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第36部分阅读
金屋恨 作者:肉书屋
袢ビ绞鹂醋?”
他们如今虽己知机,御驾回京却己近半个月。这半个月,陛下俱是宿在陈娘娘处。
若是……,纵然惩治了李芷,如今这棘手情况,当真不知如何处理的好。
“不。”出乎意料,刘陌摇了摇头,渐渐沉静下来。抬眉道,“父皇遣来宣我的内侍,想必已经快到了。”
刘陌听宣到宣室殿的时候,刘彻刚刚处理完政事,坐在殿上,神情莫测的看着自己的长子片刻,方问道,“今日太子召张汤,所为何事?”
刘陌是国之储君,无法管制其父皇的后宫,所以此事到最后,还是要交给刘彻定夺。刘陌根本就没打算自己查,事涉娘亲,他想,他的这个爹爹应当也不会手软吧。毕竟,娘亲是他最爱重的女子。
而他,虽是这个人地儿子,若是查的太深,倒是有可能被君父猜忌。
这,便是皇族的悲哀。父子不能至亲。
“儿臣今日在外遇见上官家的姐妹,偶然得知她们的嫂子最近从一大夫处得到一张方子,而那位大夫却于前几日亡故。”他并不打算让刘彻知道自己派人盯着李芷家人地一举一动,便只好假托上官姐妹。
“那张方子。儿臣却认得。是娘亲亲自开来服用地,并未外传。儿臣知事情不对,这才寻张汤来问那大夫之事。
刘彻怔了一怔,事涉阿娇,而他记得,阿娇这几年唯一服用地药是……
他的面上闪过一道煞气,猛然起身。怒唤道,“杨得意。”
一边的杨得意连忙躬身道,“奴婢在。”
他略喘了一口气。寒声一字字吩咐道,“你速带期门军封了御医署。查看陈娘娘每日服的药是否有异常。”
刘陌低低垂眸,想,父皇,终究是很在乎娘亲的吧?
不然,也不会反应如此剧烈。
刘彻负着手,在殿上走了几步,稍稍冷静下来,望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冷笑道。“陌儿,你打算迎娶上官家那两个姐妹中地一人了么?”
刘陌吃了一惊,问道,“父皇?”
“太子不要打算瞒着朕,”刘彻淡淡道,“朕想,你不是从上官家得知这方子。而是你派人盯了李家人的举动吧?”
刘陌的额上沁下些微汗来,叹道,“父皇英明。”
“算了。”刘彻慢慢道,声音有些微萧瑟,“朕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你地娘亲和妹妹。”
“朕身为帝王,自然有知道事情的耳目。却不曾想。”他地眸中露出阴戾神色,“朕的后宫,倒有人如此行事。”
后宫中,杀人不见血。本是常事。
只是李芷这番从最不防备处着手,又是软刀子杀人,这才让他们父子双双险些裁了。若不是李芷心太狠,杀人灭口,只怕不会如此快露出痕迹。
御医署被期门军封住,其中御医们都乱成一团。御医令脸色苍白,上前向御前总管杨得意问道,“不知道杨公公所来为何?”
杨得意板着脸道,“我奉陛下之命,查看陈娘娘所用的药可有异常。”
此言一出,御医署中众人知道陈娘娘在陛下心中分量,尽皆变色。
“杨公公,”御医令勉强笑道,“说哪里话?哪个吃了狗胆敢对陈娘娘不利?更何况,陈娘娘自己便精医术,谁能在她面前动药的手脚。”
“少废话。”杨得意冷笑道,“要你查就查。”
御医令无奈,吩咐道,“将娘娘昨日用的药渣拿来。”
内侍领命,不一会儿,便捧来药罐。数名御医共同检查后,吁了口气,安心道,“杨公公,此药渣并无差错。”
杨得意楞了一愣,道,“敢对陈娘娘的药动手,自然有些高明,再仔细检查检查。”
“的确无差错。”御医令无奈拱手道,“当日娘娘开的方有茯苓,杜衡,决明子等十二味药,臣纵然看错了,也不能几位御医都看错了。”
“这样,”杨得意便蹩起眉,感到棘手,问道,“那娘娘今日用的药呢?”
“今日时辰还早,所以尚未开始煮。”
“一并拿来。”
御医令无奈道,“是。”
他接过内侍递来地药,苦笑道,“杨公公你看,并无……”他的面色渐渐变了。
杨得意敏锐问道,“如何?”
“这药,”御医令抖抖索索,说不出来。旁边有几位老御医也脸色惨白,叹道,“这药分量不对。”
若不是今日亲自拿在手中仔细看,任凭径验丰富的老御医也不会察觉,其中有些用药分量有些微的差异。
“好大的胆子啊。”杨得意冷笑道,“负责取药的人呢?”
