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菡萏乱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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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萏乱 作者:肉书屋

    “没关系。”端木泽长叹一口气,像是终于得以喘息:“现在也还来得及。”她还活着,都来得及。

    我抬起头,错过端木泽的肩头,看着白芍药的脸,‘死都不会放过你’这句话,真的就这么应验了。她的确死了,却在死前做了那么多会让她恨着的所有人受报应的事。原来,白芍药对落尘煊下了情殇,不过是因为她接受不了她爱上的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偏偏又是她的妹妹,原来,白芍药费了那么的功夫设下的一个局,不过是要我痛苦,她留下金蚕,算到天下楼的人一定会用尽办法救落尘煊的性命,她让我看着落尘煊将我忘的干净,她痛,所以要我比她更痛。

    我想聪明如白芍药,怎么会察觉不到端木泽的爱,只是无耻向来是白家的传统,她装作看不到还要利用那份爱情,这样来看,端木泽真可怜了。不需要蛊,就可以操纵一人的一生,白芍药用端木泽对她的爱幻化成线,牵引着她的手,外人看来可笑,爱上的人却甘之如饴。每个人对着可以撒娇的人,都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委屈,既然有人撑着,有人帮自己出头,为什么不让自己更可怜一点,所以在端木泽眼中,拉下床不爱白芍药是错,我先遇见落尘煊是错,我没把落尘煊让给白芍药更是错,他都反应不过来,其中的逻辑不通。

    白芍药啊!真的那么喜欢落尘煊吗!是她命不好,还是老天有心玩弄。我倒是想问一句,为什么偏偏就是落尘煊?端木渊也不差,莫子忧也很好,端木泽更爱她,为什么偏偏爱上了落尘煊!

    “菡萏。”湿热的感觉自肩头传来,端木泽怔愣,是眼泪,是眼泪吗?她在哭!

    “菡萏。”臂弯微沉,端木泽收紧手臂,他也一样难过。湿热感自肩头蔓延到背部,扩散的速度不像是泪水泛滥就能达到的效果。端木泽恍惚地将怀里的人扶起,刺目的猩红染红了半张苍白的脸,红白对比,凄艳地叫人害怕。

    “菡萏,菡萏。”臂弯越来越沉,端木泽一手支撑着怀里的人,一手攥着袖摆擦拭她的嘴角。血色染红了端木泽的手染红了大片袖子,可是更多的鲜红从她的嘴角溢出,止不住地叫人绝望。

    来得比我想象的快,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不万能。灼热自身体各处流窜而来,在冰冷的血管里奔腾,顺着喉管涌出,口中一片腥甜。

    端木泽不知所措地用手去堵,他想起芍药的死,有无能为力的不甘。拇指擦去她唇上的血色,苍白如纸,只是下一刻又被浸染地艳丽如画,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溢出,比细沙还要让人无所适从。堵不住,握不住,时间断层。

    “傻,了吗,还不,唤御医。”我闭上眼,伏在端木泽胸前,如果在你之前死,我真的死不瞑目。

    端木泽猛然回神地将打横抱起,冲出密室,朝着空旷的寝宫大喊。

    “来人啊,御医,快唤御医。”带着一丝哭腔的男音撞上华丽的墙壁,反射成杂乱地回音。侍卫破门而入,反应迅速地领命退去,莫子忧疾步跨入,一眼刺目,不是她,不会是她——

    端木泽转身,将怀里的人放在自己的床上,嫣然顷刻开放在明黄之上。

    “菡萏。”端木泽一遍一遍地擦着她嘴角的血迹,眼里有深刻的恐慌。

    莫子忧用三秒钟平复了情绪,忍着满心的刺痛,一步一步走向华丽的床榻。可是,无论如何阻止,端木泽一身血迹抱着她的画面,始终映在脑中,无法消散。那些与生命有关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流逝,他早就知道不是吗,她身体不好,一直都不好。

    “莫子忧,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姐姐。”端木泓埋首在柔软清凉的发丝中,他可以接受没有母亲,因为母亲走得太早,他都没来得及对她撒娇,现在,他的父皇也走了,虽然他们一年见不了几次,虽然他基本不关心他的生活,但他毕竟是他的父皇,现在,他连父皇都失去了,他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了。他很想哭,可是他这个年纪似乎已经不太适合哭泣了。

    端木泽看着我,先是微笑,后是皱眉,再微笑,表情变换地很慢,弧度也很小,我也对他笑,始终是一个姿态。

    “身体好一点了吗?”

