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菡萏乱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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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萏乱 作者:肉书屋

    飞舞在阳光铺散的宫道上。她一直很宝贝这身衣裙,她想天天都穿着,可是好舍不得,不过,今天她要去看她的泓哥哥,她一定要穿得很漂亮,才可以。端木浅白踮起脚尖旋转,看裙摆如花展开,看其中的金银丝交织成一幅迤逦的图画。

    “太傅,太傅。”端木浅白扬起笑脸,如雪初白,如云绵软。她也炫耀,也显摆,期待所有人称赞她的衣服漂亮,如果能再要多一点,她还希望称赞一下她母亲的手巧。

    金曲洛跟在端木浅白身后四年时间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是吴家的少主,也是长安首富,又是大景唯一公主的太傅,更是敬帝身边的宠臣,唯一人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甚至深宫内苑,唯有他可以站在帝王侧,以同样的高度俯看天下苍生。他依旧高傲但也会和煦的微笑,总是华丽的让人无法靠近却也让人不甘心的想要靠近。喜欢他的人很多,讨厌他的却也不少,只是,他至今未娶,是一个众说纷纭的话题,却没有一种说法为人所接受,或许作为长安城最有价值的单身贵族,长安的少男少女们也喜庆他不娶,希望他完美,完美入神。

    阳光碎成紧粒,点在金曲洛周身,一袭大羽丝缎长袍,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白钻,曳地三尺,如春水荡漾。金曲洛优雅地停步在端木浅白身边,笑容温柔,溢满宠爱:“好漂亮的衣裙,真适合我们浅浅。”

    “很漂亮对不对,太傅,这是娘亲亲手给浅浅做的哦。”

    “呀,浅浅的娘亲手真巧,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衣裙,比霓裳羽衣的老师傅做得还要好。”他当然知道是她送给浅浅的,他们之间来往的一切都会从他手里经过,不确定是安全,就只能和端木渊的信件一样,烧得连炸都不剩。

    端木浅白闻言,笑得更加开心,扬起手臂,让漂亮的袖摆也展开在阳光下,每一点都是光辉灿烂。

    “浅浅的娘亲一定很爱浅浅,只有为了心爱的人,才能缝制出这么美丽的衣裳。”

    端木浅白闻言微愣,随即弯下眼角,每一抹弧度都是极致的华美。娘亲爱她,娘亲,爱她,比她听过的所有赞美都更让她欢喜,她的娘亲是爱她的。端木浅白欢笑出声,感觉像是一整个天空的糖果那么甜,笑比媚阳灿烂,好开心,没有任何杂质地开心。

    金曲洛亦是一愣,白驹过隙间,他似乎看见了儿时的白菡萏,可是仔细再看,却也感觉不同,浅浅要比她的娘亲美得多。眼角微扬,不着痕迹地瞥过站在五步外的男子,大景的帝王,浅浅的父皇,他唯一错算的男人,一个不该出现的意外,现在他也尽力弥补,企图一点一点摧毁这个男人的坚持。

    端木渊嘴角含笑,深紫眼眸只跟随着自己心爱的宝贝女儿。他得到消息,金曲意三日后会到达长安,即使知道她便不会给他回信,却也期待,期待一个惊喜,期待一个小小的奇迹。至少,他能知道更多关于她的消息,至少,让他知道 ,她在他支撑的天下,安逸的生活。

    “皇上。”金曲洛微微垂首,礼到即止。

    端木渊转移了部分视线给曲洛,比他年轻的脸庞,你他俊美的容颜,相处四年,他深知这个男人复杂的个性。然而,他更在意的,是她对曲洛的态度。活了三十多年,他深知,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够有所收获的,比如,曲洛和她携手的童年,比如,她曾经走过的不曾有他陪伴的那些美好。时间走过,便无法逆转,可他也仅仅是叹息,沉湎于过去,也并不适合他。或许,他们都是嫉妒曲洛的,嫉妒她对他的在乎,即使你不是爱情。

    “皇上是否已经决定?”金曲洛行在端木渊右手侧,也有与一代帝王并肩的资格。

    “太傅指的,是泓儿的事?”

