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周子峻道：“况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啊。”

    张守墨道：“不错。我师哥说得合情合理，我想想也确是如此，当下便同他告别，定下三年再会之约后便跟我师哥回了黄泉谷。我爹见了我自是十分生气，但我娘才死，再加上我师哥替我求情，他倒也没把我怎么样，只狠狠地骂了我顿，罚我闭门思过。说来惭愧，我早前贪玩好耍，武功医术都是个半调子，但我遇到那人之后，知道了他的雄心壮志，对他十分钦慕。他要实现宏愿，自然需我相助，他只当我是百毒药王之子必定医术精湛，却不知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既对他有情，自然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因此那番回谷之后，我便突地勤奋起来，日夜研习医术，白日黑夜向师哥请教。我爹不知究底，只当我出谷趟受了些刺激成熟了，高兴得了不得。但师哥却是知道的，只他不说罢了。但学医艰难，非是朝夕能成，我从前贪玩好耍荒废学业，如今再捡，却哪里那么容易。如此学了年，竟只觉越学越深，越学越难，谷中的医书典籍堆积如山，要将它们看完研透，可不知得费少功夫！只怕等到我十八岁出师之时也未必能看得完。我心中急，突然想到，这些书典都不过是些基础，我何必为它们浪费时间，我黄泉谷最高深的医术毒术都记载在《千金方》中，我直接看它岂不是事半功倍？”

    周子峻挠挠头道：“张先生，我虽不学医，但你这论调，我听着却总觉不对。”

    张守墨淡淡笑道：“我当时年轻，贪功求快，自是不对的，只如今后悔却已晚了。那《千金方》是我黄泉谷镇派之宝，只传给历代百毒药王，我爹不知将它藏在何处，我费尽心思四处搜索几乎将黄泉谷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找它不到。我也曾旁敲侧击，想让爹爹将它拿出来让我看看。但爹爹只说那是历代百毒药王方能研习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看眼。我急了，脱口便说那你把百毒药王之位传给我不就得了？我知道师哥是绝不会和我争的。哪知我这么说，我爹却突然动了疑心，问我可是当真？我素来贪玩好懒，出去趟突然转性，也怪不得他起疑。我不敢说，只假装开玩笑糊弄了过去。但后头想来，我爹应该便是那时候对我有了戒心。我见让爹传位于我恐怕难行，便转而劝他早日传位给师哥。我心想爹冥顽不灵说不通的，但师哥对我向来百依百顺，到时候我找他也是样。”

    周子峻听到“百依百顺”四字心中大不是滋味，不觉看了况中流眼，却见他脸色铁青，显是恨不得对张守墨的话充耳不闻，但马车内空间既小，却又哪里躲避得开。他虽不愿让张守墨说起往事，但又觉自己并无立场阻止张守墨说话，时心中纠结，大是不悦，突然瞥见周子峻看他，目光甚是哀怨，不由怔，心道这孩子又怎么了？

    他心中嘀咕，却突听张守墨问他：“师哥，你还记不记得？就在那年冬天，突然灵山剑圣派人来请，原来他在灵山做寿，遍邀江湖朋友前去捧场。我黄泉谷素与灵山剑派没什么交情，但我爹却不知怎么地突然心血来潮，定要带着我和你去拜寿。上山后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有意要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将衣钵传给你。”

    况中流略迟疑，缓缓点头，道：“那天晚上，你确是这么同我说的……”

    张守墨道：“我爹和我透露了这个意思，我自是替你高兴。当然，其中也有我点私心。我当时便对你说，待你拿到那《千金方》之后，可得拿给我看上看。”

    周子峻暗暗摇头，心道只怕况先生未必答应。

    果听张守墨道：“哪知师哥你却下子露出为难的神色来，踌躇了半日才和我说，黄泉谷门规严令只有历代百毒药王方能研习《千金方》，他不敢有违。我下子就明白了，必定是爹对你说过什么了！”

    况中流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张守墨道：“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也不便强求，当下便道：‘我已学尽了谷中医籍，不过是好奇那里头有些什么我还不知道的罢了。师哥你不肯给我看便也罢了。’”

    周子峻忍不住道：“张先生，我看你只怕不会就此罢了。”

    张守墨淡淡笑道：“那是自然。我素来胆大妄为，有什么是我看不得不能看的，我偏偏要看！那天晚上爹和我很亲热，我知道他是因为没传位给我对我有些愧疚。果然他摸着我的头说：‘沉波，不是爹不愿将这百毒药王的位置传给你，实是因为你还小，性情又偏激，那《千金方》在你手上对你百害无利，你以后就明白啦。’我当时便想，师哥不过大我五岁，如何他就不小了？我性情偏激，嘿嘿，我师哥当年的脾气，你自是想像不到的。但我也知道爹爹心意已决，说无益，但他既提到了《千金方》，我便假装顺口问他：‘爹，那《千金方》是本门秘笈，是要与沉星指环同传给下任掌门的。你明日要传位给师哥，难道竟把它带来了不成？可不安全。’我爹呵呵笑道：‘你放心，爹随身带着。何况除了你，谁知道我带着那东西？’”

    周子峻“啊”的声叫出来，脱口道：“难道……”他只觉往下的话甚是骇人，说了这两个字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不由自主去看况中流，况中流却别过脸去不肯看他，他心中沉，只觉满口都是苦涩。

    张守墨却并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你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既知那《千金方》此刻是在我爹身上，怎肯让它明日再转到我师哥手上，为免夜长梦，我决意半夜盗书，拿了就走。虽然我与那人三年之期未到，但若能提早见他，自是再好不过。我爹虽然向来谨慎，但怎么也想不到亲生儿子会对他下药，很快就失去了知觉。我在他身上翻找，他藏的虽隐秘，却终是被我找到了。我拿到那东西正待要走，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将我的手抓住了！”

    周子峻听他口气虽淡，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心知他当时定是惊骇之极，突然灵光闪，叫道：“是令尊！”

    张守墨道：“不错，抓住我的，正是我爹。”

    周子峻道：“他没有被你药倒？”

    张守墨缓缓摇头。

    周子峻道：“那……”

    张守墨叹道：“醉和春的药效绝非浪得虚名，但我看到我爹手上那枚‘沉星指环’就明白啦。我用的虽是最厉害的迷药，但我爹数十年淫浸药道，体质早殊，何况又戴了能辟百毒的‘沉星指环’，我那迷药自然只能迷他小会儿。我见他睁眼便知不妙，我爹对这东西看得极重，断然不肯容我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