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男主死了之后 作者:赵十一月
易雪歌进来的时候,萧沉渊已经皱着眉头把那碗汤药喝完了。换了几味药,这碗药的味道就变得出奇的古怪,萧沉渊不由怀疑开药方的钱先生是因为他执意要在身子还未好全的时候赶路来京而换药来恶心人。
萧沉曜辈子顺风顺水,固然也曾起早贪黑的习武学文,但他自幼便身子康健又有无数宫人全心全意的照料,娇养到只是掉根头发都要有宫人跟着受罪。后来武学入化境,是寒暑不侵。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他甚少生病,所以也很少吃这些苦药。
年幼时,他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都是先帝亲自照料,不厌其烦的点点把药给他灌进去。等他精神了些,就不肯再吃药了——那样小的孩子,总是有种天真,觉得生病是种对大人要挟,总是觉得自己的点苦可以被放大数十倍。先帝宠溺爱子,堂堂天子便如民间那些蹩脚的教书先生似的全无仪态的逗着他笑,不知是许了少的承诺,才能哄着他喝下小半碗的药。那个时候,如同寻常慈父般的先帝抱着爱子,轻轻抚摸他的长发,满心忧虑的叹息:“你这样怕苦怕疼,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是好?自然是不再生病,不再受伤。对于那时候的萧沉渊来说,这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他天资远胜常人,乃是稀世罕见的良才美质。学文时候,他过目不忘,举反三;习武时候,他事半功倍,融汇百家所长。从那之后,他果真再没有生病受伤,哪怕是冲锋在阵前,他至只是受些轻伤,直到那夜。
现在,他终于知道原来世间还有那样的痛,这样苦的药。
上天拿走了曾经赐予他的切——至亲的慈父,健康的身体,难寻敌手的武功,不世的荣光。它曾经有慷慨,现在就有残酷。
然而,他依旧还是要艰难的活下去,忍受着那些曾经不能承受的疼,吃着那些曾经厌弃万分的苦药,把自己失去的重新得回来。
既然上天不曾将王冠递给他,那么,他就只能自己伸手去摘。
萧沉渊安静地把空了的药碗放下去,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推门进来的易雪歌。
“你不躲我了?”易雪歌看了他眼,开玩笑似的问了句。她生的眉目秀美,纤长的眉轻轻挑,那双眼眸盈盈如同南江水般的清澈见底。
时人说山水时有句是“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到了易雪歌这里,却是眼波似江水,眉峰似远山,清雅绝伦,秀美堪怜。只可惜,这人顶着这么张脸整日里做些破坏形象的事情,大大咧咧浑然不似国公主,实在让萧沉渊感觉破灭。
当然,如果说易雪歌只有他跟前才这样副样子的话,萧沉渊估摸着自己心里还是勉强能够接受的。
萧沉渊笑了笑,翻脸不认账的开口道:“我何曾躲过夫人?”
易雪歌瞪了他眼,倒也不生气,直接就开口道:“我今天进宫,宫里出了件大事。”她看了眼萧沉渊,简简单单的把事情说出来了,“杜云微的孩子没能保住。”
易雪歌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萧沉渊,问道:“你说,这件事是谁做的?”
