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第32部分阅读
锦官 作者:肉书屋
争取将水寨一举拿下。也在此谨祝李大人剿匪旗开得胜。”
二人假惺惺地互相施礼,李铮转身出了帐篷,见一旁的桑布还站着没动,似乎欲言又止,便问:“要不你这段时间先调来做我的亲兵?”他以为桑布是怕了打仗。不想跟秦亦同去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我养父母就住在沼泽,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她,你放心吧。”桑布走到李铮身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说完不等他有所回应,就一扭身钻进帐内,着急忙慌地收拾衣物。
三万人马在主帐前的平地集合,官员们都站在临时堆起的土坡上,秦亦扫视几眼,除了第一排的人,后边儿就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而下边儿的人看着台上之人,也觉得十分新奇,两名主官,一老一少,老的白发苍苍、腰背佝偻,少得稚气未褪、眼圈发红、脸颊还隐约带了个掌印。秦亦被看得有些别扭,却又找不到借口避开,只好把脸上的巴掌印儿,展示给所有人参观。
幸好尉迟晞很快便给她解围道:“秦亦你宣布一下军纪。”
“遵旨。”秦亦回身行礼后,从尉迟晞手中接过折子,展开平举正好挡住自己的面孔,高声念道,“违反法纪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扰乱军心者斩,私交通敌者斩,y人儿女者斩,滥杀无辜者斩……”一共十斩十不斩,秦亦在土坡上高声念道,各方面都有传令兵层层传到队伍的随后面去,让所有人都听到军纪。
完整地听完军纪,兵士们都极其欢欣鼓舞,若不是主要官员都在上头站着,估计早就窃窃私语地议论开来,原来,这十斩十不斩里面,并没有说不许侵占百姓抑或无主财物。下边儿这些人多滑头啊,听了这话马上觉得,这言下之意就是说,剿灭匪徒之后,匪徒的财物就可以随意拿取,
尉迟晞起身随便上前讲了几句话,大意也就是让众位将士齐心协力,而事后定会论功行赏。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领兵西行
三万军兵斗志满满地启程出发,在他们看来,用他们三万人去对付一些土匪的老弱病残,实在是太过于小题大做,但是既然抢夺到的财物归自己所有,那么就当做去打一场秋风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们启程的同是,前往沿海的军兵也在校场集合,准备出发。而剩余的官兵,决定徒步来到上游一处江面狭窄,但是在群山中极其隐蔽的渡口过江,要从外围较大范围地在裕丰城外围形成包围圈,在不惊动裕丰城反贼的前提下,拦截他们各方面的信息传递。
秦亦这边加急赶路,不足两天就来沼泽边缘,她令人在树丛中砍伐出五六块大片的空地,散乱排布,兵士也都安营扎寨,并在没处营地都挖坑垒灶,传令下去严禁吃生物、喝生水,一切入口的东西都要煮沸才可。
地下士兵对于这项命令极其不满,岭东地方炎热。又挨近沼泽极其潮湿,对于饮水的需求极大,而垒灶烧水总归不如直接去河边饮水方便快捷。众人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一边动手垒灶拾柴,秦亦去各营地视察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抱怨,她知道必须让他们自己从思想上引起重视,否则如何的严令也是没有效果的,这些当兵的平时就没有任何卫生习惯可言,哪怕有个别人比较爱干净,当了几年兵,天天一身臭汗地,也被带得越来越不讲究起来。
“你们知道这片丛林的水系上游是何处吗?”秦亦止住了身后想上前发怒的卫宇,笑呵呵地问。若是桑布也跟在她身后,就会察觉,她笑得这么诡异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士兵们原本看到顶头上司前来,都匆忙闭嘴不语,不过又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一些胆子稍大的人就都垫脚朝上游看看而后问:“是从哪里流过来的啊?”
“根据山河志上的记载,岭东一带所有的河流水路,都是从极西的地方,流经西萝国后再到岭东的。”秦亦脸上的笑容更加神秘地问,“你们可知道西萝是什么地方?”
