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青玉坛分上下二层，下层永为白昼而上层永为黑夜,以喻分阴分阳,化生万物。义幽丹阁恰在下层,沈百翎到来时头顶艳阳虽是正好,其实已到了傍晚,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此时门中大半弟子都去了膳堂,阁外除两名弟子守卫外，四下里再无他人。

    沈百翎见丹阁两扇石门紧闭,不见点缝隙,门上隐隐泛起荧光,显是下有禁制。他绕丹阁行了周,这义幽丹阁竟连扇窗户也没有,想要从旁处潜入竟也无法。他心道：可得想个法子，怎生溜进去才好？

    恰在这时，只听阵脚步声自远而近，沈百翎闪入棵柳树后，抬眼只望见队青玉坛弟子正朝这边走来，这些人不时便到了丹阁阶下，为首名青年行了个礼向守卫弟子道：“两位师兄，我们奉武肃长老之命前来丹阁，还请解开门上禁制。”

    沈百翎听到“武肃长老”四字，双目不由得亮，又想到这些弟子趁无人之时特来义幽丹阁，定然有所图谋，心念转，悄然又朝大门前靠近了些许。

    那两名守卫弟子似是也与那青年相熟，竟不问，转身步上石阶起将手掌按在门上，只见石门上凿刻的花纹中阵流光溢彩，轧轧声里，门上禁制已消散无踪，石门向内徐徐打开。为首那青年将手招，引着身后数人向内快步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最后名弟子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内，石门缓缓合上之际，沈百翎猛然足下用力，背后股清风推着他轻捷如飞，眨眼间便闪身到了门前，此时石门只剩条缝隙，沈百翎个侧身，险之又险地自门缝中挤了过去。

    他身法极快，门前那两名守卫弟子只觉得眼前花，其余竟丝毫未觉，只心中微有疑惑：刚才怎么忽地起了阵风？

    入到丹阁内，沈百翎便紧跟着前面那名青玉坛弟子，所幸丹阁内灯火微弱，沈百翎动作又极轻巧，他坠在那些人身后竟未被发觉。行人穿过条长廊，只见尽头扇拱门内透出明亮灯光，有股强大灵气扑面而来，沈百翎向内眺望，只见汉白玉方砖铺地，碧色琉璃嵌顶，原来是间极广阔的大厅，厅内数十尊大鼎铺排开来，颇有大家气魄，想来这便是丹阁炼药的场所。

    沈百翎本拟那些弟子会进入大厅之中，却不曾想为首那弟子并未继续向前，反而转身拐入另条长廊，其余弟子也都跟上。沈百翎心下好奇，暗道：这些人原来不是来此炼药，那雷严让他们来做什么？倒要跟去瞧瞧。

    这队弟子顺着长廊走去，这条长廊两侧有不少厢房，大都是石门紧闭，为首弟子直走到长廊最末间石室前方停下脚步，见他将手掌按在门上，沈百翎便知他亦是在解开门上禁制。果然不过片刻，石门便被他推开，只听这人道：“快些动手罢，手脚都轻点。”

    这些弟子到了这时反而井然有序起来，沈百翎不好上前，只得闪入旁边间并未锁门的石室。只听得阵纷乱脚步声，似是不住有人自隔壁石室进进出出，又过片刻，沈百翎听得声颇为沉重的轧响，显是那些弟子已从石室中尽数出来，石门又被阖上。

    他既已起疑，打算趁那些弟子离开后再去石室中探个究竟，此时便不再跟在这些人身后出去。静待片刻，只听脚步声渐渐远去，长廊中安静下来，沈百翎探出头向门外张望，果然外面已空无人。他这才走了出来，重新来到那扇石门之前。

    此时石门上禁制又已布下，沈百翎想了想，将手按在门上平平抹，门上荧光顿时黯，他掌心力道微吐，只听轧轧几声，石门已向内敞开。

    石室内十分幽暗，只在壁上挂了个石盏，盏中缕青色火苗摇曳跃动，幽幽光辉洒在室内，显得四下里昏沉片。沈百翎步入门内，甫进门便呼吸窒，只觉此处空气压抑异常，借着微弱火光向周遭打量，这才看到墙壁上竟贴了不少纸符，寻常纸符都是橙黄符纸以朱砂书写而就，这些纸符却皆是乌色，符文则以暗金色笔墨写就，符上散发出隐隐威压，看便非同小可。

    再看石室角落，他心中猛然突，暗道：果然在这里！

    只见石室角整整齐齐摆着许药罐，不是他从那些青玉坛弟子口中偷听到的“黑坛子”又是什么？

    沈百翎快步来到那些药罐前，矮身捞起个拿在手中查看，只见这药罐通体漆黑，掂在手中倒也不沉，材质非瓷非玉，非铁非金，触手微温，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他又看向其他药罐，这才发觉这些药罐中有的便如自己手中这个般空空如也，但也另有些，罐口都已封得严严实实，罐身上贴了不少符纸。沈百翎双眼微眯，将手中药罐放下，重新取了个封口黑罐，刚拿起心中便是惊：这药罐好沉！

