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传奇之铜镜记 作者:E伯爵

    掌柜的眼珠转，又对他道：“客官莫不是还在计较下酒菜？暂且先饮盅，小的稍后便将鲜肉送上。”

    那儒生不言不语，只瞧着掌柜冷冷哼，掌柜的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踟蹰半晌，便将酒坛轻轻置于桌上，避猫鼠似的退下了，临到厨房外又扭头瞥，见儒生还是喝了口酒，那八字须下竟挂了丝诡笑。

    三巡酒下肚，锦衣公子只觉得腹中如燃了团火，直蒸得酒气上头，面色也红了，眼目也花了，舌头也大了，十根手指都不听使唤了。转头看看玄珠，早已软倒如滩烂泥。锦衣公子双眼迷离，痴笑道：“好……好厉害的酒，想不到……这野店……竟有此等……佳酿……长、长鸣兄……你我再来坛……如、如何……”话未说完，也如无骨的泥鳅般滑到了桌底。

    那儒生面色如土，强撑要起身相扶，最终也摇晃了两下，倒伏在桌上。

    此时野店中寂静，只听得三人鼾声大作。那掌柜的从厨房中挑开布帘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浑身油腻、厨子打扮的人，竟然也是圆脸小眼八字须。忽而同样的两张面孔也从门口探了出来——原来那两个小二并未去捕什么野味，方才便守在外面。

    这四人蹑手蹑脚地凑到锦衣公子等人身边，那掌柜查看明白了，又对着儒生尖声笑道：“任你这穷酸奸猾似鬼，也须着了咱的道。小的们，快与我寻那宝物！”

    小二与厨子齐声应着，人个地翻捡醉倒的苦主。不时，当中那个便喜道：“得了！”

    原来他扯开锦衣公子的衣衫，摸到个硬物，拽出细看，原来是面两寸见方铜镜。只见这铜镜做工极精细，花纹古拙，背后刻了阴阳八卦图，奇的是镜面无半点划痕不说，竟还有光华流动。

    掌柜步抢上，将镜子拿着细细摸了遍，笑道：“正是此物！当真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宝贝终究是我们的了！”

    四人围做团，正欣喜若狂，却听得背后有人冷笑道：“好不知羞，分明是巧取强夺，如今倒似得了份内的花红般。”

    四人惊，转头看，那儒生竟然立在身后，且脸色如常，丝毫没有醉态。掌柜的惊疑交加，喝道：“你怎会无事？”

    儒生不无鄙夷地嘲弄道：“区区雕虫小技，不过晕眩术法而已，我还不看在眼里。若不是要让尔等现行，早便将这穷窝砸个稀烂了！”

    贼子个个面面相觑，掌柜突然声呼哨，四人同时拉起双唇，门齿暴长了三倍不止，凶神恶煞地朝儒生扑来。

    儒生见此诸人面生异像，却半点不慌，双手各捏了个诀，喃喃几声后，便见阵烟雾腾起，将四个贼人包在其中。时只听得惨叫连连，待得雾气散去，掌柜、小二、厨子都不见了，原地上仅余下堆毛蓬蓬的灰色团子——定睛看，竟是四只野兔。

    那儒生喝骂道：“短尾的孬货，好没有眼色，竟敢在爷爷眼皮底下装模作样，打量爷爷我是瞎子么？”

    野兔精吱吱挤作团，眼见着儒生背后竟生出八条乌黑的狐尾，只恨自己有眼无珠，以为各个尾巴藏得妥当了，未曾料想对方有隐形的高手。

    当中只身量最长的野兔用爪子捧了铜镜，人立起来，颤声道：“小的伏乞上仙饶命，小的委实不知这……这位公子与上仙同行，若是知道，就是剪了我等的耳朵与诸位下酒也是不敢不从的。尊友的铜镜这便奉上，望上仙千万饶过小的。”

    儒生接过镜子放入怀中，敲敲桌上残酒，那野兔精甚是乖觉，连忙吩咐三只手下窜上桌，扶着酒坛为儒生斟满。

    儒生呷了口美酒，道：“尔等若要活命也容易，我问的据实答来即可，否则……哼哼，本仙这趟路上尚缺腌肉，尔等虽只够塞牙缝，好歹也能就着下二两酒。”

    野兔精连连躬身点头：“是是，上仙请问，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来问你，你如何知道这铜镜？”

    “上仙容禀：小的与弟兄们原是在这山中清修，半月前小的去青羊宫外听宣道，听说有异宝在城东现世，得之可聚天地之气，于修为有大大的帮助。小的夜观星象，又卜卦次，算得异宝向东北而动，回来与弟兄们商议，在此设下局，万不曾想到此宝有上仙伴护啊。”

    “你当我是黄口小儿，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平白地知道有宝贝，还就偏撞上了。这风声何来？谁人告知？再唬我，嫌你的尾巴还不够短么？”

    野兔精急得三片嘴唇乱动：“上仙息怒，小的句句实话。这消息是听青羊宫附近雀儿精说来的，她在三清殿外常年听教宣道，最是有灵性，决不肯轻易传言的。对于此异宝现世的消息如何走漏，小的全然不知。小的可以百年修为起誓，若半句虚言，愿被人磔骨吃肉，皮毛剥去做帽子。”

    儒生双目转，料想也问不出了，随即摆手道：“罢了。”他起身拍拍衣衫，那桌上的野兔精连忙下地来，用毛茸茸的爪子为他揩净布靴上的灰土。儒生叫声“乖”，在四只野兔精头顶抹，又将它们变回人形，笑问道：“真是奇哉怪也，尔等修行有高低，化形时理应不同才是，如今怎好似个模子刻的？”

    那化为掌柜的大兔子赔笑道：“不怕上仙笑话，小的弟兄们未曾化过形，小的只好依着城里某行商的脸面变了变，不想弟兄们都学了样，依葫芦画瓢。”

    儒生哈哈大笑，往它身上轻踢了脚：“合该尔等托生为兔子！去，将铜镜归位，再把他二人扶出去，这野店也拆了，然后速速离开。铜镜之事就烂在肚里，若走漏了风声，仔细尔等的小命。”

    四只野兔精连连作揖，接了铜镜放回锦衣公子胸口，又手搭手地将他和书童移到马、驴侧，施法将野店推倒，只见地上顷刻间便起了无数杂草，恍如副寻常荒野的模样。末了，野兔精向儒生齐磕头，化为原形，钻入草丛中便不见了。

    儒生上马瞧着面前这两尊醉菩萨，叹了口气。他大袖挥，便看着锦衣公子与书童缓缓地坐起身，醒了过来，只是眼中迷离无神。

    锦衣公子浑浑噩噩地问道：“长鸣兄，方才何事？为甚么我只觉得头重脚轻，双手无力？”

    儒生关切地问道：“可有胸闷？”

    “这倒没有。”

    “是了。方才走下山道，三郎与玄珠都嚷着乏了，便在此处稍做休息，不知不觉间你二人竟睡熟了。既然已醒来，这便上路吧，山下应有正经店家，也好寻些吃的填肚。”

    锦衣公子诺了，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