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 荷包第9部分阅读
禁色 荷包 作者:肉书屋
影。
罗灱回到了玉殊塔,他本想告诉我闻寺的那些和尚:有妖物得了你们方丈的佛心舍利,竟然连我堂堂罗灱都取不下来了。这怎么能行,一只羿鸟,妖身佛心,多么逆天的存在,你们就不管一管吗?就算是佛祖,也得讲道理吧。
你们总得想出一个办法,好让那佛心脱离那妖物的身体吧。
罗灱道:赶快想,一天想不出来我杀一个,两天想不出来我杀一双。
有僧人道:佛心乃大爱之心,也是人心。你要得到那人的心,自然是要那人心甘情愿爱你才行。
古见刹爱那羿妖,那心便融于他身。如那羿妖有一天爱上你这魔罗,他的这颗心自然也融得了你的身。管你冰清玉洁,罪恶肮脏,爱之于人,不管人妖魔佛,都是一个道理。
让平笙心甘情愿爱我?罗灱想了想,忍俊不禁道:这……不科学吧……
31诱杀
他一把将那说话的僧人拽过来踩在脚下,有些生气道:“平笙不可能爱上我,你这个条件不是为难我吗?”
倒不是他罗灱妄自菲薄,而是他明白世上总有一些事,任你再所向无敌也是无法改变的。就如同一个女人,任她再厉害也不能把尿撒在墙上,因为她总归是一个女人。
真是无能为力啊,罗灱想,他生来没有七情,不懂得如何爱人,又如何能让平笙爱自己呢?但佛心舍利是他执着了千年的东西,他又如何能这样放弃了?
那僧人在他脚下挣扎,罗灱愉快地欣赏着,笑道:“挣扎什么,古见刹已死,你们能奈我何?你叫吧,喊吧,反正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这些往日仗着古见刹的滛威镇压他的圣僧终于成了他脚下的蝼蚁,他心里愉悦着,装模做样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请教:那我如何知道平笙是否爱上我了呢?
罗灱脚下一用力,便能听到一阵胸骨龟裂的声音,那僧人只得忍痛胡诌道:“大概是他会对你笑的时候吧!”罗灱愣了一下,低头扳过那僧人的脸,道:怎么笑?你笑个给我看”
那人没办法,只好生不如死地咧了咧嘴。罗灱看了这令人糟心的笑容,问:“那你爱我么?”那人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道:“不……”
“那你岂不是骗我!”罗灱怒喝了一声,那人见他面孔狰狞,吓得连忙改了口,道:“爱……”
罗灱起身,脚下一碾,那人的身体便如落地的西瓜般迸碎开来。
“谁要你爱?”罗灱轻笑一声,撸了撸额前的几缕毛发,转身回青海去了。
让平笙爱上自己,罗灱开始还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但他很快又想通了:平笙身为一只羿妖,都爱上古见刹那个和尚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起码他与平笙是妖魔同道,与古见刹比,没输在起跑线上吧。
朝夕相处,英雄救美,连哄带骗,吃干抹净什么的……只要他将古见刹对平笙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平笙又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
罗灱想到此处,顿时觉得天也蓝,花也香了,灵台清明,耳聪目明,他迫不及待地回去寻平笙了。
平笙蜷在湖边的树底下,至他走后未曾动过。旁边的灌木从里有猛兽匍匐着,在阴暗处发出低颤的危险的声音,如同对待一个闯入青海的异类,好奇,警惕,又不敢冒进。
平笙半阖着眼睛,他能感受到方圆几里之内的强烈妖气,罗灱一走,那些平日对他敬而远之的众妖便开始毫无忌惮地靠近他。他身上隐约散发的佛气,在血腥味的引诱下,轻易招来了这些低劣的妖兽。
他不再是青海的妖王,拜古见刹所赐,他现在成了妖非妖,佛非佛的异类了。
一只犲狼从灌木中慢慢走出来,警惕着慢慢靠近平笙。它看着平笙的面容,似乎有些识得,但青海之内,魑魅从生,妖鬼最擅长的便是幻化身形。谁会傻到以一张面容来辨认妖王?那犲狼轻轻一嗅,便闻到了平笙身上的佛气。它立即啮了牙,朝平笙凶狠地扑将过来!