下面有脸色惨白的人答道,“苏云刚才看势不对,在期门军还没有封住御医署之前,已经跑了。”
苏云跌趺撞撞地奔在未央宫的长廊上,意图跑到绯霜殿,向李婕妤求救。却因为心思慌乱,没有看清前路,撞在了来人身上。
“瞎了你的狗眼。”与他同样尖细的内侍声音喝道,“连皇三子殿下也敢撞?”
他浑身一缩,也不着方向,咚的一声跪下,磕头道,“奴碑冒犯了皇三子殿下,还请恕罪。”
刘闳冷笑道,“撞了我,你还想活命么?”
“来人,”他扬眉吩咐道,“将这个贱婢杖毙。”
皇三子虽不见得受宠,但杖死一个奴才的权利还是有的。
曲离听着逐渐微弱的惨呼声,打了个寒颤,轻声道,“殿下,风向已经变了。这个时候走出来,是否……?”
李芷,这次已是死定了。
杖毙了这个奴婢,并不能帮助她什么。
“所以,我才要杖毙他啊。”刘闳微笑道,“总不能白忙了这场。”
他抬头看了看天,虽已马上要到新年了,今日却罕见的吹起了东风。“刘陌,”他握紧了拳,道,“你的运气真好。”
为什么你一直能这样好运气呢?
从始至终,他要对付的,并不是陈阿娇,而是刘陌,以及他的宝贝妹妹,悦宁公主刘初。
“毕竟,若不是你们惹出的那场风波,我的娘亲怎么会孤寂死在清凉殿?”
而若要对付刘陌,必须先对付他的母亲,陈阿娇。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没有半丝不忍。
杨得意禀了苏云被杖毙的消息,宣室殿里,刘彻与刘陌都是微微一楞。
“这么巧?”刘陌狐疑道。
“是呢。”杨得意躬身道,“苏云见事不妙,逃出了御医署。却冲撞了闳殿下,闳殿下便杖毙了他。后来知道此人竟意图加害陈娘娘,殿下知自己鲁莽,此时正跪在宣室殿外请罪呢。”
“算了。”刘彻面色平静,看不清楚他的心思,淡淡道,“不过是个奴婢,杖毙了就杖毙了。又不是没了他就治不了那女人的罪。”
他恨极了李芷欲加害阿娇,二十多年的夫妻,到此时,竟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冷声吩咐道,“传朕的意思,命廷尉令张汤查抄李家,务要查明真相。”
张汤乃一代治案能吏,过了两个时辰,便来禀,李非的那个小妾抗不住,招了李婕妤指使长兄,希图通过增减用药分量加害陈娘娘一事。
刘彻勃然大怒,冷笑道,“赐绯霜殿三尺白绫,不必再来见朕了。”
东窗事发之际,李婕妤的下场便已经注定。杨得意并不出意料,低声应道,“领陛下旨。”
然而赐死的内侍顷刻回转,禀道,“李婕妤不肯接旨,求见陛下。”
刘彻怔了一怔,面上闪过淡淡的厌烦,冷笑道,“这贱妇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见朕?”摆摆手,正要示意内侍不必理会,径直赐死。转眼却瞥见自己的长子站在一边,神色淡漠。于是转眼改变了主意。吩咐道,“太子替朕去一趟吧。”
“我?”刘陌怔了怔,抬眉看着自己的父亲。
“是啊,”刘彻饶有深意的道,“替朕问一问,朕待她不算薄,她何止于行此不义之事。”
不过是为君。为子罢了,有什么好问地。
然而刘陌不能这样答话,只得拱手道。“儿臣遵父皇命。”
从陈阿娇搬至长门殿后,刘陌就久未涉足未央宫。此时行在未央宫地抄手游廊间。看着未央宫的繁华妍景,竟生出点点的陌生之感,仿若雾里看花一样的隔离。
也曾是皇帝经常涉足的宫殿,绯霜殿自有她的气派精巧。只是如今,人心惶惶。
盖长公主刘嫣本就随在娘亲身边,而皇四子刘旦虽每日随师傅在别处念学,母亲出了如此大事,也早已赶回,姐弟俩守在母亲身边。戒慎的看着进来地长兄。
“没想到,陛下没有前来,”李芷微微的低下头去,苦笑道,“来的却是太子殿下。”
年轻地时候,陛下曾经赞过,她穿着粉色纱绡最是美丽。因此。她今日穿的是粉色地纱绡,抹了胭脂,严妆妆扮,梳起了最繁复的发式,用碧玉簪簪住,簪尾的一缕流苏垂在鬓边,清丽无端,看的刘陌深心一阵叹息。
这个女子,也是有着她的美丽的。
“父皇要我问你,”他慢慢道,照本宣科,“他待你不簿,你何至行此悖逆事?”
