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我喃喃道:“姑姑……”
“故事讲完了,大人听明白了?”
听娘亲说,外祖父是江南大儒,所著的文章诗词在京口带广为流传,许人慕名前来向他求学,声望极高。我走路尚且不稳,她便教我诵读外祖父的遗作。他确是才情盖世,可说他是昭德太子,未免太过荒谬。
我深吸口气,稳住心绪,问道:“这些都是当年宋国的宫闱秘闻,你从何得知?”
“实不相瞒,祖父元曦容年少时曾在宋国游历,与苏君慧和宋昭是知己好友,宋昭设计那对玛瑙耳坠时,祖父也在场。宋怿即位之前,江南曾爆发过场叛乱,百姓死伤无数,苏君慧救治了名在战争中受伤的孤儿,这名孤儿后来被祖父收养,正是家父。”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听说后来江南洪水泛滥,宋昭家北上洛阳避难,祖父直放心不下。他老人家过世之前,曾再三嘱咐我,定要找到宋昭和苏君慧的后人。我本以为这是件大海捞针的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要找的就是戚大人。所以我直说,无论如何我都是在你这边的,这便是原因。”稍顿,元君意笑了笑,道:“我知道空口无凭,你心里定然存有疑虑,你可以不信我,但这就是事实,而且,我也没有理由编故事骗你。”
我缄默不语,心里反复掂量他的话。
于情于理,他的确没有必要骗我,他方才所说的些时间地点,都与爹娘从前告诉我的非常吻合。若说他那番话都是信口胡编,好像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但……
我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大人贯聪慧过人,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你是昭德太子的后人,若他当年没有离开皇宫,即便他后来没有登基为帝,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宋国公主。如今你助晋王伐宋,无异于同室操戈,我相信这绝不是宋昭愿意看到的。最重要的是,晋王知不知道你的身世,谁也说不清。”
心里咯噔了下,我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晋王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却直瞒骗我,故意不让我知道,是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晋王志在天下,为了拿下宋国谋划已久,若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势必有所顾虑,不会尽全力襄助他,这当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冷笑道:“荒谬至极!”
元君意并未在意,俊脸上嬉笑之色渐渐淡去,神情竟是难得见的认真,“你对晋王不要太过掏心掏肺,他绝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知道,你明里暗里为他做了不少事,上次春猎……”
“元公子!”我高声打断他,字句道:“倘若你今日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我有关我的身世,我很感激你,我就当你说的全是真的。但倘若你是为了挑拨离间,那么很遗憾,你想错了,我没那么容易上当。你说你的祖父与宋昭是好友,所以你知道当年那段往事,可晋王今年不过二十有三,在伐宋之前,他从未踏出过齐国半步,试问他如何得知我的身世?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宋昭与苏君慧相恋之事本就在宋国引起不小的轰动,国丧后不久,苏君慧彻底人间蒸发了,世人不知他们死遁,只当苏君慧为了宋昭而殉情,皆赞她有情有义,此事在江南流传为段佳话。当年他们在南山种下棵红豆树,至今还有人慕名前去参访。晋王想要知道你的身世,当真点也不难。再者说,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挑拨离间?”
