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作者:时镜

    乔妙娘在这里卖了有些年头的面了，手艺直都不错。

    她眼睛虽然看不见,可因为熟能生巧，也能拉出好看的面条来。

    现在她也看不见到底是哪位客人在说话，不过似乎是个派头很足的夫人，说话与旁人不样。

    乔妙娘自己接了话头过去,只道：“只是熟了，原来也揉不好的，常常揉坏面，可有周姨帮衬着，总要好上些……夫人您的阳春面要加点别的吗？”

    顾怀袖原不是来吃面的，只是来看看人,不过也不好什么都不吃。

    她吃得讲究，却不知道这里的阳春面是不是能下口了。

    “有鸡蛋吗？给我摊个鸡蛋吧。”

    十指不沾阳春水，顾怀袖其实也是个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

    不,她其实知道,只是太久没过过那样的日子了。

    现在她随口说出了个“鸡蛋”来,换个地方兴许寻常，可这里怕是拿不出个鸡蛋来的。

    好在顾怀袖见机得快,立刻改口道：“算了……还是换些白菜叶子吧,吃清淡些好。”

    很明显，这是在体贴人了。

    乔妙娘也听得出来人这身份不般，虽不知今日怎么这个时候也有人来，可毕竟生意上门，乔妙娘也不会推。

    她洗过了手，熟练地将之前拉好的面条抓了抓，然后几乎早已经将位置记熟了样，揭开了锅盖，将面条放了下去。

    顾怀袖就这样看着，她忽然想起了小石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小石方做饭了。

    往年在顾府里没事儿干的时候，就喜欢往厨房那边走，看着那小子择菜洗菜，左右那个时候的日子无聊，权当消遣了……

    可现在，却没了那份心境。

    顾怀袖想想，自己其实还是老了。

    没会儿，面终于端了上来，顾怀袖看见那乔妙娘有些局促地擦了擦自己有些粗糙的手，跟那边的大娘说着话。

    眼前这碗面很简单，顾怀袖看着心底却复杂了起来，

    她用简陋的筷子挑了面，吃了口，不管是用料还是手艺，都没法跟小石方比，这是自然的。

    她已经养成了个习惯，吃什么都要跟小石方做的比较。

    不过这乔妙娘的手艺，算不上是最好，却也算是市井之中的美味了。

    至少瞥旁边饿狼样的钟恒，就知道这东西在普通人眼中算是相当厉害。

    顾怀袖没说什么话，只慢慢将碗面吃了，分量很足，她差点就没吃完。

    吃到后面，也将面汤给喝了些，浑然不顾旁边钟恒无礼的眼神。

    她吃完了，用帕子占了蘸唇角，却又慢慢折着帕子，问道：“以前有个厨子跟我说，有时候做东西做得好吃就未必好了，我还不信。今日吃了妙娘的面，才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说着，顾怀袖略抿唇，却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乔妙娘倒似乎明白，她眯眼笑着道：“自然不是做得最好就好，做什么动心都要走心用心的。若是做东西的人不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再好吃其实也没有回味的感觉。跟您说这句话的人，肯定是个厨艺好手了，还是个很用心的人。”

    “是个很用心的人。”

    顾怀袖打量着她，还想说什么，就看见外面有男女两个小孩子跑过来，巴在了灶台前面，看着锅：“大姐大姐，街那边有舞狮子的，可好看了，你去看吗？”

    乔妙娘摇摇头：“我看不了，你们去吧。”

    她眼睛不好，本是看不了的。

    那男孩儿立刻拉了女孩儿把，“都是你，惹姐姐伤心了！”

    乔妙娘的黯然只是闪而过，后头却伸手出去摸两个孩子的头，两个孩子立刻争先恐后将脑袋凑到她手底下。

    乔妙娘道：“你们玩去吧，我守着摊子，等你们回来给你们下碗香烹烹的面。”

    “大姐最好了！”

    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又跑走了。

    顾怀袖心道却是两个机灵的小家伙，都是相依为命起来的，也没有高门大户里面勾心斗角的倾轧。

    想想皇家，想想张廷玉他们家，最后想想顾府……

    顾怀袖忽然笑了起来，她让青黛留下了五文钱，便道：“谢妙娘的款待了，很好吃的面，下次有机会肯定叫我家里人都来吃的。”