众人见这个年轻的官员十分亲切,便也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参加讨论。许对西萝有些了解的士兵都抢着说,有人说西萝那边女尊男卑,有人说萝女都热情好客,而且都很漂亮。还有人说萝族的女人可以有好多个男人……这些话都在人群中激起阵阵唏嘘和惊叹。
秦亦此时表现得像个和善的老师一般,笑着道:“大家说的都对,根据山河志上的记载,西萝‘其人多为萝族,尊女主,热情好客,恩怨分明,多善蛊’,最后一句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有个兵士试探着说:“蛊好像是毒虫?”
“也可以这么说,蛊的种类极多,最简单的制法就是,把许多毒物都放入一个大瓮,让它们自相残杀,而最后能够吃掉其他所有毒物活下来的,就称之为蛊。”秦亦轻描淡写地言语,让许多人都缩了缩脖子,甚至有人觉得皮肤上感觉怪怪的,痒痒得不舒服。
“而萝人的毒虫,就都是从岭山和这片沼泽中抓的。”
这句话一出,好多人都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仔细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虫子。
秦亦这才慢悠悠地说:“大家不用担心,营帐周围我们已经洒下了放虫的草药。但是水中没办法撒药,所以大家还是要多加小心的。”她又四下看看道,“你们忙吧,如果要离开营地,记得把袖口裤脚都扎好扎紧,不然万一遇到什么不认识的虫子,可就不好办了。”
说罢她领着卫宇往主帐走去,卫宇一把拉住她,姿势标准地蹲下去,将秦亦的脚托起放在自己竖直地膝盖上道:“大人,小的帮您把裤脚扎紧。”
秦亦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儿身子朝后仰倒过去。见他不顾自己的衣裤还都敞着,先来帮自己扎裤脚,登时觉得有几分感动,不过她身上早有桑布配的防虫药,所以并不担心。“对了。”她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个小荷包道,“这是防虫药,你贴身带着,可惜药材都十分难得,不然若是能给将士们都人手一个,那就好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过于在意,待卫宇给自己扎好一只裤腿的时候,忙后退几步,自己蹲下身子把另一条裤腿扎上,讪讪地笑道,“你现在好歹也是参将,这些小事怎么好劳动你。”
“末将此番的职责就是保护大人的安全。与大人安全相关的就都是末将的任务。”卫宇起身站好道。
秦亦伸手拍拍他的背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本官在大营中能有什么危险。”
卫宇的身子随着她的手一僵,马上退开几步道:“听说大人下午准备进山?”
“恩,要去拜访一位世外高人,若有他们相助,这沼泽能变成一马平川也说不定。”秦亦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虽然桑布坚定地说要帮忙,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怕那个小丫头到时候会不开心,尤其是若要看到她喜欢的哥哥娶妻生子的话,不知道会会不会再次受伤。这种来自亲人的伤害和背叛,她是特别有所体会的,很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只会被自己藏在心中最深的角落,用坚强抑或是无奈层层包裹,不敢触碰。
所以她在那天不小心触动桑布心事的时候,才会那么恨自己的不小心,她不想为了自己要攻打水寨,就逼着桑布去面对那些她不愿意回首的往事。
正边走边想得出神,忽然被人猛地拉到一旁,然后就觉得身边传来拳脚碰撞的声响,她抬头一看,卫宇已经跟一个男子缠斗在了一起。见他似乎有些招架不迭,秦亦也闪身加入战局,不料却瞬间被来人拎住衣领,跳出了卫宇的攻击范围。
卫宇见秦亦被来人轻易控制住,大惊失色,就这一招之间,就让他看到了与对方的差距,但是眼前的局面让他根本没时间考虑其他,迈上前半步指着那男子道:“你快放下我家大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那男子拎着秦亦反问道,他个高手长,凌空拎着秦亦。任她怎么挣扎也无法挨近他的身体,“你问问你家大人,她的话我都不听,更别说你了。”
“夏枫,你赶紧把我放下!”秦亦气得满脸通红,大叫道。
“你看,她说了我也不听是吧!”夏枫充耳不闻地继续跟卫宇说话。
“有本事你就一直拎着,别放我下来。”秦亦知道夏枫这人有些认死理,所以又反着说道。
“我还就不听你的,我为什么要一直拎着你,你以为你很轻快啊。”夏枫便说便松开了左手。
秦亦狼狈地落在地上,急忙跑开几步才问:“你跑来做什么?”
