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全十美第74部分阅读
九全十美 作者:肉书屋
,转头看了看一脸迷惑的王夫人,得意的笑着解释道:
“你想想,最近刑部,有什么事?那个文大爷,可还在刑部羁押着,这案子还没审呢,爷就是再忙,再悲伤,也不至于腾不出手来处置了这滩烂泥吧?人一直放着不处置,现在又把刑部交给了大少爷,你想想,唉,爷这心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林蕴涛用手拍着炕几,感慨了起来,王夫人神情变幻着,半晌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林蕴涛问道:
“爷这是,要考量考量大少爷了?”
林蕴涛目光复杂的看着王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想这事了,我从十岁那年起,就跟在爷后头,爷说什么我做什么,不去猜他的心思,猜得头痛,我也就能猜明白个一成两成的,我不行,你也不行,宏树他们只怕也不是这块料,你约束着他们,离那府里远着些,咱们如今富贵尊荣一样不少,别的事,都远着些。”
王夫人忙重重的点头答应着,“你放心,我知道这中间的轻重,这浑水,咱们可不趟。”
黑衣卫簇拥着平王,在漆黑的驿路上奔驰,戌初过后,一行人才进了玉山庄子,平王下了马,大步往内院进去了。
郑嬷嬷急急的迎了出来,曲膝行了礼,急忙禀报着:
“回爷,夫人没想到爷今天过来,白天听江白大师讲心经,有些累着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奴婢去叫夫人起来?”
平王顿住脚步,在正屋门口站住,迟疑了片刻,郑嬷嬷小心的打量着他,接着说道:
“夫人听了经,又过去上了香,大约路走得多了,有些劳乏着了,晚饭吃了小半碗粥,说是累了,就早早的安歇了。”
平王绷着脸点了点头,伸手掀起帘子,往内室进去了。
水萍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内室值夜,见平王进来,急忙曲膝行礼,正要说话,平王抬手止住了她,挥了挥手,斥退了三人,悄悄走到床前,掀起帘子,趁着屋角的一豆烛光,仔细的看着紧紧裹在粗布被子里的李青,听着她平稳深长的呼吸,看着她安稳的沉睡着,心里慢慢舒缓着安宁下来,站着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转身进了书房,小厨房很快送了饭菜过来,平王吃了,洗漱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平王练了功回来,郑嬷嬷已经恭敬的候在院子里等着了,见平王进来,上前请了安,禀报道:
“回爷,今天的大法会请了安福寺果智大师和江白大师一起主持,辰正开始,未正结束,请爷的示下,是今天赶回府里,还是明天一早回去府里?”
平王低头看着郑嬷嬷,半晌才思量着吩咐道:
“法会散了,就侍候着夫人回去吧,爷今天忙,等会儿给母亲上了香就先赶回去,路上经心些侍候着夫人。”
郑嬷嬷恭敬的答应着,司净带着婆子送了早饭过来,平王吃了,到寺里上了香,就带人赶回了平阳府。
未正刚过,李青上了车子,懒懒的躺在车子里,郑嬷嬷仔细的在她身后垫了几个垫子,把她放舒服了,笑着说道:
“夫人睡一会儿吧,这到王府,怎么也戌初刻了,唉,爷也真是的,非得急着让夫人回去不可,今天再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回去多好。”
李青侧身躺着,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郑嬷嬷瞄了她一眼,接着说道:
“不过想想也是,夫人今天若不回去,爷今晚还得再奔波一趟,前天也就算了,昨天又没什么事,平阳府过来这么远,还巴巴的从平阳府赶着过来,也不过就是站在夫人床前,看上那么一眼,难不成不看这一眼,就睡不着觉了?爷也真是的,唉。”
李青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的只装听不见。
第二百八十九章 恶罚(上)车队不紧不慢的小跑着,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戌末时分了,王府门前灯火通明,丁一带着人,早就迎在了王府大门外。
车子进了二门,郑嬷嬷下了车,扶着李青下来,丁一上前请了安,躬着身子禀报道:
“回夫人,爷去了望乡营地,还没回来,传话说让夫人先歇息着,爷早上走前吩咐过,夫人身子弱,这一阵又心伤劳累过度,请夫人回春熙院居丧即可,爷的居丧之处就安置在外书房。”
李青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丁一躬身谢了,直起身子,小心的打量着李青的脸色,暗暗舒了口气,李青裹了裹斗篷,扶着郑嬷嬷上了两轮车,往春熙院进去了。
日子在白茫茫中安静的慢慢的滑着,李青穿着粗棉丧服,半靠在书房炕上仔细的翻着帐册文书,绿蒿掀帘进来,曲膝禀报道:
“夫人,丁二求见。”
“让他进来。”
李青放下手里的文书吩咐道,绿蒿引着丁二进了书房,李青端正的坐在炕上,丁二请了安,微微躬着身子,低声禀报道:
“回夫人,文大爷的案子,今天早上结了,辰末时分,文大奶奶带着人已经接了文大爷回去了。”
丁二顿了顿,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青,接着说道:
“苦主那头,是孙义亲自出面说和的,赔了老魏家两万两现银,还有双山城下10晌良田,赔了那媳妇娘家一万两现银,昨晚上孙义就把苦主带回了平阳府,今天一早就到刑部消了案,文大奶奶带着人把文大爷接回府里去了。”
“银子哪里来的?”