    “姐姐又病了吗?”端木泓眉头紧皱,小手攀上我的脸颊。

    “没事。”‘又’,是一直吧。

    “真的吗?”

    完了,我说的话,越来越不可信了,我求救的看着端木泽,让你多嘴。

    “回宫吧,木渎说你躺着最好。”端木泽直接跳过,他何必着急,木渎说她活不过三个月。

    “你别信他说的话。”特别是那种活不过三个月的论调。

    “泓儿,陪姐姐去哥哥的东宫好不好?”

    我轻笑,慢慢起身,眼角瞥见一闪而逝的熟悉的脸。

    “嗯,泓儿陪着姐姐。”

    端木泽转向我,轻道:“待在东宫不要乱跑,这里毕竟是皇宫。”

    我点点头,我知道。

    端木泽或许知道,端木渊其实是端木泓的生父吧,将泓儿留在东宫,无形中便能牵制端木渊,原来他还是对端木渊有所怀疑。我牵起端木泓的手,带着他往回走,他现在倒成了制胜的王牌,不过,的确连我也不能肯定端木渊是否能为王位放弃泓儿。

    “姐姐,十六皇叔呢?”为什么没看见十六皇叔呢。

    “泓儿不应该叫渊王殿下皇叔。”

    “那该叫什么?”端木泓疑惑了,他一直都是那么叫的啊!

    我浅笑,“该叫父皇。”

    ————

    一天,十二个时辰,能改变多少事。

    一封又一封信件送到端木泽手中,我不看也知道是什么内容。谁谁谁死了,谁谁谁失踪了,谁谁谁都是疯了,共同点是端木泽分散在各地的要员,都是李家耗费时间心力拉拢的人才。

    “你脸色不好。”我走近端木泽,他的确一日比一日憔悴。

    端木泽放下手中的信件,抬眸看我,疲惫却也强撑着笑颜:“你看起来好多了。”右手覆上他右手手背,我温婉地笑,眼前的这些不过是冷盘,主菜都还没上哪。

    “泓儿呢?”

    “还在睡。”

    “是吗?真是个好孩子。”

    我轻笑,这话说的真老气。

    “菡萏,我想要这天下。”他那么努力铺成的路,他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拥有的今天,却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慢慢腐蚀,一招釜底抽薪,就足矣毁了他多年的经营。

    似乎,端木渊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呢!

    “为了芍药姐姐吗?”我适当的表现着我的嫉妒。

    端木泽轻笑,反握住我的手:“有一部分原因,但并不是全部。”

    我垂眸,看着端木渊的手,他的手指很修长,但不如端木渊的干净。

    “菡萏,你能帮我吗?”

    我勾起嘴角,不语,在端木泽眼里,任何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吧。

    “我说过。只要是泽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长空成就了万里,我也想成全你,高度还不够,我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我登上皇位,我一定立你为皇妃。”

    皇妃!我摇摇头:“你知道,我求得并不是那些。”我想白芍药也没有想到,端木泽对皇位的痴迷如此不可救药。

    端木泽环抱住她的腰,疲惫之态尽显:“或许我真的不该与他斗,可是为什么父皇都说,这个天下本就是他的,芍药也选择了他。”

    的确,你本就斗不过他,何况多了我,你只会死的更惨。

    “菡萏,他快来了。”他必须承认,那个男人,的确比他优秀。

    “没关系,我陪着你。”指腹拂过他的后颈,丈量过他的脊背,我笑出妖娆的姿态。明白他已经无望。

    “哥哥,姐姐。”端木泓睡眼惺忪地,只穿着里衣,光着一双小脚,晃了进来。

    端木泽放开我,对着端木泓招手:“泓儿,过来。”

    端木泓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移到身边,咕哝:“哥哥,姐姐都起的好早。”

    端木泽将端木泓抱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趴在自己肩头,继续睡。

    远远,有刀剑拉扯,人声嘶哑,高耸的皇城城墙能隔绝视线,却无法隔绝声音。

    我看眼端木泽,走到窗前,将所以窗子关上,一时,整个寝殿,只剩轻浅的呼吸声。

    端木泽的侍卫闪身而入,跪立在殿中:“太子殿下,渊王殿下带兵攻入皇城。”

    端木泽看都没看那侍卫,兀自哄着怀里的端木泓。

    “太子殿下?”侍卫焦急地催促,他们都有拼死一搏的决心。

    “能抵抗多久,就抵抗多久。”

    “是。”

