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世（第一卷） 作者:海笠

    清楚这个男人的思维模式，于是问道：

    “你的北边在哪？”

    根修长且骨节分明的食指竖起，指了指被层层叠叠的树冠挡住的黑漆嘛漆的天空。

    “……南边呢？”

    同样是那根修长且骨节分明的食指，指了指被挤挤挨挨的草丛覆盖的泥不啦叽的大地。

    灿金的猫瞳斜俏眯，眼角上挑，带出声冷哼：“我就知道。”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白痴倒真贯彻的彻底。

    青行抬头闭眼嗅了嗅，夜色已深，子刻将近，林子里的妖气浓郁起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夜，等到子丑交替、百鬼夜行之时，山魈鬼可，魑魅魍魉，大小妖怪全都倾巢而出。若是引起了妖怪的注意，就算这白痴人类很强，在妖怪的围剿下也没有自保的余地，何况还要保他了。

    想到这里青行拿定了主意，便瞅准时机从树枝上跳下，稳稳落在千夜肩头。他无视掉黑发男人骤然爆发的低气压，用把稚嫩的童声开口道：“我们得在林子里过夜。带你去个地方，否则晚上很危险。”

    “我凭什么听你的。”千夜转过脸来，双摄人心魄的黑眸直直望进眼见底的猫瞳里去。

    两人的距离霎时拉近，男人温热的鼻息拂到青行脸上，带起额头几缕银色的发丝。

    青行张嘴准备骂回去，想了想又不甘心地闭上嘴巴。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这该死的混蛋不相信他也是情有可原。要想让眼前这个谨慎的男人认清形势和他合作，那就必须要说真话了。于是青行干脆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从猫又的习性开始说起，直到他今晚的打算。他尽量镇定，可九条尾巴仍在不安地颤抖。作为妖怪暴露自己的弱点是大忌，可现在连自保都做不到的他别无选择。

    “……所以，”他深吸口气，努力看进对方那双幽潭似的黑眸里去：“现在当务之急是在百鬼夜行前找到安全的处所。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你大可放心。等过了这个望月我就成年了，到时候也差不可以走出山谷，你我两清。”

    千夜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张惴惴不安的团子脸。青行纤长柔软的睫毛乖顺地低垂着，明灭的光线在灿金的猫瞳里泛起圈圈的涟漪。

    “——说吧。往哪走。”

    暗哑的嗓音柔和了几分。男人转过脸去，打量着眼前的小路。这样干脆地选择相信的反应让九尾猫又有些适应不能，双猫瞳瞪得大大的，脸受了惊吓的样子。

    “再愣着我就把你甩出去，呆我肩膀上很爽是吧。”某人开始不耐烦了。

    “噢……噢噢。”被训的猫耳团子回过神来，嘴角立马染上笑意，大眼睛欢喜地眯，便贴近千夜的肩窝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粉白的小手指开始发号施令：“往那边，走快点，子时之前要到哦。”

    “切，有本事自己下来走。”

    “人家还是柔弱的小孩子嘛～～～”

    “这种时候就知道承认了，你这九十岁的老妖怪。”

    “九十岁在大妖怪里算童龄了你懂个屁——喂白痴你在往哪走啊！左边！妈的对你真是刻都放松不得！！”

    “闭嘴。”

    ………………………………

    人妖在夜晚危机四伏的山谷里凭着点微弱的光线徒步前行。树林深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鸣，小兽迅疾的黑影从半人高的草丛里无声掠过，如同墨洗过似的夜色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妖气，并且有渐渐壮大之势。

    在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前方的树丛里慢慢渗出了丝绿光，微弱的光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显得尤为打眼。千夜在发现的瞬间便停下了脚步，直到青行在耳边低低说了句就是那里，才再次迈开步伐。

    拨开挡在面前的枝桠，绿光开始充盈起来，视野里的切渐渐变得清晰。树影斑驳，小路尽头的绿色光源平静柔和，让人内心不自觉地安定下来。

    “往前走，右转。”青行的稚嫩童声透着松了口气的安心。千夜凝视着尽头的那团光雾，步步平稳地走过去。他穿过树影间的黑暗像穿过条长长的幽深的甬道。

    脚步转，便是另个世界。视野倏然开阔起来，面前是片郁郁葱葱的草丛，万籁俱寂，了无声息。四周鬼魅般的树木将这片空地团团围住，空气中肆意流淌的清冷绿光把每个角落都照得明晰。

    而这些游离光线的光源，是棵树。

    草丛的中心长着棵苍天古木，树身奇粗，褐色的树皮宛如鳞甲，已被千年的风霜锤磨成坚硬的岩石。刀削般笔直的树干支撑着它绿色的穹顶，浓绿的树冠恍若鬼火路燃烧着席卷上方的天空。整棵树，上至直入天际的顶冠，下至龙爪般盘虬的树根，全部都笼罩着层绿色的光雾。山风吹来，游离的光雾从墨绿的树叶间穿过，刹那间青枝摇曳，生机盎然，坚韧的枝干缀满树绿色繁花，仿佛活过来样。

    千夜静静的注视着它，黑如点漆的瞳孔里映出这株老树的影子，他面对它的时候觉得自己在面对个神明。

    “感觉到了吧？”青行的声音不自觉放低，好像怕惊扰了眼前这幅画面。

    “千年柳杉，物老成精，变成了株木魅，是属于神明之的木灵。它散发的绿光有净化妖气的效果，所以没哪个妖怪闲的没事往这边跑，我们绝对安全。”

    千夜抬手抓住他的腰把他举到跟前，“那你往这边跑做什么。你不是妖怪么。”

    “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几天我的妖气下降到最低值了嘛，老子都快变成普通的野猫了，这玩意儿对妖气重的妖怪有影响，对现在的我它自动忽略了。”青行漂亮的猫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短小的身子开始挣扎起来，“诶你别举着老子放老子下去！”

    黑发男人无视他的挣扎，随手扔，猫耳团子天之内第二次被当做破布娃娃甩出去。

    “喂你个混蛋！”青行起身，愤愤地迈开小短腿追上正往树底下走的男人，本来准备破口大骂的他像想到什么似的，阴惨惨地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你要小心点哦，老爷子很讨厌人类的。”

    千夜顿了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眼前这株木魅，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人类从来不祭拜他，还老砍山谷外围的树，把他子孙都砍没了，老爷子当然烦了。”双眯起的灿金眸子乐呵的似乎要放出光来，九条小小的猫尾在身后高傲地扬起： “老爷子叫巳靡，脾气很臭的。”

    “哦。”

    “不过最近他脑袋有点不好使，可能分辨不出人类的气息。”

    “为什么。”

    “那个，你知道的，年纪大了，开始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