    “皇室英明。”曲洛莞尔,不咸不淡的一句。

    “他今年一十四岁了。”端木渊习惯性的陈述,不暴露任何情绪,他习惯让别人去猜。

    “皇上。”金曲洛瞅着端木浅白,自然而然地认为端木渊觉得端木泓年纪还小。“微臣的意思并不是要皇子殿下此时完成大婚,而是建议皇上为皇子殿下挑选几位侍妾,毕竟,这也是男孩子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

    端木渊听着金曲洛舒缓的语调,恍惚的尾音与她异常相似,恐怕这也是他能够不急不缓听曲洛说话的原因。

    “太傅觉得,谁人适合。”

    曲洛优雅地顺顺身前的墨发,或许作为一个臣子,他关心的多了些,可是,他有白的首肯,谁又能把他怎么样,端木泓也的确到了那个年纪,就当他好心,帮端木渊关心儿子。

    “微臣认为傅容傅大人家的小女儿傅嫣儿很适合皇子殿下,另外,微臣也在忘川为皇子殿下挑选了几位年岁相似的侍女任凭皇子殿下挑选。”

    “太傅认为,泓儿会接受?”

    “这,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困难的当然都由他来解决,金曲洛推的干净,他的目的只是要端木泓早日拥有自己的女人,至于过程,他才不要当坏人。

    不等五公公的通报扬起,端木浅白已经跨过泓远宫的宫门惊起白鹭几只,划水低飞。曾经不起眼的泓远宫,如今已是皇城里第三华美的宫殿,并了三座宫闱比太子东宫宏伟华丽。四面环水的格局,以一五洞石桥与宫门相连,精巧地身在皇城之中,却又与皇城隔绝。

    “泓哥哥——”萨落一地碎银,端木浅白欢笑着跑跳过石桥,娇颜映着粉白色的莲花,暖了人心。

    端木泓缓步走出宫室,俊颜上浮出难得的笑意。一夜,其实也足够让一个人苍老,怔忪间,执拗不前的时间飞转,即使再不想长大,也一步连跨积极台阶,站上一个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站上的高度。至此,心境和思想都再回不到过去。

    “浅浅。”

    端木浅白猛地撞入端木泓怀中,顽皮地蹭蹭,抬起小脸,狡黠的眨眨双眼。端木泓抬手拍拍端木浅白的头,罕见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唯一的妹妹。他还记得,浅白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白白嫩嫩,粉雕玉琢,一点也不像那个女人能孕育的健康宝宝,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信也不行。四年,她的妹妹已经出落得如此么了,不知不觉,已经四年。

    端木渊站在桥这头,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眼中有藏不住的骄傲。他们很出色,他的泓儿才学过人,他的浅浅机灵活泼,是大景也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低眉笑叹,从何时起,他也成了忧心子女的父亲。

    金曲洛凤眸微眯,淡淡的扫过端木渊的侧脸。从骨子里不希望这个男人温柔浅笑的模样,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彻底。

    端木泓抬眸看向桥那端的人,笑容微滞,轻轻拉过浅浅,屈膝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万——”

    “免了。”端木渊启音,鹤羽瞬间闪身至端木泓身边,将跪了一半的端木泓扶起。

    “皇子殿下好。”金曲洛勾起唇角,如他们初见时一般的笑容。

    “太傅大人好。”

    端木浅白看着自己被握在少年掌中的手,再去看他有些僵硬的脸,手上的力度让她清晰的感觉到身边少年的紧张和局促。端木浅白往端木泓身边靠靠,小心的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端木渊踱步而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几日不见,他的泓儿似乎又长高了些,一十四岁,他其实也有意为端木泓挑选一两名侍妾。

    “父皇,找儿臣何事?”

    端木渊点头,轻言:“进去谈。”

    “是。”

    金曲洛自然的抱去端木浅白,对端木泓笑笑,跟随在端木渊身后跨进宫殿。

    端木泓有一眼被看穿的错觉,似乎自己所有隐藏的心思都因那一眼,一笑变得不再是秘密。抬步跟上,窘困化成无谓的一叹,他无措什么!

    端木渊端坐上位,金曲洛将端木浅白锁在怀中,不让小丫头去到端木泓身边,端木泓没什么表情的坐在一边,等待正言。

    小太监送上新沏的茶再退下,端木浅白被金曲洛逗得格格直笑,端木渊始终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端木泓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地正坐,眼睫压下,凝着窗外飘渺的一点。

    金曲洛看过两父子的脸,等着即将上演的家庭剧,他不喜欢端木泓,一直都不喜欢。

    “泓儿。”端木渊斟酌着字句,他可以命令,但他也尊重孩子的意见。

    端木泓堪堪调回目光,直觉并不是会让自己感觉高兴的事,不过,自从四年前,他也真的很少能我饿什么事感到高兴了。

    “泓儿,你今年一十四了。”

    是啊,一十四岁了,所以呢?