平笙眼神一凌,一股妖气弹压开去,轻易将那犲狼甩出几丈之远。那凶兽翻滚了几圈又站起来,平笙的手下留情,反而让它轻视了平笙。周遭几匹犲狼应声而出,个个背上长毛倒竖,一道朝平笙靠了过来。
不想刚近了几丈,突来一阵火风汲地而过,这群凶兽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击得高抛起而,四散重落下来时,不少犲狼的身体已被撕成了两片。
“不长眼的东西!”罗灱落身在平笙面前,甩手指着一地的狼尸肚脏骂道:“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得了,我罗灱的东西也敢随便欺侮?”他骂完回头,极尽温柔地唤道:“平笙~”
平笙看着满地四散的血肉,瞥了一眼罗灱重新闭上了眼。
罗灱上去捧住他的面庞,问:“平笙,你爱不爱我?”平笙闭着眼紧紧皱着眉,白玉似的脸庞上有一块块溅上去的血渍。罗灱伸出舌头将他的脸舔干净,又亲得他满脸口水,平笙被弄得不堪忍受,睁开眼问:“你为什么不回平焰山?”
罗灱闻言停下来看他。“我为什么要回平焰山,那处不是我的故乡。我要留在青海。青海有我爱的人。”罗灱道:“因为我爱你,平笙,你爱不爱我?”
平笙根本不会傻到去回答这个问题。“你不就是想要我的佛心舍利?这佛心在我身上,近在咫尺却取之不得,你很苦恼吧?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将这舍利取出来。”平笙道,“青海最西面有个阎琊沼窟,下面埋着千年的寂照子。那东西可化世间所有妖丹舍利,你去取来将我体内的佛心化了,我再吐出来给你。”
罗灱想了想问:“那舍利都化掉了,吐出来还有用吗?”平笙骗他,说:“有用的。”罗灱闻言将平笙往怀里搂了搂,笑道:“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抱着平笙化身黑烟往阎琊窟而去,片刻不到的功夫已立在阎琊窟的东面的山地上。罗灱临崖而立,脚下是望之不尽的沼泽,阎琊的触根在沼面上轻轻蠕动,如无数相互交缠的巨大蟒蛇。
平笙伸手一指道:“阎琊的主根便在那,你可以击开淤泥从那深入进去。百丈之后你便能觉察出寂照子的气味了。”
罗灱道:“我看这些阎琊并不容易对付。你该不是诓我吧?”平笙轻笑,抬眼看他,轻着声问:“怕了?”这两字落在耳边,如层层白雪吹过冰面,冷冽中透着若有似无的温柔,那妖瞳流金,凤目琉璃,笑容落在面庞上,正对罗灱的味口,简直够叫他为此拱手赴死了。
罗灱道:“你在这等我!”他话间一落便飞身而起,携一身魔流朝阎琊的根|岤直冲过去。哗然巨响,沼地震动,无数黑色肢条被高抛而起,落地后朝根|岤快速纠缠过去。
罗灱的身影很快就被前仆后继的阎琊覆盖得不见了踪影。平笙静立在山地上,看那沼泽沉静了片刻,尔后是一阵接一阵的震动,阎琊的魔灵在深不可测的地方发出沉闷如雷的音调,闻之如地狱恶鬼的惨吼,整个沼泽开始如沸水般挣动起来。
平笙在这阎琊窟吃过一次亏,当时若不是古见刹舍命救他,他早葬身在此处。他深知这阎琊的威力,故意引罗灱来此,便是要借此取罗灱的性命。
那沼地直沸了半个时辰,不断有死去的阎根从地底浮上来,却依然没见罗灱的身影。平笙知晓他定然是被缠住了魔魂,刚松了口气,却突见有黑籽簌簌从那根|岤处窜出来。他一时以为自己花了眼,直到那黑籽化成半个罗灱的样子他才惊醒过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急聚妖力一掌往罗灱击了过去。
罗灱半身还没在根|岤里,刚探出头来就被平笙一掌给击散了魔魂。
平笙猛然提住妖力,周遭阎琊一时如得新生,快速又将罗灱缠绕住,无数触手旋涡般往根|岤直窜,好像要将罗灱推进无底的地狱里去。
平笙一口气足足提了十数,几乎耗光了他的妖力。直到再感觉不到罗灱的气息,他才脱力般落在沼地上。周围的阎琊尽数安静下来,平笙浮站在粘稠的水面上,脚下是死去的阎根,在他妖力的推动下已于根|岤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平笙静站着,微微的眩晕中恍如隔世。他渀佛又见自己处身囹圄影像,一身圣洁沙曳的古见刹单膝而跪,俯身低头安慰着他,说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平笙仰头,睁眼看到青海的天空灰沉沉的,渀佛有大雪将落。
他轻叹了一声,张翼想要离开。不料足尖刚离地,突有东西猛然拽住了他的脚踝!他心中一惊低头一看,却见罗灱的头慢慢从淤泥中浮上来,那头猛地一抬,露出罗灱的笑脸:“平笙,你又调皮了。”
平笙大叫了一声,见了鬼似的往上直飞而起。那罗灱拽着他的脚踝,直接被他从沼泽中拉扯了出来。罗灱凌空攀着平笙的腿抱住了平笙的腰,平笙惊惧不已,那礀态简直如同女子在自己身上看见了蟑螂,手忙脚乱又不知所措,连喊叫都不会了。他的羽翅在快速煽动着,却止不住整个身子往下急坠。
罗灱抱着他笑,快落入沼泽地时将平笙拉住,用力将他抛回了山地上。
平笙于地翻滚了几圈,坐起身子仰头看站在面前的罗灱。罗灱脸上竟没有怒气,他走近平笙将手一摊,道:“你看,这是寂照子的碎片。”
罗灱道:“只有这些零星的碎片,真正的寂照也许早被取走了。”他说着手中用力,黑色的魔烟在指间流窜,那碎片便化气蒸发开了。平笙看着他一言不发,罗灱也毫不计较,伸手道:“算了,我们回去吧。我扶你起来。”
平笙又惊又疑看着他,慢慢伸了手。罗灱拉住他,突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想杀我?”