“待我不薄,哈哈。”李芷忽然开始大笑,笑的歇斯底里,笑的喘不过气来。“是的,”她发很道,“陛下是待我不薄啊。他封我一介小小宫女为婕妤,他提拨我地家人,权势炫赫,他赐我住绯霜殿,繁华富丽。可是他根本看不见我。”
再耀眼的珠光宝气,也填不满空洞的灵魂。
“十年啊。”她的声音如哭如笑,知今日已无幸理,昔日的枕边人便是今日下令将冰冷白绫勒过自己颈项之人,却连来见自己一面都不肯,却让情敌之子来问,你,为何如此。
生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她看着站在殿中的那个男孩子,他地轮廓很像那个人,眉如出鞘之剑,唇薄如纸。却因继承自那个女子的血统,淡化了刘彻的锐利,平添一份温和。
“我在绯霜殿待了十年,十年啊。”她喃喃的诉说着,仿佛站在面前的人是他。“你一直都在她那里,回过头也看不见我。”
她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儿子,才设计对付陈阿娇。却不料她的心思太深,深的连自己都瞒过。到了这个地步,翻出来,才看见自己的真魂。
她只是太寂寞了。寂寞像一把刻骨的刀,一日一目的剐着她的灵魂,而一个寂寞了十年的女子,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母妃,”李芷的面上神情仿如鬼魅,连刘陌都不禁退了一步,何况她身边的一双儿女。刘旦扑到她的身上,哭道,“你不要这个样子。”
“吁,旦儿,不哭。”李芷柔声安抚,又深深叹息,“太子殿下,”她回过神来,轻轻叹道,“你,和你的娘亲,又为何要回来呢?”
陈阿娇未曾回宫的时候,这未央宫里,有无数寂寞而又不是太寂寞的女子,彼此在微笑的笑脸下相斗,彼此都拥有偶尔微波的君恩。年轻的时候,她厌恶那种日子,却在陈阿娇回到这个宫廷之后,才发现,那种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至少,不是全然的绝望。
事情已经很清楚,刘陌转过头,吩咐道,“伺候李婕妤上路。”不愿亲自看,负手走出殿。
“太子哥哥。”与抱住李芷的裙褥,哭的不能自已的弟弟不同,刘嫣冲了出来,紧咬住唇,面色惨白,咚的一声跪在刘陌脚下,叩首道,“妹妹求求你,饶了我母妃吧?”
“饶?”刘陌淡淡一笑,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一半血缘牵系的妹妹。过去的十年里,她一直很安静。似乎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饶了她。你可知道。你地母亲,试图伤害我地娘亲呢。”他慢慢道,心中并无一丝怜惜。
刘陌想,他懂了父皇要他来见李芷的意思。
他很心狠。除了对娘亲和早早,对别的人,并无半丝不忍之意。
但刘彻认为,他还不够心狠。
皇家这个地方太污浊。而皇家的人又太不安宁。哪怕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公主。又何曾是简单的人物?而刘彻,是想让身为大汉储君的他,更清楚地看清后宫的污浊吧。那种不甘。嫉妒,会生生的毁了一个人。
“可是。”刘嫣喊道,“她是我地母妃啊。”
“那又如何?”与他无关。
刘嫣渐渐落泪,却无比冷静,“太子哥哥今日如此行事,不怕他年
有一日遭报应么?”
刘陌失笑,道,“我很乐意看着,那一日到来之时,你如何来讨回
你的报应。”
“但是。”他徐徐道,“盖长,你似乎弄错了。能够决定饶不饶
你母妃地,并不是我。”
刘嫣怔了一怔,跪在廊上的身子微微瑟缩。
“看在你是我半个妹妹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只要你
能往宣室殿,求得父皇饶恕你的母亲。我自然不会动她,如何?”
女孩闻言,微微抬了眉,却又终究颓然跌坐在地。
刘陌冷哼一声,负手吩咐道,“动手吧。”
内侍领命,捧出盘中白绫,抛过绯霜殿的梁架。
“将皇三子和盖长公主带走。”刘陌吩咐道。
李芷微微一笑,站上了矮墩。安静的,将颈项穿过白绫打过的结。
踢开矮墩之前,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夜如其何?夜未央啊。”
夜如其何?夜未央。
虽然李婕妤已经自裁,刘彻也已下旨,处置了李氏满门。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此事,暂时不要让陈娘娘知道。”刘彻吩咐道。
于是,御医署与未央宫里变了天的时候,陈阿娇在长门殿,听着飞泓转进来地诸息。讶异重复道,“那宁澈,在各地转了一圈后,最后在齐都失去了踪影?”
