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我们一起种田吧 作者:东方句芒

    刘招弟

    我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金宁，当他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真得觉着是在做梦。他不是七八年前就死了吗？那时候知道他死了，我在那软禁的农庄里的简陋的床上缩成团，明明心里痛得很，可是却只不过流下了几滴泪。我伤心，我的儿子们没了亲爹，我难过，失去了个能将我从这困境中解脱出去的可以指望的人。

    想起当初我和他起的约定，说好了他帮着我在秦家稳脚跟，帮着我怀上身孕，生下儿子，共谋场富贵。在听到了他的死讯后，再想起来似乎成了笑话。所以，以后我就只能指望着儿子们长大后，他们打听亲娘，然后会找到我，那时候我就能翻身了。

    这么年来，被软禁在这偏僻的农庄里，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吃穿也跟普通农妇差不，每天还被秦家派到这里来看管自己的仆妇们奚落，有时候还要被她们支使着去干活儿。我眼看着自己细软白腻的双手日日变得粗糙，眼看着镜子里原先娇花样的脸日日被风刀霜剑切割上岁月的痕迹，眼看着头黑亮的青丝里头长出白头发来，我开始伤心得不行，几乎绝望。

    有那么几次我病了，卧病在床缺医少药，差点儿自暴自弃想就这么病死算了，强过这样如同活死人样孤寂贫穷的日子。可是，我性子里本身带着的那点儿不服气和要强，使得我继续活下去了。因为我想，我都已经受了这么苦了，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还有我的家宝和家全，我还没有看到他们继承秦家的家产，没有看到他们来接我，没有成为秦府的夫人，将杜氏和周姨娘两个阴毒的女人赶出秦家去呢，所以我怎么能死呢？

    我出自贫贱之家，本来就是条贱命，也被秦家的主子们看成贱人。可是他们不知道，像我这样下贱的人就跟野草样，无论刀割火烧，总是不死。是的，不死。

    终于我等来了这天，这天我住的院子里的厨房莫名地起了大火，我也吓住了，忙从卧房里跑出去看，村子里来了许人帮忙灭火，因为他们怕这火烧到他们的屋子去。我在院子里离厨房稍远的地方，看那从厨房燃起的火，浓烟烈焰升腾，无比兴奋，无比高兴。真是比过年的烟火还好看，我倒是希望这火灭不了，烧开去，把整个庄子烧了才好了。眼前这些可恶的乡下人是秦达祖的帮凶，他们虽然看起来老实，可是内里却是狡猾极了的……

    我正在看热闹，突然有人在我身后对我低声说快出去逃走，外面有人接应。

    说完，不等我回头，那人就在我背后扯我的袖子。想要逃走是我这么年最大的执念，我也曾试过好几次，但都没有成功过，反而后来被看管得严。当时我并没有问这来救我的人是谁，因为我也知道这会儿院子里乱糟糟的，原先关着的院子门因为失火，又因为许村民提着水桶进进出出灭火而大开，我悄悄地看了看那几个看守我的秦家的仆妇，她们这会儿也被熊熊的大火吸引住了，没人看着我。此时不跑，待何时。

    于是我咬了咬唇，转身就跟着那拉我的男子跑出了院子门儿。刚出去，没跑几步，他就把我推上了辆骡车，然后他也跟着上了车，叫前面的车夫赶车。

    车夫把车赶出了村，离村口不远的地方，那男子又叫我下了骡车，上了辆早就停在那里的马车。

    马车跑得快，不会儿就跑出去很远。上了大路，又跑了半个时辰，那男子说好了这下不怕村子里的人发现我不见了，追来了。

    我就问那男子他是谁，为什么要来救我。那男子说他是奉了大哥的命来救我的，到了地方我见了人就知道是谁了。

    路上我都在猜测到底是让人来救我的，可我万万没想到，到了地方，我见到的竟然是杜金宁。

    死而复生的他告诉了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并说要带我跟孩子们去享福。我暗中感谢菩萨，也让我这样野草般下贱的人有了好日子。

    接下来，我们商定要去将家宝和家全从秦家带出来，家人团聚。金宁说他已经让她亲娘去办这件事情，相信很快就能见到我们的儿子了。

    可是我们见面没久，就有消息传来，说家宝和家全被伙来历不明的匪徒给绑了。

    金宁听了很生气，立刻让底下的兄弟去打探跟此事有关的消息。他手下的兄弟也厉害，不出天已经打听到了原来是青龙山的伙匪徒下山来干的这件事，而那匪首竟然是当年占过我便宜的假姑子牛二。

    后来，经过番绸缪和争斗，家宝和家全被救了回来，牛二那人也被抓了，还从他身上搜出来了从秦达祖那里讹来的十万两银票。得了银子，又救回了儿子，我跟他都很高兴。

    不过我们并没有觉得有了这十万两银子就应该放过秦达祖和杜氏，这两个伪善阴狠的人。我对金宁说，定要让秦达祖知道家宝和家全不是他的儿子，要气死他才好。而那杜氏也是要将她抓来，让她晓得此事，并要将她卖给番人为奴，才能出我心头被她夺去儿子的气。

    金宁答应了，后来跟她娘互通消息合作，终于是将杜氏也抓来了。这下秦达祖和杜氏都落到了我们手里。

    不过，后来我发现金宁又抓来了秦惠平，并将她单独关押到底舱的间舱房里派人看守起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就问他。谁知道金宁说这事情我不要管，只管去管好两个儿子家宝和家全，让他们早点儿认我和他才是正事。

    说起家宝和家全，却是我的桩心事，而且让我非常烦恼。因为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我这个亲娘，两个孩子说没见过我，他们的亲娘是杜氏。