    能抵抗多久呢,他现在才发现他没有一点胜算,只是,端木渊竟然带兵攻入,那么急不可待地要拿来走那个位置吗!不过,他至少能让他痛苦,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

    带兵攻入?那男人脑袋烧坏了吗?他本可以名正言顺,何必都不及这一时。

    ————

    二爷一脚踹上金曲洛的腿弯,气得咬牙切齿。

    “哥,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二爷扬手要打,被一边的阎王钳住手腕,不过一秒,阎王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林释风坐回位置上,继续得瑟一双长腿:“不好意思,抽筋。”

    二爷看着曲洛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没有再出手,金曲洛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你td就自闭死算了,一有什么事,你永远先自我保护地玩自闭。”二爷气得肩膀直抽,狠狠地瞪了金曲洛一眼,转身就走。

    117 泓断

    端木泽为端木泓穿上一套新衣,耀眼的宝蓝色,银线在其实绣烟波浩渺,方形的白色玉牌坠在腰间。端木泽为端木泓束发,用一方白玉发冠,镂刻祥纹的发簪被他小心地插入发冠中。端木泽一直在笑,却在无形中流露着哀默。

    我端坐一边,浅笑安然。

    “哥哥,你看这个。”端木泓捧起手中的黑色纸鹤,乖巧地讨喜:“是姐姐教泓儿做的,很漂亮,对不对。”

    “很漂亮。”

    端木泓拉过端木泽的手,将手里的纸鹤郑重地放入端木泽掌中:“这是泓儿折的第一只哦,泓儿先送给哥哥,姐姐都还没有呢。”端木泓扬起招牌笑容,灿烂如日,去驱不散皇城上空积压的黑云。

    “谢谢。”端木泽将纸鹤收入袖中,宠爱地摸摸端木泓的额头。

    十岁的孩子,再不济也懂大丧的日子里,几回穿着鲜艳的服饰,如果连他都能感觉到,自作聪明的那些人,真的应该去撞墙。端木泽是在为端木泓送行,反常地预示着他要做的事,其实在座也都察觉到,只是都忽略,如同平日里一样,等待着最后的结果。端木泓低头遵循着我教给他的方式摆弄手中的黑色纸片,端木泽踱步到我身边,依着我坐下,我顺从地歪头,借用他的肩膀。历史里从来就没有对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才是王道,往往游戏而,累了一辈子,都无法跨入一层阶梯,而偏偏就是那一步,决定了身份位置的低人一等。现在的端木泽明知是垂死挣扎也要最后一搏,他手里握着端木渊唯一的弱点,但是并不是用来交换的,他也明白即使交换,端木渊也不会放过他,本就不公平,他哪里还能奢望留下一条性命,我想端木泽是想拉着端木泓一起死,虽端木渊来说,最重要的是端木泓,也偏激,可如果是我,没准比他做的更绝。

    “如果累,去躺一会吧。”

    有手臂支撑着身体,我轻轻摇头,寻到端木泽的手,握紧:“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即使关了窗也能听见刀剑喑哑之声,他的人在拼杀,誓死守护他的领土,可是,除了这东宫,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以为他拉拢了神兵山庄,便是掌握了大景的经济命脉,可是到了关键时刻,神兵山庄家族内斗,抵抗那个男人,可是原来端木渊陪葬,只是他现在也发现,那个男人不过是在耍着他玩,如果连与李惜容貌一样的音若都入不了端木渊的心,如果连碧血桃花都伤不了他的性命,他又有什么办法不扳倒那个男人。

    “泽,别想了。”抚平他眉心的皱,温柔如水。

    端木泽眼神空乏地望着前方,茫然无措:“菡萏,你听,厮杀声越来越大了。”

    “你想让他们停下吗?”

    端木泽沉默半晌,继而摇头,总觉得拼到最后才算完整,他和他们都为了他的天下,奋斗了那么久,他没有权利剥夺他们拼尽全力的决心。

    “那就相信他们,会给你带回奇迹。”

    “奇迹?”端木泽缓缓侧目,凝视那双琥珀色眼瞳,他看见光芒万丈,他看见生的希望,他看见鼓励和信任,芍药,也曾用这样的眼笑看着他。

    指腹摩挲他的眼角,轻挑他眼角的睫毛,妖言只惑一人:“你应该出去,你是他们的天,唯有你,能让他们看到希望,为撑住自己的天而放弃一切。你是太子,唯有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他们是叛党,是谋逆,即使得了这天下,也会遭到唾骂。”我说的不过都是端木泽潜意识里希望的,这也像大麻,让人不可自拔地沉入幻境。