“是的。”绿衣颔首道,“飞泓蜡丸里是这样说的。”
阿娇放下了怀中暖炉,微笑道,“看来,这齐王刘据,倒不简单呢。”
“暂且不要理这个,”绿衣颦眉道,“陛下派人封了御医署,我们却探不出消息,娘娘觉得如何?”
“陛下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陈阿娇却不以为意,道,“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毕竟服了动过手脚的药近半个月,刘彻也无法猜到,陈阿娇是否怀孕。
“陛下,毕竟时日尚短,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失察,御医署的人都将获罪。只是,在此之前,还得解决一些问题。
“其亥,无论是否受孕,煎一寄芜子汤即可。”
便是没有受孕,喝了也无大碍。
“若阿娇真的有孕呢,”刘彻冷笑道,“你们能保证,芜子汤不伤身么?”
“这,”御医们俱都迟疑,有人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娘娘近次葵水什么时候去地?”
建章宫自然有记录这些事情的女官,答道,“大约是十日前。”
那便还是有可能受孕了。而陈娘娘的身子,到底还是求稳为好。
虽说越早喝羌子汤,对身子伤害越小。但万一出了问题呢。
而且,御医们渐渐神情凝重,若有了皇嗣,陛下真的属意打去么?
刘彻淡淡叹息一声,终于颓然道,“再看一阵子吧。”
入夜的时候,他负手来到长门殿。阿娇正在烛下画着些东西,抬眉看见他,淡淡微笑,道,“你回来啦?”
“嗯。”他颔首,在内侍的伺候下,脱去了大氅,问道,“你在画什么?”
“等画好了再给你看。”阿娇道,“我听说你今日赐李婕妤白裁,她做了什么事?”
刘彻蹩了蹩眉心,叹道,“娇娇不要问吧。”
他曾经许诺要守扩她,到头来却让人在眼皮底下将她伤害。
阿娇耸了耸肩,记忆里,在未央宫里刘彻的妃嫔中,李芷是安静清雅的一个,还让她看的过眼。因为自甘泉宫后,刘彻再也没有宠幸过那些妃嫔,她倒也可以平和的看那些女子。
“只是,”她忽然想起来,“早早都十五了呢,关于她的婚事,彻儿有打算没有?”她没有兴趣拐弯抹角的讨问刘彻的兴趣,便选择直接问。
“初儿,”刘彻怔了一怔,“在世家子弟里挑一个才貌俱佳的就是。”
“世家子弟里能有什么才貌俱佳的人。”阿娇冷笑,倒是庆幸自己记得问了这一句,“我的女儿,”她道,“她的婚事,得自己喜欢才行。”
不嫁世家子弟难道嫁平民么?刘彻的眉心一跳,然而今日他颇多忍耐,只是道,“反正她年纪还小,再等一两年再说吧。”
十五岁已经不小了,陈阿娇微笑,不过,若是心疼女儿的父母,女儿多大,也还是觉得小的。
“好。”
她应道。
睡在刘彻的怀里,半夜里慢慢醒来,却察觉他并未安睡,只是望着她的腹,眼神有些变换。
腹啊。
她捉摸着今日的种种迹象,渐渐了悟。
却装作并未醒来,沉沉睡去。
无论她迟生了多少年,看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还是不能习惯,为了一个虚无的理由,曾经美好的女子,相互伤害。
当是炼蛊么?