此处离秦亦的帐篷不远,她刚才大叫的声音将桑布引了过来,她也诧异地问:“夏叔叔,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京中好生住着吗?可是家里的下人见我们不在,怠慢与你?”
“不是不是。”夏枫见到桑布,立刻就眉开眼笑,“京里太气闷,我住不下去,正好看着配药的草药不多了,你又不许我去偷,我只好跑回这里来采些草药,还没走到山下就发现这边有好多人,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咱们有缘分,我刚进林子没多久,就碰到了她。”他便说便用手指向秦亦。
卫宇虽然看出秦亦与这个奇怪的男子认识,但还是一脸戒备地挡在她的身前,对着夏枫满脸得不信任。心里更是惊疑不定,虽然队伍刚刚扎营,但是四周的警戒工作已经全部到位,这人能不惊动任何人地穿过几层警戒线来到这里,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住在这沼泽中的人,都有这般本事,那这回的剿匪,就不是众人想象中的手到擒来那么容易了。
“咱们回帐篷说吧。”秦亦拔脚朝帐篷走去。“卫宇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卫宇将所有的疑问都藏在心里,见桑布也弯腰钻进了帐篷,神色微微一黯,原来秦亦还是没有把自己当做心腹。但是转念一想,能够让自己在外守卫,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他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认真执行命令。
秦亦虽然被夏枫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但是她还是欣喜大过于郁闷,因为有了夏枫在,去找桑布的养父母就不用必须让她自己出面,所以她看向夏枫的眼神,就有些狂热的欢喜。
夏枫被她盯得后背有些发毛,后退两步站在桑布身后,才觉得稍稍安心后问:“你干嘛用那种饿了好几天的眼神看我?”
“我……”秦亦气结,“你以为你很好吃?我饿了看你能管饱啊!”
桑布扑哧笑出声来,一屁股坐在铺盖上,揉着肚子道:“你俩真是上辈子的冤家,怎么一见面就斗嘴。”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心难测
“大家沿着这个方向分散开。由于这里附近地形复杂,所以人员疏密程度不做具体要求,就以后一个人能看到前一个人为准,这样分散开来,每人都要保证能看到自己左右的两个人,听到哨音就马上朝现在出发的方向顺序收拢,不要自己乱跑。”树林边聚着群战士,一个看似领头的男子低声说着,“咱们的任务是搜索林中,并且驻守,路过行人一律扣留盘查,向西的放行、向东的一律拦截,听明白没?”
“明白!”众兵士也压低声音,但由于人数较多,还是惊动了林中的飞鸟。
而与飞鸟一起被惊动的,还有在林中树上小憩的尚延和玉绾。
“哎,你看,那小皇子终于行动了。”玉绾推推根本懒得睁开眼睛的尚延。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尚延闭着眼睛在树上翻了个身,“我没有你那么精力充沛,我要休息。”
“起来起来,你快看。你的小野猫也来了!”玉绾一惊一乍地说。
“什么?不可能,这么个小树林又没什么战略意义,她怎么会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尚延还是半撑起身子朝林外看去,却只见外边儿已经空无一人,登时知道自己被骗,沉下脸道,“你若真是这么闲得无聊,那咱们就继续赶路。”说罢起身朝树下滑落而去,瞬间就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玉绾也急忙跟在他身后溜下来,跺脚道:“你这人真是无趣,跟你开个玩笑都急。还是再歇歇吧,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我看你精神地很,歇什么歇。”尚延斜眼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色,丝毫没有疲劳的痕迹。
“我是不累,但是你的脸色不是很好,还是多睡会儿吧!咱们等天擦黑再走。”玉绾关切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尚延脸色更加难看,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林外走去。
“你这人……”玉绾被他气得眼圈泛红,忍不住想自己本来只是在家一心钻研武学,养养狗种种菜,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这两年为了跟他一起才开始出来东跑西颠,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反倒一直把她当做包袱和累赘,动不动就甩脸色。
但是见他不多时就走得不见人影,她怎么狠心都没办法转身离开,只好追着他消失的方向快步赶去。
接下来的路程。尚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昼夜无休地赶路,等二人翻过齐都城墙的时候,连玉绾的脸色都十分憔悴,而他自己根本就像个厉鬼一般,两眼满布血丝,面色惨白,下巴也冒出参差的胡茬。
他也不做梳洗,直接这般模样就进宫面见齐渊铭。