    端木泽缓缓扬起嘴角,笑道:“菡萏,有你真好。”

    我握紧他的手,很用力:“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半城烟沙,兵临城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端木泽拉着端木泓和我的手,站在东宫大殿前,殿前广场空旷无人,然而鲜红铺满天涯,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黑云积压,停驻在东宫之上,残风卷起败叶,与季节不符的萧瑟。远处人声鼎沸,却都偏于疯狂与凌厉,刀剑撞击出刺耳的调,天生有让人惧怕的力量。

    “好冷。”我往端木泽身边靠了靠,确实冷。

    端木泽将我揽进怀里,唇角擦过我的额头。

    吼声冲破东宫宫门,死亡的节奏越来越快。烟沙随风而来,带着血腥味。

    天下楼楼主落尘煊带领天下楼所以死士瞬间出现在广场上,玄色张扬,容易妖孽。流云出鞘,划出一道破空的弧,银白剑身映出无数瑟缩的瞳。我淡淡瞥过,入眼的是落尘煊傲立天地间的身影。

    “住手。”冷冽的男音,无形的气势铺天盖地如雪崩塌。金属摩擦出的啸音久久不散,两方战士,为的都是自己的主子,厮杀暂缓,械斗稍停。端木渊自中门走入,一身白袍冷瑟,卷断残云。

    隔着一方广场,场景相似地熟悉。端木渊负手而立,站在恢弘的宫门前,他的身后有无数拥护他的士卒,足以踩平这宏伟的建筑,最后

    一步,对他来说如此容易。我看着他,隔着落尘煊,隔着许多人,笑弯眼角。我想这或许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距离,以这样的看着我,下颚微抬,整个肩颈的曲线完美得无可比拟。深紫的眼眸以一种平静地姿态凝着我,眉心浅皱,的确是他的风格。

    我垂首看一边的端木渊,他扫过眼前的景,没什么表情地压下眼睫,继续摆弄手里黑色的纸鹤,没有害怕,也没有怯懦,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配合演出,走个过场,死完拉倒。我轻叹,他成熟地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只是这种成熟在这片城墙中,多少算是幸运的。

    “放了他们。”端木渊的声音飘过一个广场,依然冷得叫人瑟缩。我想他是在生气,很生气,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看出来。

    端木泽微笑,低眸看我一眼,当没听见地不搭理端木渊。我好笑地捶他一下,他这是大景未来的帝王吃瘪,真是幼稚地可笑。

    “菡萏,芍药曾经告诉我,想让一个人痛苦,最深切的痛苦,就是毁了他最重要的东西。”端木泽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最末是掩饰不住地叹息。

    她说得没错,那是直接跨越了生死,全然陷入黑暗的痛苦,身边的一切都像是美丽的画经过一场来不及躲避的雨,颜料溶解,如烟消散,只剩无尽的黑暗。只是,最痛苦也只是一瞬,然后等待时间洗涤伤痛,至少,我觉得端木渊能承受。

    端木泽蹲下身,将端木泓拉近身边,双手抬起捂住他的双耳。端木泓送给端木泽一个笑脸,仿若救赎,端木泽也笑,不是不喜欢。

    “菡萏,帮我做一件事。”

    一手压在端木泽的肩上,眉心不自觉地皱起,依然答应:“好。”

    “帮我杀了泓儿。”语调哽咽,他无法亲自动手。

    端木泓抬眸对着我笑,干净澄澈,用他所有的力气,笑给我看。在端木渊面前,要他无法阻止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吗,是要证明谁更无力呀!

    “泽,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我拉开端木泽的手,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姐姐。”一双小手捧着一只黑色的纸鹤递到我的面前,我无所适从地看向端木渊,我相信他不会比我想象的难过,只是,视线交汇的一瞬,我也感觉到心虚。

    “姐姐。”端木渊眨眨眼,依然无敌可爱。

    手指滑入里衣,带出小小的药瓶,启开瓶塞,两粒药丸落入手心。

    “白。”

    隔得的确远,我真的听不清。呼吸微乱,我执起一粒药丸,手指微颤地送到端木泓嘴边。我是在剥夺他的权利。虽然我的确认为,他活着,也注定承受晦暗的生命,承受他的父母相爱而造就的谎言,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能全然相信的怀抱,他才十岁,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却偏偏在最开始,就奠定了他的无望。