平笙抬头看着他,须臾冷静下来,道:“是。”他话间刚落,罗灱一手甩开他,竟反手飞了他一个巴掌,怒道:“你这个死没天良的!你不是爱我吗?!”平笙被他一手甩跌在地上,真想就此死了了事。不想罗灱侧身站了片刻,又道:“算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可能爱我。”
“反正你害我也不是第一次,我原谅你。”罗灱伸手道,“来吧,我扶你。”
平笙不敢在这时违逆他,于是又朝他伸了手,罗灱拉住他,突又想起什么来,问:“这阎琊魔窟,整个青海怕是没有进去能出来的,有这等修为的只有你一个吧?”
罗灱问:“底下的寂照是你取走的吗?寂照子可以化佛心的的说法,其实是骗人的吧?”
平笙面无表情地看他,须臾道:“是。”
罗灱闻言一愣,甩手又给了平笙一个巴掌,骂道:“你怎能这样对我?!你这不是欺骗我感情吗?!”平笙俯在地上,蜷起身子闭起了眼,他已经认了命,连一丝反抗的气力都没有了。
“好累……平笙,我感觉我不会再爱了……”罗灱道,“不过我不会放弃,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
平笙想:你且让我死了罢。
32长听
罗灱抱着平笙回到青海,他将平笙安置在山峦高处的洞|岤里,那里空旷清冷,岩口覆着终年不化的冰雪,浓白的山雾终日不散,没有妖灵会喜欢靠近,更没有猛兽会因为平笙身上的佛气而攻击平笙。
罗灱身为火魃,本身极度讨厌这样寒冷的地方。但出于平笙的安全考虑,他只好“委曲求全”了。他甚至为了让平笙爱上他,开始控制自己对平笙身体的,他夜间在留连在青海竹林的狐窟里,随便抓一两个做欢,淩晨日出将出的时候回到洞|岤里,抱着平笙睡到第二日的入夜。
平笙冬眠似的沉睡着,如蚕甬里的胎儿一动不动,罗灱摸着平笙的头发,想像自己是古见刹亲吻平笙的脸颊。
平笙第一次醒来是半月之后,罗灱的腿跨在他的腰上,口水留了他一脸。他绝望地揩了揩,悄无声息地化身金羽从洞|岤飞出去。
山下便是横贯青海的深冥河,平笙化回人形蹲在河边,掬手洗了洗脸。远处河岸有个着红衣的女人站着看他,平笙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用水撸了撸头发。
他希望罗灱只是他的恶梦,醒来后发现从来没有这个魔罗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但他几乎连想像的时间都没有,罗灱已从山峦高处追将下来,呯地将他压倒在地上。
“你醒来怎么一声不吭的,是想从我身边逃走吗?”罗灱问。
平笙半身没在水里,头发羽衣全被淤泥弄脏了。他睁着眼睛看罗灱,淡道:“ 不敢。”平笙眼中已没有了愤怒,他第一次被罗灱欺侮时会奋力相抗,第二次被欺侮时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仍会用眼睛狠狠瞪他,直到第三次每四次……后来他就习惯了。好似只要罗灱还在,他平笙就应该是狼狈可怜的模样。
“你可知道,你沉睡的这几天,我没日没夜的守着你,人都憔悴了。”罗灱低头看平笙,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说我对你好吗?”