齐渊铭也被他二人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后有些动容地说:“你们俩个也不要太拼命,总要注意身体才好,即便是消息十万火急,也抵不过你们两个的身体要紧。”
“多谢主上关心!”二人忙跪下谢恩。
玉绾从发间抽出簪子,双手微微用力,玉簪切口整齐地从中断裂,里面露出一卷薄得透明的丝卷。她双手托起高举过头呈给齐渊铭。
齐渊铭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丝卷,没有忙着展开却说:“你们二人下去好生休息,最近没什么事情需要你们出去,休整一段时间吧。”
玉绾对于外面的这些事务并不是很懂,她之所以愿意到处乱跑并不是因为她明白这些的重要意义,而是为了能够亲近和保护尚延。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异议,心里还有些雀跃地想赶紧回到家里,好久没见到师父,家中的小狗不知道长大了多少,墙角种下的瓜秧现在应该已经沉甸甸地缀满金黄的南瓜。
相较于她的欢欣鼓舞,尚延却突然抬眼去看齐渊铭,这本是极其犯上的举动,但他毫无畏惧,目光如剑一般直射向齐渊铭的双眼。
玉绾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她虽然满心沉醉于武学,但从小就开始接受的,全都是为主上、为齐国死不足惜的教育。而主上对她来说,是不敢有半分不敬去仰望的存在,所以尚延这般的举动,足以把她骇得花容失色。
可齐渊铭不但没有震怒,反而有些闪躲地避开了尚延的目光,转身好像要走,口中只说:“回去好好休息吧。”
“主上!”尚延膝行几步绕到齐渊铭的面前,上半身挺得笔直,但是不敢再抬眼去看,只沉声道:“主上,裕丰城被围已经大半个月,璟朝如今已经二十余万精兵南下剿匪解困,我等回程之时,尉迟晞正领兵从外包抄,却还未正面进行过冲突,正是主上率军东进的大好机会,当初臣等离开的时候。主上是多么意气风发,向我们预想描绘征战的壮观情形,但我们昼夜赶路带回的消息,主上为何看都不看就要离开?”
齐渊铭神色怪异,嘴唇蠕动几下,却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主上!”尚延又跪行上前两步,“为了这调虎离山之计,真可谓是倾尽全国之力,国库剩余无几不说,光适婚女子和青壮劳力,咱们就各送出去了五万。主上,整整十万人啊!女子都是容貌清秀,男子都是壮实健硕的,那可都是未来十年应该从事生产生育的中坚力量,为得不就是咱们世世代代想要东进的愿望吗?为了这个心愿,每一代的君王都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为了这个心愿,多少男儿在战场上失去了生命永远不能重回家园,多少家庭为此支离破碎。但是主上,没有人埋怨,没有人退缩,对于咱们齐国的儿女来说,这个心愿超越生命和家庭的全部意义。是可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存在。主上,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已经摆在您的面前,这是一条用百姓的生命血泪,朝臣的鞠躬尽瘁铺成的路,您现在已经站在起始处,应该激动、兴奋、感慨……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啊主上!”
大殿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齐渊铭背手站在殿中,没人看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沉默让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玉绾捂在嘴上的手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松开,半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尚延。从小时候他被人下毒,捡回了命却毁了嗓子以后,自己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虽然自己从未嫌弃过他的声音,可那种声音也是听了多年才稍微习惯,但若说觉得不再刺耳那绝对是自欺欺人。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尚延的声音是那般好听而感人,让她的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打湿了身前的衣襟。
殿内此时死一般地寂静,所有人都压抑着自己的哭泣,不敢发出半点响动。尚延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他似乎不听到齐渊铭的回答、不见他看那丝卷上的情报就不肯起来。
但是长期的缺乏睡眠和急速赶路,已经掏空了他所有的精力,上殿之后情绪波动强烈,说话之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见主上一直沉默不语,他最终撑不住了,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便陷入无边的黑暗。
玉绾正在默默拭泪,却只见尚延“呼嗵”一声倒在地上,额头与地面撞击的部位流出鲜红的血,齐渊铭听到声音猛地回头,一见此情形,俯身抱起他的上身,高声叫:“传御医,都杵着干嘛,赶紧去传御医!”