李青脸色渐渐阴沉了起来,微微眯着眼睛问道,丁二小心的打量着她,低声回道:
“回夫人话,陈姨奶奶拿了一万八千七百两银子出来,余下的,文大奶奶变卖了陪嫁首饰,还有平阳府边上的陪嫁庄子,这才凑够的。”
“陈姨奶奶的一万八千七百两,都是现银?”
“回夫人,只有八千两现银,余下的都是首饰,还有几十匹衣服料子,两匣子红果。”
李青微微扬着下巴,眯起了眼睛,嘲讽的说道:
“四角俱全,这姑娘死得倒也算是值了”
丁二看着李青阴沉的脸色,一时没敢接话,李青眯着眼睛看着窗外花架上盛开的紫藤和金灿灿的迎春花,沉默了大半天,慢慢转过头,看着垂手侍立着的丁二问道:
“爷知道这事吗?”
“回夫人,爷知道,昨晚上大少爷亲自禀报的,当时是戊水当值,大少爷说民不举官不究,爷什么也没说。”
李青垂着眼帘,默然呆坐了半晌,才抬眼看着丁二说道:
“你亲自去带周医正过来见我,文大爷身上有些病,我不得不给他治治。”
丁二眼睛里亮了亮,躬着身子重重的答应着,告退出来,急忙去找周医正了。
李青端坐在炕上,仔细的思忖了一会儿,微微扬声叫了绿蒿进来吩咐道:
“请郑嬷嬷来。”
郑嬷嬷掀帘进来,曲膝请了安,李青示意她坐得近些,从几上取了只折成方胜的纸片,递给郑嬷嬷,低声吩咐道:
“这方子,你拿着去庆余堂,苏叶这几天正好在,你让他亲自按方子拣了药出来,只做一粒丸药就够了,这方子,不能流出去,做好药丸,和方子一起带回来给我,我有用。”
郑嬷嬷脸色变了变,直视着李青问道:
“夫人要做什么?”
李青失笑起来,忙拉了郑嬷嬷坐下,将文大爷的事仔细的说了,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这个祸害,不能便宜了他”
郑嬷嬷抹了把眼泪,感慨起来:
“这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公婆家不去说他,毕竟还是新妇,连洞房还没进呢,可这爹娘,眼里也只有银子?”
李青长长的叹了口气,“嬷嬷,穷人头上没犟筋,一万两银子砸过去,有几个能扛得住的?人死不能复生,还是银子来得实在,嬷嬷,也没法子多去责备。”
郑嬷嬷长长的一口接一口的叹息了一会儿,才起身告退,匆匆出去找苏叶配药去了。
暮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文大爷悠悠然的眯着眼睛躺在花厅榻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半跪在地上给他捶着腿,文大爷眯着眼睛看着小丫头,慢慢抬起上身,手往小丫头衣领里摸了进去。
还没等手摸进去,文大爷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
黑漆漆的屋子里,丁二一身黑袍,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看着歪在椅子上,已经被脱得一丝不挂的文大爷,转头看着周医正问道:
“准备好了没有?”