    秦家宝

    我跟弟弟随着娘亲去青莲庵上香拜佛，没想到在后园小竹林玩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方用块有药味儿的帕子蒙住了口鼻，然后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跟弟弟被捆住手脚扔在间黑暗的屋子里。有个跛了只脚，瞎了只眼的凶神恶煞的男子说要让我们的爹拿银子来赎我们，不然我们就得死。我跟家全都很害怕，都哭了。

    等了几天，我们的爹终于来了，他带了银子来，我跟家全看见他以为这下可算有救了。谁知道这伙贼人将我们的爹起抓了。说要将我们父子带回什么山上却做阉奴，我听了吓坏了。我再看爹和弟弟，他们也很害怕。我爹还求了那跛脚的男子，可那男子说这是我们的报应。因为我爹当年残害了他，所以如今他是来报这仇的，要怪就只怪我爹当初太狠心。

    后面就在我们绝望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伙人，将我们救下，带到了艘大船上。

    在那艘大船上，我们见到了另外两人，个人说他叫杜金宁，是我跟家全的亲爹，而另外个看起来像是个农妇的女人说她是我们的亲娘。

    这是怎么回事？我跟弟弟面面相觑，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应该是疯子吧。我跟家全姓秦，我们的爹是吴县的巨富秦达祖，我们的娘姓杜，家里也是大户人家。自打我们落地认人以来，就是管秦达祖和杜氏叫爹娘的，我们周围的人从来没对我们说过我们的爹娘另有其人。

    我和家全都摇头，说我们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叫杜金宁的男子和那叫刘招弟的女人，并且再次重申了我们的爹娘是谁。

    于是那叫刘招弟的女人就跟我和家全讲了个故事，这个故事里头她是被我亲娘陷害关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并且她说要不是杜金宁来救了她，她现在还不能见到我们。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泪光，语声哽咽，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不过即便这故事有些感人，听起来也很真，但我跟家全还是没办法认眼前的这所谓我们的亲爹娘。

    后来过了几天，我们突然见到了远房表姐杜姗，还有她娘闻氏。她们两个跟我们说了许关于亲爹娘的话，她们说我们两个确实是那叫杜金宁的男子和叫刘招弟的女子的亲儿子。

    她们这样说，却让我和家全嚎啕大哭。这回并不是不相信，而是因为我们相信，相信了之后，我们不姓秦了，我们没有了养了我们将近十年直以为是亲生爹娘的人。这怎么让我们不伤心。

    但是相信归相信，要让我跟家全下子就叫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女爹娘，我们是叫不出口的。所以新的爹娘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都很紧张。亏了这艘船上有我们认识的人，杜姗和闻氏，有她们在，我们觉得日子好过些，慢慢地感受到了新爹娘对我们的好，也就慢慢接受他们了。

    我跟弟弟家全从开始在大船上整天晕船吐无数次，到最后能在舱外的船板上看日升日落，跟新的爹娘同桌吃饭说话。我们觉得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样。

    船在海上走了两个月终于到了个叫五岛列岛的地方。

    在船靠岸之时，码头上出现了许人，他们大声欢呼，他们向我爹不断欠身鞠躬。我爹指着那些人对我们说:“儿子们，这里将来属于你们，这些人的儿子会是听命于你们的兄弟。你们将来是这里的主宰。”

    上岸之后，有人来把那以独眼跛脚男子为首的那人给带走了，我爹说他们会被卖给西洋人为奴，为他们种大烟，要去很远的地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我看到他们被根绳子绑着串起来，就像是串毫无生气的死鱼样，被拖着拉走，心里很快活。可是看到他们，我也想到了秦达祖和杜氏，曾经的爹娘，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弟弟家全走过来拍我肩膀说：“哥，我很喜欢这里，你看，以后会有有那么的男孩子跟我们玩儿。这里也天高海阔，我觉得很自在。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比秦家好？”

    深深的吸入口带着腥咸味儿的空气，我看着眼前片金色朝阳笼罩下的海岛，看到海鸥在浅海边翱翔，看到周围簇拥着我们的那些黧黑的面孔上的灿烂而真诚的笑脸，我也觉得这里是我喜欢的新家。秦家已在身后千里万里之遥，曾经的爹娘的脸渐渐变得模糊。在我们的亲生爹娘那里，我也听到过他们跟秦达祖夫妻的恩怨，虽然他们说是秦达祖夫妻对不起他们，可我和弟弟却没有选择完全相信。因为毕竟秦达祖夫妻将我们养大，他们并没有对不起我们。

    因此我跟弟弟把我们的想法对亲生爹娘说了，并说以后都不要再提秦家人，也不要招惹他们，不然别怪我们不认他们。

    他们两个赶忙答应了，并说以后家人就在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以前的事情就当做了场噩梦吧。

    虽然我跟弟弟不想再听关于秦家人的事情，可是在下船的时候，我却眼尖，惊讶的发现了个跟曾经的大姐秦惠平长得极为相像的人。

    在船上两月，我直没有发现竟然有这样个人存在。

    远远的，她跟姑姑杜姗还有祖母起，在她们身边还有几个精壮的男子。那几个男子将她们三人围在中间，正向岛的西边去。而爹娘带着我们却是往东方去。

    我指着那像是曾经的大姐秦惠平的人问爹：“那是秦家大小姐吗？”

    “不清楚，或者是你姑姑的好朋友，或者客人。走吧，跟爹起去看看你们的新家。那里有很大的园子，还有许你和弟弟见都没见过的果子，很好吃……”

    我又踮起脚尖看了眼，却看不见她了。有的面孔黧黑的人拥了过来，还有许眼睛发亮的小孩子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弟弟拉起了我的手，让我跟上爹娘的脚步。我们手拉手大踏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