喊罢不许别人帮忙,自己将尚延抱入后面的暖阁,轻轻地放在塌上。玉绾焦急万分地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主上眼角划过一丝晶莹,却也无心去细想,只盯着尚延那张消瘦而没有血色的脸,鲜血染红了额角和发丝,给他的惨白增添了几分诡异的华丽。
玉绾死死地咬住嘴唇,她在心里悄悄地恨自己,为什么路上不假装撑不住多休息几次,为什么二人一路同行却没有发现他强撑底下的身体亏虚,为什么就连刚才他感人至深的话语说完,自己都只顾落泪没有抬眼去看看他的面色。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啃噬着她的心,嘴唇咬出了血丝,她却又暗暗加力。她在惩罚自己,想用伤害自己来减轻心底的后悔和自责。
等待御医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因为御医根本就是被两名侍卫架着跑来的,但在玉绾看来,就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似的,让她等得好累好累,看到御医进屋的时候,她已经累得做不出任何微小的动作,连开口说话都没力气发出声音。满屋子的忙乱,似乎跟她隔着看不见的一堵墙,嘈杂的声音也都像从远处传来,句句入耳却又毫不真切。
她还没等弄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就见王妃身边的女婢匆忙进来,对着主上说了什么,她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能将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她的嘴唇动作上:“王上,王妃她刚才在房中晕倒了。”
拼尽了这最后一点儿力气,她也瘫倒在地上,厚实的地毯没有让她感觉到疼痛,但是齐渊铭迟疑片刻就匆匆离去的脚步,却步步都踩在她的心里,疼得她恨不得想立刻死掉一样。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毛脚女婿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毛脚女婿
秦亦此时正在自己的帐篷内犯难。她反复地对桑布说:“你若是不想回去,真的不要勉强。”
刚开始桑布还没在意,只是说:“没事的,我也好久没回家看看了。”然后继续去跟夏枫研究是不是应该给秦亦调整一下正在吃的药。
但是听得次数多了,就十分诧异地看着秦亦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你知道你这句话都说了多少遍了吗?”
“我、我是说真的,你要是不想回去,不必因为我勉强自己。”秦亦神情严肃地说。
“额,我为什么不想回去啊?我都离家这么多年,我也很想我父母啊!”桑布奇怪地说。
“但是、但是你哥哥那边……”秦亦吞吞吐吐地说,“我怕你会心里不自在。”
“哦,你说他啊!”桑布眼神一黯,不过又马上说,“他不跟我父母住在一起,或者应该说他根本不在岭山这边,听夏叔叔说他出海去东魏了。”
“哦,哦!”秦亦有些漫不经心地应着,但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一起说出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你在我身边打转了。”桑布刚转身准备跟夏枫继续研究。发现秦亦又开始在帐内踱步,终于吃不消地大叫道。
“我……”秦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要是去了你家,你怎么跟我父母介绍我啊?”
“就说是我夫君啊!”桑布满脸的理所应当,“对外不都这么说的吗?哦,你是怕夏风叔叔泄密?不会的,他欠我爹两株天山雪莲,已经好多年不敢登我家的门了。”
“……”秦亦扭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夏枫,只觉一阵语塞,又吭哧着说,“你父母难道看不出我是女的吗?”
桑布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下打量后说:“应该看不出来,反正你平时也没个女人样。”
“……”秦亦嘴角不住抽动,半晌才又说,“当初你一见到我没多久,就发现了我是女的,难道你父母还没你有本事?”
“我发现你这人,平时在朝政上脑子灵光的很,为什么一到日常生活,就跟没长脑子一样?”桑布无奈地撇嘴道,“我当初之所以能发现你是女的,是因为你吃那药的特殊味道,你那药早就除根了,夏叔叔当初看到你的时候,不是都要把脉以后才知道你是女的吗?”
“对哦!”秦亦一拍脑门,但又马上把桑布扯到一旁压低声音咬耳朵问。“那你还是处子之身,你父母看不出来吗?”
还没等桑布说话,夏枫现在旁边接口道:“处子要如何看?”
“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秦亦脸红地回头叫嚷。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耳朵好使得很。”夏枫自顾自地喝茶,锲而不舍地问,“是不是处子能直接看出来?”