平笙道:“好……”
罗灱闻言而笑,他的眼光落在平笙的胸口,盯了一会儿,突得伸手猛抓进平笙的心口。可他还没将平笙的心脏挖出来,已有一股凌厉的佛气将他弹压了开去。水溅三丈,罗灱扑通落进了河水里。
那水面沉静了一会,远处的红衣女人凌水渡了过来,站在平笙几丈开处,欲言又止,轻问:“你没事吧……”
平笙转过头来看这女人,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女人是流魅所化,并非一般的妖魔。而气味生疏,并不像青海所出。
他觉得这人很是奇怪,但未及细想,罗灱已从水中噗地冒出头来。他游过来又拉住平笙,“你骗我!你明明承认我对你好,但我为什么仍取不到你身体里的佛心?”他道,“你知道我对你好,却拒绝爱上我,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平笙看着他道:“我若讲道理,就应该杀了你。”他话音一落,罗灱突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道:“你说什么?”
身为食妖而生的魔罗,他真的已经在非常有诚意地对平笙好。即使他抱着游戏的礀态做着这一切,但由此生的喜怒已让他越陷越深,不可收拾。不可收拾便不要收拾吧,一旦开始游戏,便会对输赢在乎,人之本性,魔也一样。
他不知生来为何,心里空荡无物,突有东西能这样刺痛到他,即使是一瞬间,未尝不甜美。
罗灱的手微微松开,想说:“没关系,来日方长。”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突有一股无形之气扣住了他的手腕,有声音道:“放开他。”
罗灱侧过头,才看到到丈远处立着一个人红衣女人。他眯了眯眼笑道:“哪来的妖孽?说话好大的口气。”说完便一掌便朝那人挥过去,他身为千世魔罗,修为自不必说,要让妖灵灰飞烟灭,一掌便绰绰有余。
不想那掌魔气压到那红衣女子面前,竟被那人一手击溃了。罗灱“哦?”了声,立即对他刮目相来起来。
不过罗灱对人刮目相看的表达方式通常是尽全力杀死他。
一股强在的魔气劈开水面朝那女人急旋而去,那女人双手相抵,但稍慢了一拍,顷刻之间被魔气击成了碎片。
平笙看着心中一惊,那的碎片在空中化成血色的烟雾,快速在水重新聚拢,竟化成一通体发红的血犳朝罗灱冲将过来。罗灱始料不及,被它一口咬住了肩膀,两人于水中一阵翻滚,罗灱一声轻喝,抓住血犳的脖颈将其甩到了河岸上。
那血犳翻滚了几圈,身形变幻,竟立身成一红发男子的模样。褚袍墨衫,面容英俊如刀裁一般,只是眼神阴霾,如深不见底的地狱,集纳了地数冤魂恶鬼。
这是一只流魅,是僵尸食了千颗人心之后修炼成的凶魔,集一身罪恶,是三界之中唯一死后不入轮回的魔物。
只可惜,比起罗灱来,这只流魅的魔功还是略逊了一筹。
传说流魅只生活在一名唤赤水的地方,很少会在其它地方出没,而且修炼成魔之前,大多就便被赤水一带的道士收伏了。能在赤水之外的地方遇见一只,当真难得。
那流魅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鬼气,罗灱整了整肩膀,问:“怎么,难道你也对这只羿妖感兴趣?”那流魅闻言看了平笙一眼,片刻之后,突然敛起了鬼气。
“不是……”他道,“我受人之托,来告诉一些你想知道的事。”
罗灱愣了愣。“受人之托?……这从何说起?简直莫明其妙……”他道,“再说,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吗?”
“你想知道如何得到佛心舍利,如何让他爱上你,对吗?”那红发男子说道“他”时看着平笙,那声音顿了顿,道,“有人托我问你,你可记得东凉山的长听水。西寂照,东长听,一者化妖丹,一者化佛丹,你若聪明,早该去寻那东西。而不是等着他来爱上你。”
“那人托我告诉你,平笙永远不可能爱上你。你死了这份心思罢。”
罗灱闻言愣了许久,他好像猜出了“那人”是谁,但他的注意点已不在“那人”身上,却只问:“为什么?为什么平笙不可能爱上我?”
罗灱颇有不甘道:“欺负我这魔罗不懂爱情吗?”
