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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沈凉生看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只好耐著性子再问了遍,“崔小姐找我有事?”“……沈少爷。”对方也没坐,又说了三个字,眼泪便唰地掉了下来,哭得说不清话,倒好像是沈凉生对她始乱终弃,简直莫名其妙。沈凉生清楚自己根本没欠过这麽笔冤枉债,却也拿她没辙,叫下人过来递帕子给她,忍著脾气句句问了半天,才大抵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这位崔小姐并不是津城本地人,本名叫做招娣,最常见不过的名字,人也长得说不上好,只能算白净清秀,不过因著骨子里的柔弱性情,看著便十分楚楚可怜。她原是跟著东家来津做帮佣,後来被沈凉生的大哥看上了,偷偷养在外头,并没敢叫李婉娴知道。当初人没死时他就已经不大管她了,现在人死了,余下个没名没分还大著肚子的女人,靠当东西撑了两个月,眼见租的房子马上要被房东收回去,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了,才鼓起勇气找上了沈凉生的门。沈凉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真是他大哥的──是不是都跟他没关系,人他都已经下手搞死了──当下也没说什麽,把场面话全省下来,直截了当地道了句:“你开个数目吧。”“不是,我不是要钱……”崔招娣这辈子就吃亏在性子太软弱,当初被沈凉生的大哥强占了便宜,竟就稀里糊涂地跟了他,如今又光知道哭,说是不要钱,却讲不清自己究竟要什麽。沈凉生对他大哥心狠手毒到了极处,可也不想欺负个女人,见状干脆任她哭个痛快,自己靠在沙发里点了支烟静静看著她哭,最後放柔声劝了句:“别哭了,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说?”他肯这样安慰她倒不是因为别的──个中原因沈凉生自己其实不大想承认──不过是因为她眼角边也有颗小痣,实则长得和那个人并没什麽相像的地方,可只因为那点痣,他见她垂著眼掉泪,便就没有办法觉得她烦。 “我……我不要别的……”崔招娣被沈凉生劝了句,倒真慢慢止住了哭,口中的话却仍没什麽条理,“孩子我自己养,我定好好待他……我就想求张车票回去……”崔招娣没念过书,话说不清楚,做事也没有章法。她其实是怕沈家万想认这个孩子,她便留不住自个儿的骨肉,是以苦撑了两个月也不敢找上门。虽然之前在花钱托人给南边老家写了封信,可等收到回信,见她娘还肯要她,总算还有条活路,却也再没钱买车票回去,又不敢跟家里开口,也没地方去借,这才找到沈凉生住的地方──能打听到地址已经算是她做过的最有本事的件事了。 沈凉生听她这样说,倒真难得发了些善心。这回的缘由总算跟那个人没什麽关系,只是因为听出她对肚子里的孩子很是著紧,不管那是谁的种,当妈的疼孩子,少触到了他心里某根弦。待问明白她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便决定索性送佛送到西,先安排人在客房住两天,等买好车票再找个人送她回去。崔招娣是个全没主见的,沈凉生说什麽就是什麽,最後便拎著小包衣服在沈宅住了下来,整天待在房里,轻易不敢出房门半步,不敢跟沈凉生同桌吃饭,只在心里觉著他跟他大哥不样,是个好人。沈凉生自然与好人半点不挨边──他把人弄死前没想到还有这麽出,现下人已经死了,他也算是间接害了她,唯有在金钱方面补偿她些。崔招娣先是不敢收,沈凉生毋容置疑地道了句:“给你就收著。”於是还是收了,心里愈发觉得他好。 火车票买在了月二十二号,结果二十号下了场大雪,算算节气正是大寒,倒是应了景。二十二号是礼拜天,沈凉生左右也没事,便说块儿送她去车。沈凉生找来送她回去的人是个公司里的小秘书,正好老家也在南边,听东家说给他放假直放过春节,工钱又还照算,当时美得不行,出发当日欢天喜地地拖了两个大箱子到了沈宅,连沈凉生都忍不住有点好笑地说他:“你这是把家都搬回去了?”“哪儿能呢,就是带了点土产给家里人。”小秘书刚二十出头,人很活泼,想著要跟这位崔小姐相处路,便主动去找她说话,又不待司机动手就帮她拎箱子──崔招娣本来没什麽行李,还是沈凉生看她冬装几乎都拿去当了,帮她添了几件衣服。虽说挺著个大肚子,但崔招娣其实才刚满十九岁,不好意思跟小秘书说话,又不好意思不答话,最後就人家问句她答句,低垂著头,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沈凉生在旁望著他们,觉得这俩小孩儿这麽瞧著有点像对新婚的小夫妻,还挺有意思──他这年二十八岁,比他们大了还不到十岁,却於这刻蓦然觉得自己老了,看著他们仿佛看著下代人,竟已是个做长辈的心情。 箱子装好了,人也跟著上了车,小秘书坐在前排,沈凉生陪崔招娣坐在後排,因著那点莫名其妙的做长辈的心情,又嘱咐了她句:“路上小心吧。”崔招娣垂头应了,车子开出沈宅大门,左转驶出几米,沈凉生突地整个人回过身往车後望去,口中急急吩咐了句:“停车!”因著雪天路滑,司机狠踩了脚刹车,车子往前滑了滑才停下来。崔招娣措不及防,身子踉跄了下,忙用手护住肚子。她不知道他这是怎麽了──虽然同沈凉生相处时间不久,但她已下意在脑海中把他高高地供了起来,简直像看佛龛里供的菩萨样,高不可攀地如在天上、在光里,不是俗人,也没有什麽喜怒哀乐。於是现下她见他几乎是慌张地推门下了车,之後却又立在车门边不动了,便也难得胆子大了点,诧异地凑到车窗边上,脸贴著玻璃往车後头瞧。他们为了赶火车出门早,剑桥道这边又僻静,路上除了他们这辆车,只有远处街角立了个人。她觉著沈凉生是在看那个人,又有点纳闷儿地想:是不是他认识的人?可是怎麽就光著看,也不打声招呼呢? 二十秦敬此番来找沈凉生是有著人命关天的正事,却非为了自个儿,而是为了小刘。其实小刘并没干什麽出大格的事儿──这小子看著跟尊弥勒佛似的,成天眯著小眼乐,却也是个有血性的仗义脾气,只是知道老娘岁数大了,仨妹妹里有俩还没许人家,自己身上挑著养活家老小的担子,不敢不做个“顺民”。秦敬平时在做什麽从不肯同他说,甚至连刘家都有意地少去了,就是怕万自己有个什麽三长两短牵连到他。不过即使在沦陷区,被日本人控制著报纸舆论,少也可收到些外界的风声──日军攻进南京时犯下的事足够叫他们个个不得好死,死千回也赎不清──小刘不能真干什麽,只在心里憋著口恶气,後来同行里几个师兄弟合计,就块儿编了些暗讽日寇汉奸的小段子,台上讲完“虚构的旧朝旧事”,说的听的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