周医正瞎子般伸手往前后探着,茫然的四下转着身子,“准备什么准备?我什么也看不见”
站在椅子旁边的丁一笑出了声,急忙低声说道:
“得点起灯,太黑,他看不见。”
丁二也笑了起来,转身取了灯盏火石,点了灯,周医正长舒了一口气,几步走到椅后前,推了推文大爷,取了银针出来,仔细比量了一个|岤位,冲丁二点了点头。
丁二和丁一上前,架着晕迷不醒的文大爷直起上身,利落的捆到已经拆了后背靠板的扶手椅上,拉起帘子挡了椅子后面,隐着周医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周医正隐在椅子后,丁一上前开了门,鬼魅般和丁二隐入了黑暗的角落中。
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带着个姑娘小心的进了屋,关上门,两人四下团团鞠了躬,姑娘走到文大爷前面半跪着,用手托起文大爷软软的阳物,熟练开始用嘴品起箫来,不大会儿,文大爷晕迷着兴奋起来,阳物暴着青筋昂立着,人也禁不住兴奋的轻轻颤抖起来,男人低低的说道:
“火候到了。”
周医正在后面急忙把银针往文大爷脊柱上的|岤位深深的刺了进去,文大爷仿佛被定住般,定在了兴奋的顶点,男人和姑娘急忙起身退了出去,丁二关了门,闪身过来,捏开文大爷的嘴,把手里的药丸塞了进去,手法利落的在文大爷后颈重重一拍,药丸就滑了下去,丁二慢慢运着气,在文大爷胸前轻抚下去,帮助他化着药丸,过了半盅茶的功夫,丁一仔细看了看文大爷,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周医正和丁二差不多了。
周医正从文大爷身上起出银针,把银针放进针盒收好,抬手抹了把汗,轻轻舒了口气。
三人头抵着头,围着文大爷,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文大爷胯下青筋显现,昂然直立的阳物,丁二寻了根棍子,轻轻拨动了几下,周医正眨着眼睛,不自在的咳了几声,低低的嘟嚷着:
“这法子,也,太损了点。”
丁一横了他一眼,周医正嘿嘿干笑了两声,低声解释道:
“对这种祸害,就得这样,就得这样”
第二天,文大爷府上夜里闹鬼,恶鬼索债的传言就飞满了整个平阳府,茶馆、街头、坊间,大家议论着、惊讶着、好笑着、脸红着,流传起种种版本和越来越细的各种细节。
文家正房东厢房里,林宏坚满脸阴郁的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周医正陪着满脸笑容,小心的禀报着:
“大少爷,下官仔细诊了脉,从脉象上看,文大爷身体上都妥当,这阳物……这个缩不回去,下官实在是想不通,下官医术浅薄,实在,想不通,太医院大周太医擅长此科,有家传秘方,下官这就找他过来看看。”
“那还不赶紧去”
林宏坚焦躁的训斥道,周医正急忙答应着,躬着身子急步退了出去。
不大会儿,周医正领了几个太医进了东厢,几个人轮流诊了脉,商量了一会儿,又仔细的查看了一遍,又商量了一会儿,一个个摊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筹莫展起来。
一群人围在榻旁,看看、听着直挺挺躺在榻上的文大爷扯着嗓子的、已经嘶哑起来的嚎叫声,好笑着,可怜着,却是无法可想,周太医轻轻咳了一声,往站在床边的文二爷身边蹭了蹭,低低的建议道:
“文侯爷,是不是……是不是,找几个女子,出一出……”
“找过……找过了。”
站在床边的文二爷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
“昨夜里,闹了一夜了,换了几个姨娘,都磨出血了,这火也没能出来,今天一早又请了万花楼的几个红姑娘,品……品箫,套弄,凡能想到的,都试过了,就是出不来,人跟疯了一样,皮都磨出血了,还不让人停……唉”
文二爷脸上紫涨着,满身不自在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恨恨的低低的说道:
“真是有辱祖宗脸面。”
几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医正轻轻咳了一声,“那,北寺那边?”
“大少爷让人去请过了,苦寂方丈说,佛门净地,这样的病患闻所未闻,无法医治。”
“文侯爷,令兄长这病,实在是古怪,古怪得很。”
周医正苦笑着,低声说道。
第二百九十章 恶罚(下)“难道平阳府里,连治这点小病的人都找不到了?”
林宏坚重重的拍着椅子扶手,厉声斥问着周医正,周医正急忙转过身,微微躬着身子,恭敬的答道:
“大少爷,咱们平阳府如今是天下医林圣地,文大爷这病,下官窃以为,治是肯定有人能治,只是……”
“那还不赶紧让他来治你只是什么?只是什么?啊?”