    端木渊垂下手,看着我指间停在他嘴边的药丸,他低头,乖巧地含入,咽下。

    “泓儿乖,这纸鹤应该送给渊王殿下。”我轻轻推他,朝端木渊的方向。

    端木泓手捧着纸鹤,朝前走了几步,蒙蒂停下,回首看我:“姐姐。”小小的眉头皱起,不是不害怕,眼泪溢出眼角,为什么他的菡萏姐姐不和他一起。

    “去吧。”我低眉浅笑,也知道,他走不到端木渊身边。

    小小的人影成了广场上唯一生动的一点,他走得缓慢,小心地捧着纸鹤,一张脸继承了他母亲的绝代风华,拥有了他父亲的皇室尊贵,如果他活下去,或许也能在端木渊之后俯视这江山如画。

    沉闷地雷声自远天传来,纸鹤无风自落,悠悠然地滑翔。端木泓在距离端木渊五步远的地方栽倒,再没起来。

    我看见端木泽难忍地闭上眼睛,我看见落尘煊不可置信地退开一步,我看见端木渊将端木泓抱起,眼眸中是大海干涸的悲戚。端木泓紧闭双眼,嘴角还有没有笑完的弧度,戛然而止。

    118 重影

    探过鼻息,探过颈动脉,听不见呼吸,听不见心跳。端木渊眉头轻皱,将小小的身躯抱入入怀,手掌贴着他的背心,醇厚的真气聚起,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不相信,不相信泓儿会这样死,他不相信,她明明那么喜欢泓儿。

    “王爷!”鹤羽站在端木渊身边,不知道说什么地站着。端木泓,是他家王爷唯一的孩子啊,他的小主子。

    端木渊盯着怀里的那张小脸,无论他怎么送入真气,都是不变的苍白。手腕翻转,更多的内力被按入端木泓的身体里,端木渊气息紊乱,大脑混乱地快要无法思考。他想起李惜,想起她宁愿自己死也要将这个留下的坚持,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爱情的见证。

    醒过来啊,快醒过来!

    “王爷。”鹤羽强行扯开端木泓输送真气的手,任凭着流窜的冷冽划破自己的脸:“王爷,小主子死了。”一字一顿,说得清晰,却也有连自己都不愿相信地颤抖,小主子死了,死在白姑娘手里,这要王爷怎么办。

    他也知道,即使用尽自己全部的内力,都无法将已死的人救活。可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如此用心保护用力宠爱的,他的泓儿。端木渊紧紧搂抱住怀里的人,头颅也无力地压下,埋入端木泓的肩颈,他身上的温度在慢慢流逝,想留也留不住。心脏一点一点缩紧,伤口一点一点溃烂,谁能真正地别人的伤痛感同身受,只因他觉得没有必要,所以连痛苦的表情也省了,他以为的那个人,以为即使不说不做,她也懂得,然而偏偏是她夺走了他的泓儿,他是不是该恨她。

    死别,就在眼前上演。我有些无措地退回一步,他们的表情都是指责,眼神都控诉,一个孩子,何其无辜,我心狠到残忍。可是,我想我没错,虽然端木渊那么难过。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我依旧浅笑,看起来也疯狂,那些被无限放大的悲痛,占据了所有人的心,这一刻,我也这里那般格格不入。

    端木渊抬眸,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黑衣的她看起来那么陌生,他想要的她的笑容也变得刺目。一瞬,他开始不确定,他也动摇,他对她全然的信任在一点一点瓦解。

    “为什么。”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是他不敢问。

    是在问我为什么吧,那么失望地看着我。笑意更甚,我比端木泽更疯狂。“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天下啊!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视线停驻在端木泓遗落在地的那只纸鹤,没有精致的手法,但却是一个孩子用心的艺术,我应该收下的。我想是在逃避,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怕,如果他在他脸上看见恨,我真的会后悔。

    ‘为他好’?端木渊蓦地苦笑,她的确是为他好,端木泓活着一天,名义上都是端木泷和李惜的孩子,是大景的六皇子,泓儿的存在对他不是没有影响,但是,连他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将泓儿至于死地,她的‘为他好’,怎么听都没办法感到开心,那么苍白,他能不能不要。

    “菡萏。”端木泽叹息着将我揽进怀中,在我最希望身边有人的时候,他给了我一抹笑,给了我一个包容的怀抱,他用他的肩膀挡去了所以凛冽的视线,他以一个救赎者的姿态原谅了我的罪,那么荒唐。