    乔妙娘受宠若惊，知道这位夫人来是带着丫鬟的，也不知道富贵人家的太太们都在想什么，竟然也来她这样犄角旮旯的面摊子吃面。

    她好言好语地送走了顾怀袖，又回头来揉自己的面。

    钟恒瞧着顾怀袖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轿子的背影，捧着斗大的面碗，却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沈爷总是对这女人念念不忘了……

    他开始以为只不过是美色惑人，直到今日与张二夫人坐在家面摊子里面吃饭，听着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才恍惚有些了然的感觉。

    兴许沈爷开始的确是为美色所惑，可钟恒老觉得，即便是将顾三这张脸给划得稀烂，变成个人见人厌的丑八怪，他老板也样会愿意把这女人捧在手心里疼。

    太奇妙了。

    钟恒埋下头，想起取哥儿来，又想想顾怀袖，张廷玉，还有他的老板。

    这关系，也真够乱的。

    到底他的老板也就是个第三者插足，活该没有好下场。

    钟恒长叹了声，“吃碗面都能吃出病来！”

    “哎，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呢！什么吃出病来？！”

    旁的周大娘不乐意了，上去叉腰就指着钟恒的鼻子骂。

    钟恒连道倒霉，只拱手弯身道：“大娘您别误会了，我这是想着我手里事儿还没办完，所以这不叹气呢吗？面可好吃了，真的……”

    千般解释万般解释，说了大通，钟恒才将周大娘给摆平了，牵着匹已经疲惫的马，朝着琉璃厂万青会馆而已。

    只怕是沈爷心都等焦了吧？

    盐帮那边等着派活儿，根本走不开，所幸已经到了京城，这才让钟恒去了天津。

    远远地，钟恒牵着马路过了张府大门口。

    门里门外，就是两个世界。

    顾怀袖的轿子落在偏门，压轿了她便进门去，回屋的时候张廷玉正拿着几只毛笔，摆了只画缸，在玩投壶呢。

    “你如今有这么无聊吗？眼看着没小半月就要会试了，你反倒是闲了下来。”

    她进门就坐下来，觉得吃得饱了些。

    张廷玉道：“过两日就要去甘露寺祈雨，你可不知道，他们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寻了个妙地儿，可厉害着……这回去，你就能开着眼界了。”

    “你那些卖关子的事情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

    顾怀袖忽然住嘴了，有关林佳氏的事情，她不想让张廷玉知道。

    何况，还不知道四爷要给她怎样的甜头呢。

    她只道：“我方出门吃了碗面，味道不错。”

    “比你的小石方还厉害？”张廷玉笑了声，“看你吃得挺开心。”

    “三爷的事情……”

    她看着张廷玉，果然看见张廷玉动作停了下来。

    张廷玉回身，道：“看过了如何？”

    “这回没错了，就是出身低了些……不过三爷都不在乎，咱们在乎什么？”

    张家又不需要跟什么人联姻，来获取政治利益，张廷璐娶的还是续弦……

    顾怀袖自己挺喜欢那个妙娘的，兴许只因为她很会说话。

    很窝心的话。

    张廷玉自然看出顾怀袖对这未来弟媳是不是满意了，不过他也道：“这件事咱们先快马修书封回去给父亲说，父亲也不是在意门第的人，只要三弟喜欢，比什么都好。你我……”

    张廷玉当初小人之举夺了顾怀袖，可不是什么君子之举。

    他虽说是敢作敢当，也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愧疚，可如今毕竟关系到弟弟的终身大事，又有小陈氏的教训在前面，不能马虎了。

    如今好不容易碰见个三弟喜欢的……

    可是……

    “三弟喜欢倒是好了，可人家姑娘对他有意思吗？这还是续弦……”

    这点，顾怀袖也没把握。

    不过她道：“让你三弟自己折腾去，咱们这里已经看过了，就看公公婆婆跟三爷自己了。”

    他们能做的也就到这里。

    即便是快马加急地跑，来回也要很久，索性张廷玉放了信鸽，将事情写回去，不过料想张英那边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想法。

