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纯音 作者:岫几重

    年——尽管净念的年龄似乎不改以青年称呼了——已然安然的熟睡了。

    男人宠溺地弯了弯嘴唇，笑意继而消失……他从没想过，这几年自己会发生这般的变化，到底有些不甘愿，却只能平静地接受事实。或许这就是此世意孤行的代价吧。

    ☆、【全文终】有时尽   (2698字)

    “小公主……”

    皇宫的处僻静角落，八九岁的女娃躲躲藏藏，完全不理会追来的侍女嬷嬷们。

    “呀！”她惊奇地轻呼了声。前方高大庄伟的宫墙挡住了去路，丛葱郁的树枝伸出琦头，放着淡雅俏丽的栗梅花。

    “真漂亮……”她低声叹着，竟从来不知，这“荒芜清寂”的西北宫，还有这样处地方，让她非常好奇，墙后是怎样的景致。

    她转了沿着墙根转悠了圈，终于找到了大院的入口：“净苑？”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她有些熟悉……苦思了会，便猛然想到：这字迹可不是传说中皇爷爷的吗？她在父皇的本书上看到过。可惜，自她记事起，就从没见到过皇爷爷。

    忽然想起，父皇曾殷殷嘱咐，不许去西北宫耍顽，不准擅闯“净苑’，说这里是皇宫的禁地。

    “到底藏了什么呢？”八九岁，正是好奇的年龄。

    然后在她蠢蠢欲动，想要推开朱红色大门时，个玄衣侍卫似乎凭空冒出，挡在了她跟前：“闲杂人士，无有宣召，不得擅自踏入净苑！”

    小公主不满她瞪大了眼，看着侍卫不近人情的模样，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强行闯入……父皇发怒，真是可怕！

    跟随的侍女嬷嬷们，还是找到了这里，阵忙乱地呼喊，又被另个突然出现的侍卫拦下，并勒令肃静。

    小公生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往净苑看去：“哎？”她惊奇地瞪大眼，看着白发红衣的青年不知忽然出现在门口，那两个侍卫恭敬地单膝下跪，就见青年理也没理他径自推门进去。

    “他是谁？”小公生问向疑惑不已的侍女们和满脸惊愕的嬷嬷。

    “啊，”嬷嬷半天才回过神，连忙小声道，“小公主，快离开这里……”边不顾尊卑地拉着公主的手，疾步离开西北宫，才压低了嗓声，小心翼翼地说，“刚才那位……应该是御武尊王了，即是小公主的大皇伯……”

    “哎，我听说过他……传说大皇伯很厉害的。”小公主喃喃自语。

    忆起当初好奇地追问父皇时，父皇那若有所失、怅惘叹息的神情，年幼的小公主忽觉心脏瑟缩了下，便又回想到刚才惊鸿瞥，她心生亲近，想要靠近那从未正面相对过的大皇伯，又觉对方身冷清彷如要拒绝所有人。

    小公主想不通这种矛盾的感觉，急匆匆地奔去向宠爱自己的父皇那，欲求得个释疑解惑的答案。

    ……然后，她却发觉父皇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只那隐带悲痛的眼神让她心悸。

    “今声别舍”内，安静祥和。甫推开门，热暖温润的气息扑面迎来，雪发“青年”眼看到斜靠矮榻正小憩着的男人，脚下愈发是放轻了，毫无声响地走到榻边，遂卧坐塌下绒垫上。

    将书卷收合起，又为男人掩好薄毯，净念望着眼前衰老的容颜怔然出神。

    自索翰华退位已是十年，他们趁赴时间，卸掉了身上所有的责任，走完了整片大陆，又曾遍踏沧国领土，有西渡鸠鹭海，览东鲁蛟国风情。

    两年前，他们回到了帝都，从此隐居深宫。

    这半年里，他看着索翰华的精神日比日颓靡。尤其这半月来，男人几乎是昏睡着过完每天。男人悄无声息流失着的生息，还有自己日渐僵冷阴寒的身体，都在沉默地预告着个即将必然的时刻。

    便在今日早，净念忽然心生种预感……于是，趁着索翰华昏睡的时机，他踏过了两年未曾迈出的净苑大门，对着曾经的那些人简短地交代了几句话。

    “回来了？”男人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

    净念回神，对上索翰华隐含深意的双眼，忽地扬起抹笑：“父亲……”

    “傻乐甚么呢？”索翰华宠溺地捏了捏对方的鼻尖，随即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下又下，梳理着这人不曾束起的长发。

    “刚才忽然想起来了。”净念说道。

    “嗯？”

    “我以前的名字。”他还记得父亲曾经好奇地问过这个问题。

    索翰华顿时来了兴致：“说说。”

    “安清劭，”净念喃喃地低语。

    “清劭……清高德劭吗？”索翰华轻笑，“这名字，与净念倒有些异曲同工的趣味。”净念低低地应声。

    舍内宁谧温暖。人跪坐软垫，趴在男人的胸前；人细细把玩着对方的头发，啄吻在这人的额头眉眼间。

    “吾儿，”良久，男人说道，“为父忽然想弹琴了。”

    净念会意地起身，去了别间拿出久置的瑶琴，安放在案几之上。

    与君曲寄相思。

    净念安静地听着渐现激烈昂扬的曲调，蓦然忆起，许年前，索翰华在逐星阁上恣意舞动的模样，便突然冲动起来。

    个轻跃，翩然旋转。记忆里，有关父亲的切，都是那么地清晰。净念挥出袖间短剑，学起了记忆中的舞步，和着男人的曲乐舞动起来。

    银朱色的长袍，肆意地飘落。

    索翰华拨弄着琴弦，凝望着净念的舞姿，只觉神智已经入了迷。

    他想起了，曾经那个隽秀冷清的少年。双漂亮的黑眸里，是排斥世间所有的孤寂；

    想起了，淡然清和的青年总如稚子般眷恋自己的怀抱；

    想起了，无数个错乱沉迷的深夜，他与他，相拥亲吻，身体契合起舞；

    想起了，以为会彻底失去对方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毁天灭地的愤怒……

    索翰华的生，即是净念的生。行至路末，乍然回首，入目是交替错落、不分彼此的足迹……

    此世，能有人相携陪伴，奉献身心，最后得以共赴黄泉……足已。

    或有遗憾，却不曾后悔。

    琴声止，剑舞停。

    “过来。”索翰华展开双臂，任净念上榻躺进了自己的怀中，再是低头，凝视着这人十数年不见衰老的容颜。

    “父亲。”净念扬起头，凑在男人嘴边，连亲了好几下。

    “呵，”索翰华收紧手臂，“你呀……陪为父再睡会儿吧！”

    “嗯。”

    良久后，索翰华忽然睁开眼，低头看着怀里安睡的面容，勉强地勾了下嘴，又颓然地抿紧……紧了紧双臂的力量，他闭上眼，轻轻地叹了声：“净念吾儿……”这极细微的声低唤，终究泄露了丝不甘与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