    端木渊蹙眉,依旧不善言辞:“父皇想为你挑选几名侍妾,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跟父皇说。”

    侍妾?端木泓看过自己的父皇和对面的金曲洛,原来,是为了这种事!

    133醒

    二爷站在渊王殿下门外,恍惚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思考良久,终于想起自己是来找端木渊的,二爷跨出一步,却又止于第二步,她几乎什么都没问就这么来了,她不知道端木渊是在王府,还是在皇宫,她不知道端木渊会不会见她,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端木渊相信自己,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端木渊说。

    二爷小家子气地绞手指,多年前的坏毛病又复发。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迷迷糊糊地来了,甚至连自己怎么来地都有点恍惚不清,她站在渊王殿下门口,却大脑空白的什么也不知道,奇怪的失忆状态。

    朱红色的侧门‘吱嘎’一声打开,二爷猛地一惊,吓出一头冷汗,随后又表情呆滞的看向来人,疑似看见一尊会移动的石像。

    鹤羽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打量着来人,暗卫报告给他‘王府门口有个傻子在晃荡’,他逃避低气压地出来找点事做,顺便见识一下傻子。鹤羽负手身后,第一感觉是傻子是个少年,而且是个美少女,第二感觉是美少女身价不错,那一身丝缎衣袍也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穿的起的。鹤羽眉心浅皱,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眼前的人除了眼神呆滞了些,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更不会是个傻子,然而更让鹤羽感到怀疑的是美少女的目的。

    二爷盯着石像良久,终于反应过来地微笑点头打招呼,可是笑容很僵硬,头电的很牵强,招呼声到了嘴边有硬是被吞了下去。

    鹤羽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进入万年石化状态,他耐心一流,有的是时间耗着,况且他现在也想找个理由在这里耗着。

    “呃——,那个——,”二爷开口,却又瞬间忘了要说什么,张着嘴沉默。连自己都奇怪于自己的异常,她的眼前是朱红鎏金的王府大门,是和石头没什么区别的一枚男人,可是无端的心里就像缺失了某一处,患得患失地想要寻找却又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

    貌似,或许,好像真的是傻子,鹤羽惋惜了那么一小下,看向美少女的眼神也多了那么点同情的意味,多好看的孩子,怎么就是个傻子呢,可惜了,可惜了。

    “那个,大叔。”二爷尴尬的挠挠头,感觉叫大叔会比较亲切。

    鹤羽脸色微变,却也很好地压制了下去,只是牙根狠狠地蠕动了下‘大叔’。

    “我,我,我想问下?”

    “嗯。”

    “呃,”他想要问什么来着,噢:“那个,渊王殿下是住这吗?”

    鹤羽怀疑地看眼檐下的挂着的半人高的宫灯,硕大苍劲的‘渊’字,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得见。

    “嗯。”鹤羽重重哼了一声,再给美少女加一个前缀,睁眼瞎。

    “噢,那,那,那他在家吗?”二爷有点犯白痴。

    在是在,可是他总不能是个人问就说吧,但是眼前的人都是傻子了,他有何苦欺骗一个傻子呢。沉默吧,学他家王爷玩高深莫测。

    “在,还是不在啊,我有急事。”二爷嘟囔,有点埋怨。

    “急事?什么急事?”

    “呃,这个——,那个——”她是要说关于白,还是要说关于孩子。

    “小公子但说无妨。”鹤羽看着二爷左右忽闪的眼神,有点防备的握紧拳头,莫非是故意装傻,莫非是刺客,唬人吧,那么磨叽的刺杀方法。

    “嗯——嗯——”二爷一指点唇,装幼齿,装可爱,也是无意。

    黑线爬上鹤羽的额头,如果这人真的是刺客,凭这演技他也送他速死。

    “那个,关于白和孩子。”都说了吧,她觉得都挺重要。

    鹤羽慢慢过滤信息,不确定地问一句:“小公子是要找谁?”

    “渊王殿下。”

    “关于谁?”

