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绣娘 作者:七彩鱼
院子里静的出奇,郑氏便带人直奔正房。屋里的桌子上沉积了层薄薄的灰尘,似乎这宅子里已经日无人。
桌上有封辞别信,说些什么事出紧急,来不及告辞的话。
郑氏气得拍桌,命人搜屋,果然不见日常等物。这江家人竟跟晋阳王样,搞起了‘夜失踪’。郑氏着急,禁不住抬脚踹了下桌腿,倒把脚踹崴着了,三个月无法下床……
泰山脚下,天外村。
最近搬来户新人家,姓江,对姐弟带着老少俩仆从。自打他们落脚以后,这江姓的人家便是大门紧闭。除了偶尔有个姓章的婆子出门买办,家人几乎足不出户,怪得很。
此情形大约维持了三个月,至初秋,家子人便低价匆匆卖了宅子,驱车赶往京城。
初秋时节,秋雨连绵。
西北历城县民堰决口三次,朝廷拨重金修筑堵坝。
祁国边境附近的蛮族部落伺机而动,截抢了朝廷修坝的银两,数次侵犯祁国边境城县。
民声载道,苦不堪言。
祁国兵部决议招收新兵,应对突厥侵犯。
江清月这路上京,见过很城县招兵买马,要求很简单,但凡是青壮年便可入伍。
江北这路看了,似乎有些起了心思。每每遇到招兵的,总要凑上前去仔细计较番。他回来之后便坐在角落里,低头沉思,言不发。
后来再赶路,江清月就暗自吩咐车夫绕道而行,不走郡县,以期望江北就此熄了参军的心思。
转眼过了十日,他们终于见着了京城城门。
城门口挤了许人,热闹得很。
待马车驶近了,江清月方发现这些聚集的青壮年都是来报名参军的。江清月叹口气,认命了,直接依靠在车厢壁上,闭了眼。
不时,前头江北乘坐的马车果然停了。
江清月随即听到车窗外章嬷嬷的声音。“二姑娘,三爷想去那边瞧瞧,求咱们在这等等他。”
“知道了。”江清月放下窗帘子。坐在她身边的问秋还在小心翼翼的抱着的那卷画。江清月劝她松手,歇息会儿,喝点水。
问秋摇摇头,很宝贝怀里的东西,不肯撒手。“这是姑娘日夜不分,绣了足足三月的宝贝,我舍不得放下,旦磕了碰了,可不好。”
“哪有那么精贵,这是布,又不是瓷器,禁得住摔打。”
问秋方放下,喝了口水,转即又把画卷抱在了怀里。
江清月笑了笑,让章嬷嬷赶紧催江北走。
行人进了京城,就往城西边百姓居住的地方去,就近打听附近有没有房子出售的。她们倒算幸运,打听到第三回,便碰到可心的宅子。
宅院的格局环境跟青州那座院儿差不。院内三房五舍,四周垂柳环抱,后院还有小荷花塘,西边有假山顽石,东边有小桥流水。伴着日落余晖,这座颇具江南味道的小宅院加美不胜收。
“我家老爷原是京城养息尉左翼长,八品的官儿,在这住不过两年。若不是……太太去得早,老爷回乡再不打算回来了,这么好宅子哪会舍得卖。瞧瞧这屋子里的家具物什,应全跟新的样。姑娘若不嫌弃,大可以接着用。”守宅子的张婆子卖力的游说道。
“少钱?”江清月问。
“不,共也就三百两银子。”张婆子伸出三个手指头,心虚的笑道。
江清月才刚也是看过两个宅子的,对于市价略微了解了些。这座宅子比前两座环境好,又大,没道理要价反而便宜了。
考虑张婆子才刚心虚的笑,江清月眯起眼睛,冷冷的打量她:“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小的万万不敢。”张婆子嘿嘿笑。
江北看不下去,握拳唬她下,张婆子吓得立马跪地,如实告知江清月这座宅子死过人的事实。
“你家太太死于非命?”
“你、你怎么知道?”张婆子惊讶的看向江清月,转即捂住嘴,懊恼自己口快鲁莽。
“是你说的,你家太太去了。若是自然病死,你不会反应这么大。”
“是是是。”
“怎么死的?”江清月追问。
张婆子抖了抖唇,终坦白道:“自尽而亡,就在那间房。”张婆子指向西厢房。张婆子叹息地认命了,还以为外地人好糊弄,没想到竟碰见个精明的。
江清月没深究,她拿了三张百两银票递给张婆子。“拿了钱过了手续,从此两不相干。”
张婆子激动地点头,交接好地契等事儿,便匆匆告辞。
张婆子瞅了瞅那间死过人的西厢房,突然觉得慎得慌。“二姑娘,咱为什么偏偏要买这座横死过人的宅子?”