秦亦无言以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是她从小说上看来的,根本没有任何理论根据,自己更是不懂,所以只好山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担心而已,呵呵,瞎操心。”
“真不知道你脑袋是怎么长的,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桑布起身去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道,“等会儿用过午饭,你就换了衣服咱们出发,若是我自己走,估计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要是跟你一起,估计要天黑才能到家了,咱们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桑布原本对自己的脚力十分有自信。毕竟这条路是从小就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了。不料多年没有走山路,平日在京城进出不是乘车就是坐轿,实在已经不适应这种山间的跋涉,最后竟变成平日坚持强身习武的秦亦拉着她走。
秦亦比较路痴,加上旁边都是看似差不多的绿色植物,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由桑布指路,稀里糊涂地跟着走。直走到天都黑透,才站在一道山岭上,看见了不远处的灯光,桑布兴奋地跳脚叫到:“到了到了,从这里就能看到了。”
二人匆忙奔着灯光处走去,夜晚的光亮总是看着近走着远,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踏上石板铺成的小路。脚下不再是草根交错的山路,而院中也传来狗吠之声,秦亦终于有了重归人间的感觉。
桑布快步上前轻拍木门,院内传来个低沉的男声问:“这么晚了,是谁啊?”
“是不是过路借宿的人啊?老头子你出去看看!”一个略显年轻的女声也随即响起。
“爹、娘,是我,我是桑布!”桑布带着哭腔的一嗓子,让院中登时传来一阵叮里当啷的声音。
门板砰地被人从里面猛力打开,歪在一边嘎吱吱地呻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关起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从门内冲出来,男的在看清桑布以后,骤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当场不知说什么好,但眼睛却片刻不离开她的脸庞。女人出来的稍慢,感情却表现的更加直接。上前几步就将桑布搂进怀里,女儿啊心肝啊不住嘴地叫,一旁的秦亦看得分明,她的泪珠一串串从眼中滚落,没入桑布的发丝中。
“爹,娘!”桑布刚唤了两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与那女子哭作了一团。
二人哭够了以后,才想起赶紧让进门去,直到这时候,他们两个都还没发现一直在旁边站着的秦亦。见桑布也跟忘了自己似的抬脚要进门,她急忙咳嗽一声提示自己的存在感。
三个人的目光同是聚在她的身上,桑布这才想起正事,歉意地走过来挽住秦亦的手道:“爹、娘,这是女儿的夫君。”
声音并不大的一句话,却像是炸了个响雷一般,让她爹娘的眼睛都直了,像四只大功率的探照灯似的,对着秦亦的上上下下扫视不停。
秦亦搓搓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张了半天嘴也没吐出半句话,桑布忙推推她小声道:“快叫人啊!”
“哦,爹、娘……”秦亦平日的能言善道也不知道都飞去了哪里,木讷得让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心里自嘲道,难道是被李铮传染了不成。
桑布的爹娘也怔怔地不知作何反应,还是她娘先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答应:“好,好,赶紧进屋坐,别站在外面了,山里地方晚上凉。”
秦亦满脑门子的汗珠都不敢抬手去擦,实在不知道哪里凉,但也只能讪笑着点头。
桑布的爹杵在门口,被妻子在腰间猛地一掐。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哦,先进屋吧。”
院子里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也不知有多大,但是晚风送来的阵阵清香,让秦亦觉得院内应该有许多花草。屋子都是用当地开采得石头层层垒起来建造的,看上去年头不少,感觉十分古朴厚重。
屋内陈设也极其简单,都是原木打造的各种家具,有的连树皮都没有剥脱。由于是在岭山中的一小处山腹,湿气极重,所以家具看着都像刚从树上看下来的一样新鲜,甚至有把椅子的扶手上还探出一支嫩芽。
众人落座后,全都相顾无言,桑布娘进去端了几杯茶出来,笑着说:“山里没什么好茶叶,都是山里采得竹叶和山茶叶,别嫌弃。”
“这样才好,山间的东西最吸取天地灵气,其实比那写外面那些昂贵的茶更好,只不过世人大多不懂得欣赏。”秦亦坐下后慢慢找回了点儿状态,觉得总这般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在他们眼中是自己拐跑了宝贝女儿,总要表现得主动些才好。
果然听了这话,桑布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没开口接话,但总算是让秦亦觉得看到些曙光。
桑布此时也从刚刚与父母相见的喜悦中稍稍冷静下来,见气氛尴尬,刚想说话,就听一直没开口的桑布爹忽然问:“叫秦亦是吧?”