林宏坚暴怒起来,跳起来叫道,孙义脸色大变,急忙拖着他,把他按回到椅子上,焦急的低低的说道:
“大少爷你糊涂了”
周医正眼里闪过丝讥笑,身子躬得更低了,声音清晰得满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少爷,下官卑微,无论如何不敢惊动夫人,还请大少爷恕罪”
林宏坚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脸色紫涨着呆在了椅子上。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文大爷哑着嗓子的嚎叫声:
“叫人来叫人来给我出火,叫人来”
王府外书房里,平王端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茶,听着丁一的禀报:
“……已经一夜半天了,拼命叫着要女人,一刻不让停,阳……物,都渗出血了,文二爷一直在府里看着,万花楼的姑娘,一个时辰一百两银子,也没人肯过去。”
平王眨着眼睛,脸颊微微抽动着,终于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戊生急忙上前接过杯子,用棉帕子拭干净桌子上的水渍,退了下去。
平王仿佛被水呛着咳了几声,斥退了屋里侍候的小厮,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丁一,慢腾腾的问道:
“夫人怎么想出这么……”
平王抬手掩着嘴,又轻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
“这事……丁二动的手?”
“回爷,还有周医正,用的银针。”
丁一垂着眼帘,低声答道,平王紧绷着脸点了点头,挥手斥退了丁一,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春意盎然的蔷薇架,再也忍不住,闷声大笑起来。
一个月的丧期飞快的滑了过去,大祥礼后,换了禫服,隔天又行了禫礼,除了服,丁一带着人将平王的被褥象征性的送到了春熙院,郑嬷嬷接了进去。
李青戴着素银簪子,穿着白绫衣裙,歪在东厢炕上,漠然的看着忙碌着进进出出更换着各处帷幔、床褥、坐垫等物的丫头婆子。
呆呆的看了大半天,清冷的眼泪慢慢的,一滴滴滴了下来,李青微微闭了闭眼睛,用帕子按在眼上,半晌,吩咐人叫了郑嬷嬷进来,屏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低落的吩咐道:
“嬷嬷,明天咱们就走,我不想回去十里庄了,去玉山庄子吧,我想住到那里去。”
郑嬷嬷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了起来,急忙往前挪了挪,靠近了李青,拉了她的手,焦急而心疼的问道:
“出了什么事了?你那天跟爷一起奔丧回来,我就看你不对劲,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得跟嬷嬷说”
“嬷嬷,没什么事,也算不得事。”
李青垂着眼帘,声音低落起来,郑嬷嬷握着她的手,声音温和的仿佛哄着小孩子,“夫人,出了事,你得跟嬷嬷说,嬷嬷才知道怎么帮你,你是嬷嬷的命根子啊。”
“嬷嬷,我就是想住到玉山庄子里去,睡睡懒觉,找师太和月静说说闲话,吃吃松子,就跟咱们在京城的时候计划的那样,过过闲散的寡居日子。”
“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老太妃薨前,爷一直跟夫人在一处,从老太妃薨了到现在,爷一直居丧,夫人,我让人仔细留心着呢,没半丝纰漏,夫人,到底是什么事,你要透个底给嬷嬷才好。”
郑嬷嬷拧眉仔细思量着,有些焦急的拉着李青的手问道,李青叹了口气,抬起头,直视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别猜想那么多,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不过因为我这几天想通了好些事,我和他,是两路人,人合在一起,可心合不到一处去,这两年多,爷对我这样,处处纵容体贴着,对我太好,嬷嬷知道我,最懒不过,若再这样下去,只怕我就再也离不开他了,到那时候,再有点什么事,嬷嬷,我容又容不下,放又放不下,岂不是死路一条?”