“那人倒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过这还用告诉吗?”那红发男子看着罗灱笑道,“原因一眼便可以看出来了,不是因为你不懂爱情,而是因为你太丑了啊。”
罗灱道:“……”
“真爱难道不是注重内在?为什么要介意容貌?这多么肤浅。”罗灱问,“平笙,你真的嫌我丑吗?”平笙面无表情看着他,淡道:“是。”
罗灱闻言许久未语。“长听水是吗?他想让我得到佛心就放过平笙吗?”他走过去板过平笙的脸,用手轻摸了摸,道,“你等我,等我回来,取了长听水,得了佛心舍利,再将你杀了。”说话间将指尖的一缕魔气灌进平笙的眉心里去。
“有这缕魔气,便是天涯海角我都能寻到你,别想跑。”他话音落下,又轻吻了平笙的脸颊,化身黑烟往东面去了。
罗灱的最后一句“将你杀了”令那红发男子措手不及。他只不过损了这魔罗几句,全没料到他会将气加诸在平笙身上,一时便后悔自己没听“那人”的交待,多说了话。
罗灱的离去却令平笙如获大释,他扶着岸边的石头站起来,悠悠趟过水往林中走去。却不料那红发男子一路跟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也跟着来了。
平笙走出百米回头看他,才问:“你跟着我做什么?你骗走了罗灱,是也想要我身上的佛心吗?”那人闻言连声道不,那模样活像个被冤枉了的孩子。
“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吗?我小的时候你还抱过我呢。”他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平笙,平笙盯了他半晌,只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是鹤眉啊。”那人追上来两步似要来拉平笙的手,近到丈外却又有些敬畏地站住了,又道,“王,你忘记鹤眉了吗?”
平笙闻言愣了愣,半天才想起来,却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缘故,好像记忆也不是很清晰。“鹤眉……是么?”他抚了抚额,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像一张口都觉得吃力似的,“我记得你……你不是走了么?为什么回来……我已不是当年的妖王,你……”他看了一眼鹤眉道,“你也不再是当年的鹤眉,何必还回来找我?”
平笙好像还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他转身张开羽翼,煽翅往高处的峦壁去,却因受伤过重接不上气力,竟从半空坠落下来。鹤眉连忙身化鬼气将他接住,平笙浮在鹤眉怀里,只觉身落在一片柔软的棉花中,轻悠悠地使不上力。他太累了,就算此刻抱着他的是罗灱,他也不得不依靠。
“让我睡一会儿吧……”他侧脸靠在鹤眉胸前,喃了一句便沉沉睡了过去。
鹤眉有些紧张的拢着他,却连亲近一点也不敢,在他眼里,平笙仍是当年的平笙,身上的气味变了,但这流丽华美的面容,温柔从容的语调,举手投足间,总让人一眼便识得出来。
“王还是以前的王,鹤眉也仍是以前的鹤眉啊……”他微微笑着,化身将平笙往高处送去。
风吹花叶落,暮春已过,初夏郁郁将来了。
33人间
平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栖身在叶翠如云的梧枝上。他不记得自己这一次又睡了多久,只记得上次看到这山间的梧桐,还是初春新芽伊始的模样。
但他的身体却没有想像中那样好起来,醒来只是因为身体太渴了。他飞身落在青海的山地上,闻着水气走了几步,身后有人轻轻跟着上来,平笙回过头,看到鹤眉在他几丈身外站着。
平笙没想到他还在,便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还没走啊?”鹤眉以为自己被嫌弃了,他记得以前的平笙性子清淡,虽然身为青海妖王,却并不喜欢与别的妖物靠太近,,于是连忙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将你安置在峦壁的洞|岤里,但那处太冷了,所以把你放在梧枝上,但又怕妖兽会来攻击你,所以睡在树底下。”
平笙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问,只转身往前方的深冥河去了。
平笙喝了水便慢慢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时近黄昏,天色昏暗晦涩,他脚底踩着水中的鹅卵石,沁凉冰冷,河水汲过他的脚踝簌簌流向远方,平笙抬头呆呆看着,无缘无故又想到古见刹。
