她没有出声唤人,她死了么?
缓缓睁开眼,幽暗的四周笼罩着荧光点点,是紫晶莲。她苦涩一笑……她的魂魄还是不忍散去么?
呼吸一重,胸口就疼得厉害,意识也恢复得更加清晰。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萤火看清这是一间阔大的石室,没有窗,应该是在地下。她……没死成。她又转动着眼珠,打量这死寂幽冷的房间,没死——就要如此阴暗的活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从极长的甬道里走来,微有回音。来人拿了盏烛台,转过石室门口的屏风晃得月筝有些睁不开眼,隐约中看清是香兰,她把烛台放在桌上,石室很大,烛火和荧光只能照亮附近一片,但她还是轻车熟路地走到角落里端来一盆水。
看来一直是香兰在照顾她。
香兰走进床边,猛然发现月筝睁着眼睛,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哐当跌翻在地,水打湿了地面的青砖。
“小姐?”她试探地喊了一声,“醒了?”
月筝点了点头。
香兰有些惊喜,走到床边来细看月筝,眼泪也突然涌了出来,从抽抽噎噎到泣不成声。
月筝苦笑,她还没哭,“给我倒杯水。”
香兰听了,连忙跳起身去倒水,还哽咽不住。
月筝喝了水,舒服了很多,香兰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又打了盆水来给她擦身,竟然是很温热的泉水,有淡淡的硫磺味道。
“已经过了几天?”月筝淡漠地问,以她伤口的恢复情况,她应该昏迷了不短的时日。
“十二天了。”香兰说起就有些忿然,“伤口早就无碍了,要不是给你吃了龟息丸,早就该醒过来了!担心死我了,生怕……”觉得不吉利,香兰没有继续说下去。
十二天……月筝闭上眼,“我爹娘知道我还活着么?”
“不知道。”香兰皱眉,“他登基前就送老爷夫人去少爷那儿了,大概是不愿意让他们看见……”香兰又谨慎地缩住口,她执意不愿称呼凤希为皇上,说起“他”来也满腔怨愤。
月筝深吸了口气,伤处因而又刺痛……不愿意让她爹娘看见女儿“尸骨未寒”他就迎娶了杜丝雨吧,她猜到了,却不恨他。就好像她在敌营中苦等,他没来救她一样,她理解他。比那个时候更加淡然,因为这次她没留存半点希望。为了安抚拉拢杜家,他必须要尽快迎娶杜丝雨的。
“登基……”她皱眉,有些意外,“好快。”她微微感慨,死去又活来的这十二天,外面已经换了天下。
“碰运气而已。”香兰不服气,“太子也是犯傻,龙座都坐上一半了,急什么?!”
月筝听了一笑,果然,“刺杀”是个永远的秘密了,连香兰也不知道内情。或许有一天,他会杀她灭口,或许这一天……来得很快。
“太子阴谋败露,皇上十分震怒,召集群臣要废黜太子,结果怒气攻心在殿上晕倒。皇后娘娘走投无路,只能希望儿子尽快登上龙椅,竟然在皇上的膳食里投毒。皇上被御医救回来,气得立刻下诏赐死了皇后,把太子贬为庶人发配西海,还立了那个人当太子。没两天皇上也薨了,那个人就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龙椅还没坐热乎就把杜家小姐娶进宫去了。”香兰说着,又一阵恨,当初隐瞒小姐还活着,就是为了明媒正娶杜家小姐吗?