    “泽,泓儿死了,是我杀的。”我扬眉笑对,为了实现他的愿望,送他走向更无路可退的山崖,只是同时,我自己也下不去了。

    端木泽抬手轻抚我的脸,我也配合地抬手贴上,感受他手心的温度。到底是你拉着我去死,还是我拉着你去死,真的是理不清了。

    “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看见更多的残酷。

    端木泽看着端木渊的脸突然就笑了,那表情多隐忍,那个男人到了这一步竟然还能如此冷静,他的心果然是冷的。不该冲上来杀了他们吗?不该一声令下,毁了他的东宫吗?他连眼泪都没有一滴,那是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他的儿子啊!他不应该活着,他永远那么优秀,即使站在父皇身边也自由君临天下的气质,可是无情的人真的存在,不甘也只能承受他的强大。

    “菡萏。”

    我靠在端木泽肩上,看他的睫毛分割黑云翻滚的天空。

    “芍药离开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你们都去陪她,端木渊,落尘煊,以及你,可她唯独没有算上我。”

    右手扶在端木泽的心脏的位置,我轻轻哼着长相守的曲调,手指也跟着节奏轻点,食指换到中指,中指换到无名指,也好笑。

    “菡萏,这座东宫是我家,就算要毁灭,我也想她毁在我手里。”端木泽在我耳边私语,看不清他的脸,却也能感觉他笑得开心。

    “菡萏,原谅我不能像爱芍药一样爱你,原谅我也想要带你一起走。”如果我能在遇见芍药之前遇见你,我是不是会幸福一些,芍药想你去陪她,我也想牵着你的手走过三涂河。

    小小的一粒药丸,入口即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不怕,你看,这儿有那么多人都会陪着我们一起。”

    “泽!”我仰头,凝住他的眼眸,有似海的情深:“我不怕,我有你在我身边。”多一个人,真的就不那么怕了。

    “齐欢节时的烟火,我也想再看一次。”端木泽笑开,不过暗夜里一朵如斯孤独的花。

    “好啊,那就再看一次。”

    仰头,白光切割厚重的云层,灰白了本就惨淡的宫闱。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燃放烟火。眼角扫过广场上的众人,看不清脸也都感觉一样,像是带着同款的面具,唯一清晰的是端木渊和落尘煊的脸,冷漠的依旧冷漠,妖孽的依然妖孽,却和白芍药有所牵扯。我想我早就猜到,只是一直得过且过,我得罪的女人,要置我于死地的女人,也就只有白芍药了吧,我的名字一直都尘封在鬼域失败的案底中,她也从未放弃,只是我多活一日,她便多恨一份,我想白芍药知道,我并不是她的妹妹白菡萏,所以恨我占用了她妹妹的身体,又打碎了她的爱情。只是,每一日都在想着如何让我更痛苦,累不累,理顺了,也清楚了本就明白的事实,我一直当没看见却也遵循的事实,是我的出现,混乱了她和他们的人生,原来,蝴蝶效应的源头在我这里。

    苍渊出鞘,端木渊突然跃起,手中长剑所过之处,冰冻三尺。

    流云翻转,落尘煊飞身迎上,软剑如锁,瞬间缠住冷硬的剑势。

    端木泽疯狂大笑,笑得疯狂。我退到一边,凝睇廊柱上的一朵浮花,早已看过一遍的戏码,没必要再看第二遍。指间翻转一只琉璃小瓶,一不小心,纹理遗落,碎成满地晶莹,只是,在流云苍渊的撞击声中,它轻浅地不过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深吸一口气,好甜,仿若美梦。打什么呢,杀什么呢,踏入了东宫的宫门,就已经落入了端木泽的圈套。在我们的脚下,整个东宫下,埋着足以让这里所有人灰飞烟灭的炸药,他那样的人,会甘心坐以待毙?这里,早已是 一座坟墓。

    “菡萏,快看。端木渊和落尘煊。”多精彩,他早就想看,大景武学造诣最强的两个男人的对决。

    我收起笑容,仔细地剃指甲,有什么好看的,永远分不出胜负。

    莫子忧从暗处走出,立在我身边,看着半空中交战的两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不走吗?”事情,都办完了不是吗?我都愿意还你这傀儡自由,你又何必留下来送死。

    莫子忧默默的注视着落尘煊,淡道:“你说过,会让落活着。”

    “不信我吗?”我不刻意,只是,端木渊要杀他,也不是我能阻止的。

    “菡萏,你对落真的很好。”让她忘记你,忘记痛,果然还是对他最好。

    我莞尔,不置于否,这其实也是见仁见智的事。

    “让我留下来吧,作为你的傀儡,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莫子忧垂眸轻笑,都释然。只是,他会提醒她,下辈子,要记得做他的妹妹。

