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玉华 作者:沈芳好

    含凉殿正殿内，闲杂人等都被遣了出去，阿直这才上前附在崔皇后耳边，低声禀告了良久，最后才又说道：

    “娘娘您看，可要奴婢马上去将那昭美人训诫番，那昭美人倒直是个听话的......”

    还没等她说完，崔皇后便马上摆了摆手说道：“不用！”

    阿直愣，又叫了声：“娘娘，这样下去，只恐圣人的身子......”

    崔皇后听了直摇头，说道：“阿直你也是糊涂了，这种事情，光训诫昭美人可有什么用呢，你也说了，那昭美人是个听话的，她能听咱们的，自然要听圣上的，这事的主因，还是在圣上那里。”

    “若是这样的话，要不，娘娘您还是直接去劝劝圣上吧，圣上贯爱重您，原先，也是个爱惜自己身子的。”，阿直马上又说道。

    “唉......阿直，你没有嫁过人，不知道那男人的心思，任他是谁，于那事情上头，总希望自己是厉害的，这种事儿，我劝上次可以，劝上两次可以，又怎么能次次都劝呢，说了，只会让大家都尬尴的......”

    “那可怎么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阿直说话间忍不住提高了点声音，看着倒是真的很替那圣上的身子担心。

    崔皇后见她这样，反倒是笑，谈谈说道：“瞧瞧你，都大年纪了，还如此沉不住气，此事我自会想法子的，等下你去趟钟鸣殿，就说我中午过去陪圣上起用午膳。”

    阿直见她肯出面，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应下便去安排了。

    待到圣上与皇后两人起用了午膳后，这日晚上，那圣上竟然头次摆驾到了王婕妤的殿所。

    这圣上还从未宠幸过王婕妤，这突然来，宫人们时都是惊喜中难免各种慌乱，反而是那王婕妤，表现的最是冷静，先是止住了想给自己换身裙衫的贴身大宫人，又叫停了拿着大腚金子想去赏给报信内监的宫人，命大家什么都别作，只安安静静的和自己起等着迎驾就行了。

    等李盛进了王婕妤这里，所看到的便是副秩序井然的场景，连那王婕妤，穿着件荷粉色寝衣，脸上轻扫脂粉浅画峨眉，看着是十分清爽舒服，挑不出丝儿的错来。这长安城都知道太原王氏家里最会养女儿，个个都是贤良淑德之人，这王婕妤进宫至今直未能承宠，行为上却看不出丝浮躁，果然不愧是王氏女。

    李盛当晚便歇在了王婕妤的殿所，可是，第二日含凉殿得到那司闺宫人的禀告，却说那圣上依旧并没宠幸那王婕妤，只在她那里睡了晚，倒是歇息的十分安稳。

    那阿直此时才有些明白了崔皇后的安排，昨日乍听到皇后与圣上起用过午膳后，圣上夜里便直接去了王婕妤那里时，她还吓了大跳呢，不过阿直此时心里却难免产生了些疑问，皇后娘娘怎么如此笃定圣上对那王婕妤没兴趣呢，怎么说，那王氏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正值好年华的小美人个，并不比那昭美人差少。就算不十分对胃口，凑和着吃下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阿直于这宫里数十年，什么事情没见过，越想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越发惊惧，于这皇后跟前伺候的时候，难免就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那崔皇后哪里会看不出来，不过她既没打算刻意瞒着阿直，也没没打算向她解释什么，只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又命阿直从库里取了两匹烟罗绡和个点翠嵌珍珠、珊瑚、宝石的五凤钿花，送去了王婕妤那里。

    这日之后，那圣上便轮流歇在崔皇后、王婕妤与昭美人等处，不过唯有到昭美人那里的时候，几乎夜夜会遣人要水，有时晚还不止要次。

    这样来，原本与朝堂上还有些躁动的王家，顿时也没了话说了，这圣上又不是没给他们家女儿机会，没宠幸你，只能说是你王婕妤伺候的不好，不得圣上喜欢罢了，这种事情，总不可能要圣上去迁就你吧，人家昭美人不早早就在替圣上消烦解忧了吗。

    何况那王婕妤的两个兄弟都相继受了提拔进了羽林卫任职，成了天子近侍,这王家自然再不会有少怨言，他们本也没指望着王婕妤还能怀上龙裔，只要圣上面子上给做足了，能不能宠幸倒也无所谓了。

    时间，这后宫倒也安定了下来，唯有昭美人的肚子有点引人注目，眼见这圣上十几年后突然大振雄风，众人难免要想，说不定这昭美人就是个有大福气的呢。

    而因着昭美人的肚子，那日延恩县县主李福元议论崔氏女儿大无孕的事情，却突然在这长安城里被传成了股风来，待这话传回新昌坊的时候，却无辜叫玉华受了自己身边诸人的诸不满。

    那日消夏宴后，玉兰花球便被阿蛮小心的安置在了房内南窗下广榻边的花架上，每日用水小心浇淋照顾着，可是这射下花球的人，却是好几天都没回来。

    头日，内院各人并未觉的异样，消夏宴那日女眷们早早散了，男宾们却是在兴头上又另约了地方继续潇洒，郡公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便直接歇在了外院。

    等第二日郡公爷又整日没进来，却遣人送了两只雪白的小兔子进来以后，阿初与阿蛮两个便都猜出了点倪端，连忙不时叫小丫头将那两只小兔子捧到玉华跟前戏耍，口口声声说着郡公爷如何挂念着夫人，如此忙碌之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这么可爱的小玩意儿来给夫人解闷。