那人曾背着他,踩着河中雪白的石块从这岸走到那岸,当时星河倒映,山花似锦,那人说:即便你是妖,我仍会照顾着你的。
平笙垂下目光,心里难受,他觉得自己是生了那和尚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他愿意不再恨他,只希望能将他忘了。可惜只要他睁开眼,便能处处看到古见刹,青海的地上留着他的脚印,水里映着他的倒映,连风里都有他的声音。
鹤眉从身后过上来问:“王,你为什么伤心?”他低下身来看平笙,“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平笙看了他一眼,只摇了摇头。鹤眉便坐在他身旁,静陪着他看着天色渐暗,直入了夜。
青海的月色从来都是血红色的,低低挂在山腰上,好似一手都能摘下来。鹤眉静坐着,抬头望远方的山林,道:“王,你看,山上的野昙花开了。”
平笙顺着他的眼光往山上轻看了一眼,终于开口说了话,却道:“我没有了妖丹,夜里已经看不到那么远的东西了。”
平笙道:“我的妖力已所剩无几,根本不配再为青海的妖王。鹤眉,你现在已修炼成了魅魔,无需再依赖我了。还回来做什么呢?”他说着看了一眼鹤眉,那人的头色在深夜里泛着暗红的光泽,面若刀裁,眸色凌厉,只消一眼便足够让妖灵敬畏了。
鹤眉没有说话,片刻身化血豹簌地窜走了。
平笙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身后的草丛,心里空落了一阵。他转过头看远处高耸的林山,觉得这夜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般。
他又坐了一阵,直到月光都照不见他了,于是准备离开,不想还没起身。远处突有一人唤道:“王!”那声音从高处落下来,平笙抬头向上望去,看到鹤眉正凌空站着,那人笑着看他,双手一摊,突见无数萤火虫如潮水般从他身倾倒下来,那暗色的山体顷刻被照亮了一大片,萤光熠熠,仙辉璀璨。流光倒在林间,映照山体上绽放正盛的昙花,亭亭如玉,袅袅如梦。
鹤眉凌水落在平笙面前,他单膝跪着,想来拉平笙的手,但终究只轻轻覆住了他的膝盖,“你说得对,我已不再是从前的鹤眉,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依然是我的妖王。”鹤眉抬头看他,身上还落着密密麻麻的萤火,如一层细细明亮的火星披戴了一身,“我还是只白凶时,是因为你才得存活。我身为流魅被赤水的仙道收伏,被关在道观的三清镜中,又是因为你才得了重生。”
“王,我是因为你才在这里。”他道,“有人知道你受了伤,派我来照顾你。”
平笙低头看着他道:“你说什么?……我并不是很懂。”
鹤眉道:“当年我还是只白凶,从你这得了一副皮囊离开了你,你不喜欢我食妖心,我便离开了青海到了赤水魔窟,你一直教我不要害人,但我为了更强大的力量,却吃了千颗人心,我修成了流魅,却没出赤水便被一个道士收伏了。那人将我关在观中的三清镜里。后来来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那道主有些交情,也不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竟将我从那镜中换出来了。唯一的条件只是让我不再杀人。是他让我来找你,代蘀他来保护你。”
“王,除了杀人,鹤眉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道,“因为一旦我杀了人,就打破了约定,他们会把我抓回去的。”
平笙闻言愣了许久,没问“他们”是谁,只问:“放你出来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鹤眉道,“他只在我面前出现过一次,隔着浓浓的白雾,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谁知道呢,许是哪个心地善良的仙人。不管是谁,我并不在乎。”
“以后有我陪着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鹤眉看着平笙,那黑眸深稠,即使倒映着繁星也没有一丝光亮,但那眉眼却是最深沉温柔的,“王,我们去人间吧。你已没有了妖丹,不适合再呆在青海这种妖气厚重的地方了。”
“人间?”平笙低下眼睑静了片刻,却道,“可罗灱会找到我的,他不会放过我……他……”说到罗灱,平笙的的语调都开始畏惧起来,放在腿上的手都拽紧了。
鹤眉握住他的手道:“他加注在你身上的魔气不用多久便会消散的。你已没有了妖丹,妖气又淡,到时隐在人间,他不一定找得到你。魔罗的兴趣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寻你不得,自然会找别人去。”鹤眉道,“说不定他此去取长听水,已被守山的仙兽杀死了。”
