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世（第一卷） 作者:海笠

    能闷闷起身来，自己跟自己置了会儿气。千夜看他脸色不好，便替他说了句谢谢招待，我们走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朝前走去。背后猫又跟了上来，走在他身侧。

    这两个同样颀长同样挺拔的身影缓缓融进了小路尽头的晨光里。太终于忍不住向前跑了两步，大力挥手，张小脸憋得通红。

    远处猫又奇迹般地也抬手挥了挥，青色背影渐淡，像幅行走的画，消逝在家家户户掩映的门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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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刚刚往西偏移了几分，人妖就到了出羽城东边的城门口。

    出羽城其实不大，纵贯东西要不了三个时辰。再加上青行的准确定位，他们两个真是点弯路都没绕。当然，在半路上千夜无数次地拐进岔道又被无数次地揪了回来，最后他黑着张脸，被猫又勒令不准离开自己身边尺以内。

    此刻东城门大敞，城门边还设了专人看守。但这看守其实也只是个虚职，因为带着草帽遮挡烈日的两位大哥正双双窝在墙角的阴凉处吃水瓜。城门口来往三两人经过的时候，他们不仅不询问，还笑呵呵地递上片切好的薄瓜。

    小城生活闲适，民风安逸，连旅客匆匆的脚步都慢了下来。青行看那白嫩嫩的瓜肉就嘴馋，指使着千夜去讨。男人黑着脸去了，带着股怨愤的妖风；回来的时候脸色好了些，手上抱着个圆滚滚颇为讨喜的水瓜。

    “我说我们要出城，他们就送了整个，说是路上吃了解渴。”千夜抱着瓜在那里，背上还背着老板娘送的包裹，灰头土脸的。他感到自己的形象史无前例地滑稽。

    猫又忍着笑，带他来到城门口个荫凉处。背后几棵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挡住了灼热的日火，身下闪烁着片透亮的绿色光斑。

    青行背靠棵树席地而坐，指挥男人道：“切。”

    千夜瞪着他，有点理解不能：“你要我手刃它？都是汁水很——”

    “——谁他妈要你手刃它，老子还吃不吃了。”猫又大爷状地抬高下巴，眼里藏着狡黠的笑意：“……你不是有刀么。”

    闻言千夜恨不得瓜砸过去：老子的刀可不是用来切瓜的！烤鸡就算了可是切瓜也未免太草率了吧！死在他刀下的冤魂在默默流泪啊默默流泪！

    可即使这样，面对猫又闪闪发光的期待眼神，他还是青筋直跳地拔出妖刀，刷刷两下把瓜切成了八份。每份大小相同，厚薄平均。

    挥刀入鞘，男人好半天才挤出个字：“吃。”

    猫又不用他说，爪子捞，话音未落就已经吃开了。千夜在旁边坐下，翻出包裹里的那瓶清酒，慢慢咂摸起来。

    结果还没吃会儿，又有熟人来给他们送行了。

    青行刚抓起第三片瓜，还没来得及送进口，眼前便有道黑影急速掠过，带起股扑面的劲风。再晃眼，手上的瓜立即没了瓜尖。他仰头看，只赤红的鸟立在枝头，嘴里叼着啄来的小块瓜肉，正轻蔑地看着他。它贝紫色的眼珠底下竟藏着缕笑意。

    面对这只似笑非笑的怪鸟猫又也回了个笑，垂下头继续啃，嘴里不清不楚地呼喝着：“还不赶紧下来，居然敢抢老子的瓜。”

    烟罗大大咧咧地跳下树，变回人形坐在青行旁边，伸手也捞块瓜吃起来，吃相风风火火，却带着股爽快的明丽。千夜依旧喝他的酒，没说话。

    “老子让你吃了么，真是的，你还点都不客气。”

    烟罗抬手把啃尽的瓜皮丢到了猫又腿上，无视掉对方嫌弃的大呼小叫，顺手将黑如墨羽的长发拢到边。她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青行，末了却突然侧过头，对旁喝酒的男人开了口。

    “他很烦人吧？”

    千夜仰头灌进口酒，把嘴抹：“嗯。”

    烟罗听到这毫不犹豫的回答了然笑，看着猫又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瓜皮扔到边。

    “有时候恨不得扯着他前襟给他拳吧？”

    “嗯。”

    “但是又拿他没办法，是吧？”

    “……嗯。”

    被浓郁树叶稀释过的光线带着些微绿意，清亮亮地拂在他身上，让他柔和得恍若幻象。

    姑获鸟收起笑容，认真对上男人的眼睛，声音微不可闻，却还是被对方字不漏地听到了。

    “……拜托给你了。”

    这是烟罗第次这么心平气和地跟男人说话。

    千夜没说什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朝她示意了下手中的白瓷酒瓶，然后仰头将大半瓶清酒口喝干。他朝烟罗亮亮瓶底，又若无其事地从包裹里掏出袋饭团，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烟罗满意地转过头去，正对上双明明白白显露出狐疑的猫瞳。

    “你们俩背着老子说什么鬼话？”青行非常不爽，像是胸口堵了气，半天都没顺过来。

    姑获鸟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努力憋住笑，十分坏心地把千夜脖子搂。她宽大的振袖滑下，露出截白晃晃的玉臂，冰肌雪骨，不是般的好看。

    “我们在说……这位小哥不去聿馆逛逛还真是可惜了。”

    猫又的脸又青又白，最后气急败坏地哼了声，另边的千夜也不好过。烟罗的手劲很大，搂得他脖子都快断了，口气憋在喉咙里，呛咳了几声才缓了过来。

    于是人妖极为默契地瞪着烟罗，眼神咻咻地闪着寒光。

    这高傲至极的女人却享受似的歪着脑袋撑着头，又捞起片瓜吃了起来。

    未时三刻，看守城门的两位大哥吃饱喝足，正蜷在城墙根处打瞌睡。

    有两个身影从隐蔽的树荫下走了出来。青行看着城外小路上泼了地的骄阳，愣是懒得挪步。

    “真热……喂老子反悔了你个人去京都吧。”

    对于这样的抱怨千夜连个白眼都懒得给，自顾自地背着包裹踏上小路。

    猫又啧了声，对停在他肩头浑身赤红的姑获鸟抬抬下巴：“够了，你就不该过来的把老子的水瓜都给吃完了。回去吧。”

    姑获鸟凝神看他半晌，突然伸头狠狠啄了下他鼻子。在青行跳脚前它飞离肩头，低低地盘旋在半空，发出古怪的笑声。

    “滚！”猫又仰着脖子骂。前方的男人听见，转过身子无奈地看着他。

    那娇小的赤色身影盘旋了会儿，转个方向朝城里飞去了。青行抄起袖子在原地，沉着脸目送。

    “真是，老子都要走了还欺负老子。”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句，却是等着那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低下头。

    从现在起他要跟往昔的生活割裂了，迎接他的将是另个全新的世界。这片他生活了九十年的山林和小城，在今后的如梭光阴里依旧会默不作声地矗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