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作者:九轻

    少年默默收口，垂在两侧的手指握成了拳头，右脚向后踏了小步，俨然副守御的姿态。

    江沅微微抬了抬头：“会武功？”

    少年没说话，目光死死锁在江沅的刀口上。江沅也不再问，左脚点地，屈腿横踢，手指转，匕首就被压在了掌下。少年赶紧侧身避过，无奈巷口太窄，出路又被江沅堵死了，贴在地上蹭了两步才险险躲过，着实狼狈不堪。江沅看这少年伏在地上，居然有些脸红。死到临头的人倒是还有心情羞恼。江沅挑了挑眉，手上却毫不含糊地补刀。少年只好又狼狈不堪地继续蹭地，虽说姿势难看，除了割破了点衣裳，还真的刀刀避过了。江沅也不着急，就这么刀刀地把他逼到巷子的最里头。少年仰着坐在地上，边上就是刘子年凉透的尸体。

    江沅埋下头道：“得罪。”

    少年闭上眼睛，突然说：“且慢！我也是澜族人。”

    江沅顿了下，才用刀侧用力拍拍少年的脸：“如何信你？”

    少年闭着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就不住地轻颤：“你方才朝着那人行的就是澜族的送亡礼。澜族的风俗里，行了周正的全礼，死者就能忘此世灾苦，求来生安宁。不过代价是行礼者要自折阳寿，所以会行此礼的人并不。”

    江沅眯起眼睛淡淡道：“就算你是澜族人，兹事体大，杀你封口我才安心。我下手快些，你走了，我也恭恭敬敬地给你行个送亡礼。”

    “等等！大哥你不是想出城么？这晏城我很熟。连地底下有几条走道，河边上会有几条渔船我都知道得清二楚！”

    江沅向前探了探身子：“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城？”

    少年紧紧闭着眼睛：“心系锁城之人必想出城。”

    江沅：“接着说。”

    “大凉的澜族人早被屠得聚不成团了。少侠不惜灭口也要求得的答案若不是想要出城送到澜族的大部落里去，难道还往南传给溃不成军的分散的族人么？”

    江沅微微怔，半晌才有下没下地轻轻拍着少年的脸：“小小年纪，怎么懂得如此之？”

    少年小心地睁开眼睛：“卖个聪明，好在少侠手底下讨个生。”

    江沅忍不住勾起嘴角，饶有趣味道：“你跟着我做甚？”

    “我也想走，可我知道太不该知的，少侠能放我活着离开？倒不如跟着少侠做事，小人平庸无能，但对这晏城熟悉，少侠若想出城，兴许能帮上点小忙。”

    “叫什么名字？”

    “唤我四宝就好。二三四的四，宝玉的宝。”

    匕首“砰”地声就扎进了墙。

    “江沅。江沅的江，江沅的沅。”

    江沅给四宝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四宝身上也没少肉，瘦得可以看见嶙峋的骨头，只有小腿和小臂稍微结实点点。江沅打量了他周，直盯得四宝脸上发烫才收回目光，扭头道：“四宝，你饿了几天了？”

    四宝：“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饱过。”

    江沅比四宝高半个头，他上前微微低头，利落地把四宝的袖口扎好：“先带你把肚子填饱。”

    客栈的底层从来都是用饭的地儿，张张实木桌子擦得锃亮。小二边上菜边寒暄：“哟，这位小公子生得真是俊俏。不知有有少姑娘心里正惦念着呢！”四宝仿佛听不到似的，腰背挺得笔直，认真等着吃饭。小二在四宝这里讨了个没趣儿，又转向江沅：“不知道您是这位小公子的……”

    四宝转过头：“他是我兄长。”他顿了下，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江沅：“是吧，哥哥。”

    江沅愣了下，然后装模作样地拿起根筷子敲了敲四宝的脑袋：“废话恁，东西到了还不趁热吃。”

    小二笑道：“原来是兄弟。”

    江沅又摆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来：“怎么，生得不像？”

    小二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江沅继续笑：“直说便好，没人怪罪你的。我这弟弟是生得好，可和我这大哥摆在块儿，就不够看了。这理我懂。”

    小二：“……”

    江沅转头看向四宝：“是吧，弟弟。”四宝抿了抿唇，舀了勺热汤进碗里，和米饭拌好了，低头挖了大口，吃得边脸都鼓起了块儿。江沅伸出根指头点点四宝的太阳穴，朝小二小声说：“瞧见没，这会子又不说话了。我弟弟这里，有点毛病。”

    “……”

    ☆、中

    （四）

    客栈的后院空空旷旷，只在个角挖了口深井，井边凌乱地堆了两层枯干的碎叶。江沅蹲下来，反手叩地，手下是沉闷的响。他仰起头和四宝对视眼：“实的。”他向前复又行了五六步，俯身再叩，响声果然大变。江沅皱起眉头，慢慢看向前：“入口莫非在……”

    四宝淡淡说：“在井里。”四宝弯下腰想从衣裳下摆上扯下块布来，手指刚要触上却停下，转了个向，再悠悠地贴上江沅的袍子，“哗”地下就撕下大块来。他默默用布把口鼻遮住，然后在脑后干脆地打了个活结。江沅挑起眉毛，只见四宝手攀住井缘，抬腿翻就跳了进去。江沅跟着四宝翻下来，差点没被冲上来的腥气恶心得呕出来。他赶忙从里衣撕下层匆匆捂住口鼻，才道：“怎么回事？”

    四宝：“晏城以北，牧草茂盛，牛羊肥美。若从城门正大光明地送进来，关税太高。这里挖条小道过城门，用以运载，岂不妙？”

    井下漆黑，脚下还滑腻腻的，带着腐烂般的潮气。江沅若有所思道：“知道得如此清楚，你来过几回？”

    四宝摸着黑继续往前走：“回。”他头也不回地续道：“这是第回。方才所说也是我的猜测，路尽头是什么，我不知道。兴许有路可走，兴许无路可退。”

    江沅往后退步：“那你打头阵。”

    “……”

    四宝不恼也不折腾，侧过身子靠近小道的土壁，贴着路走：“这里有个转口。井下太黑了，又不能点火折子，否则容易燃火，只能这样探路。”

    江沅在他后头吊儿郎当地叨叨：“若只是路难走也就罢了，这气味着实不是活人消受得起的。”

    四宝低着头轻声道：“忍忍就好。”

    江沅不正经起来简直没个人样儿，他忍不住打趣道：“四宝你这话听起来活像个受气媳妇儿。”

    四宝嫩脸热，被噎得差点吐出口血来，他转头本想狠狠剜江沅眼，结果转头才想起来这漆黑片的，他根本瞧不见江沅的表情。他转回来压下声音道：“江少侠，你歇歇吧，莫要在开我玩笑了。”

    江沅岂是见好就收的人，得寸进尺道：“怎么又改成江少侠了，方才不是口个哥哥叫得很亲热的么？”

    四宝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