“世人都知道的事,只有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你……”元君意以扇击掌,无奈道:“也罢,信不信由你,总之你且加小心。”他的目光笃定而坦然,教人无法怀疑他的动机。
身子蓦然颤了颤,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心下忽然涌起股烦乱,仿佛被猫爪挠过似的,若带几分恼火、几分惊慌,或许……还有几分恐惧。
我究竟恐惧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兴许是因为有那么瞬间,我竟产生了丝动摇。下刻,我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我与元君意相识不过短短两月,我竟会因为他的那番话而不信任傅惟。
爹娘罹难后,我独自人回京城告御状。奈何始终没有机会面圣,只得四处鸣冤,却屡屡碰壁,大小官员无人敢接我的状纸。非但如此,有甚者还将我打入监牢,大刑伺候,我险些命丧黄泉。
在我最艰难、最潦倒的时候,只有傅惟愿意出手相救。倘若没有遇见他,只怕我早已横尸街头,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相识相知,已有四载寒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而现在,我竟会因为个不相干的人,随口胡诌几句,便对他产生怀疑,我才是荒谬至极。
我强自镇定片刻,淡定地笑道:“好,我记住了。谢你的好意,今天真的有事,先告辞了。”语毕,拂袖而去。
他没有再说话,叹息声轻若烟云。我加快脚步走下去,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灼亮迫人的视线如影随影。
直至进城门,元君意依然静立城楼之上,像是石化了那般动不动。我驻足,回头眺望,因相隔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有那柄玉骨扇,依旧有下没下地敲打着他的手掌。
啪,啪,啪,声下,竟如同敲在了我的心砍上那般。
心跳没由来地变快,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玛瑙耳坠,匆匆离开。
***
心烦意乱,思绪万千,我也没有心情回东宫检查傅谅的读书笔记,便在大兴城中四处游荡,从南门路晃到北门,因神思不属,不知不觉出了城,最后竟来到了养蜂场门前。
我叹了口气,抬脚走进去。
那日场大火烧毁了大半屋舍,废墟上,横梁七零八落,片狼藉。李瑞安端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饮茶,边指挥工匠重建蜂场。
见我到来,他立马扔了茶杯,溜烟跑过来,哭丧着脸道:“小玉琼,你看那些坏人把我的蜂场烧成这样了,嘤嘤嘤,我好伤心,我的小蜜蜂都没了……”
嘴角阵狂抽,我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遂道:“别伤心,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捶了下我的手臂,嗔怪地瞪我眼,旋即将我拉到花园里坐下,笑靥如花道:“小玉琼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呀?我记得今天是小惟惟出征的日子,你怎么不去送送他?”
家仆奉上茶点,我呷口茶,随手挑了块糕点,心不在焉地啃了起来,“啊,送过了,他刚走。”
李瑞安觑我眼,凑过来,嘿嘿笑道:“小玉琼你怎么啦?怎么垂头丧气的?是不是因为小惟惟走了,你舍不得他呀?哎呀没关系啦,打宋国没那么难的,小惟惟又那么机智,肯定很快回来。如果你觉得无聊就来找我玩啊,反正我也无聊嘛。”
我“哦”了声,思量瞬,问:“先生,您听说过宋国昭德太子吗?”
“你是说宋昭?宋昭我当然知道,我认识他,那真是枚风神朗润、举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
我惊道:“你认识他?”
“对呀,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哈哈哈!”
我:“……”
“你为什么问这个,莫非你对他有兴趣?可是他都死了好年了,也不可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娶你啊,你别想着他了,还是我们小惟惟比较好。”
我哭笑不得道:“您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他有兴趣。方才有人跟我说,当年宋昭并没有死,而是借死遁离开了宋廷,化名何逸,正是我的外祖父。”
李瑞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般,整个人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连连发问:“你说什么?你说宋昭是你的外祖父?那你家里还有没有他的墨宝?还有少?能不能给我些?”
我微微愣,“有很,随便拿,不过你要他的墨宝做什么?”
“因为值钱呀!宋昭当年可是红极时的大文豪呀,他选编的《文选》乃是国子监必读教材之,他的遗作当然有很人抢。我听说真迹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三千两黄金了,连质量稍好的赝品都能卖到几百两。我要能是有幅宋昭真迹,那还不发大财吗!哈哈哈,恭喜发财呀!”
我简直无言以对,“有有有,要少有少,都给你!”话刚说完,脑中忽然灵光闪——想要知道外祖父究竟是不是宋昭,只要拿幅他的墨宝去字画铺,问便知。
我笑道:“谢先生!”
李瑞安比我还高兴,挥手道:“你谢我什么?我才要谢你,谢你让我发财,哈哈哈,这样来我就不用为重建蜂场的银子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