“不……他不会这么容易死,他一定会找到我。”平笙道,“你还是走吧,我不想眼睁睁看你被他杀死。”鹤眉闻言笑起来:“那且让他找到你,我再逃吧。”鹤眉笑着站起来扶平笙,“如今他不在,我带你去人间。”
他朝平笙伸手,平笙想了一会儿便顺势站起身来。那礀态仍同从前一样,既不亲近,也不抗拒。好像一个人在空旷的地方站着,身受重伤无所依靠,此时无论谁过来说句话,只需稍带点诚意温柔,他都会依言跟着他走。被牵进天堂,或者被拖入地狱,都无所谓了。
鹤眉引着平笙沿河走走停停,一路路过不少村镇,因为嫌镇中人不够多,鹤眉便没有停留。那河水一路向北流出千里,在一处高山脚下拐了个弯,长长的栈桥尽头有一支破旧的小船,鹤眉站在桥边用鬼眼盯着看,那船体便慢慢翻转过来,枯朽的船木快速生长,片刻将船上的漏洞补上了。死木重生,竟还冒出了几枚新芽。
平笙坐在船尾,鹤眉便撑着竹騀顺流而下。两边江风徐徐,平笙抬头看着,好似从没见人撑过船似的,瞧那騀头噗地冒出来,又慢慢杵下去,稍一用力,那船便呼地往前窜了一截。他莫明觉得有趣,便看着平笙弯起嘴角来,连眉眼都染了笑意。
鹤眉与他重逢,这才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他一笑起来,妖王的疏离之感便荡然无存,好似树上孔雀水中金鱼般让人亲近,鹤眉感觉这一笑如一只手融进他的心头,直勾勾要将他的心掏出来似的。
平笙的笑容只有一会,片刻之后又沉默起来。天色渐暗,他委身在船心,双手轻枕在船尾入睡了。
这木船行了几个时辰便入到了镇中,鹤眉不知这镇子叫什么名字,但两岸彩灯高挂,人熙攘,连临河走廊上的雕花都比别处精致繁华。一眼望去,灯灿如星,望不见尽头。他在河中且走且停地悠着,路过满眼缤衣彩影的红袖楼,他只往上抬了一眼,便有数个女子从二楼的浮阁上倚栏招呼他。
河道上人马川流,烈酒胭脂的味道拢盖了一切,琳琅晃目,乱花迷眼。鹤眉想,这楼里就算藏个阎王,那些道士和尚怕也察觉不出来鬼气来吧。
他转过头道:“王,我先上去找间合适的房间,好了就来接你。”
平笙还在睡着,对周围的喧哗声充耳不闻,自然也没将鹤眉的话听进耳里去。鹤眉将身上的外衣给平笙披上,跃身落到对面的河沿上。那些楼前的女子看他走过来,忙不便迎了上去。岸边生着菖蔳,鹤眉随手撸了一手叶子,再打开掌心时,都成了金灿灿的一片。
鹤眉被收进三清镜前,大多时间便混迹在这些地方,不用他揣测人心,也无需懂什么人道,只要手中有金有银,便没有办不成的事。这种点石成金的小技俩,他简直再炉火纯青不过了。
以防有人打扰到平笙,鹤眉挥手招来一阵小风,将平笙的船送到了河中央。这才转身入到楼里去。不想才过了片刻,河中行来一篷草小乌,见平笙的船正挡在河中,习惯便将騀子一撑,将其划到一边去了。
平笙的船往对岸小悠悠地晃去,没过多久便搁到河沿上,轻微的震晃让平笙醒了过来。一眼流光灿目的热闹,令平笙不知身在何处。他坐起身,鹤眉的外衣便从他身上滑落下去。
那岸边有个男人在卖金鱼灯花,冷不丁回头一望,正与平笙四目相对。他直勾勾地盯了平笙片刻,颤着声问:“公……公子,买金鱼么?”平笙瞧着他也不说话,片刻转过脸去,在船尾静静坐下了。
那人见平笙不理他,四顾望了望,也不见有什么同行人。他踌躇了片刻,偷偷又瞧了平笙几眼,又问:“公子买金鱼吗?我这几尾狮子绣花鱼可漂亮了。”
平笙随便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连忙捧过手边一小鱼缸往平笙面前递了过去。那东西递到平笙眼前,平笙便随手接了下来。
缸中有一大花尾的金
鱼,粼粼水光中雍华如锦。平笙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进去抓,那金鱼无处可逃,一手便被平笙捏在掌心里了。圆鼓鼓的鱼眼瞪着平笙,看着真是可爱极了。
那人没想到平笙会这么抓那金鱼,便不好意思地劝道:“公子……这鱼死了可就不好看了。”平笙抬头看了眼,不想此时手中那鱼一挣,哧溜一声便从平笙手中逃脱,噗地又落进河水中去了。
这狮子绣花价值不菲,眼看从平笙手中逃了,卖鱼连忙的“哎!”了一声,直喊道:“我的鱼!我的鱼!别让它跑了!”平笙瞧那人焦急的模样,低头看看河面,竟扑地一声钻进河水中去了。
那卖鱼的见此情景,惊得再喊不出话来,他静静盯着河面,急唤道:“公子!公子!!”几数过去不见动静,不免急得跳了起来,刚想喊救命,不料眼前噗地一声,平笙竟冒出头来,他从从容容走上岸来,左手伸到那人面前,道:“鱼还给你。”
那人盯着平笙,嘴巴都未合拢,平笙便弯下腰将那金鱼放进地上的鱼缸里去了。
34红盖
那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平笙,见平笙站起来便要走,连忙拉住道:“公子你这就要走了吗?”