所以,到如今,还是无法喜欢,这个天下最繁华也最荒芜的所在。
一个眨眼,元鼎四年就走到了尽头。建章宫里开始了第一轮扫法,喧喧
嚣嚣的热闹里,新的一年的钟声渐渐敲响。
新年的第一天,便是东方湄满周岁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陈阿娇自然是无法出宫的,只能在过后听着众人转述那场盛大的抓周。爱女心切的东方朔将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一一备齐,连草药,女红都准备了的,放在东方湄脚下,女婴却不管不顾,只在锦缎扑就的地上爬,抓住柳宁的衣裳再也不肯放手。闹得桑家的幼子桑允一阵吃醋。
这,便算是抓周抓住的东西么?陈阿娇笑了好一会儿,对刘昙道,“也许是天作的缘分呢,这两个小儿女,配到一起也不错。”
“我也这样觉得呢。”刘昙的眉眼极柔和的。也许是新年的喜悦冲散了病气,她的身子竟好转些,闲暇日子,也能出来坐坐。而柳裔更是辞了一切事物,整日里陪在她身边。
于极祥和的气息里,通出一丝哀意来,弥弥漫谩,在每个人心头。
“只是阿裔和飞月都不干,说是这事要日后两厢情愿方好。东方朔
更是跳起来,自那之后便将宁儿当作日后要偷他女儿的贼来防。”
阿娇笑了一会儿,忽然皱眉。
“怎么了?”病中的刘昙是极敏感的,回过头来看她。
“没事。”她淡淡微笑,答道。
果然是葵水来了。
她叹了口气,妊娠一事,要看缘分。她与刘彻。子女缘皆不显的。药虽被动过手脚,却只是削减了避孕功效,并无反来助孕的说法。
时间又短。虽初始一月并无征兆,但她自己却隐隐有着感觉,并没有怀孕。到如今,也算了了心事。
只是可笑了李芷,机关算尽。误了性命,到头来,白忙一场。
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个时辰,刘彻便已经知晓。宣室殿里。刘彻吁了口气,似心安,又似有些失望,抬起眉来,对着禀告消息地女官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女官摸不清楚刘彻地意思,低首退下。
事情告以段落,刘彻便存了心思。欲多陪陪阿娇。却不料,接下来的日子,二人皆忙的无暇温存。
元鼎五年,南越乱起,刘彻遣使去问。
而阿娇的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也因年事渐高。一病不起。李氏之亡,虽是咎由白取,却也间接导致,长安城中,陈氏外戚独大的局面。偏偏自进入元鼎五年之后,陈家最具权威,能够压制陈氏子弟的馆陶大长公主大病,难以管事。陈阿娇最是念记母亲的,伺候汤药在一旁,身心俱疲。陈熙虽有些见识,无奈身份太低,弹压不住陈氏子弟。渐渐地,便有陈家的旁系子弟在长安城内吃喝玩乐,仗势欺人,愈演愈烈。官员不好处置,只好听之任之。到了最后,连刘彻都知晓。
天子甚怒,亲自吩咐,将那些闹事的陈家子弟于闹市之中杖责,不须留半分情面。
那一顿板子打下来,将陈家地喧天气焰浇灭。也让长安城内权戚贵家纷纷猜测,天子对陈娘娘的圣眷到底是厚是薄。
若君恩尚厚,如何能不顾陈娘娘地面子,如此重责陈家子弟。
若君恩转薄,如何,如何不见亲近其他后宫住丽?
事情尚没有猜出个曲折,到了来三月,馆陶大长公主的病愈发严重,时常陷入昏迷,偶尔清醒,人也消瘦的看的见颈下的累累青筋。
陈阿娇的心便渐渐的凉了,不须别人告诉她,她自己便精通医理,知道娘亲命不久矣。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不仅是陈阿娇的母亲,也是刘彻的嫡亲姑姑兼岳母。到了这个地步,刘彻自然应当是亲自来看地。
三月底,陛下亲至堂邑候府。堂邑候陈越在门前跪接,迎他进了母亲寝房。
满室药味的房中,陈越打起了帘子。刘彻便见了伺候在病榻旁的阿娇,因为要照料母亲,她穿的不过是家居裳,行动方便些,面上有些憔悴。
然后,便是卧在病榻上的姑姑刘嫖。
在满室奴婢的跪拜声中,阿娇抬眉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致意。便俯身在刘嫖耳边轻轻道,“娘,陛下来看你了。”
这个时候,刘嫖倒是清醒的。费力地睁开眼,嘶哑道,“阿娇,扶我坐起来。”
刘彻在姑姑的面上,看见了将近死亡的气息。就如同,当年,他在自己母后身上看到的那样。
“阿娇,”刘嫖喘气道,“在府里仓库有一卷锦帛,你去帮娘亲取来。”
“你离府已久,怕早忘了路。越儿,你带你妹妹去吧。”
陈阿娇知道那是母亲想遣开自己,自家府邸,她如何会忘记地方?
便忘记了,直接让哥哥拿去便是,又何必非要自己走一遭。
娘亲,不过有些话想私自向刘彻交待。
她心中酸涩,低声应道,“好。”
出了母亲房中,看见庭前桃花开过了最盛,凛凛有凋谢之意,心下伤感,道,“哥哥,我在这里等,你帮我去取吧。”
陈越不愿违逆她的意思,便道,“好,你在这里,我去去就返。”
“彻儿可知道,”房中,刘嫖微笑道,“姑姑这一生最宝贝的是什么?”
“知道。”面对着这中如今已是他最亲的长辈的女子,刘彻心下有些凛然,低声答道,“是阿娇。”
“是啊。是阿娇。”刘嫖朗朗笑起来。“我把阿娇交给了你。最初的时候,我很得意,后来,姑姑后悔了。而如今,我心气却渐渐平了。”
“好也好,歹也好,都是你们自己过了。”她轻轻靠在榻上。闭了眼,也闭住了沉沉的倦色。
“姑姑放心,”刘彻微笑道。“今后,朕必不会亏待阿娇。”
“哈。”刘嫖再度睁开眼未。看着刘彻道,“这一次,我信你。”
“姑姑还有什么要交待地么?”