“死人罢了,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活人。”江清月嘱咐章婆子尽快安顿,又补充道,“若实在怕,西厢摆放杂物就是。”
江北直接去东厢房安顿好,晚饭却不曾出来吃。
章婆子忧心江北有心事,念叨了几句。
江清月没言,吩咐张婆子把饭端进屋里给江北。她吃过饭,便早早的睡下,这些日子赶路着实太疲乏了。
次日清早儿,梳洗完毕。
江清月便见江北像个木头似得杵在门口。他脸憋得通红,心虚的看着江清月,口里除了叫“二姐”清楚点,其它的话说的支支吾吾,根本叫人听不懂。
江清月故意装作没听见,唤江北起用早饭。江北扒了几口饭,就放了筷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二姐,满眼祈求之色。
“二姐,我说的话不知你听没听懂,我、我……”
江清月看他眼。江北反而加紧张,不停的磕巴。
“你既是下决心了,为何连说出口的胆量都没有?”江清月质问江北。
江北脸涨得红,委屈道:“我这不是怕二姐不同意么!”
“那我若不同意,当兵的事儿你就不会做了?”江清月抬眼。
江北犹疑了会儿,转即坚定地摇摇头。“二姐,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我定要混出个名堂回来,给二姐长脸。”
“我不用你长脸,但若是你自己真心喜欢,那便去吧。”江清月话说的干脆利落,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姐,我对不起你。”江北噗通声跪下,磕头致谢。
江清月立马拽他起来,她快速拭干自己的眼泪,红着眼瞪他,“别跟我玩这套,你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就是。”
江北干脆的答应,默了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是报名最后日了。”
江清月冲他点点头,要亲自送他。江清月命章嬷嬷收拾好江北的东西,便乘车带着江北终去城门那儿报名。
因是最后日,江北报了名儿,和二姐说了些离别话,便要匆匆入伍,随军去京郊的校场操练。江清月直尾随新兵队伍,送到她不能送的地方为止。
江清月缓过神而来的功夫,泪水早已打湿了整张脸。
章嬷嬷和问秋早哭得泣不成声,埋怨三爷狠心。
至黄昏,江清月方回到新宅子,提笔写了封信,雇人往沛县大姐那儿送去。随后,江清月便把自己关在了屋里。章嬷嬷和问秋日日去安慰,全然没有效果。
今日,章嬷嬷得消息,听说江北他们三日后就起程去西北。只怕二姑娘得了这个消息会加沉郁。
真真是没法子了。
章嬷嬷便得空去庙里祈福,求佛祖保三爷平安。
这几日,江清月不单单有担心三弟江北的忧虑。她重回故土,便禁不住出触景伤情。往事的种种惨象,在她脑海中遍又遍重演。她需要调整自己的心境和情绪。
这些年,她苟宁死也要步步爬回京城,目的只有个:讨债!
江清月看着扎在花绷子上的绣针,拿起它,她静静地盯着针尖。
以后,他就要这根绣花针对付理国公府。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试!
章嬷嬷在门外叫了两声,不见回应,便自作主张来里屋探看,“二姑娘,您没事儿吧?”
江清月眨了下眼,敷衍的笑了笑。
章嬷嬷叹口气,以为二姑娘在计较三爷的事儿,“二爷从来就是个性儿倔的,不好劝,姑娘想开点吧。这是我为三爷和姑娘求得平安符,姑娘都收着吧。”
“难为嬷嬷费心。”江清月敷衍的笑了笑。
“姑娘别伤感了。”章嬷嬷知道江清月还没缓过来。
“他素来好强,心里有志气,赶巧朝廷招兵,他又是个喜好舞弄棍棒的人,怎会不动心思?我明白他怎么想的,也理解,可这心里总是难受,舍不得他走。”江清月眼睛红了,面露些许落寞之色。
章嬷嬷瞧她这样甭提心疼了。二姑娘就是这样,总在为别人操劳。这个家不管遭遇什么事儿,承担最的永远是她。
“姑娘,这幅画怎么办?”问秋小心翼翼的将布卷捧过来。
江清月见那画卷,瞬间恢复精神,动了动眼珠子,转而跟章嬷嬷道,“要寻个好地方,要找个厉害讲义气的当地人,帮我卖画。这是事关咱们后半辈子命运的事儿,定要办好,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章嬷嬷和问秋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