    老三在外漂泊了那么久，也该定下来了。

    所以，实际上，张廷璐在得到了二哥二嫂的首肯之后，就只身去那面摊子提亲了。

    谁都没想到张廷璐竟然会玩这样手漂亮的好戏法。

    都是后来，顾怀袖他们才听说的。

    原来三爷刚刚回京城的时候，就是饥肠辘辘，整个人看上去落魄得很，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进去吃了碗面，也没见着乔妙娘有什么嫌弃，就是最饿的时候吃了碗面，便记住了。

    偶然回出门，又到了那边吃面。

    于是日日地吃下来，终于吃成了习惯。

    他个人，带了块玉佩出门，就坐在了乔妙娘的面摊子前面。

    张廷璐叫：“来碗面。”

    乔妙娘听着声音熟，便知道是那个人人都喊“张三”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总有几日要来吃面。

    她照旧给做了碗面，叫周大娘给端了上去。

    没想到，今天张三吃完了面却没走，竟然将玉佩放下来，托了周大娘转交过去。

    周大娘才是完全愣住了，哪里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桩事？

    她左右看了看竟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跟乔妙娘说：“妙娘，这……这张三爷要送你玉佩……这、这缠枝连理……”

    乔妙娘于是完全愣住了，甚至手足无措起来。

    这是个什么意思，她怎能不清楚？

    当时乔妙娘就想走，不料张廷璐今儿就是想要抱得佳人归的，只截住她去路道：“嫁给我，我照顾你，也照顾你的弟弟妹妹，我会请大夫来给你治眼睛。也许是我冒昧，兴许姑娘还觉得在下是登徒子，可在下出自于真心，想要求娶姑娘……不过……”

    乔妙娘没说话，她听着。

    张三谈吐自然不俗，沉稳又有种沧桑感：“只是我曾经休过个妻子，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所以现在我娶的是续弦。我在姑娘这里吃了这么久的面，想让姑娘为我做辈子的面。”

    后来顾怀袖私底下跟张廷玉说：“瞧瞧你弟弟这张嘴，伶牙俐齿，当面跟人家姑娘说这话，他不要脸，人家姑娘不要脸了吗？嫁了还好，这是段佳话，若是不嫁，人家姑娘只有投河自证清白了。”

    张廷玉随口道：“难道不是这小子逼着人家姑娘嫁给他？”

    他这说，顾怀袖想，这可不是逼吗？

    话都已经说得这样白了，还是当着人的面说的，哪里像是给了人家姑娘退路？

    到底后来乔妙娘怎么答应的，怕是只有乔妙娘自己知道。

    事情刚刚敲定，整个张府里立刻又忙活了起来。

    顾怀袖这边也要去甘露寺那边跟着皇帝“君民同乐”祈雨去，她甚至还惦记着四阿哥难得发的善心。

    不过想必这里面定然是有缘由的，平白无故胤禛怎么可能放掉枚棋子？

    张廷玉那边还帮皇帝草拟了祭天的文书和皇帝种种场合的发言，俨然已经是个“职业枪手”，专门给皇帝写这些。

    张廷玉这样翰林院出来进南书房的，个个都是狠人。

    少品级低的官员根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翰林们却能每天见到皇帝，给皇帝当智囊，轻而易举句话就能影响皇帝的决定。