“是的,您叫我秦亦或者小秦都行。”秦亦忙接口道。
“跟阿布认识多久了?”
“六年了吧……”
“多大了?”
“刚刚加冠。”
“祖籍何处?”
“江南道裕丰府下辖洺谷县……”
“家中父母安好?兄弟几人?”
“父母双亡,只身一人。”
“妻妾几多?”
“尚未婚配,欲求娶桑布为正妻,岂敢以妾室辱之。”
“从事哪行哪业?”
“在朝中任一文官,勉强糊口。”
……
二人一问一答,说了大半晌,桑布实在听不下去了。嗔道:“爹,您这是做什么啊!”说罢她将自己如何与秦亦相识,原委一一道出。
听女儿独自闯荡受了这么多苦,又听说是秦亦救了她,桑布爹娘的神色已经不似开始时候的死板,看向秦亦的眼神也和善和接纳了许多。
见丈夫似乎还要继续对人家详细追问,桑布娘急忙拦住,道:“他们走了大半天的路,肯定都累了,还是早些安歇,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她心里清楚,都相识六年,二人都是年少懵懂,肯定早就有了肌肤之亲,儿大不由娘,见秦亦这少年虽然单薄了些,但也像是个能够依靠的,便不让丈夫再追问下去。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四十八章 翁婿过招
桑布爹沉默半晌,突然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
“待这趟差事办好就回京完婚。”秦亦说完觉得似乎有点儿不对,阿布的父母在岭中,她却说回京完婚,忙又加了一句,“希望爹娘也一道去京中,我们两个年轻,也不懂那些礼节,还是要有长辈在才好操办。”
不料这个话题登时勾起了桑布娘的伤心事,他们夫妻一直对桑布疼爱有加,见两个孩子日渐长大,总觉得若是能亲上加亲,一家四口不分开岂不是更好,便有了给两个孩子订婚的想法,没想到桑布竟偷偷跑了。
屋内的气氛再次沉闷下来,桑布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是无从回避的,但见到爹娘略带埋怨的眼神,还是觉得万分委屈,只红着眼圈低头揉着衣角。
秦亦心疼桑布,明白她其实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虽然如今这情形,她这个外人似乎还不具备发表意见的身份,但还是十分不甘心,心念一动换了个角度道:“听阿布说家中还有个哥哥,此番似乎并没有见到。”
此言一出,桑布爹娘都沉下脸来,桑布登时意识到秦亦的意思,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却发现她根本没朝自己这边看。她是知道秦亦脾气的,也明白她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心思,但是又有些不忍父母为此事伤心,觉得左右为难。
“哦,他不在家!”桑布娘勉强勾勾嘴角道,“年轻人跟我们这些老骨头不一样,在这山里什么都没有,哪里呆得住的,满心惦记的都是外头的花花世界,一走就好几年不回来。”她这话明着说的是自己儿子,但是其中暗含的意思,几个人也没有听不出来的。
秦亦原本就是想提个话头,让他们接话好方便自己继续下去,如今真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十分地合心,忙看似玩笑地说:“虽然来这一趟没见到大哥有些遗憾,但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是松了口气,总听阿布说大哥多么的天资聪颖、玉树临风,我担心了一路,生怕被这么当面一对比,就实在没有可取之处了。”
“犬子不过是小聪明多了些,又侥幸生了副不错的皮囊,哪里值得如此过誉。”桑布爹客气道,但脸上却丝毫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犬子与阿布从小一处长大,自幼感情就好,但是孩子大了不由爹娘,只能说缘分不到。”
“是啊!”秦亦眼睛弯弯,笑得极其诚恳和发自内心地高兴,“也多亏大哥没应承这桩婚事,不然我哪里能遇到阿布,这真是三世修来的缘分。”
桑布听到她这话终于说出了口,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爹娘的脸色。
