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 作者:淮上

    强行压。

    ——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气急攻心动手就打的年轻人，可能这时就真的放弃了，带着被欺骗的暴怒和恼火扬长而去，干净利落夺下顾家，从此把那个戏弄自己于鼓掌之间的人记为终生之耻，或彻底忘在脑后。

    然而现在，他却突然想到了的东西：

    方谨信上所写的，也许就是真相，但确实是所有真相吗？

    他脑海中下意识想起了最近次对方谨最深的印象。那是在墓园中，方谨身黑衣，眼眶通红，望着棺材中他父亲平静的脸；他在墓坑前久久不愿离去，被泪水浸透的脸苍白冰凉，连哽咽的声音都像是从胸腔震出来样沉闷剧痛……

    那不是……那不是纯粹利用的表现。

    那信中其中有，他没说出来的东西。

    顾远咬紧牙关，焦躁还未完全从他大脑神经中褪去，但他掐住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封信上的内容看似毫无破绽，包括方谨自己的内心剖析也逻辑通顺，但个自始至终存在于他内心深处，却直没机会说出口的问题却突然浮现出来——

    这么个能在顾家偷天换日的方谨，他是从哪来的？

    当初在海面上，迟婉如说他是被卖进顾家的，方谨自己流露出的意思也是他出身平凡，甚至对顾家来说还有点低贱，想必被卖进来并不突兀。

    但这中间有点不对的地方。

    那个被顾远叫了二十年父亲的男人，根据顾远的了解来看，就算方谨小时候再漂亮，他也不至于买小孩回来玩。再者如果方谨真是以那种身份被买进来的，既然都搞到差点继承家族的地步了，为什么这么年间点流言不闻？

    方谨这封信，都堪称是绝笔信了，却连半句不提自己身世，这真的正常吗？

    顾远皱起锋利的眉，突然大步走去开了门，正守在外面的亲信手下顿时凛直：“大少！”

    “去查方谨的来历，”顾远边往外走边沉声吩咐，语调微微绷紧：“他父母是什么人，出生在哪里，是什么时候来顾家的，以前在哪上的学——项项都给我查，任何线索都别放过，全都查到底！”

    “是！”他心腹边回应边转头对手下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把命令吩咐下去，然后又加紧快步追上了顾远：“大少，我们这是去——”

    他以为顾远会立刻不惜切代价去找方谨，但出乎意料的是顾远摇了摇头，道：“回顾家。”

    心腹愣。

    “去搜方谨的东西，”顾远冷冷道：“他在顾家生活了十年，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现在立刻去全部给我搜出来！”

    第58章 我用了那么年，才再次回到与你相遇的起点

    方谨主持顾家这两年时间里，用水泥把顾名宗以前用的主书房封了，东西全搬出来放在了仓库里。顾远让人把所有物品全分门别类整理出来摊在庭院，然后也不带人，自己亲手搜了方谨的卧室。

    结果他根本没费什么事，就在衣柜最下面那个平时不会有人打开的橱子里发现了只加密手提箱。

    ——他猜的没错，方谨从医院离开纯粹是应急之举，他原本的计划是从顾家从从容容的走。那么既然如此，他准备带走的东西肯定还在顾家没来得及拿，回来搜果不其然。

    这手提箱还挺结实，顾远让人锯开了金属外壳，把里面的东西全翻出来，哗啦声倒在了地毯上。

    出乎意料的是箱子里东西并不，而且非常普通，也就是证件、护照、些换洗衣物和药物。顾远原本冷静到极点如同坚冰般的情绪，在看到那满地药盒的时候突然破裂了。他半跪在卧室地毯上，拿起离自己最近的深色玻璃药瓶，从胸腔中发出沉闷嘶哑的喘息。

    这些药，方谨吃了久？

    他回到顾家的这半个月以来，方谨是把药瓶藏在什么地方，每天偷偷背着他去拿药吃的呢？

    顾远如溺水的人寻找浮木般在杂物中翻找，连衣服都掀开来抖搂几下，却什么线索都没有。没有字纸，没有任何旧物，连那只戒指都被方谨挂在脖颈上带走了。

    地上衣服和文件交叠，护照翻开露出首页上方谨的照片，那时他还没得病，气色很好目光明亮，证件照都挡不住那令人难忘的神采。

    半晌顾远停下动作，蹲在地上捂住眼睛。

    方谨在顾家那么年，难道小时候点东西都没留下？

    还是说他根本没想带走任何旧物，早就趁机全毁了？

    想到方谨把自己所有旧物全毁掉时是什么心情，顾远就喉咙发紧，仿佛有种窒息般的剧痛，从五脏六腑中泛出撕裂的血腥。

    ——他不想回来了。他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顾远勉强吐出口气，睁开眼起身，想去院子里看看从主书房里搬出来的东西。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手里捏着块手帕，是刚才从满地衣物中随手抓起来按住脸的。

    他也没心思注意太，刚要把手帕扔回地上时，却突然轻轻“咦”了声。

    那看着很眼熟。

    顾远把手帕展开，只见那布料已经很旧了，柔软的白棉已经微微泛黄，但因为折叠整齐保存妥当的缘故，并没有任何异味，也干干净净的没有皱痕。

    手帕右下角用白丝线绣着个工整娟秀的小字——琳。

    顾远记忆深处某根弦突然拨动了下，紧接着瞳孔骤然缩紧。

    他知道这个字的意思，也记得这块手帕：柯琳，那是他母亲的名字，这手帕他小时候经常随身携带，是他母亲当年留下的遗物。

    但它怎么可能出现在在方谨身边？！

    刹那间童年时代的记忆涌入脑海，帧帧幕幕，全数反映在顾远愕然的眼底。那是他十二岁的夏天，在顾家大宅的青石台阶上第次见到那个小姑娘；当时她就是个雪白的小泪包，哭得抽抽噎噎声哽气绝，边抹泪边跟他说：“我爸爸妈妈不在了……”

    她哭得那么厉害，整张脸都被打湿了，两只手不停交替着擦眼泪，小小年纪的顾远时冲动，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给了她。

    其实那时候小顾远还稍微心疼了下：要不是小姑娘哭起来很好看，他才舍不得把手帕拿出来呢。

    “这么丑你还哭，再哭就丑死啦！”

    “我叫顾远，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小姑娘听见他的名字，顿时哭声停，像见了鬼般，含泪的眼睛下睁得老大。

    顾远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