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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 作者:鱼香肉丝
罪,也觉得真是有福气。“起了?”秦敬把莲蓬剥完了,扭身才见到沈凉生在里屋门口,笑著朝他道了句,“这东西败火,晚上给你拿莲蓬仁儿熬点粥喝,莲心要觉得太苦就泡茶时放两个,茶叶冲就没味儿了。”沈凉生也浅笑著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嗯。” 後来沈凉生觉著自己那时是有预感的──秦敬以为他吃不下东西是害暑上火,胃口和嗓子都不大爽利,沈凉生刚开始也这麽想。直到後来嗓子里那种哽得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才觉著有些不对劲,想起父亲早年的病来。要说这些年有什麽事沈凉生直瞒著秦敬,便是他父亲当年的喉病。那时候路易斯因为同沈凉生交好,私下里坦白跟他讲过,咽喉癌可是有遗传性的,劝告他定少吸点烟。虽说遗传病是个没影子的事儿,沈凉生却也不愿跟秦敬说,若是说了,他少得提著点心。再後来同秦敬在块儿,烟倒是慢慢戒了,年头久沈凉生自己都忘了这码事,可现下吃了不少去火丄药嗓子还是越来越发紧,才终又让他想了起来。 既是觉得不对,总归是得去医院看看。沈凉生不敢跟秦敬两个人去,先背地里跟老刘说了,让他叫上他大儿子陪著走趟。“老沈,你别吓唬我,”老刘早便不叫沈凉生“二少”了,没等他说完就急了眼,梗著脖子道,“你哪儿能这麽咒自个儿,咱查归查,你快别吓唬我!”秦敬跟沈凉生日日在块儿,去医院查病这事儿也不能避著他,於是还是块儿去了。沈凉生只道叫上刘家大儿子是为了有辆自行车方便,可秦敬还不知道他──他这个人做事儿直是妥妥当当的,自己还没想到,他便全打算好了──於是心里很有些七上八下,面上却又不露分毫,连等检查报告那几天里都如往常,该吃该睡都跟以前模样。──他是不敢想。只仿佛自己还跟以前模样,把日子过得跟以前模样,两人便就能这样直过下去。 去取检查报告那日,老刘的大儿子说自己去就成了,秦敬却非要起跟去。沈凉生可不放心他这麽著,归其了还是三个人块儿去了医院。老刘的大儿子长得跟他爸是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也是般的热乎,路上嘴就没敢停过,讲厂子里的事儿,讲他大闺女的事,使劲活络著气氛。直到排上了号,大夫出来问了句“谁是家属”,他才噌下了起来,急急应了句“我是”,也不待秦敬反应就跟著大夫走了进去看片子。沈凉生的关系直挂靠在针织厂,那年头是公费医疗,他们赶上了个通人情的大夫,见外头两个老同志,确实不方便听结果,便也没纠缠是不是直系亲属的问题,只细细给病人家属分析了片子,什麽声门上型下型的老刘的大儿子也听不懂,最後就眼巴巴地看著大夫问了句:“……那还能治麽?”“当然能治,可以做手术,也有保守些的疗法……”大夫顿了顿,因著见了生死,不落忍也得遵守医责,明白地解释了各种治疗手段和风险,最後委婉地劝了句,“老爷子岁数大了,开刀不是不可以,但治愈几率刚才您也听我说了,您不如想想,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吧。”可这要怎麽商量?他红著眼圈儿瘫坐在椅子上,简直都不敢起来走出这扇门。 但事情终归得说──老刘人虽没跟去,却也直在他们家里等消息,眼见三人闷声不语地回来了,心里就咯!下。沈凉生固执地不肯避讳,让他有话直说,於是四方坐定,老刘的大儿子终把大夫的话五十地讲了,拿眼觑著他爸,又觑著自己俩干爹,只觉煎熬得坐不住,是硬把自己按在椅子上。老刘已经傻眼了,沈凉生面上却还是那副神情,连秦敬都好似没受什麽震动──这道儿上他也有了些心理准备,若没事儿早在医院里说了,既要回家说,那便是肯定有事儿。“我看做手术就免了。”沈凉生反是四个人中先出声的,明确表了态,又讲了讲他父亲的事儿,末了儿总结道,“开刀也没用,我也不想折腾。”老刘回过点神,讶异看著秦敬安安静静地坐在沈凉生身边,竟不出言表示反对,面上也不见如何悲恸,心里就又咯!下。 最後事情便按沈凉生自己的意思定了,不动刀,只用药,连医院都不肯去住。倒不是他们住不起──那年公费医疗虽然刚刚改革,各单位定额包干,计划拨放,但厂子领导听说这事儿已经发了话,医药费可全额报销,秦敬那头儿又补发了部分文革时亏欠的工资,钱还不用操心,只是沈凉生自己不想去。他这个人辈子都活得丝不苟,从没使过什麽性子,只这麽桩,他说什麽秦敬都全依他。老刘的大儿子结婚早,大孙女已经参加工作了,便死活不肯让秦敬去费劲找什麽家床护士,只说自己就是个护士,还找外人干吗。於是跑医院取药,在家里给药输液之类的事儿便全被刘家的小辈儿包了,沈凉生过意不去,老刘却强颜欢笑地拿话堵他:“这干爹干爷爷哪儿能白叫,他们尽尽孝你也管,你说话费劲,可不许跟我争。”秦敬那头的精神倒不算太坏,只是日常照顾的活儿不准任何人插手,跟老母鸡护食样,谁抢就啄谁。实则也没人敢跟他争──大夥儿都看出来了,他这就是撑著股劲儿,老刘头看他把沈凉生照顾得周周道道的,头却又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哪日秦敬这劲儿松了,便整个人都垮下来。 沈凉生的病情确和大夫说的样──这类型的癌症早期不容易察觉,发展又十分快,的确没什麽好法子──到了晚秋的时候,镇痛药已经吊上了,沈凉生睡过去的时候便起来,有日睡醒觉睁开眼,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下意去找秦敬,却见床头坐著的是老刘,便略略比划了下,问秦敬哪儿去了。“他说出去走走。”老刘佯装无事地答了,心里头却急得很。这日早晨见他过来,秦敬便说要出去走走,让他帮忙看会儿人。老刘当时拦不住他,只得放秦敬出了门,可这都下午四点了,也没见人回来,他边著急边盼著大孙女赶紧下班过来,让她出去找找人。沈凉生脑子还不迷糊,看出老刘面色不大好,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半点不著急。他半点都不怕,笃定他会回来──只要自己还在这儿,他就哪儿都不会去。不会真的走远。其实他觉得对不住他,到了最後还是要扔下他个人,可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他也确实没和秦敬说过,只趁这日秦敬不在,叫老刘取了纸笔过来,慢慢写道:“替我好好照顾他。”老刘忍著泪应了──秦敬都没哭过,他可不敢跟这儿号丧,见沈凉生比了个“把纸撕了”的手势,便赶紧条条撕了,还觉著不放心,干脆揣在了裤兜里。 秦敬确实未曾走远,只是去了趟大悲院,从早上跪到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