    “白菡萏和孩子。”

    鹤羽审视少年,白菡萏三个字已经足够他戒备眼前的人:“小公子的意思是——”

    “白她那什么,没办法活下来,孩子,所以,这个,我就来找渊王殿下。”主谓不分,逻辑混乱,二爷期待地看着鹤羽,希望他能听懂。

    鹤羽沉默半晌,不给面子的摇摇头,他是真的听不懂。

    “哎。”二爷习惯性地那脚底的青石板撒气,她碾,她碾,她碾碾碾。

    “白菡萏死了”鹤羽轻轻道出一个事实,看着少年瞬间僵硬的面部,突然就没有防备的松懈,身边的少年,他不用力也可以掐死。

    “白菡萏死了。”他亲眼目睹的,所以,不管有什么目的,都不要那死人说事。

    “让我见端木渊。”

    二爷垂眸,眼里映着男子衣角庄严的图腾被那个女人培养出的气质瞬间彰显,一分无谓,两分高傲,三分淡漠,四分沉寂。二爷负手,直视鹤羽,重复:“我要见端木渊。”

    “直呼王爷名讳是死罪。”鹤羽冷言,一股压强瞬间挑起他身体里的好战因子。

    二爷只是笑,玩味地睨着鹤羽,一样拥有可以将人逼疯的力量。

    “公子请回。”鹤羽克制自己想要后退的欲望,绷直双腿,处在原地。

    “她没死。”二爷抬步,懒懒地晃,晃过鹤羽,向王府侧门走去。

    “谁没死?”鹤羽本能的厉声,没死?谁没死?心里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希望,可是,他明明看见太子东宫烧成灰,怎么可能没死?

    二爷闻言,勾起唇角,一脚已跨过朱红门槛:“白菡萏没死。”

    负在身后的左手狠狠地掐了下右手软肉,疼痛感袭上脑门,鹤羽脚步微错地转过身,慌忙跟上二爷的脚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没死,白菡萏没死。”没死,却也并非活着,二爷自顾自地向前走,面对着王府大殿,像出入自己家一样自然。

    轻浅的弧度凝固在鹤羽嘴角激动与庆幸,史无前例的出现在他的身体了,融进血液,充斥全身。

    一阵劲风,二爷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消失在原地。

    ————

    涟亭水榭,湖心雅阁,粉绿相拥,白鹭徘徊。

    二爷感觉到双脚落地,瞬间趴下亲吻大地,她刚刚被人架着飞了一炷香的时间,让她吐吧。

    满是怨恨的瞪着那个石灰色的男人,她记住他了,总有一天让他生不如死。

    端木渊扫股票地上的人,静默地等待下文,端木泓睡在一边,眉心轻拧着,脸上还有眼泪的痕迹。

    “王爷。”鹤羽抑制不住激动地扬声。

    端木渊冷冽的眼神射向鹤羽,不愿意任何突兀吵醒他将要睡熟的儿子,即使是他最忠诚的侍卫。他现在不好,很不好,不好的多一点刺激他就会让所有人陪着他一起不好。

    “咳咳,咳咳。”二爷一口气噎到的咳嗽,就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睡梦中的端木泓不安稳的缩缩,眉头皱得更紧。端木渊脸色更不好地瞅着来人,单手成刀随时都有劈出去的可能性。

    鹤羽紧张的捅捅二爷,催促道:“快说啊。”

    端木渊更不理解的看向鹤羽,鹤羽,很反常。

    “咳咳,咳咳咳,说,说什么?”二爷为自己顺着气,没好气地想让鹤羽去当太监。

    鹤羽更急地将二爷拉起,少有的大小声:“你说啊, 快说啊。”

    “操。”二爷一把推开鹤羽,可惜没能撼动石像。

    “你刚刚和我说的,你要和王爷说的。”她没有死的消息会是一剂良药,让很多人能够从悲伤中醒来。

    二爷顺着鹤羽的视线看向在上位的男人,视线里只剩一双深紫眼瞳,摄人心魂的震撼,恍如置身冰雪覆盖的漠北,冷寒入心,一片萧条。不自觉地瑟缩,引来男人更冰冷的眼神,二爷不自觉地搓搓搓手臂,这男人,让她害怕。

    “你和吴钰什么关系?”端木渊靠向身后的椅背,只是觉得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二爷怔愣,鹤羽亦愣住。

    “眼神不错。”二爷强压住窒息的错觉,勇敢地仰视着那个男人,然而,突然没底,这样的男人,看着就无情啊。

    端木渊蹙眉,为那一句,没大没小的一句。

    “关于我和吴钰的关系,王爷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麻烦王爷去见一个人。”

    “谁?”他谁也不想见。

    “白——”二爷说得很轻。

    本就安静的水榭,突然就像真空,被抽离了所有空气,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压弯荷叶的 水珠一朝倾泻,晶莹的颜色凝固在半空,荷花停止绽放,停止凋谢,像是一滴琥珀,凝固一个世界,被琥珀色包裹,从此停驻。