    而等到第三日，郡公爷虽直在府里，却仍是没有进内院，听说他与外院诸人商议事情到了很迟，便直接宿在了书房里。不过，第二天大早的时候，那五丰便带人往内院搬了十几盆姜花进来，每盆都是刚挂了花骨朵，但还未开出来的。玉华到夏日便喜欢用小钵装了水，将这些白香花浸着放在内室里的，比起茉莉玉兰等来，又格外偏爱姜花些，有了这十几盆，也够她用上半个夏季的。

    阿初连忙捉了那五丰打探郡公爷的动向，五丰说郡公爷从那日消夏宴回来，便直十分忙碌，进进出出的，回府便与刘腊等人闭门议事，连用膳都是命人煮了面直接送进去的。

    阿初与阿蛮听那郡公爷是真的忙，并不是刻意不进来，俱是略微松了口气，可这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李纪又派人送进了只还没睁眼的小奶狗进来，自己却仍是不见人影的时候，这两人却是彻底坐不住了。

    那阿初伺候玉华洗头的时候，就开始在她耳边念叨，话说的十分露骨，这郡公爷正是年轻嘴馋的时候，您不让这爷们歪缠着您，难道您还想让他去外头找那些狐媚子去解馋吗？

    待玉华好不容易将阿初赶出去替自己做冷面了，那阿蛮又借着浸姜花的由头，绕着玉华好通嗡嗡嗡的，话里话外的的暗示女子适当的耍耍小脾气没关系，但也不能太过头了，夫人您最近真是越来越任性了，郡公爷对您还有什么地方不够好的......

    玉华以前还觉得阿蛮太过寡言的毛病不太好，此刻却是不由十分怀念。还没等玉华发脾气将阿蛮也赶了出去，那赵嬷嬷竟然也进来凑热闹了。

    原来，永嘉坊那边已经听到了这有关崔氏女的闲话，顾氏特意派人给玉华送了些滋补身子的贵重药物，又嘱咐赵嬷嬷提点着玉华，他们小两口虽然恩爱，但这同房的时间却不能肆意由着兴致来，定要留心选择，五娘虽年纪还小，但身量却已经发育的十分不错，若真能有孕，倒是越早越好的。

    赵嬷嬷进来的时候，那阿初也正做好了冷面端进来，她与阿蛮都是玉华身边最得力的人，赵嬷嬷这些话便也没瞒着她两人的意思，这下子，三人将玉华团团围住，顿时形成了围剿之势。

    “嬷嬷，郡公爷都连着三日没进来了，今日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呢，这人都不进来，还说什么......”，那阿初听了赵嬷嬷的话，连忙小声告状。

    那赵嬷嬷自然也听说了郡公爷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夫人，这两日连着送了不少玩意儿进来讨好，人却是直没敢进内院的事情，此刻也连忙拿出陪房老嬷嬷的威风，语重心长的劝道玉华道：

    “所谓投桃报李，郡公爷这几日虽然在外忙碌，却还时刻挂念着夫人，夫人何不动手做点汤水送去外院，好让郡公爷也感知夫人的心意。”

    玉华此刻已经快气炸了肺，肚子里不知道已经将那李纪骂了几十遍，她自然知道李纪是在弄什么鬼，那日李纪强拉着自己做那不要脸皮的事情，后来是弄了自己手身，自己实在恼怒羞愤，便斥责他不是口口声声不勉强自己的吗，为何又每次死皮赖脸的违约，那李纪先是被自己质问的哑口无言，而后突然点头说道：

    “好的，这次是我错了，下回便等五娘想叫我进来我再进来吧。”

    玉华当时实在懒得和他废话，只从鼻子里冷哼了声便裹着锦被睡下了，谁想到这人竟刁滑狡诈到了如此地步，人都没露面，却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此时若是自己真送了汤水去外院，岂不是要让那李纪笑掉了大牙。

    这些话玉华又没办法和赵嬷嬷等几人说明，她们三个见夫人副油盐不进的态度，也拿她没办法，但态度上都难免带出了十分的不满，那阿初送赵嬷嬷出去时，还故意提高了点声音与她抱怨道：

    “可怜郡公爷那么威武的个人，竟被夫人欺负的点脾气都没有......”

    可怜？玉华听在耳里，气的伸手便将用了半的冷面扫到了地上，这还是玉华头次发脾气乱摔东西，阿蛮等人便再也不敢再啰嗦了，可这摔，这夫人脾气越来越坏的名声，也算是彻底落实了。

    李纪这日夜里果然也还是没进来，玉华也不掩饰心情，只管阴沉着张脸，那小奶狗身上刚长了层细细的黑白绒毛，肉嘟嘟的可爱的不行，玉华却是硬忍住不让人把它拿到自己跟前来，早早便洗漱睡了，她本还想命人将那已经有些发蔫的玉兰花球拿出去扔掉的，犹疑了半响后，却终于没说出口。

    等到睡到了半夜，玉华却是惊叫声从梦里惊醒了过来，阿蛮只当她又发了梦魇的老毛病，连忙进来伺候，看到夫人坐在床上，只玉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只是呆愣愣的却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

    阿蛮见过她发作次了，此时便极为娴熟的边喂玉华喝水，边替她慢慢顺着后背，嘴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夫人，没事了......”

    没事？没事才见鬼呢，玉华确实是做了噩梦，却不是她以往常做的那个，也许是因为睡前瞪了那玉兰花球几眼，她刚才竟梦到了那李纪当日策马飞驰夺得了那个花球的场面，梦里那李纪取了花球后，便慢慢放马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可就在走到自己身前的时候，他却突然提缰绳，骑着马便与自己擦身而过，飞驰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