郑嬷嬷眨着眼睛,怔怔的看着李青,半晌才反应过来,“夫人,你……”
郑嬷嬷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青微笑着看着她,拉着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丝伤感,低低的说道:
“嬷嬷,你从小侍候我,最知道我和这世间的人都不一样,早先,我就不该去学这个医术,不该学得这样好,不该那样任性出头,不该读那么多书,我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不然,万事都只学个皮毛,咱们这会儿平平淡淡的,做个小生意挣些钱,找个山好水好的庄子住着,想嫁人就嫁,不想嫁人就不嫁,要是愿意,干脆买一院子美男子回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少好”
“夫人这都说的什么混话?什么话……”
郑嬷嬷心疼的拍着李青的手,想责备却说不出话来,想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怔怔的瞪着李青,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申末时分,平王缓步踱进了春熙院,李青出了正屋,迎了他进来,平王微微有些不自在坐到炕上,接过李青奉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放到几上,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李青,见她一身素白绫衣裙,面容淡然中带着丝笑意,安然而平和的站在炕前吩咐着晚饭,心里慢慢平和着松驰下来,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李青吩咐好晚饭,回身坐到炕沿上,微微笑着正要说话,平王带着丝隐约的谦意说道:
“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多亏你照料着,我前一阵子失了心神,有些糊涂了。”
“爷客气了。”
李青看着平王,笑盈盈的说道,“正要和爷禀报了,今天一早除了服,府里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我想明天一早就搬去玉山庄子里住着,那里离母亲停灵之处最近,早晚也好过去侍候着些。”
平王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青,怔了怔,才迟疑着问道:
“你说要搬到哪里去住?”
“玉山庄子里。”
李青看着他,微笑着清晰的答道,平王仿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青,半晌,慢慢抬手指着她,“你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就……这样?你……”
平王恼怒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侍立在百宝格旁边的绿蒿心仿佛漏跳了半拍,急忙抖着手示意着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看着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才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关了门,叫了水苏过来在门口听着传唤,自己急忙奔出去找郑嬷嬷了。
平王慢慢缓了口气,盯着李青,有些蛮横的说道:
“就算我责备了你,又有什么错?你是王府正妃,是我的妻侍候公婆,管教子女,本来就是份内之事不居王府,你也是这王府的主妇,是林家的媳妇岂有你这样……为人妇、为、为人母的道理?”
李青微微眯起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平王看了回去,“你当初娶我时,为了什么?为了为人妇、为、为人母?你要的,我都给你了,可曾负过你?你与我,本就不是这世间你情我爱的平凡夫妻,你是王,心怀天下,我也不是随你安置的世间女子,你跟我提什么人妇人母之理,岂不是无趣?”
平王挺直着上身,脸上紫涨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李青,“你我对你一片心意,你竟……竟然这样说话我对你,还不够好?”
“你对我自然极好,就象当初对文姨娘、顾姨娘、陈姨娘、张姨娘一样好,就象在我之后,对赵姨娘、钱姨娘、孙姨娘、李姨娘、无数姨娘一样好你是男人,是这世间的王,雷霆雨露皆恩泽,不过如此”
李青眯着眼睛,满脸讥诮的说道,平王脸色由红转白,又铁青起来,狠狠的说道:
“那又如何?”
李青慢慢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平王面前,挺直着腰背,直直的俯视着他,抬手指着平王,傲然的慢慢的说道:
“这个世间,不过是你占了男身的便宜,你为男子,我为女子,如此而已若你我同为女子,你生在这王府也好,贵为王妃也罢,我只做寒谷寺一介孤女,你可有‘那又如何’的凭持?若我生为男子,即便你贵为这韩地之主,那又如何?一样不过如此”
平王脸色青灰着,紧紧抿着嘴唇,静得仿佛一块石头般端坐在炕上,李青微微扬起下巴,睥睨着扫过平王,傲然转身出了东厢。
平王静静的在炕上坐着,突然暴怒着跳起来,抬脚扫向炕角立着的紫檀木百宝格,高大的百宝格仿佛纸糊的一样飞了出去,撞到墙上,碎成了一地木屑。
平王暴怒着冲出正屋,郑嬷嬷急忙招呼着众丫头婆子躲到了墙边屋角,平王两眼赤红着暴怒着,疯狂般踢向粗大的游廊柱子,游廊“咯咯吱吱”响了几声,轰然倒塌了下去,尘土飞扬起来,笼满了院子,紧紧贴在墙角的几个小丫头,拼命捂着嘴,小便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决绝(上)平王冲出了春熙院,头脑晕沉着,奔着外书房飞掠而去,黑暗中,无数影子晃动着,跟在他前后掠向外书房方向。
平王猛然在外书房院门口顿住脚步,突然又转过身,往练功房院子奔了进去,黑影安静着隐了起来,练功房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接着又是一阵阵破碎倒塌的声音。
李仁隐在院外的树影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比划了个手势,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的贴到李仁身边,李仁低声吩咐道:
“吩咐下去,都别歇着了,继续甲等戒备,两处都是,去吧。”
黑影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夜色中,李仁隐在树影下,暗暗叹着气,他跟了爷十几年,还是头一次看到爷暴怒成这样,能把爷气成这样,夫人还真是让人佩服,只是,爷和夫人这场别扭得闹得什么时候才算了?唉,李仁又叹了口气,脚下轻点,如飘飞的落叶般隐入了树影间。
练功房几乎被夷为平地,平王端坐在练功房的废墟中,慢慢平复着气息。
她居然那样……居然那样睥睨众生般俯视着他,她俯视着他平王胸口又堵了起来,若他为女子,他身为女子?真是笑话若她为男子,平王心里重重的颤抖了一下,若她真为男子,能不能为他所用?她那样扬着下巴,骄傲的睥睨着世间众生,若有这样的男子,怎么肯屈居于他之下?平王轻轻打了个寒噤,这样的男子,他有没有机会杀了他?