“也没有什么了,”刘嫖地神色是那样倦,“我这一生,尊贵过,失落过,得意过,伤心过。到老了。还有什么好说呢。”
“若说真有,”她想了想道,“你让董偃给我陪葬吧。”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刘彻应道,“好。”
“将我葬在母后的墓旁。”她凄然道。“还有阿娇,彻儿.,若你百年后。不能让阿娇与你同陵,便让她来陪我吧。别放她在妃园,她会寂寞的。而她,一向都不喜欢寂寞。”
刘彻的眉心不禁一跳。“此事朕自有打算,”他微笑着拒绝,“就不劳姑姑挂心了。”
“如此,也好。”
刘嫖这样道。
刘彻从姑姑房中出来,便看见陈阿娇站在庭中桃树下,抱着肘,背对着他,极清瘦的一抹背影。慢慢的吹过一阵风,无数将凋未凋的桃花辨纷纷零零地落下,兜的她满头满身都是,不添喜意,反让人看了清冷。
“娇娇不要让风吹受寒了。”他慢慢走上前去,替她拂去了鬓上肩上的桃花。
“陛下,”她转过头来看他,神情微微有一些茫然。
“娘亲怎么样了?”她轻轻问道。
“睡了。”他答道。
“哦。”
远远地长廊上,陈越抱了一卷锦帛,疾速行来。抬眉间,看见庭间情景,放轻了脚步。
“爷爷。”五六岁的女孩沿着长廊跑过来,抱住陈越地腿,仰起头来。明明年纪尚幼,眉目却美丽的惊心动魄。
“嘘,”陈越轻轻道,拉过陈蔓的手,慢慢向回走。
“蔓儿,你过来做什么?”
“我想来看看祖奶奶。”陈蔓娇声答道,“爷爷,我方才仿佛看见姑奶奶了。”
“嗯,”陈越杰道,“你祖奶奶睡下了。姑奶奶和陛下在一起,你都不要去吵他们。”
“哦。”
“爹爹,”陈蔓看见前方的父亲,喜出望外,扑到陈熙怀里。
“嗯,蔓儿。”陈熙抱起女儿微笑,问道父亲,“今日奶奶如何”
“还是老样子。”陈越微微叹道,“陛下亲自来探视,如今和娘娘在一起。”
“嗯。”陈熙应道,想起市井中的谣言,有些好笑,“陛下,还是那么宠爱姑姑么。”
他怀中的陈蔓抬起头来,疑虑半晌,终于问道,“若如此,那陛下为什么会下令责罚我家那些叔叔伯伯?”
哪怕她年纪小,也听了一些外面的说法。
“因为,”陈熙望了父亲一眼,肃然道,“陛下愿意宠爱的,是姑姑,而不是陈家。”
陈阿娇是陈家的人,但陈阿娇不等于陈家。
刘彻可以宠,可以爱一个陈阿娇,但他并不愿意再看着陈家外戚独大。所以,他特意打杀陈家地气焰。
他所宠所爱,止于阿娇,最多再加上阿娇的母亲与儿女。至少,那也是他的姑姑和儿女。
而陈家的其他人,包括堂邑候陈越,他都懒的维护,若是陈越犯了错,只怕也会毫不留情的惩处。
而姑姑,只要陈家人人安好,她并不介意,陛下对陈家子弟的斥责。也许,在她看来,陈家子弟多一些管束,反而可以更出息。
陈阿娇地独宠,于陈家,是一种机缘,也是一个硬伤。
因了姑姑,陈家注定被打上外戚的烙印。尤其,当没有别的外戚世家可抗衡时,更要步步小心,不能被人猜疑行差踏错。
而这些,也是揣摩了很多年后,他才想通。
所以他想,奶奶最终托付给陛下的,大约有姑姑,而不会有陈家。
陈家的崛起,靠的不会是受恩宠的皇妃乃至皇后,而得靠自己。
到了最后,堂邑候府,百年煌赫,明眼人,不过三个而已。
元鼎五年四月中旬,汉使从南越归,言南越上下君臣心不一致,主弱臣强,逆臣有叛汉之心。
刘彻登基以来,大汉煌煌因威,威震周边诸国,如何能忍如此悖逆之心。乃准太子刘陌所奏出兵南起事。
然而在遴选统军将领方面,朝臣却有些迟疑。汉武朝三大名将,冠罕候霍去病虽亡,长信侯柳裔与长平候卫青尚在。只是卫家既微,刘彻如何能将大军再交于卫青之手?而南宫长公主病日笃,于悖于理,也不好在此时让他离开。
“杀鸡焉用牛刀?”刘陌微微笑道,“昔年匈奴乃世代游牧,骁勇善战,两位候爷智勇双全,自然是倚仗他们的。而区区南越,虽不能轻敌,但何至于要两位候爷亲自出马?”