月筝望着密室的屋顶,默默听着香兰说话,帝王之家,亲情爱情……都菲薄可笑。顺乾帝一生对孙皇后,虽说不上专宠如一,也基本予取予求,朝中宫内对孙皇后的种种动作都隐忍纵容,对凤澈百般偏爱,明知他并非上选仍竭力扶持呵护。即便如此……还是死在爱儿爱妻手中。孙皇后对顺乾帝的夫妻之情本应深厚真挚,她却为了儿子毒杀了丈夫。杀父的毒计凤澈想不出来,可他却默认了母亲的行径,到底也算半个凶手。
凤希最后,真逼得孙皇后和凤澈弑君篡位,他自己却不动刀兵地达成了目的。
以凤希的心机,孙皇后的毒药是不可能在他防范周密的情况下送到顺乾帝嘴里的。毒药的药量把握的太微妙了,没有立刻死,却还是死了。孙皇后是张牙舞爪的螳螂,凤希是不动声色的黄雀。他们……都能为达成目的不惜杀死至亲的人。
她向这样的人乞求爱情,只能落得如今的黯然收场。
甬道尽头又传出机关开启的声响,香兰听了,撇了撇嘴,“一说就到。”
脚步声……很熟悉,转过屏风的人,却那么陌生。月筝平静地看着他,或许是知道他已经成为天下之主,她觉得他俊美的面庞疏离孤高,即便只是穿着便服,也有一种无法靠近的冷漠。他走进烛火的光亮里来,她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看,这真是那个与她有过那么多哀怨痴缠的男人?她都有些认不出。
“筝儿。”凤希快走几步拉起她的手,他不喜欢她这样看他,无悲无喜,空空荡荡,看得他的心也陷入无可攀援的空虚里去,他抓紧她的手,纤细柔软,她的温热让他心安。
她不答,还是那么凝神地看他,他有好多话,却还是沉着脸先遣走香兰:“去给筝儿弄些粥来,她还不能吃饭。”
香兰不屑地掀了掀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筝儿。”他坐上床沿,轻轻抱她入怀,她没有挣扎,娇软的身子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才真正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给我些时间。”她毫无反应,凤希松了手臂,低头看她的神情,“还怪我?我……”
“我不怪你。”她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解释,他要说的她都明白,却实在不想听。
“筝儿……”凤希皱眉,被她这样一说,竟然不知怎么接口。
她抬起眼,长睫的阴影闪闪烁烁遮住了水亮的眼瞳,“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凤希沉默,如果她怨恨,他可以解释,如果她哭闹,他可以娇宠,可她这么平平淡淡地看着他,这样问,他的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为沉默。她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他的心越来越沉,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他垂下眼,“自由,我现在无法给你,后位,我现在也无法给你,我……”他自嘲且自鄙地笑了笑,“什么都给不了你。”再多解释,再多借口,这些……就是事实。“筝儿,”他看着她,有些绝望,“你还能相信,我对你的心么?”
他又苦笑了,这话问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夺走了她的一切,而且全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他要如何让她相信,他还爱她?
月筝侧过头去看那些紫色的晶莲,“你该让我死的,这样你记忆里的原月筝一直爱你。”
凤希的身子剧烈地一抖,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用惯常的语调冷漠、坚定、不容置疑地说:“给我时间,属于你的我都会给你,属于我的,你也都给我。”
“属于你的……”月筝皱眉思索,“我还有要给你的东西么?都还了。”爱恋,执念,甚至生命,都给他了,她什么都没剩下。
“有!”他站起身,俯视她的时候,帝王的威严自然流露,“一大堆皇子公主,与我白首偕老,还有……你的心!”
她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他握紧拳头,时间,她和他都需要时间,她需要时间化解对他的怨恨,他需要时间为她夺回一切。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她说:“凤希。”他几乎是立刻转回身来。
她又用那种淡漠的眼神看他了,“凤希,你……爱杜丝雨吗?”
