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剑三]血影江湖 作者:苏洛邪
这是洛天承逃离恶人谷的第七天。
玉宇长卿很好地控制住了帮会里不安的因素,又对外发布了对洛天承了追杀令,算是暂时有了个交代,转而再次投入到帮会的事物中去。他来恶人谷的这些日子里,跟在洛天承的身边也学到了不少,加之本就是有备而来,帮会里的事物被打理地井井有条,就连原本想要看好戏的银月等人时半会儿也无法插手进来。
这日,玉宇长卿难得有闲情坐在桃花林里抚琴,最近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连带着他时常皱起的眉头也放松了些。
曲弹至尾声,又杂乱的脚步徐徐靠近。
玉宇长卿闻到空气里有股酒香,斜眼望去,却是洛天雪提着酒壶踉跄而来。
第五天的时候他已经解了对洛天雪的禁足,她可以在恶人谷内自由活动。但是作为“叛徒”洛天承的妹妹,她的时候依旧是选择呆在屋子里,而不是出门去承受每个人异样的眼神。
洛天承的下落还是未知,但叛徒的身份已经被套得死死的。因为至今王遗风都还在昏迷中,连肖药儿都有些束手无策。所以饶是洛天雪遍遍对那些人说他是无辜的、其中定然有阴谋,却没有人相信。毕竟在大家看来,洛天承的背叛已经是证据确凿。
但是洛天雪不信。
可也没有人信她。
看着窗外的柳树抽出绿色嫩芽,恍然间想起哥哥还酿了坛酒。每年桃花开时,洛天承都会收集桃花花瓣酿酒,他曾说这酒虽然粗糙,却颇有种征战沙场的豪情。每每要迎敌时,他总会喝上大碗,然后朝洛天雪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说,我很快就回来。
但是这次,桃花酒已经酿好,喝酒的人却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洛天雪拎着壶酒,步步地走着,漫无目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误入了片桃花林,个她想看到又害怕看到的人正在安静抚琴。
她只觉得鼻尖有点酸,转身想要走却脚步无比地重,根本迈不开哪怕半步。
“酒伤身,少饮为妙。”玉宇长卿待最后个音落下,才徐徐开口。只见他叹了口气,抱着琴起身放置在石凳上,又朝着洛天雪走去,目的是想取走她手里的酒。
“呵,听说你对哥哥下了追杀令?”洛天雪将手背到了身后,只留下玉宇长卿孤独的手臂挡在自己的面前。她似笑非笑看着对方,眼圈红红的,眼神却是陌生。
当她在第三天听到玉宇长卿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天雪呆滞了半晌。她分明还记得青年说过会给自己个交代,却没有想到他所说的交代竟是如此!
“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居然是这样的人!”
“议事厅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我若不下令,只怕我们帮会将与整个恶人谷为敌,中了有心之人的奸计。”
洛天雪闻言,定定望着他,好似在字句地分辨真假。末了她笑了,仰起头猛喝了口酒,“哥哥常说,江湖飘零之人极重情义,恶人谷救了我们兄妹、给了我们容身之处,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恶人谷的事情——”洛天雪说着,猛地转过头凝视着青年,“你呢?你是哥哥最信任的人,是他的兄弟……你信不信?”
“我……”玉宇长卿迎着那视线,想要躲闪,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看着洛天雪,郑重地点了点头。后者见状笑了,笑得格外地灿烂又无邪。她抬头看着树上的桃花,忽而张开双臂想要拥抱眼前的美景,可得到的只是抑制不住的晕眩。眼看着要立不稳之时,玉宇长卿已经把拥住了他。
这是个带着酒香和花香的拥抱。玉宇长卿可以感受到怀中的少女正在微微地颤抖。她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从眼角滑落,渗入了他的衣裳,留下圈化开的深色印记。
看着这圈水渍,玉宇长卿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唯有将手臂收得紧了些,又顺手从洛天雪的手里接过了那坛酒,以防她再喝下去。
“桃花开了。”洛天雪在短暂的糊涂之后又清醒过来,忙推开了玉宇长卿,往旁边走了几步,她望着树梢上的花朵,不无感慨地说,“若是往常,哥哥该来这儿摘桃花酿酒了。都是那浩气盟,欺人太甚!”