    原来,大家在既定的死亡面前,也能如此坦然,不是不恐惧,只是恐惧也显多余,找不到适合的表情只想等待。

    萧乐突兀地响起,没有开头地吹奏出一曲没有初始的乐。隆隆雷声成了辉煌的伴奏,电光闪耀,也是最华丽的灯光效果。战士们举着剑的手一寸一寸地垂落,紧绷的神经也在不可觉察地疲软。

    莫子忧看我一眼,笑言:“这曲子, 你弹过,合奏的也是这箫声。

    回来了吗?我循着乐声望去,依旧满目黑云压城,却笑弯了眼角,这,也算是遵守了诺言。

    手指滑过柔软的发丝,落在发间的那支发簪上,缓缓取下,青丝如水垂落。我轻抚发簪顶端的那朵花骨,花瓣紧紧闭合,一层附着一层,精致地不像一件武器。

    119花开

    “他可信吗?”二爷仰望着巍峨的殿宇,眉头深锁。乐声潺潺,却入不得她的耳,手心紧紧攥着那半块北漠蓝玉。本是一枚圆满的玉佩,被命人分成两块,依旧记得,她将那半块北漠蓝玉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说‘从此以后,你的所有都有一半属于我’。那是自己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一次亏,也是她赚得最多的一笔生意,既霸道也蛮横。

    飞天有些不确定,却还是点头,现在,他们只能现在相信。是她的错,没有看护好她家主子,她该想到的,可是她后悔去找二爷,她的确她他有办法。

    二爷看眼飞天,淡道:“别自责,是白太任性了。”既然任性,为什么不总是任性呢,偏偏是这种时候。她也的确擅长在这方面任性,当初那一碗诛仙草,明明可以治好她的病,却被她嫌弃地放在自己身边。指腹摩挲玉面,有浮雕的莲花纹样。她的命其实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呀!她如何能看着她去送死。是任性,任性地总是逞强,任性地总是一个人去做,任性地忘记她背后有他们,而悲催的是他们。

    “主子不任性。”飞天瞬地竖起满身利刺,她家主子哪里任性,以她家主子的能力,足矣傲视天下,又何必要为他们着想。都指责她家主子,都贪婪的以为自己最委屈,金曲洛是,落尘煊也是。可是,在她看来,他们都可笑,以为凭自己一张脸就该得到特殊待遇,自然而然地就要主子必须喜欢他们,谁更任性无聊。

    “是啊。”二爷呢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看不清。

    林释风坚持要跟来地在一边做保镖,大景的皇城哎!斜倚着玉砌雕栏,他没办法将那份揪心感同身受,只能站在外人的角度看戏。视线缠绕在二爷的脸上,焦虑与不安都被他隐忍,原来他那么喜欢那个她啊,他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 女子,能让这些人如此爱着。

    ————

    我牵起端木泽的手,侧目含笑。

    端木泽的全部精力都集中于半空中交战的二人,他希望他们残杀对方,最好都死在对方的剑下,他们都该死,伤了他的芍药,他们都该死。

    “泽,对不起。”

    端木泽根本没听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流云苍渊舞出耀目的白光,剑气飞沙走石,他们都受伤,都狼狈,那些嫣红的花开在他们的衣袍上,他看得血气翻腾,恨不得红花泛滥,恨不得剑尖绞碎他们的心脏。

    “泽,原谅我必须让你先走。”我该推你,还是踹你。幽幽叹息,端木泽根本就没有自觉,他就像个好斗的孩子,兴奋地看别人打架,自己却怕疼的站在一边摇旗呐喊,最是怯懦。我都不好意思亲自动手,降低品位。

    “泽。”如果你没意见,那也我玩真的。

    视线被一张笑颜占满,端木泽怔愣。

    “芍药。”心爱的女人的名字脱口而出,那一瞬的笑,与深刻在脑海中的脸重合,他爱着的芍药,与爱着他的菡萏,像的几乎从来就是一个人。端木泽安静地凝视,记忆一遍又一遍回放,再刻入,突然觉得,即使有人用这天下和交换,他也不会将眼前的人出让。她眼角眉梢的弧度,是沧海化作桑田也无法改变的缱倦,他便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她的笑,尘埃落定,挫骨扬灰,像一首诗,像一幅画,爱惜地都不敢用手碰触。