桑布爹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分明是阿布她……”
这时候桑布娘察觉出事情有异,起身打断自己丈夫的话:“阿布,你帮娘去后面一起收拾客房。”拉着桑布的手就朝后面走去,打算私底下跟女儿问问明白。
成功地引起这个话题,见桑布跟着她娘去了屋里,知道这丫头根本不是撒谎的材料,此番肯定会真相大白,所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三言两语地把话题就转到了沼泽的事情上。
“来的路上,见着山下都是沼泽,而且山中人迹罕至,实在是不便于出行和居住,不知爹娘可有搬家的打算?若是不嫌弃,可搬去京中与我和阿布一处,这样全了阿布尽孝之心,也方便咱们互相照应。”秦亦满脸诚恳地说。
“老婆子不在,你也不用绕圈子了,不就是领兵来剿匪,遇到沼泽为难了,想要套出点儿办法嘛!”桑布爹从腰间摘下烟斗,揉了点儿烟丝塞进去,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别以为我这老头子天天住在山里,就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
“您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藏着掖着,我的确在为沼泽发愁,但并不是束手无策,只不过希望能尽可能的减少官兵的伤亡。至于您二老就住在山上的事儿,是阿布听说我要来剿灭水寨的时候才告诉我的,她想回家看二老,我才将她扮了男装带来。”秦亦收起笑意,正色道,“阿布是我的亲人,而不是我要去利用的人,如果不是她自己做出选择,我是绝不会要求她做什么的。”
她在京中为官日久,接触的又都是皇室或达官显贵,不知不觉间形成的气势,在她严肃之时显露无遗,让人无法对她的话产生怀疑。其实她说的也确是实情,为了想办法渡过沼泽,领兵西行的一路,她都一直在反复思索这个问题。开始想能不能划船过去,但是转念一想,若能这么简单,那这沼泽又怎么能成为匪徒自恃的天然屏障。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沼泽中水路极少,到处都是粘滑细腻的泥沙,一陷下去粘附力极强,根本拔不出脚来。后来又想能不能用竹竿制成滑片让人滑过去,但当她去沼泽边仔细观察后发现,沼泽表面长着许多盘根错节的蕨类植物,根系露出水面,根本无法实施;她甚至还琢磨过用牛羊皮做出热气球是否能够达到神兵天降的效果,看就凭她的那点儿半吊子的知识,最多只能让气球升起来,根本控制不了方向。
“不是束手无策?那老夫倒是想听听,你有何策略?”桑布爹嘬着烟袋斜眼看着她问。
“岭山地形复杂,植物繁密多样,岭南山脚多竹,径粗壁厚,耐水耐热,可制蒸笼蒸架。山腹多藤,质韧耐磨,可做捆缚之用。”秦亦不慌不忙地说,“用山腹之藤,扎山脚之竹,令兵士负之,交替铺于泽面,可担二人之重。”
虽然她说的文绉绉很是那么回事,但说白了不过就是增加受力面积以减少压强,而且她也压根儿就没试验过,只是觉得理论上可行。至于后面说的担二人之重,不过是为了增加言论的可信度而顺口说的,她心道反正自己也没说是多大的竹排。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暴来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暴来袭
就在秦亦应付挂名岳父有点儿招架不迭之时。王梦阳已经率三万人马驻扎在了定昌沿海,他并没有着急有所行动,而是换上一套绸缎衣服,把亲兵装扮成跟班,径自去了定昌府闲逛,在主城道的各大商铺前兜兜转转,看看品相问问价钱。还不时买上两样,并不住跟店家搭话,说自己是主家派来沿海搜罗些京中没有的新鲜玩意儿,想运去京城自己的铺子里贩卖,买几个样品回去,并且打听若是多买会不会有什么实惠。
江南道的匪患虽然离定昌很远,但还是闹得百姓人心惶惶,除了本地的商家,做生意的外地人基本都回家乡去了,而寻常人家更是无事尽量呆在家里,各家商铺的生意都一落千丈。见到貌似诚心要做生意的王梦阳,全都热情招待,有问必答,不问都要多说上几句。
“这位爷可真是极有经商头脑之人,您主家有您坐镇管家。家中生意定然兴旺!”这边一位店家忙前忙后地伺候王梦阳看商品,还不住嘴地说着奉承话?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