“恶人谷的罪孽太深,浩气盟才会赶尽杀绝。”玉宇长卿看着洛天雪带着恨意的侧脸,下意识地开口。却迎来对方诧异的目光。他心知自己方才所言太过急躁了些,正欲压下,偏又听她说道,“难道浩气盟的仁义之士都能明断善恶?”
“依你所言,天下正人君子都是伪善之人?”
“呵……”洛天雪笑,带着嘲讽。
玉宇长卿望着她,只觉得心口有团火在烧。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洛天雪的话,好像她的这些话语能左右自己的情绪般。若是其他人质疑,他最不过是笑而过,又或是剑封喉,可偏偏是洛天雪,他想让她明白自己的苦心,想让她看到天下的善意……仅仅是对她而已。
这样的念头有些危险,却又让人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江湖之中,谁的双手没有沾染过鲜血。杀人也好,被杀也好,我们不过是想要活得久些。其实想想,若世间没有浩气、没有恶人,我们是不是会活得快乐些?抚琴而歌,随心而舞,也不是大的奢望。可是,手中的枪放下了,心里的又该如何?我们的枪放下了,浩气的剑难道会绕过我们?”
“何谓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桃花本不因你而盛开,你又何必留恋不放?”玉宇长卿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洛天雪身边,他语气温柔,语调里带着触手可及的希望,“扁舟叶写意逍遥,门隔流水十年无桥,也并非遥不可及。”
洛天雪闻言,讷讷回头看着玉宇长卿,双眼睛亮闪闪,好似下刻他就能看到她点头的模样。然则转瞬又变了,变得遥远起来,他能清楚感觉到眼前的人在步步往后退去,退出他方才突然萌生的可怕的念头——他想带她走,可是她却没有伸出手。
“哈哈,哈哈哈……”洛天雪把抢过玉宇长卿手里的酒,喝了大口,被呛得直咳嗽,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眼眶愈发红了些。她把拍开了玉宇长卿伸过来要扶的手,慢慢挺直了背脊,“你不该踏足这片江湖。”
“你……不属于这恶人谷。”
洛天雪摇了摇头,转身沿着小径要离开,末了停下了脚步,依旧是背对的姿态,依旧是挺直的背脊,只听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玉宇长卿,你究竟为何入谷?”
后者笑了,带着几分自嘲,“入此谷,永不受苦。”
“呵……入此谷……”洛天雪摇了摇头,快步走出了桃花林。徒留下落了地的花瓣伴着那人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芜在桃花树后,远远望着那个背影。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孤单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心疼,的却是嫉妒。嫉妒那个头也不回走开的人可以给他这样的影响。
也许洛天雪醉了,也许玉宇长卿自己不明白自己,但是夏芜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当青年说出那句“扁舟叶写意逍遥,门隔流水十年无桥”的时候,他的眼中满是不顾切的热情,只要洛天雪点下头,他真的会抛下眼前的切、不顾他和她的身份,离开江湖、离开纷争,从此闲云野鹤相依相偎。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玉宇长卿的心已经放到了另个人的身上。可偏偏,他不知道,那个人不知道。却是她先知晓了。
纤细白净的手指无意识地拽着手中的剑穗。孔雀蓝的剑穗衬得她的手指分外苍白。她低头看了眼,心仿若被狠狠地揪了起来般痛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自己呢?她和玉宇长卿相处的时日与洛天雪和他相处的时日样,为什么他宁可去在意洛天雪,也不愿回过头来看眼自己?明明……明明为了他不顾切的人是她不是么?!
风吹过,扫起地上的落花与尘土,在半空中洋洋洒洒打着旋儿。玉宇长卿下意识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唯有地上零落的花瓣被吹起后,留下几点深浅不的圆润水渍。他抱起琴沿着小径路往回走去。
这夜,他的屋子里的灯亮到天明。
翌日,玉宇长卿匆匆换了身衣衫,路策马出了恶人谷,朝着龙门荒漠而去。
三生路某处被小山包挡住的阴影里,有抹人影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思量了半天,到底是牵马跟了上去。
“我就说,切会变得很有意思,不是么?”远的地方,银月看着那消失不见的背影,笑眯眯地对身旁的唐韵说道。
后者并不作答,只是懒懒地瞅了他眼,起身来往回走。
银月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索性盘腿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看着三生路的出口,任由此处狠戾地风对着他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