凤希的呼吸一窒,他爱丝雨吗?他也无数遍问自己。
终于他快步离开了石室,什么都没有说。
月筝望着他离去后的一片黑暗,幸好他没眼都不眨地说“我不爱她”。恍若一梦,梦醒后她似局外人般看着凤希和丝雨,凤希刚才的沉默,让她觉得他还对得起丝雨的爱。可以了,她觉得心满意足,梦醒前她就想成全他们的爱,现在……完满了。
凤希听着太监高声呼喊:“下朝——”回音萦绕在整个太极殿,臣属们全然跪下恭送,高高的殿门外是属于他的皇城,天下。
缓步走回后宫,早有太监端着各宫妃嫔的牌子躬身高举任他拣择。
他看着托盘里的几个名牌……还说给他时间,就能还她一切呢,他讥嘲地挑起嘴角,讽刺的是他自己。新帝登位,各世族名门纷纷送女入宫,他一个都拒绝不得。不要严相的侄女呢,还是不要右司徒的女儿?时间越长,这盘子里的名牌只会越多。
放在最高处的,是贵妃杜丝雨,他拿起来,还好,他无论如何还是为她留住了后位,只是……现在他还不能让她坐上去,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丝雨穿着贵妃的服色,即便是他随常的临幸,她也打扮得一丝不苟。她对他行礼如仪,俏语娇声说:“圣上万安。”
他伸手扶起她,她看向他的眼神娇羞脉脉,柔情万种。他忍不住赞许地搂住她纤细的肩膀,她便甜蜜地依入他的胸膛。杜家把她教养的实在很好,处处符合皇后的风范,即使杜家如今权势熏天,她还是那么恭顺娇柔,为他把后宫操持的井井有条。他没有让她如愿成为皇后,她也没有半句抱怨。
他笑着想,月筝绝对不会做的像她一样好。至少她不会有丝雨这样容忍整个后宫的雅量。
她问,他是不是爱丝雨。
怎么不爱呢?少年时两小无猜,落魄时不离不弃,显达后绝不恃宠生骄。他吻了吻怀中的美人,他亏欠了月筝,难道就没亏欠丝雨么?他……爱丝雨。
红帩帐里,春色盎然,他凝视着身下的她,同样娇美,同样柔媚。
他埋入她的身体,看她欢愉的表情,听她声声吟唱他的名字,一样动情,一样激越,身体躁动了,如失控的悍兽,弄得她娇呼低泣,骤然来到的痉挛也带给他近乎疯狂的快感,他和她也能同去极乐的天堂。
然后呢……然后……
搂着为他绽放了全部美艳的她,他沉入一片噬骨的空虚。他更紧地搂着她,她娇嫩的肌肤全都贴服在他身上,可是……没用,她的温暖填不进他心里的那块冷冥。
他望着绣着龙凤金纹的华丽帐顶,这本是他的梦,皇位,丝雨……可他突然觉得恍惚,想醒来,却挣扎着找不到回头的路。
第39章 已成往事
因为不影响收费,我就在这里说说关于修改的问题,大家都说老版的感情怎么有爆发力,新版如何,我都理解大家,因为一旦有比较,就有好恶,请大家纵容之之按新思路写下去吧,我觉得这样月筝和00的反应在后面的情节里会比较顺当。谢谢大家了,尤其是认真看新版的几位童鞋,写文的动力全在于此了……
丝雨起的很早,一夜的缠绵让她身体酸软,她下床的时候不得不扶着雕花的床栏,她动作很轻,凤希还是轻浅地皱了下眉,睁开眼睛。丝雨羞赧一笑,有些歉意:“扰了你?”
凤希摇了摇头,却没动,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会觉得有些疲惫。
丝雨穿妥了衣物,唤了宫女进来,亲自捧了水盆到榻前服侍凤希洗漱。
“放着让她们来。”凤希坐起身,看着一脸认真的丝雨,怜惜地说。
四个宫女进来为丝雨梳妆打扮,起的早了些,凤希并不急着下榻,斜倚着枕头看丝雨梳妆。各地进献的上好珠宝珍品,他都赏了她,宫女们琳琅满目地摊放了一妆台任丝雨拣择。丝雨用眼睛点了点东晶石耳坠,伶俐的宫女手指轻盈地为她佩戴妥当。
“贵妃,穿这套可好?”另一个宫女捧着一套云锦绣裙给丝雨看。
丝雨侧头看了看,犹豫着摇了摇头,“还是选套乐绣的吧。”
宫女们立刻捧来几套乐绣衣裙让丝雨挑选,送入杜贵妃祥云宫的无一不是上品,凤希瞧着她们手中光彩璀然的衣饰,想起当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