    满朝文武除了翰林之外，都不敢得罪翰林，唯恐翰林在皇帝那边做鬼，翰林出去的是御史和言官，即便是说错了话，皇帝也不干杀。

    翰林们若是组成清流，伙同在起笔杆子每天本折子参某个党派，管你树有大，也只有个认栽的份儿。

    只是如今的翰林院被各派势力分解成了盘散沙，聚不起来，张廷玉现在则是要慢慢将整个翰林院抓在自己手心里。

    抓住了翰林院，就可以说控制了半个朝野。

    张廷玉的野心大着呢。

    他凭借着在皇帝身边做事，稳脚跟，同时翰林院那边他也是声名鹊起，翰林院之中数百翰林，都以张廷玉马首是瞻。

    此次祈雨相关事宜，同样是张廷玉能者劳，忙出来的。

    二月廿三，张府这边浩浩荡荡出去了不少人。

    因为这件事没有保密，所以也有不少人想要去甘露寺附近瞻仰皇帝的风采，等到了这日的时候真是沿街都是人。

    祈雨的祭台搭得很高，还没到正午，也没人上去。

    他们人都到了，才知道皇帝的銮驾还在半路上。

    顾怀袖扫了圈，就知道阿哥们大还没来。

    张廷玉没跟张府这边起来，他要跟着皇帝起走，这回怕还在陪驾。

    至于顾怀袖，身边就跟着彭氏，后头还有小厮丫鬟也跟着来了，小石方今日也来了，他听闻甘露寺的三甘露茶乃是绝，所以之前听见人说，就主动跟顾怀袖说要来。

    说到底，只要小石方来，顾怀袖来这里的要紧事就变成了……

    吃。

    作为官员家眷，顾怀袖他们被安排到了后面禅房里先歇，彭氏那日之后还有些不自在，只说要去院子里看桃花。

    这里的桃花才刚开，顾怀袖早在点禅寺看过回，也不稀罕，她带着小石方就准备去茶水间问三甘露茶。

    画眉、青黛、小石方，都跟在她身后。

    顾怀袖手里扇子习惯性地遮着半张脸，走到半道上脚步顿，回头看石方：“小石方，你说要是人家甘露寺的僧人不搭理咱们，可怎么办？”

    “您可以只说想喝三甘露茶，回头端给石方尝口，再把茶水和茶叶倒回去，便能看个大概了。”

    石方对自己的舌头直很有自信。

    他恍惚记得，已经很久没因为吃，跟顾怀袖说话了。

    顾怀袖只道：“你还是这样个促狭鬼……”

    胖哥儿在禅房里玩佛珠，不想出来，陪着陈氏跟慧姐儿，顾怀袖也就没带他。

    这里他们刚刚到茶间口子上，就看见了小僧人们将茶饼放在大碗底下。

    她给小石方使了个眼色，石方会意，上去就开始搭话。

    顾怀袖则带着青黛与画眉出来，本也想出去逛逛，不曾想她眼尖，瞥见小盛子从前头端着茶进了里头间禅房，顿时有些会意过来。

    “画眉，我忽然想起胖哥儿那边没人照看，你回去看着下，我带着青黛去外头看看二爷。”

    画眉躬身：“是，奴婢这就回。”

    说完，画眉退着便走了园中小径，想到石方师傅对她还是冷冷淡淡，又想起石方的徒弟们谈到那荷包的时候都吞吞吐吐，她心里就忍不住地难受。

    刚刚背过身去，画眉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也没看路，转过角，竟然正好撞在了个贵人的身上。

    眼前的女人穿着旗袍，头上戴着华贵的金钗玳瑁，被她撞了之后，就抬起脚，高高花盆底踩在画眉放在地面上的手下：“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丫鬟？连我都敢撞！”

    “瞎了你的狗眼了，这是太子殿下侧妃！”碧秀上来就啐了画眉口，言语恶毒。

    林佳氏看着这画眉满脸都是泪，又失魂落魄地，忽然眼珠子转：“我记起来了，你是……张二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吧？叫什么来着？”

    画眉听见竟然是太子侧妃，就已经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奴婢，奴婢……”

    “罢了，原也没什么大事。”林佳氏帕子掩了掩唇，给自己心腹碧秀打了个眼色。

    碧秀会意，忙掏出帕子给画眉擦脸，道：“原来是张二夫人的丫鬟啊，方才是我唐突了……你刚才哭什么呀？”

    不说还好，说画眉就止不住了。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两只眼睛都肿了。

    林佳氏心道好机会，眼底的算计不曾消减半分。

    上次让顾怀袖逃过劫，还差点让太子倒了大霉，如今她再也不会相信四阿哥的话了，四阿哥想要扳倒太子，她只要对四阿哥阳奉阴违即可。面不能得罪四阿哥，面还要笼络住太子爷，林佳氏最近也挺忙。

    她抬了手指，摸了摸画眉的脸，只叹道：“真是个灵秀的丫鬟呢，看你可怜，不如过来跟我说会儿话。”

    说着，林佳氏微微地咳嗽了两声，副弱柳扶风姿态，进了自己的禅房。

    画眉虽不知为什么，可觉得侧妃人好，竟然也不怪罪自己，倒也时忘了方才被林佳氏花盆底踩痛的手指，跌跌撞撞被扶着进了屋。

    背后就是茶间，石方扭头看见这幕，便是眼底寒。

    他没说话，只边往茶杯里拨茶，又慢慢地数着，眼角余光注意着画眉那边的动静。

    另头隔着很远很远，转了无数回廊之后，顾怀袖总算是见到了在门口的小盛子。

    小盛子见到顾怀袖就立刻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张二夫人请安。”

