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世（第一卷） 作者:海笠

    小小的伤痕，却没有处是致命伤。再看持刀而立的千夜，似紫色衣袍随风卷起，满头满脸都是妖怪喷洒上去的黑血，看上去狼狈的要命。

    “城里的道场都不愿意跟我切磋，只好拿妖怪练手。”男人脸上的笑容在血污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原本收敛的杀气全开，混着鬼卿的妖气恍如地狱修罗般。他眯眼打量了番精疲力竭的比比，握刀的手再次紧了起来。

    “效果不错。看来这几天虽然过得太平，刀法也没完全荒废。”

    青行忍不住泼他盆冷水：“是啊，就这玩意还要砍这么久，确实没有荒废。”

    千夜懒得跟他废话，身体往左迅疾闪，躲开比比的又次攻击。妖怪被拖了这么久，身上又到处是豁开的口子，纵然血气旺盛的可怕，过不了久也要血液流尽，力竭而死。想到这里，男人干脆也不再挥刀，只闪来闪去地逗弄着比比左扑右跑，让它在剧烈的动作下血液流速加快，黑血淋淋漓漓不间断地从它身上淌下来，散发着股剧烈的腥臭气味。

    猫又被这腥气熏得躲的远，完全不想理会。千夜却不安好心地故意往青行身边躲，把比比引了过去。

    “别过来！熏死老子了快滚到边去！”

    “它自己扑过来的我也没办法。”

    “放屁！喂你别把血蹭老子衣服上啊脏死了！”

    正当刷怪小分队边内讧边像猫捉耗子般逗弄着比比的时候，个气势逼人的女声自井后传来。

    “———你干什么？！回来！”

    千夜抬头望，只见长尾婆婆家的小鬼跌跌撞撞从藏身之处跑出来，脸色虽然苍白，但看上去已无大碍。他拼尽全力朝前跑着，身后的烟罗也不追，只冷冷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青行触到那孩子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那股怨气逼人的视线直直戳到比比背上，滔天的恨意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类小鬼所有。再联想到荻野屋的老板娘说这孩子的父母都是由恶鬼所食，他也就明白了他突然的暴走是为了什么。

    这种找死的行为换做以前他只会嗤笑声，看都不会看眼。而现在他只能不耐烦地眉头皱，两腿迈拦在那小鬼身前。

    “滚开！别挡着我！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它！！”

    那孩子精神已经崩溃，歇斯底里地握紧拳头砸在青行腿上，被恨意灼灼燃烧的眼里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泪。猫又被他吵得心情烦躁，毫不留情地抬脚踢，把他踹到边。

    千夜看到他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死别扭的小鬼依然挣扎着爬了起来，呛咳两声，也不管在跟前的青行，照旧朝比比冲了过去，也照旧被只猫爪抓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它吃了我父母！！”他尘土满面的小脸被泪水冲刷出道道黑色印迹，脖子上青筋暴起，眼里冒出少见的凶光：“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它！！”

    ———你杀个屁！！

    青行被这幼稚的举动气得笑出来。他索性放手，原本横冲直撞却被他的力道压得不能动弹的小鬼猛地冲出去，借着惯性跑到那庞然大物身边。比比嗅到了他越来越近的新鲜气味，转过头来，两盏红盘似的巨大眼睛正好跟他的对上。

    它生着褐色毛发的嘴巴张开，紫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牙齿。

    瞬间，那孩子的身体僵直了。面对比自己强太的妖怪的恐惧终于在此刻压倒了恨意，腥臭的黑血蔓延到他脚底，让他抑制不住地颤抖。

    比比脚步转，身子跟着侧了过去。那孩子仰头望向正面对着自己的妖怪，未退步，牙齿却神经质地咯咯作响。他对拳头握得死紧，指甲壳泛着青紫，浑身紧绷到极致，像是下秒就能把自己硬生生扯断。

    比比往前迈了步，脚踏到那孩子跟前。

    忽然眼前道黑影掠过，像只无声的夜鸦腾空而起。道耀眼的白色刀光自空中爆开，干净利落地从妖怪的脖颈划了过去。千夜轻轻落地，妖刀甩，连串妖血顺着锋利的刀刃溅开来，撒在地上现出个半弧形。

    比比静止片刻，随即轰然倒地。

    颗带着狰狞表情的头砸到那孩子脚边。他愣愣在原地，妖血劈头盖脸洒下来，泼得他满身腥臭。

    天边道炸雷滚过，震得人五感不明。

    雷声过后，只听啪嗒声，滴雨落了下来，溅碎在了地上。然后滴接着滴，豆大的雨点哗啦啦洒下，争先恐后地砸在身上，打得人皮肤生疼。

    雨势渐大，出羽城在瓢泼的雨帘里明明暗暗，三面闭合的青山被雨洗去了满身翠色，灰突突的片。这场憋了快个时辰的暴雨终于以自己的意志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伴随着天幕轰隆隆的雷声，它洗清了切血液与污渍，就像走完次循环后的瓜熟蒂落，坦荡地让人羞愧。

    那孩子在这滔天蔽日的大雨中，脸上血污尽褪，露出张苍白的小脸，和双湿漉漉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几天心血耗尽。

    ☆、山青

    七天前太跟随他父母上山采药，回来的途中在山林的小径上正是遇到了这只比比。他当时吓得腿软，立马瘫坐在了地上，药篓子里的药材洒了满地。太的父亲转身扯着他和他母亲就跑，但带着两个拖油瓶的男人纵然脚力再好，跑断了腿也是跑不赢这庞然大物的。于是太眼睁睁地看着他父亲被只巨大的褐色爪子抓得临空飞起，手脚乱蹬，在生命的最后几秒喊破了喉咙让他们母子俩快点逃命。他母亲跪在地上抱着太的身子，手脚发抖愣是不起来。几秒钟后，比比口咬下了他父亲的头，鲜血热辣辣喷出，只剩下只无头的躯体在指缝间挣扎。再过几秒，太的父亲就被拆胳膊卸腿，干净漂亮地生吞入腹。

    当比比嘴边挂着淅淅沥沥的鲜血向剩下两人逼近的时候，太的母亲终于从这惨烈的场景中醒过来，带着满腔的悲痛与极度的恐惧，将太狠狠推了出去，自己拔腿跑向另个方向。太抖着身子起，惊惧的眼泪还来不及流下，求生的本能便带着他的腿疯了般地飞跑。他玩命跑了阵后猛地回头，就看见小路的尽头，他母亲的两条腿被妖怪咬在嘴里，上半身悬在空中，眼睛直直盯着他所在的方向，手臂猛烈地朝外挥着，那意思分明是让他快跑。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太就失去了他的父母。

    他发狠咬住自己的嘴唇，扭过头来拔腿就跑，眼睛红得可怕，却硬生生没流滴泪。他就这样撒丫子飞奔到城门口才停下，腿发软，头发昏，气喘不过来，下嘴唇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比比出乎意料地没有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