    他将那药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始终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灵药，那罐口被块黑绸布扎得紧实，层层叠叠又贴了无数纸符，竟是点儿气息也不曾透露。沈百翎越看越觉得这药罐眼熟，心中隐约觉得这里面只怕装的不是好物，眉头皱，索性用力在罐身拍，手掌与药罐相触之处股青光在黑罐上泛起圈圈波纹，波纹漾起处张张纸符不由自主飘飞开来，不会儿青光渐渐暗去，沈百翎脚下也已落了地黄纸。

    没了灵符压制，药罐内的气息猛然迸发出来。沈百翎略查探手便是抖，险些将黑罐扔了出去，他大惊失色，脱口道：“怎会如此！”

    这黑罐中装的并非什么药材，而是活生生的人魂！

    震惊过后，阵恚怒涌上心来。沈百翎恨恨想道：青玉坛枉为昔日名门，二百年前便已犯下大错，想不到如今根本没有悔改，竟还在暗中干这等无耻勾当！转念想，方才那些青玉坛弟子说是奉了武肃长老之名前来，也就是说，以人魂炼药事是雷严暗中指使，这人又极可能与厉初篁有勾结，这中间层层盘绕，还不知有少阴谋诡计。他越想越怒，瞥眼看见室中那些药罐，只恨不得将它们都打个粉碎。

    掌正要拍出，沈百翎猛然清醒过来，心中又想道：沈百翎啊沈百翎，你若是将这些药罐毁去，即便时坏了青玉坛的好事，但也打草惊蛇，若要让恶人提防起来，反倒不妙。倒不如将这药罐带回天墉城，也算是拿到了青玉坛作恶的证据。他反复思索几遍，觉得这是条妙计，当即除下外袍，将药罐包裹了起来，未防止生魂气息泄露，还又将符纸贴了回去。

    他背着药罐来到方才躲藏的石室，只等着那批青玉坛弟子再来时跟着他们潜出去。阖目打坐修行，日转瞬即逝，到了第二日傍晚，果然又听阵纷乱脚步声从走廊那边走来。

    谁知那些弟子来到门前，却听人咦了声，说道：“奇怪，门上怎么没下禁制？”沈百翎这才想起昨日气愤之下，竟忘了将门上禁制还原，当下心中暗叫不好。

    然而接着又有弟子道：“昨日是茭白师兄率人来此，想来是他粗心大意，忘了将禁制布好罢。”

    那弟子也未在意，将茭白数落番后便将门打开，令众师弟进去取药罐。待那些弟子朝外走去，沈百翎便坠在了后面，等到来到大门前又故技重施，化作股清风奔了出去。

    他足不停步，带着药罐路朝衡山下奔去，直来到山脚处小镇上。他从涵素真人处得知，天墉城派遣来此的弟子在人烟较之处留下记号，以便互通信息。镇上最繁华处便是市集，他抱着药罐转了圈，果然在处墙根看到柄小剑的图样。他依讯找到那天墉城弟子，将自己如何潜入青玉坛、如何得来这药罐等事说明，托他将药罐送去天墉城，务必亲手交到涵素真人手上，又百般嘱托小心行事。那弟子见他神情郑重，便也肃然答应下来。

    与那天墉城弟子作别后，沈百翎只觉心中了却了桩大事，其时天色已晚，索性便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暂作休憩。到了夜半时分，沈百翎忽地醒转过来，只觉得窗外阵微光闪烁不已。他迷迷糊糊想道：已是深半夜，怎么还有人不睡？然而那微光上下浮动，胧胧朦朦，不似灯火，倒像是流萤，渐渐越汇越，耀得窗上片闪亮。沈百翎猛然个激灵，脑子清明过来，忙跳起身将窗户推开，顿时吃了惊，只见夜空之中悬着无数团荧光，笼罩了整座小镇，宛如万千萤火，却又明亮得。

    照理说如此奇景应当引来镇上百姓围观，然而奇怪的是，数百户人家竟无人出门查看。偌大个镇子，此时竟是点儿人声犬吠都不曾闻听。沈百翎察觉不妥，忙抓起春水剑奔下楼去，只见大堂之上，店伙计垂着头倚在柜台上，探鼻息，竟已死去，再去掌柜屋中看，掌柜也已悄然在榻上没了生气。他又奔到街上，只见团团荧光从无数房舍中穿墙而出飘向空中，而这些房舍中无例外，都满是死尸。

    沈百翎曾听说过青玉坛夺取生魂的事迹，与此时这场景何其相似？他心道：难道那些萤火便是……便是他们的魂魄？

    恰在此时，空中那些飘忽不定的魂魄忽地起动了，看其方向，果然是朝着祝融峰上飞去。沈百翎御剑紧随其后，渐渐来到了祝融峰半山腰处块平地上。只见平地上了十数个人，观其服饰，果然是青玉坛弟子，其中人双手高举，掌心捧着物，正兀自散发出明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