    顾怀袖抬扇子，只道：“都是奴才，你跟我什么礼。”

    说完，她便对着门福身：“四爷。”

    里头四阿哥是早早来打前阵，给康熙安排事情的，这会儿忙完了才有时间休息在禅房里，听见人说张府来人了，这才叫人把顾怀袖给叫出来。

    听见顾怀袖已经在外面，他便落了子下去，道：“进来。”

    顾怀袖于是推门进来，而后小盛子在后头把门给带上。

    见着胤禛，顾怀袖又蹲了个身。

    胤禛只道：“个汉家姑娘，学满人干什么？左右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是又开始骂顾怀袖了。

    顾怀袖早知道这位爷嘴上说话不好听，她全当成是耳旁风吹过去，埋头道：“您到底请奴才来，是看什么戏？”

    “你最恨谁，爷就给你看谁的戏。”胤禛果然说了这么句。

    真是林佳氏？

    顾怀袖眯着眼，“想必是这步棋，这枚棋子，已经不听您的使唤了，所以您才想要找奴才来看戏。”

    胤禛抬头看她，道：“是个聪明的。端茶。”

    这是要赐她喝茶，顾怀袖上去将杯茶捧在手里，饮了小半口。

    棋盘上摆着棋，顾怀袖老觉得看得很熟悉，仔细盯了盯，才发现竟然是张廷瓒生前最喜欢的“围杀”之局。

    那刻，她不知怎的心头凛了下：“……我们家大爷出事，到底跟林佳氏有没有关系？”

    “说了叫你别问。”

    “奴才哪里知道？棋子坏了就扔，您也是……”顾怀袖忽然没说了。

    胤禛却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自动接话：“哪日你这枚棋不听使唤了，爷也不会客气的。”

    他再次落下子，然后道：“爷也算是记着你的忠心，别得寸进尺。”

    顾怀袖也低笑：“是，奴才是您的条狗，不敢乱叫。”

    话音刚落，真有只白色的卷毛小狗从旁钻出来，呜呜叫着就伸着两只前爪搭在了罗汉床边缘，似乎跟胤禛很亲近。

    胤禛手将它捞起来，让它趴在自己盘坐着的腿边，面继续下棋，却对顾怀袖道：“你又说你是爷的狗儿，不如给爷叫两声？”

    顾怀袖笑着道：“奴才也说过人跟狗没区别，您怎的不也叫声呢？”

    说完，她也没当回事，觉得口渴了，埋头就喝了口茶。

    胤禛手指将枚棋子拈住，回头看她正在喝茶，面无表情道：“汪。”

    “噗——”

    顾怀袖整个人都要喷了，她呛了好阵，差点连手里捧着的茶碗都掉下来，用种凌乱无比的神情看着四阿哥：“奴才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这、这……

    胤禛难道被狗咬了？！

    四爷当然没被狗咬，见着顾怀袖这惊乱模样，他只摸着棋子……

    “爷真是天下第闲人……太无聊了，没时间跟你瞎废话了，该死的奴才赶紧滚吧！”

    顾怀袖巴不得立刻走了，她心道四阿哥这成日里算计还说什么“天下第闲人”？

    天下第虚伪人还差不吧？

    反正四阿哥喜怒不定，想出就来出，她可不敢留，若是日后四爷回头想起自己方才那“汪”的声……

    退出去之后，顾怀袖只觉得脖子后面全是冷汗，背心都湿透了。

    小盛子看她面色不对，忙问道：“您没事儿吧？”

    顾怀袖恍惚地摆摆手：“不……我没事儿，小盛子啊，你回头瞧瞧给你家爷请位好太医……”

    她声音很轻，然后轻轻地指自己的太阳穴，暗示了小盛子下。

    小盛子用种惊恐的眼神瞧着她，动都没敢动下。

    顾怀袖说完了，脚深脚浅地离开了禅房。

    直到外面的风吹过来，她才勉强清醒了些……

    可是……

    汪？

    顾怀袖琢磨着，“汪？汪！汪？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黛终于等到顾怀袖出来，却听见自家夫人在廊檐下学狗叫，忽然抖了下，也是脸幻灭……

    “夫人，您、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