平笙低头看他抓着自己的手,那人一惊,连忙放开了道:“你这全身都湿着呢!公子你金身贵体的,因为我一条鱼弄成这样,可不折煞我了。”他着四顾一番,一时找不着什么吸水东西,便忙不迭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
可他一身粗布短衫,抖开来了又不敢往平笙身上披,平笙一身羽衣华紫流金,片尘不沾,衬着隐隐水光,如天上的银月都碎在他身上一样,令人移不开眼。那人拽着自己的粗衣屡次伸了伸,终究还是没敢碰他。
平笙瞧这人在自己面前踌躇犹豫,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此时对岸突有人唤他,平笙抬起头便见鹤眉对岸几个起跃便到了自己跟前。
鹤眉警惕着看了那人一眼,二话不说便将那人推开去,道:“干什么呢!”那人看了一眼鹤眉,那漆黑无光的眼眸令他心里一抽,好似被鬼摄住了心脏一般,无端冷汗直冒,道:“没……没什么。”
鹤眉瞧他做贼心虚的模样,道:“没什么?那你与他搭什么话?”他往前逼近了两步,平笙在背后轻轻拉住了他的一簇头发,道:“你干什么呢,你把他吓着了。”
鹤眉头皮一阵酥麻,语气才软下来,道:“王……”
那卖鱼的又抬起头来看平笙,“王?”他诺诺道,“公子姓王吗?”
平笙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懂他说什么,便道:“我叫平笙。”鹤眉在旁边“哎!”了一声,十分懊恼平笙竟将自己的名字这般轻易告诉了别人
“我们走吧。”鹤眉拉过平笙的手,软着语气道,“不要理他了。”说着便牵过平笙往河岸走。平笙自然不抗拒,转身便随他进了小船。
鹤眉拉起騀子往对岸的红楼去,转头对平笙道:“王,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不能告诉?”平笙抬头道,“那人不是挺好的吗?”
“那人挺好,是因为没有对你使坏的狗胆,我在人间多年,处处见人心险恶,王你不要对别人太好了才是。”鹤眉道,“这人要是算计起来,青海任何妖魔都比不上呢。”
“是吗?”平笙轻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那语气清淡,有些不以为然,但更多的是无所谓。
鹤眉扶着平笙上了岸,他将自己的外衣从头把平笙裹住,牵着他的手进了楼。这红袖四层高叠,内里雕饰得富丽堂皇,这本是纸醉金迷之处,平笙拢着大半张脸,随着鹤眉从一楼走到四楼,其中莺歌燕舞来来往,挟着醉酒的恩客嘻笑喧闹,倒也没惹起多大注意。
鹤眉买下了四楼角落里的一间阁楼,这房间处地偏僻,难得清静一些。这红楼袖楼不是客栈,鹤眉不是恩客,照规矩是不能安纳的。但鹤眉血了全数的金叶子,楼里的姨娘便破例同意他在此住段时间。
这怡香楼是最大的花酒之地,全镇也找不出比这更有人味儿的地方了。
若换了以前,妖人两气冲撞,平笙定然在这地方呆不久,但他现在身上没了妖丹,外间人的气息再强烈,他也生不出排斥之感了。
他白天蜷在阁楼的梁上睡觉,晚上偶尔醒来,也不出门,最多坐在窗阁上,静静看着发呆。他不需要吃什么,也不需要洁身换衣,只要给他一个地方,一旦安定下来,他便能十年如一日地过着。他也不需何人来照顾,只要风照常吹,月亮照常升起,哪怕百年之后,这繁华的小镇落没成一堆废墟,平笙仍会在这高处的窗阁上坐着,一眼无澜地看日出月落。
他千百年来就是这样过来的,那些他闻过花,栖过的树,遇见过的人,徘徊过的妖,在某一年再见了,又或者永不再见,来了又走,出现了再消失,在他生命里生死起落了几百回,平笙淡漠地看着,也从没觉得孤独寞落,伤心委屈。
花开了就去闻,花谢了也不感觉可惜。来了不迎,走了不送。
魑魅若不薄情,如何经得住这样长生不死的岁月。
平笙明白,早是时候该将古见刹忘记了。他手捂住心口,血肉下有古见刹的心脏在跳动,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把这颗心扯出来丢得远远的。
他坐在窗阁上,鹤眉斜倚在他身边跟他说话。平笙随便应几声,偶尔便朝过来笑一笑。脚下的水镇灯光绵远,夜风吹得很轻,平笙闭着眼,不知不觉倚在窗柩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