    台风过境,眼眸中是明澈的深紫,风平浪静,所有挣扎,所有不甘,都沉入海底,宁静成一处海湾。端木渊斜斜地坐着,嘴角缓慢地挽起,浅浅的一道弧度,流沙走过时间,莫邪漫过空间,她还没有远离,还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

    一队蚂蚁爬过门台,一滴水珠滴落,终将磐石滴穿。失而复得说完喜悦勒紧心脏,一点一点腐蚀坚持。眼角湿润,却又隐忍,一个字,此生不会后悔。

    二爷看着端木渊,不确定地看着那个男人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实话说,她看不懂,如同白让她看不懂一样的看不懂这个男人。

    “她并不好,一直昏迷。”孩子的事突然就不敢说。

    “带我去见她。”端木渊起身,一刻也不愿耽搁,想要立刻见到她。

    “并不是她想见你。”眉心纠结,如果她说了那些话,也会觉得自己残忍。“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说。”短促的语音,他想立刻去她身边,她不好,怎么不好,一直昏迷,睡多沉,他也要把她唤醒。

    “孩子。”眉心结成反复的结。

    不轻不重的一句撞进端木渊的耳鼓,止住了他向外冲的身形。鹤羽还没完全理清一个便被迫进入另一个。

    “孩子。”孩子!

    眼睫压下,二爷轻叹一口气,尽量让话语没有那么大的刺激性。“她怀孕了,孩子应该是你的。但是,她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所以,我想来由你决定,何时将那个孩子打掉。”

    仰躺在榻上的端木泓缓缓睁开眼睛,眼泪溢出眼角,一滴接着一滴滑进墨发中。

    一秒的反应,端木渊冷然的声音异常坚定:“带我去。”

    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下,二爷猛地抬头,看到的是男人毅然的身影,似乎,有些东西,是他们永远无法学会的。

    ——————

    阎王端着褐色的汤药,一步一步靠近精致的床榻。一手撩起帷幔,触及的是飞天疲倦的眼神,警觉的瞪向他再缓和地别开。视线越过,昏迷的人,依旧昏迷,嘴角没有了那抹令人反感的假笑,也不见那如死水一般的眼眸,她不过是个年华正茂的女子,秀美静雅,也算可人。一十七岁,不过也还是个孩子。

    “你来做什么?”飞天眯着眼,多日来,她未曾睡足三个时辰。

    阎王抬抬端着药碗的手,笑道:“七前辈让我送来的。”

    “他在做什么?”

    “研究如何抱住小主子。”阎王说着,将手里端着的汤药递给飞天。

    飞天抬手接过,看一眼碗里褐色的药液,习惯性地拿银针试毒。

    “莫非怕我下毒。”阎王表情怪异地笑笑,他怎么可能会下毒。

    “没什么的,只是习惯。”飞天取出银针,银白如初。

    “她怎么样了?”

    飞天摇摇头,一手稳住药碗,一手取来竹管:“和昨天一样。”

    阎王盯着飞天喂入一滴药汁,有一瞬的恍惚。错,抑或对,都是别人的定义,谁又能决定谁的对与错,对她好,对她不好,他也不是那么在乎,他也想为爱着的人做一些事,即使在别人眼中十恶不赦。

    一滴,两滴,三滴。

    飞天只感觉手腕一重,手中的药碗不稳地跌落,砸在床沿上,哐的一声,碎成几瓣。药汁泼了一地,白玉碎片在床下碎成更多小片。

    飞天不确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一只手,白皙到近乎剔透,指节微曲,轻轻按压,那一丝力道,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阎王肌肉紧绷,用所有的意志去压下疯狂滋长的杀意,那一瞬他真的想她死。

    “主子?”飞天不确定地叫,不知道是第几次泪流满面。

    “主子!”飞天反手将那支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冰凉包进掌心,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暖都给她。

    134 落泪,零碎的情绪

    雕花木门被由内往外推开,随着阳光潜入,男子的影被拉长再拉长,曲折在轻轻浮动的幔帘上。莫邪香积尘,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初甜尾苦,淡淡地持久不散。不过隔着一层纱幔,却又望穿秋水的错觉。

    他只是走,一步一顿感受着她的气息,一寸一寸靠近。那么多不确定在心底积压成洪,不汹涌,却灭顶。也怕撩开纱幔的瞬间,看见的是空空如也的床榻,也怕身后的人大笑着说着不过是一个玩笑,更怕这不过是自己不承认她死去的一种幻觉。双手在袖中紧握成圈,指尖没入手心,心凉一分。

    床榻边的药汁碎玉还未清理干净,阎王站在斑驳的光影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飞天跪坐在床榻边,紧紧盯住把脉的七百万,期待着一个好消息,期待着一个苏醒的消息。

    七百万看着泼洒一地的琥珀色汤药,不动神色地瞄一眼阎王,虽然他很清楚他并没有让任何人送药,虽然他清楚那碗药的作用,但是,堕胎对这床上的女子来说说并不是一件坏事。眉心一点一点纠结,他不清楚阎王的目的,更不会去揭穿他,他不在乎的人如何过活,他都没意见地看着,即使他杀人放火,只要与自己无关,也都懒的管。

    “七前辈!?”