众臣以为然。
于是上遴选军中在卫柳之后渐渐崛起的几位将领,薛植,赵破虏,路博德、杨仆,待出征南越。
元鼎五年上半年,刘彻忙于政事,军事,只渐渐听说,馆陶大长公主起来越是虚弱。中间又去看过一次,到了四月末,御医便来禀,只在这几日了。
昔年的长辈,一个一个,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刘彻便于那绿意盈目,生机勃勃的初夏,感到了一丝刻骨的悲哀。
然而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悲哀,因了他知,这时节,阿娇,比他更是伤痛。
堂邑候府前来报丧的时候,其时天色已经渐渐迟了。他正进头于政务。闻言一怔。
“陛下,”杨得意斗胆上前,轻轻道,“陈娘娘还在候府,尚未回宫呢。”
匆匆出了宫,来到堂邑候府的时候,已入了夜。
昔日锦绣繁华的候府。如今,挂满白悼。
“陛下,”堂邑候陈越叩首迎驾。满院地孝服,刺了刘彻地眼。
姑姑灵前人来人往。他略看了一眼,问道,“阿娇呢?”
他这样问,陈越倒并无出乎意料的神情,只平和答道,“娘娘悲痛过度,臣怕她伤了身子,让婢女伺候她回抹云楼歇息了。”
从堂邑候府回复的长廊远远看,抹云楼一片寂静。烛火未燃,仿佛从来没有人在里面住过,一般。
守座楼外的侍女神情忧虑,见了御驾,连忙拜倒。
绿衣吁了口气,连忙禀道,“陛下。 ”
“娘娘回来之后。说想独自静一静,便让我们都出来了。”
而她在外面唤了很多声,都无人应。抹云楼里寂静的让人心生惊怕。
刘彻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道,按过杨得意手中的灯笼,推门而入。
灯光摇摇晃晃,在壁上投下一段幽寐的光影,他轻轻唤道,“娇娇。”
第一眼看过去,榻上,案侧,都无熟悉地身影。他在室内转了一圈,才看见阿娇抱着膝,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他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了,她这个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那一年,他的祖母,她地外祖母,窦太皇太后去世。彼时,她还是他的皇后,他在未央宫里找了很久,椒房殿里没有,长乐宫里没有。到最后,在幼时初相遇地假山边找到了她。
“娇娇,”他将她抱起来,就着灯笼幽微的光,看的见,她面上一片茫然。听他唤了数遍后,眸中才渐渐有了焦点,抬头看着他,片刻后,才迟疑唤道,“彻儿?”
“朕在这里。”他慢慢答道。
那一年,王太后亡故,是她,陪了他一夜。
刘彻甚须承认,那一夜,因为有她在身边,他减了很多伤痛。
所以,这一次,换他陪她。
“娇娇想不想知道,”他微笑着道,试图转移她的往意力,“那一日。姑姑对朕说了什么?”
“不想。”她倚在他府上,慢慢摇头,听出了他的讶异,慢慢道,
“我猜的到。”
不过是要他好好待她,而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
自古如此。
这些年,这个娘亲倍在她身边,爱她,护她,当她坚实的后盾,渐渐的,她便觉得,前些,今生,那个娘亲,都是她。
一样的爱,一样地护,一样的付出,一样的奉献。
“我要的什么,到头来,都是假的。唯有你和越儿幸福,是真的。”到最后,娘亲这样说。
两千年后,娘亲去世的时候,她在警校训练,陡然间就觉得,有一种很重要地东西,失去了。
后来,听到噩耗,哭的声嘶力竭。
而如今,她慢慢的,慢慢的,看着娘亲消瘦,死去,摸摸自己的腮,居然,没有眼泪。
是她对娘亲的爱少了?还是,这些年,渐渐的冷漠?
“从小到大,娘亲都最疼我。”她慢慢道,“比疼哥哥还要疼。外婆让我住在长乐宫,娘亲其实舍不得。于是三天两头往长乐宫来,看外婆,也看我。”
而她有什么好,值得娘亲如此疼?