“我怎么知道?”萧沉渊摸摸鼻子,见到易雪歌随即变得恶狠狠的表情,急忙改口道,“让人问问宫里的消息便知道了。”
他本来也不想瞒着易雪歌,只是若真是把自己在这里面做的手脚说出来,倘若不把杜云微孩子的身世扯出来,岂不是又要和易雪歌吵架?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萧家见不得人的家丑,他还真的没做好对易雪歌坦白的准备。
萧沉渊心念转动,便随手叫了人近来问宫中的事情。
易雪歌在旁旁听。
因萧沉渊本来就在宫里埋了人,通信手段十分高明,所以也算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之。
“薛淑妃被打入冷宫了。”那仆人低眉顺眼的禀报道。
“只是被废冷宫?”萧沉渊此时倒是微微有些惊诧的样子,不过片刻便想通了,“是了,她自然是有了依仗才敢去做这种蠢事。”
易雪歌比萧沉渊反应慢了点,但下子也想通了,她与萧沉渊对视眼,缓缓而沉重的道:“大概,她是有孕了。”
个后宫妃嫔,能够有底气去算计杜云微自然是有所依仗,自认为就算事败自己也能安然无恙。而想想离宫前皇帝那种恨不得抓到祸首后寝其皮食其肉的态度,对比下薛淑妃此刻的下场。很显然,薛淑妃是有了连皇帝都投鼠忌器的依仗——孩子。
萧沉渊笑了声:“是了,前些日子荣国侯被问罪,前朝总是会牵连后宫,薛淑妃自然是坐不住。她估计便想着要替皇帝做件大事来讨欢心。恰好,她有了身孕,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讨好皇帝,她自然会铤而走险。”
这样的后宫妇人,固然心思精巧,便是连杜云微都防不胜防,但她的眼界也就只有这么点,只在那后宫的亩三分地。在她看来,皇帝善待杜云微和那个孩子不过是面子情,碍于形式,她已有身孕又替皇帝解决了这个大难题,皇帝至只会小惩大诫下。皇后不得宠爱,嫡子遥遥无期,或许她的孩子还能有机会坐上那九五之位。
只是,这事情的发展自然不会全如她意。皇帝如今留下她,估计也只打算去母留子。不过,这个薛淑妃实在是个坑队友的高手。
她这事出,皇帝对荣国侯的那点旧情算是彻底没了——这是坑娘家。然后,她害了那个孩子,皇帝就再也不能用“东华太子遗腹子”这个冠冕堂皇的幌子来收买人心,反而要被那些旧臣怀疑用心——这是坑皇帝。最后,她因为孩子留了命,杜云微势必不肯甘休,肯定会因此和皇帝产生嫌隙——这又是在坑皇帝或者还要加上她可怜的孩子。
萧沉渊想通了这点,实在是感叹人才难得,竟然还真让他给遇上了。
易雪歌没想这么,她只是有些难过:“萧沉曜这唯仅存的骨血竟然是折在这般后宫妇人手中,何其可惜,真是苍天无眼……”
萧沉渊不搭话,垂下眼帘看着易雪歌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易雪歌这时才反应过来:“啊,这个,我扶着杜云微的时候被她抓的吧……”她端详了下手被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有木屑嵌入的指甲,“木屑的话,大概是我抓窗栏的时候扎到的吧。”
不说不知道,说还真有点疼。
萧沉渊沉下声音:“过来,我帮你上药。”
他不知从哪里拿了盒药膏出来,拉着易雪歌坐在他边上上药。
他上药的时候十分认真、十分仔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鼻梁挺直,整个轮廓优美清秀,侧面看上去清俊出奇。他此时的态度,好似易雪歌的双手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似的。
他就像是那颗希世难寻、沉在海底的珍珠,波光和珠光互相辉映,如同历史般迷人,引人探寻。依稀还带着传说中落泪成珠的鮫人的歌声。
易雪歌只觉得对方那睫毛颤颤的,就像是撮羽毛在自己心上抓痒似的。她忍不住端出调戏美人的态度:“这么看,你长得真不错啊……”语调拉得长长的,就像是涂在糕点上的蜜水。
萧沉渊手上微微用力,听到易雪歌痛呼声后才笑着抬头:“那就趁这机会看看吧。”
易雪歌脸色微红,轻轻哼了声。
萧沉渊只得加上句:“伤还没好前,记得别碰水。”
“知道啦。”易雪歌懒懒应了声。
萧沉渊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干脆利落的敲了下对方的头,复又忍不住用长指理平她的乱发,动作轻柔小心。
易雪歌直都只是抿唇看着他,长眉黛色,薄唇朱红,微微笑着。
为什么,现在好像我才是那个被吃定了的人?萧沉渊居安思危,极有忧虑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