平王重重的闭了闭眼睛,他是魔魇了怎么会胡思乱想到这个?她……无论如何,她是个女子,一个弱女子她是他的妻他和她是分也分不开的一体同身。
怒气沾在院子里的废墟上,再慢慢消散在夜风里,剩下的,是难堪,是苦涩,是心伤,是心痛,是无奈,是怜惜,还有丝莫名其妙的痛楚着的欢愉……这世间芸芸众生中,只有她,敢这样……傲慢的睥睨着他她没说错,她和他,不过是她身为女子,她身为女子,才和他站到了一处平王莫名其妙的舒了口气,她身为女子,身为女子这样的女子,才能……真正和他站到一处也只有他,才能和她并肩而立,一起俯看这红尘世间平王心里舒缓着慢慢平和起来,他头一次看到她,已经是三年前了,她冲他扬着下巴,傲慢的吩咐着他“把衣服脱了”她担心他怕痛,她的手温润中带着丝丝凉意,他至今记得她触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个眼神幽亮傲慢的小丫头,仿佛一只刚钻出洞|岤的小狐狸,冲他挥舞着锐利却稚嫩的爪牙。
他收获陇平府时,也收获了她,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怎么会答应庆国那样的条件?他期盼着,想象着她在平阳府见到他时的反应,想象着她被他认出来时的表情,比较着他以哪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才最有趣,想象着那令人兴奋的场景,可没等他确定好出现的方式,她竟逃了出去,无影无踪。
平王嘴角露出丝笑意,在大军的包围中,在黑衣卫和无数谍报的搜寻下,她居然施施然的坐着马车,带着婆子仆从,好几次跟他擦肩而过,他捉了她回来,她还是那样傲慢的亮着爪牙,跟他谈着条件嫁了自己,他想要她背后的东西,但更想要的,是她的人。
她一直跟他挥舞着利爪,却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打击着她的利爪,她是他的妻,她不能这样锋利着,她不能有这样过于锐利的爪牙,她应该柔顺些。
平王心里苦涩起来,她的锋利柔顺了起来,她的经意和不经意,时时刻刻诱惑着他一点点沉沦下去,他越来越依恋她、牵挂她、思念她,她欢喜他才欢喜,她忧郁他会难过,看不到她,他思念的不能自抑,他在乎她是不是在乎他,她的疏离让他心生恐惧。
平王闭了闭眼睛,她那样狡黠敏锐,她一定明白他的牵挂和恐惧,明明白白的看着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没在了她幽深的眼睛里,才会那样懒洋洋的枕着锐利的爪牙,俯视着他,掩饰都懒得再掩饰了,平王心里抽痛起来,就让她去玉山庄子,让她……她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宠爱与否,不在乎他的人在哪里,不在乎他的心在哪里,平王满嘴苦涩,他岂耐她何?
他能怎么样?弃了她,不见她,冷落她,他是在惩罚自己,不是惩罚她再找个女人?青青只有一个,哪会再有第二个?他若有了别的女人,她肯定会傲慢的俯视他一眼,或者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就远远的潜入水底最深处,他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再拥着她,听着她细细碎碎、温软的说着话,这不是在惩罚她,这是要杀了自己。
她于他,没有任何牵绊,她根本就不想有任何牵绊他要的,她都给了他,都给了他?她知道他要什么?