“嗯。”她听见身边的人慢慢道,“小时候,朕……我有时满羡慕娇娇的。母后虽然爱重我,却不会单纯的疼宠。”
“那一年,我生疹子了,娘亲把宫里的御医全叫了来。明明不是什么大病,她就是那么急;那一年,”
“那一年,我嫁你的时候,娘亲远我上车,舍不得,却笑得很开心……那一年,我喜欢上一个洋娃娃,妈妈买不起,结果我不懂事哭闹……”
“娇娇?”有人轻轻摇着她的肩。声音奇异。
到最后。那个洋娃娃,还是出现在她的床头。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眸底的些微奇异神情,烛光太暗,看不清楚。
刘彻叹了一声,道,“娇娇若是想哭。就哭吧。”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从面上落到地上。到最后。泪滚过脸颊,仿若大雨倾盆。
天上地下。那个她能叫娘亲地人,都不在了。
按古礼,父母过些,出嫁地女儿,要守半月孝期。
陈阿娇在长门殿深居浅出半个月后,再出来,五月的南风已经有一丝炎热了。
五月里,薛植,起破虏等将领率一万汉军出长安。准备攻打南越。
而汉军吃的第一个败仗消息传回长安城的时候,南宫长公主在她的夫君柳裔怀里,含笑闭了目。
而这一次,再也没能睁开。
听到这个消息时,刘彻执着笔,怔了半晌。
饱满的墨汁顺着笔毫滴下来,啪的一声。落在雪花笺纸上,废了一张纸。
杨得意着地心惊,劝道,“陛下请节哀。”
“节哀?”刘彻慢慢道,“不,朕并不悲哀。”
至少,没有前手面两次那么悲哀。
那是他的姐姐,他同父同母的姐姐,少时疼他爱他地姐姐,到了年长,又为了他,含屈带辱,路上和亲匈奴长途的姐姐。
那时候,他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姐姐了。
可是,如果上天愿意成全他们姐弟团圆,为什么便不肯多赐予她一些寿数呢?
“你知道,”他没有转身,慢慢问道,“朕地皇姐,今年多少岁么?”
杨得意胆战心惊,不敢答。
“她不过,只比朕年长四岁。”
也只比阿娇,年长两岁。
那么年轻的生命,却因为大漠风沙的摧折,过早的凋谢了。
那么,阿娇呢?
阿娇也曾受摧折,阿娇也体弱难言。到如今,体冷,易乏,随便受一些风寒,就会高热不止。
这样脆弱的阿娇,会不会,也在他生命里的哪一个转角,撒手而去,不能再陪他?
他生命里所看重的人,一个一个去了,到如今,留在身边的,只有一个阿娇。
心底忽然泛起的焦躁难言,直到见到佳人身影,才慢慢安定下来。
阿娇地身子虽清瘦,面色却还好。只是望着他慢慢的落了泪,道,“昙姐,终究去了。”
南宫长公主刘昙,孝景皇帝女,武皇帝胞姐。武帝幼时,匈奴军臣单于叩关,帝无奈,以帝女南宫和亲。军臣乃罢。
军臣单于没,单于幼弟伊椎斜立,匈奴习俗,父死,子继其孝。长公主含憾随伊椎斜。
武皇帝尝数与匈奴战,皆捷。元狩二年四月,长信候携万骑千里奔袭,至漠北王庭,南宫长公主乃归。
元狩二年专个二月,长信候柳裔尚南宫长公主刘昙。此后夫妻恩爱,元鼎五年,南宫长公主逝。
帝恤,大葬其姊于茂陵。
而当时,他只是忽然抱住阿娇,没有说话。
阿娇没有惊异,只是当他伤痛长公主去世,轻声劝慰。
刘彻记得,皇姐重病在床之时,曾经问他,“彻儿爱阿娇么?”
而他当时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偏了头,望向窗外。
“那也好。”刘昙便悠悠微笑,知道若是另一个答案,弟弟定不会如此。那时候,她虽然已经虚弱至极,面上倒是极宁馨的。
“这样,我就能稍稍放心些走。”
否则,她怕,一旦连她也撒手,她这个弟弟,在世间再也没有一个真心相待之人,便会越来越寂寞,到最后,虽然位高权重,却寂寞的连自己的面目都认不得。
“能爱着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至少,心事有了寄托。
而人家八苦,便有爱别离。最爱别离,永无见期,至少在如今看来,是最苦的了。她可以放心弟弟,却放心不下夫君。
可不放心,又能如何?到头来,终将归去。
元鼎五年,于刘彻于阿娇,都不是一个好的年头。这一年,他们彼此失去了一个生命中很重要地人。
纵然对着外面依旧端庄肃然,在深夜里,彼此才看的见,深心里的伤痛。
“阿娇,你爱彻儿么?”
“这个问题,元狩二年,昙姐不是问过么?”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