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曲波尔卡 作者:lex

    病逝，享年27岁。

    “老哥去世那年也是27。张哥确诊的时候，”齐柏终于微笑了下，“他还在病床上开玩笑，说终于跟老哥同岁了。”

    寇来看着那方寂静的坟冢，连眨眼都困难。

    “整个乐团五个人，当年我是最小的，现在只有两个比我大了。”

    齐柏轻车熟路地上香献花，他的身姿在西装里依旧挺拔，却没有般而立之年的人身上富有的干劲和活力。

    这具躯壳里，也许只剩下完成长辈的期望、努力活得跟曾经样好这种简单的愿望了。

    又上车，齐柏深呼吸几下，表情似乎轻松了些。

    也许他现在的情绪相当平稳，因为车速稳定在个可靠的区间内，点出问题的迹象都没有。

    他还有功夫交代寇来：“老哥的骨灰被他家人带回老家了，所以今天没办法带你去看他。”

    齐柏把车停在个琴行边，寇来跟着他上楼。

    。

    “老钟，带了你的小粉丝来看你，快看茶……哟，老康也在呐！”

    钟仁，前冬叶吉他手，现司音琴行老板兼吉他教师。

    康传，前冬叶贝斯手，现为哥特摇滚乐队daywish贝斯手。

    钟仁正在揶揄康传：“诶我说，你有久没弹爵士了？你那提琴都扔角落里净吃灰了吧？”（注：原声爵士乐里的低音乐器或贝斯即交响乐队里的倍大提琴或低音提琴，常用拨奏技法。摇滚或现代流行乐中的贝斯则常为电贝斯。）

    康传跟五年前的样子不太相同。当年他戴副黑框眼镜，人也比较瘦弱，身的书卷气赢得不少好评；现在他则蓄起脸络腮胡，身的肌肉也比以前粗了圈。

    钟仁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灌啤酒，口气喝完扎不费劲，总之相当地……摇滚。

    “你们好。”这种时候，寇来实在想不到什么合适的敬语用来打招呼，只好说了句很常用很挫问候语。

    第15章 15

    齐柏每年的纪念日都这样过：先去排练房，再去看看张蒙梓，最后钟仁和康传会在琴行起等他来唠两句。

    叙旧不可太频繁，不然最后总会无旧可叙。

    康传那小子混得不错，粉丝比之前了，摇滚乐队果然容易火；而且居然五个人中最早结婚的。

    钟仁直没有女朋友，但事业也还算不错，司音的生意还行，勉强能说是蒸蒸日上。

    齐柏……在寇来的学校当音乐老师；每年艺考季也会收些视唱练耳的学生带到钟仁那里教，挣点外快。

    然而这个人才是寇来最担心的。

    比如上坟那天，齐柏嘴上说着些回忆啊缅怀之类的话，但没有表现很悲伤的情绪，甚至笑了下。

    他想起那回他们表演的酒吧被人砸场子，虽然自己及时叫来保镖，仍是受了轻伤。

    那时候齐柏小朋友也是直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第二天晚上，他跑到医院里把那些被打进医院的肇事者的吗啡针流速调到最低，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半夜被身上的伤痛醒。由于门被关紧、门缝被湿布条堵住，他们叫了很久值班护士也没听到，捱痛捱了小半夜才被发现。

    这也是少有的次，所有成员都没有溺爱小老弟，统口径责备他。

    时年齐柏19，曹穆22，正值乐团刚成立不久。

    后来每每齐柏变得声不吭，曹穆就会非常谨慎——他怕自己不小心，小朋友就会闷声作个大死。

    他感觉齐柏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提前变老了……

    傅蓝和跟寇来不在个班，因为他学的是文科。

    这导致他每天放学想跟寇来起回家时都要发消息确认下，如果有边的老师留得晚就别等了。

    今天寇来给他回的消息是：“我放学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寇来是个懒人，傅蓝和直这样认为。

    如果是平时，这条消息应该会发成“有事，你先回”。

    因为两个人很熟，寇来平时发消息几乎是习惯性地省去所有的主语和客套性的语气助词，然而这次他没有。

    这让小傅同学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使寇来都变得正经起来的事件。

    然后他把面前的乐理书翻了页，嗤笑声——可是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太好笑了。

    回完短信寇来将视线移回讲台，班主任正在就近期的考试情况做总结跟展望。

    他看着自己右手的大拇指，16岁的少年皮肤嫩白，手指修长；尽管平时保护得当，那块频繁接触单簧管指托的地方仍是起了薄薄的茧子。

    当年吹萨克斯的时候茧子会厚，因为那种管乐器加沉重。

    有久没有吹爵士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记不起来real book（注：几乎是每位爵士乐手必练必背的本谱例）里那些乐句。

    喋喋不休的许久，老班终于肯放人。那瞬间教室里传出许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同学们三三两两鱼贯而出。

    寇来把书啊什么的收拾好，提起书包走出教室门。

    他轻车熟路走到音乐教研组办公室，也没敲门，直接推开门进去。

    齐柏盘腿窝在椅子上，鞋子歪七扭八踢得老远。

    他的眼神迷离，低着头不知聚焦到了哪里。听见响动时似乎有点费力地抬起头，眉头锁到起。

    “老哥？”

    第16章 16

    铺天盖地的酒气。

    齐柏似乎意识到什么，右手在桌子上摸，像是寻找着什么东西。

    寇来走过去把边的打火机送到他跟前。他接过，含上支烟想要打火点上，但是手上没有力气，好几次都点不着，于是负气把东西股脑扔开。

    然后举起用手使劲摩挲自己的鬓角，半长的头发揉得像堆干稻草。

    他猛地抱住寇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着哽咽：“老哥……我试了好久，怎么都写不好……无论怎样都……”

    作曲？

    当年冬叶演出和录音曲目的编配大部分就是由齐柏操刀的，他总能将经典曲目翻奏的形式玩出花来，reharmonization（重配和声）精彩得不行，律动有时改得都听不出原曲来。

    有次他做了首原创曲，拍子是奇葩的五拍，还是跟位来自图瓦的呼麦艺术家合作fusion（种名为“融合”的风格，意为曲目风格不仅有爵士特征，同时也展现民族特色）。

    这孩子，现在好像写不出东西了。

    寇来叹了口气。

    他把齐柏的头发理顺，把人扶正让他尽量舒服地靠在椅子上，问他：“老哥说话你还听吗？”

    齐柏靠着椅背点头，刘海跟着荡荡。

    “你老哥的死是天灾不是人祸，天意难测，没什么好惋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