平王慢慢伏下身子,把头埋在了双膝间,他该怎么办?
郑嬷嬷带着丫头婆子,很快就把离正院不远的竹影院收拾了出来,侍候着李青搬了过去。
李青沐浴洗漱,换了衣服,疲倦的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郑嬷嬷带着众丫头婆子,静悄悄的收拾着东西,夫人既然决定了去玉山庄子住着,那就侍候着夫人过去住着就是,她的小姐从小长到现在,做什么决定都没错过,就算错了,那又如何?错了就错做丁一轻手轻脚的进了春熙院,找到郑嬷嬷出来,低声问道:
“夫人歇息了没有?”
郑嬷嬷点了点头,丁一怔了怔,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
“爷把练功房给拆了,就一直坐在一堆废墟里,到现在,两个多时辰了,一动没动。”
郑嬷嬷斜睨着他,慢腾腾的说道:
“也许爷在练功呢。”
丁一苦笑起来,“嬷嬷,您真会……说笑,今晚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会儿,唉,爷现在这样子,看着吓人,满院子的杀气,别说劝,连上前半步都没有人敢这会儿,满平阳府,除了夫人,没人敢,也没人能劝得了,嬷嬷,夫人若醒了,您得赶紧给夫人禀报了,请夫人过去劝劝去。”
郑嬷嬷看着丁一,郑重的点头答应着,“你放心,夫人一醒,我就跟她禀了这事。”
丁一点着头,磨蹭了半天,才犹豫着转身离了春熙院。
夜幕消散,太阳跳出地平线,朝霞撒满了平阳府,温暖的抚过王府的每一处。
平王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灿烂的霞光看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丁一伸长脖子正往院子里探望着,见平王出来,急忙上前请了安,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垂手侍立着,静静的等着平王发话。
平王站了片刻,往春熙院方向望了望,慢腾腾的问道:
“夫人起了没有?”
“回爷的话,奴才这就过去看看,夫人昨晚住到了竹影院,今天卯初刚过,郑嬷嬷就让人准备车子,说要装行李。”
丁一小心翼翼的禀报,越说声音越低,平王眉梢微微挑了挑,若不是城门关了,只怕她敢连夜搬家。
平王转身大步往春熙院方向走去,春熙院门口,丫头婆子安静的忙碌着,进进出出的往门口的车子上装着东西,平王阴着脸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大步进了院门,直奔竹影院进去了。
郑嬷嬷急匆匆的迎出来,刚要请安,平王仿佛没看到她,大步往她身边掠了过去,郑嬷嬷急忙小跑着跟在后面禀报着:
“爷,夫人还没醒,夫人昨晚……”
没等郑嬷嬷说完,平王已经掀帘进了正屋,紧绷着脸吩咐着屋里值夜的水苏等丫头,“出去”
水苏等人打着颤,仓惶的奔了出来,和郑嬷嬷几乎扑了个满怀,平王赶了几个丫头出去,转身关上了门。
水苏惊恐的看着关起的门,一把攥住郑嬷嬷的衣袖,恐慌的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姑……姑,夫人夫人”
郑嬷嬷强自镇定了,僵硬着拍了拍水苏的手安慰道:
“没事,没事,没事,夫人可是……夫人,没事。”
平王站在内室门口,抬手揉了揉额头,又揉了几下面颊,轻轻咳了几声,拉了拉衣襟,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李青蜷在床里面,严严实实的裹着被子还在沉睡。
平王掀起帘子,弯下腰仔细的盯着李青看了一会儿,踢了鞋子利落的翻到床上,掀起被子,伸手揽住了李青。
李青猛然惊醒,几乎惊叫起来,平王干笑着,声音紧紧的极不自然的安抚着她:
“别怕,是我,咳咳,是……是我。”
李青愕然转身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蓬首垢面的平王,怔怔的转头四顾着,平王跟着坐起来,拉着被子裹住李青,尴尬的笑着低声说道:
“外面凉,这屋里凉,别冻着。”
李青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呆怔怔的看着平王。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情牵平王轻轻咳了几声,跟着解释着:
“喉咙,有些痒,有点痒,你累了,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好。”
李青总算清醒了一般反应了过来,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里,仰头看着平王质问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平王尴尬着,脸上慢慢浮出丝疲赖来,“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除了这里,我哪还有别的地方去?”