    “苏醒,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七百万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好转,更难相信飞天说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有力气能搭上飞天的手腕,更别说迫使飞天手中的药碗跌落,只是,狼藉近在眼前,凭他的医学知识也无法解释。

    “什么意思?”

    七百万看眼飞天,平淡道:“她还需要时间,并不能立刻苏醒。”

    “可是刚才——”刚才,罢了。飞天压下心中的急躁,她的主子的确需要时间,她的主子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睡吧,把之前的都补回来。

    “再拖下去,孩子对母体造成的伤害更大。”他是在催促,和医圣子一样守着一名医者的本分,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却也不过在为自己的无能找理由,如果他们真的有登峰造极的医术,如果他们三人是让天下人仰视的神圣他们又如何会救不了一位母亲和一个未成型的孩子。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推卸责任,用别人的死亡和悲伤来为自己的医术不精买单。

    飞天沉默,也鸵鸟地不愿意再去听这件事,她还没办法决定小主子的生死。阎王看着纱幔上的人影,强大的气场压在他心脉上,彻骨寒意几乎要冻结血液。,阎王不自觉地退后几步,提出所有真气去抵抗这份压力,却也感觉温暖在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消失,其实,也只是做贼心虚。

    干净的男人的手平稳地撩开纱幔,一道温柔的弧度。越过不相干的一切,视线停留在他再熟悉不过的轮廓上,她只是像沉睡,安静着她的安静,屏蔽任何人,也包括他。你一夜一夜,他凝视久久的容颜,每一点弧度都刻在他眼里,心里。她的眼角眉梢,她微凉的鼻尖,她耳畔的柔软发丝,她美好的唇瓣,他都熟悉,然而再见,他反而不确定,不确定地想要将她抱紧,才能安慰自己,她真的还在。

    “尽快把孩子打掉,对谁,都好。”指腹下的微弱颤抖,断续了七百万接下来的话,救灾他说‘打掉’的一瞬。指下的脉搏异常地颤抖了下,微弱,也明显,七百万凝神切脉,想要找回那一瞬的突兀,然而却如石沉大海,再寻不到。

    端木渊驻足,听着七百万的话,有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只是他还理智,理智地不去动一个能救她的人。

    绛紫色的影映在软银色的丝缎上,交叠成缱绻的颜色。飞天顺着影子,慢慢抬头,攀上男子冷冽的眉眼。不自觉地揪紧掌下的丝缎被褥,他们把他找来了,是意味着小主子的时间到了,还是意味着他可以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只是,前者她不希望发生,后者更证明了她的懦弱,他们的懦弱,不敢去担负的责任。

    七百万猛然感觉到蚀骨的凉意,光线变暗,空气被压缩,低低地自他头顶将他向下推挤,警觉的侧眸,对上的男子冷酷的容颜,以及让他错觉自己是死人的眼神。

    “让开。”

    身体自觉地转移,七百万侧立一边,被那股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飞天亦起身退下床榻,曾经认为矫情的情绪,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原来之所以嗤之以鼻,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么浓重的感情。

    “白。”

    他在床沿坐下,离她最近。深紫眼眸中含着笑意,由一点蔓延开。小心地包住她的手,曲折柔软的指节,全部包进自己的掌心。慢动作地抬手,指尖微微颤抖,擦过空气,终是触及到她的脸颊,指腹轻移,点过她嘴角,鼻尖,最终落在她眼角,一根一根拨过她柔软的睫毛。

    二爷扶着门框,一场低空飞行差点要了她的命,怨怒地看着鹤羽,他好死不似顶了她的胃,她真该吐他一身。指责还未出口,就被咽了下去,二爷有点恍惚地看着,看着一个男人的笑,突然就感觉鼻尖酸涩,难过地想哭。