    “菡萏。”他轻唤,有恍如隔世的绵绵情意,有她的笑陪他走到最后,即使不甘也庆幸,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爱他,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即使是他负了她,他也想下辈子与芍药相依相许,是他自私,是他执着,可是爱了一个人,对他来说便是一生一世,他没办法去爱芍药以外的其他女子。他想她会原谅他,只要她对自己笑,他便不会害怕走向末路。

    “泽,虽然有些话现在说,晚了点,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背在身后的手,握着冰凉的银簪,我边说边叹,北望成空。

    “什么话?”端木泽缓缓抬手,想要触摸女子线条柔和的脸颊。她的视线里都是眼前的人,他贪婪地凝视,每一笔都篆刻入脑海。于是,他看不见,广场上,寒铁自战士们的手中滑落,如废物一般被遗弃。他看不见,交战地二人已然停下,各自都无法驾驭自己松软如棉絮的内力。他看不见,藏匿在繁花似锦下,夺命的锐器。他看不见,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死的眼神。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以为他们都没脑子地踏入了他建造的墓|岤,以为他们会一起死。

    我抬出手,快若闪电,在端木泽的影卫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在端木泽还沉浸在柔情之中时,银白的花骨发簪在指间翻转出无情的光弧,随风而下,一声雷动,尾声未断,群殴表情不变,端木泽的手却僵持在半空。银白的花骨,半朵没入端木泽的心脏,鲜血层层染过,一目猩红。

    四大影卫从四方袭来,是他们大意,忽略了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他们是最好的影卫,生存的价值就是保护好他们的太子殿下,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会用全部生命去换取。

    黑袍猎猎,袖摆翻腾,风卷残云。箫声交嚣,如白鹤嘶唳,银白的丝线重获自由,疯狂地扩散,寻找渴望的血缘。嗜血的冰晶银色,束缚的银环被强制破坏,纤细的银丝舒展着半透明的身躯,像送上门的猎物们袭去。

    四大影卫还没来得及靠近,便已经陷入了凌乱的网,手脚还未能察觉就被缠绕禁锢,在劫难逃。不过几秒,刚刚还活生生的人便被割断了手脚,他们瞳孔骤缩,一脸死黑,冰晶银丝顺着他们的伤口探入他们的身体,汲取他们的生命。如同落入蛛网的蝶,被吊在半空中,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求死不能,只能被一点一点吸走精元,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眼中皆是恐惧,散断的手脚,渐渐枯萎的人身,疯狂的残忍。‘咔’,干枯的脖颈受不住重力的折断,头颅滚落,顺着台阶一路滚到广场上,恐怖地骇人 。四具干尸失去依托地砸落在地,碎成尘埃。连呼吸的空气都冰冷地刺痛心脉,画面诡异至极,挑断神经,全身都无力,动也动不了。

    “碎了。”我轻笑,手中的银簪子又向前送出一点。

    端木泽大脑一片空白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上,赫然多出一件冰冷的锐器。一端,没入他的心脏,冰冷刺骨,一段,握在身前黑衣的女子手中。

    “泽,其实我并不讨厌你,一直都不讨厌。”我瞅着被闪电撕裂的天幕,吸吸鼻子,其实我也不想。

    “你知道吴家吗?如果不是你安排了千鲤湖的刺杀,吴家说不定是会帮你的,不为什么,我就是吴家的家主,帮谁不帮谁都是我一句话的事。你知道阎王吧,鬼域的王,他现在是弱水阁的管事,你以为他死了对不对,我把他抓回来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你要杀我了。”看你多找死,再扎深一点,那夜色种的痛,我也要从你身上讨回来。

    “其实我们俩都各自知道一部分,拼起来就是真相,可惜的是我比知道的多,可惜的是你太早暴露了你自己。知道为什么端木渊没有被音若的碧血桃花毒死吗,不凑巧的是那款毒药我正好有其中一支,没有了桃花,碧血也不过就是寻常毒药,是我解了桃花,知道你手下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吗,与端木渊无关,是我派人杀了他们,就当是给你开路。不巧的是,我正好认识独孤辽,悲哀的是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我笑,满目不屑。我就是要让你从最高的地方没有反抗能力地跌下去。

    “泽,你知道吗?如果七夕那夜,你不那么着急动手,我或许也能心软放你条生路。可是,你都不给我活的机会,我又如何让你死的舒服。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孟莲,所以我不能原谅你。”笑容凝滞,表情瞬间改变,全然地冷酷。

    他听见了,一字一句都听的青城湖,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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