“你?”
李青瞪大了眼睛看着平王,看着他满脸的疲赖,傻怔怔的呆住了,脑子里短路般,一时竟转不过弯来,平王说着话,浑身的别扭和不自在一点点褪去,脸上干脆的疲赖着,伸手拉过李青圈在怀里,声音里带着无赖,低低的说道:
“你是我的婆娘,我只能到你这里来。”
李青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伸手拍开平王,往后退了退,冷着脸说道:
“我要起床了,收拾收拾还要赶到玉山庄子里去呢。”
平王手臂用力拉回李青牢牢的圈在怀里,“要去一起去,我也到玉山庄子里去住着,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得陪着你。”
李青高高的扬着眉头,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平王,平王低着头,嘿嘿的疲赖的笑了几声,“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反正,我得守着你才行。”
“你?疯了?”
李青伸手摸了摸平王的额头,平王“吃吃”笑了起来,低头就要吻下去,李青忙伸手挡在他嘴唇上,推了回去,“你这是中了魔魇了”
“嗯,中了你的魔魇了,早就中了,中了好几年了,解也解不开了。”
平王低着头,眼神清亮的看着李青,慢腾腾的说道,“我为男,你为女,咱们才能做了夫妻不是?下辈子,你做男,我为女,咱们再做夫妻,这样不就扯平了?”
李青啼笑皆非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无赖,竟让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平王眼神谨慎的仔细的看着李青,慢慢的接着说道:
“这辈子,我虽为男,也没多占你便宜不是?以前,那些姨娘,有那些姨娘,不是因为没碰到你吗?从娶了你,我就改了不是?”
平王怔了怔,脸色微变,紧忙接着说道:
“红袗,是……我的错,咳,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姨娘都不会有这天下的女子都加起来,也及不上你一根小手指头,我哪里还能看得见别的女子。”
李青脸色冷了冷,正要说话,平王伸手按在她嘴唇上,陪着笑抢过话头接着说道:
“你听我说,听我说,大师,广慈大师说,你用毒之精远过于用药,我要是敢负你半分,你还治不了我?
象文国梁那样,我要是敢负你,你也象对文国梁那样对我,让我生不如死,死也死得难看无比。”
李青脸色变幻着,听到最后,哭笑不得的看着平王,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平王眼神微微松了松,揽了揽李青,声音更加温柔起来,“你也精蛊术,我听说有一种情蛊,种下去,若那人不负你,万事无碍,若他敢负了你一星半分,就会被那蛊虫噬心而死,要不,你就给我种下这情蛊,我要是敢负你半分,就让那虫子噬心而死,死得难看无比”
李青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干脆转过头,不再理他,平王目光微闪,抱着李青紧紧搂在怀里,慢腾腾、懒洋洋的接着说道:
“反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若不想做这王妃了,我就陪着你一起,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我好歹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护着你,保不准还能逃过这天下人的追杀,就是那沈氏,想杀咱们,也没那么容易。”
李青卡在喉咙里的气息一下子呛了出来,伸手用力扯着平王的耳朵往下拉着,狠狠的说道:
“你威胁我?”
“没有没有,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都是真心话。”
平王被李青扯得歪过头去,陪着笑解释着,李青扯了几下,有些无力的松开了平王,平王低头看着她,温和的说道:
“这世上,我最懂你,最知道你,只有咱们两个,才能站到一处,青青,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就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李青垂着眼帘,沉默着,平王抱起她,搂在怀里,握着她的手合在自己手掌里,低声的温柔的哄着她,“青青,当初我去寒谷寺的时候,病得快死了,求遍了天下名医,都说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治,拿着那枚木莲令去寒谷寺,也不过心头存着一丝渺茫罢了,你看,我去了,治好了病,遇见了你,如今你手里握着的,不是一丝,是九成九,凡事要思量,可不能思量太过,咱们两个,是这世间最般配的一对,青青?”
李青仰着头,仔细的看着平王,嘴角慢慢渗出丝笑意来,慢吞吞的说道:
“你说的,那个情蛊,我倒真是养了几粒。”
平王呆了呆,李青微微歪着头,紧盯着平王,平王挑了挑眉梢,低头看住李青的眼睛,干脆的问道:
“吃几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