    气息悠长,他们其实都是晦涩别扭的人,他贪恋的是她的懂得,是有她在身边,就能感觉地安心。他们一点都不特殊,他们其实都普通,只是,他们都将每个人心底都有的那份苦涩放大,害怕甜腻。他也她相处的每一幕他都记得,他们最初的见面,他和她一起看过的日出,她挽着他走过的一夜花火,他们的相处,总木太多话,却也明白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不知不觉就都明白。

    “白。”语调带了丝委屈,他俯身,与她额头相抵。他想要告诉她,那个孩子,他们的孩子,他想要,他想告诉她,他就在她身边,所以,什么都不用怕,都交给他。

    ————

    如果一直都是孤身一人,那关于开成海的寂寞,也是可以淡然处之的吧。然而,注定的相遇,以为美丽,却最终没能走成普通的一道,只是,即使知道是悲剧,也想抹干眼泪看完,都有超出自己想象的坚强。

    我看见一场葬礼,我看见黑白交错,我看见墓碑上的字,如此深刻却也会在多年后被风化成模糊不清。用红线穿起的尾戒,一对,放在墓碑的一角,阳光明媚,安静地停驻在戒圈上,两个小字,‘离’和‘莲’,定格,就是结局,如此看来,也像是海市蜃楼。

    身体里在成长的生命,想要,想用全部的力气留住,是作为一个母亲,本能的保护欲。我不是无所不能,可是我想我会为他努力成为无所不能的人,我不求他多出类拔萃,我只希望他健康,快乐,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循环渐进的成长。

    支撑着我一路走回的光珠,终于全部熄灭,只剩下手心里的一颗,慢慢融化,将它所有的暖融进我的身体。我感激,感激那个指引我回来的人,在我没有酿成大错的时候,在我还来得及保护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成为母亲的机会。

    双手被包裹,那么用力又温柔。我听见每一句,端木渊对我说的每一句,这一刻,他就是我的神,伟大的无以复加,至少这一刻,我是爱他的,只因为他说想要,想要我们的孩子。他说他在我身边,他说什么都不用怕,都可以交给他。眼泪聚集,滑出眼角,也感动。

    “白。”

    温凉的唇落在眼角,止住了滑落的泪水。我努力睁开眼睛,却没有对他微笑的力气。

    “白。”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那种紫色那么容易让人沉沦,那么容易让人相信他说的话。

    他说‘不哭’,一遍一遍吻去我的泪水。可是,我反而更想哭,眼泪不想止住,情绪不想控制,如果我有力气,我也想大哭一场,在他怀里,将全部的委屈和坚持都发泄放弃。双手被按在他心口,手臂有力地圈抱身体,即使知道做错,也想要被包容,一想只听自己爱听的话。

    “白,乖。”

    他像哄着一个孩子一般哄着我,肩上的担子被卸去了大半,我的天,也有人帮我支撑。我也想做只会懦弱哭泣的那一个。

    “渊。”

    “我在。”

    我听见他的心跳声,有力而沉稳,手掌收紧,抓皱他的衣襟,我埋首在他怀里,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一切。

    “孩子,帮我。”他们说他活不了,他们都想他死,可是连我都不在乎,为什么要帮我做决定。他还没有成形,他还那么小。

    “白。”

    “帮我,求你,帮我。”

    “好。”

    我抬眼看他他用坚定的眼神给我可以安心的力量。我相信。都相信,除了相信他,我不愿意去走其他的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摇头,全天下珍贵的药材都没用,连我身边的人都缄默的时候,我想我真的只能抓紧唯一给我希望的他,即使我明明知道,他或许也无能为力。

    至少有他和我一起保护我们的孩子。

    ————

    怀里的人陷入昏迷,双手却依然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端木渊心疼的以脸颊轻蹭她的额角,她的害怕,她的不安,他都感觉到,以及她想要保护那个孩子的心情。他们都想要的孩子,他倾尽所有,也要保护好她,保护好他的母亲。

    “为什么不能要这个孩子?”

    男人的声音很低,像是害怕吵醒怀中的爱人。

    七百万深吸一口气,拱手应道:“母体太弱,没有孕育孩子的能力。”

    “如果本王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呢?”手指温柔地将她耳边的碎发别过耳后,心里也已经有了决定。

    七百万一口凉气入心,躬身:“三个月之内必成死胎,那时流产,母体也会有很大的危险。”

    “没有办法?”

    “在下每日都以鲛鳞,千年人参,冰山雪莲为主上和小主子养身蓄气,但,这并不能持续太久。”

    “内力能否强身?”

    七百万诧异地抬头神情严肃异常:“理论上是可以,只是主上天生体寒,受不得刚劲炽热的内力。”

    “那就好。”端木渊地毯,携着浅浅的笑意。

    鹤羽单膝跪地,毅然决然:“王爷,请让属下代劳。”

    “不用。”端木渊看一眼鹤羽,并不想将怀里的女子交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七百万轻轻摇头:“在下只收理论上可以,实际并不可行,况且这对输送内力之人也有危险。”

    端木渊闭上眼眸,摆摆手,打发所有人离开。

    “王爷。”

    “都退下吧。”他已经决定,就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阎王抬步退出,近乎逃跑。

    “让我留下。”

    端木渊看眼半跪的飞天,沉默地不拒绝。

    “我也——”

    “出去。”飞天瞪二爷一眼,她家主子皇位小主子如果出事,她见谁咬谁。

    “鹤羽,带她出去。”

    鹤羽得令不等二爷反应,就将她架起闪出厢房。

    七百万深深地看一眼两人,突然开口:“如果救不活呢,都救不活呢?”

    端木渊懒得回答七百万的问题,手掌已然贴上她的背心。飞天挑落窗幔取一截莫邪。掰成两瓣,点燃放置在两只香炉呢。七百万一瞬就成了多余,成了可有可无的尘埃,惶惶然走出,木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啪的一声,隔成两个世界。

    被关在门外的人们,表情各异地看着紧闭的门扉,都有一种被遗弃的错觉。夏阳如火如荼,整个暮园都是一片波光潋滟,水纹爬满白色的墙体,褐色的窗格,轻易地恍惚了眼眸,一片水色。

    ——————

    记忆似乎回到那夜,她中了红药的那一夜。

    端木渊依着窗格,拥抱着怀里的人,将她的头颅侧放在自己的心房上,一手成掌贴在她的背心,心甘情愿,一手勾住她的右手,十指相扣,没有誓言,却比誓言珍贵。

    唇角轻勾,带弯眼角,突然就觉得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哭泣着撒娇,然后在他怀里酣睡。眼睫缓缓压下,他闭上眼,气息拉扯越来越长。心里全是她微笑眼中映着他时的样子。内力顺着他的意志,一丝一缕流向他的右臂,右手,从掌心推入她的背心。

    所有背景都消失,只剩他和她,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对方的心跳。深厚的内力捻错丝线,连接着两个人。两端缠绕两颗并不完整的心。

    恍惚的,一个遥远到不能再遥远的梦。

    一棵桃树,粉色桃花嫣然,一方石质的棋盘,白字黑子拼凑成厮杀的战场,一壶清茶,一炉轻烟,他独自拼杀,操纵黑白二子,敛眉间,认真地思考输赢。

    脚步轻浅,衣衫婆娑,他知道有人来,坐在他对面,他却没有抬眸,只是看着黑子白字,良久,素手抬起干净的指尖拈起黑子一枚,清脆的一声,落入棋盘。他自然而然地行白子,不言而喻的默契。

    一场厮杀,他们都不急于求成,细水长流地扩张自己的版图,也毒清楚,一旦触及,便是残酷的你死我活。

    他故意放错,她也当没看见,他没看见她在笑,比树上桃花妖娆。

    画面如烟虚晃,破碎,冷汗不满额头,他沉下气息,内力持续输送,一缕接着一丝,一丝接着一缕,他都坚持。

    ‘白。’他在心底轻缓她的名。她没有应他,但他能感觉到,她有听见。

    经脉刺痛,他知道再继续便是武功尽废,但是,他要救的是她的妻子和孩子,即使从此成为废人,他也都是心甘情愿。蛮想你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她和他们的孩子都好好的,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

    手指收紧,他感觉着她的手心的温度慢慢地又和他一样他感觉到她轻轻收紧手指不自觉地想笑,很开心。

    ‘白,谢谢你如此想要这个孩子。’他满心不安地来,不确定她是否想要他们的孩子。那日她给她送去不悔。他给她选择,折磨的却是他自己,她一口一口饮下不悔,寒气一寸一寸冰冻他的理智。他逃跑,逃得远远的去发泄他的不甘。现在,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如此明确地告诉他想要,他如何能放弃,或许,是他比她更想要属于他们的孩子。

    仿佛是紧绷的弦,突然被挑断,端木渊眉心瞬地皱紧,疼,原来真的很疼。从脚底蔓延上来,蚕食权势,麻痹神经。呼吸微重,端木渊垂首,轻吻落在温凉的皮肤上,她的额角。耳鬓厮磨,他贪婪的嗅着她?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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