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志恒与冯雪英 作者:远行客

    得明晃晃，照出段至恒脸目瞪口呆，看见他，那张脸都绿了。

    而冯雪英撕着头上的红花绿帕，开口第件事就是跟人讨水喝，边讨边从鼓囊囊的胸脯里掏出两个大白馒头，自己吃了个，剩下个递给段至恒，问他，你吃不吃？我捂了天夜，还热着呢。

    段至恒脸色铁青，咬着牙攥紧了两个大拳头。

    他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玩儿来了。

    段至恒斥道，这也是你玩的地方？

    冯雪英不生气，侧着半边身子看他的小段司令，看着看着忽然问了句：你想我么？

    段至恒不跟他玩了，冷着脸扭身就往外面去，等他带着热水回来，冯雪英已经小狗似的，蜷在被子边睡着了。

    也就是在万通之后，冯雪英有了小红莲。

    最起初，小红莲看不上他，要不是后来生了发财，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看上。而即便是有了发财的现在，小红莲依旧是看不上他。冯雪英觉得自己应当同她结婚，虽然小红莲的出身也不好，但好歹是给他冯家续上了香火。想他当初这么辛勤耕耘都没得来的种，偏在这女人身上生根发芽了，难道不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缘分么？

    可这个想法冒头，小红莲就啐了他脸唾沫，说就你也能娶老娘?

    冯雪英顿时心虚了，红着脸讪讪的爬到床上去看发财，发财正睡得香，小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嘴巴抿弄，脸蛋上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冯雪英又高兴了，摇头晃脑的躺倒在儿子身边，看眼笑眼。

    冯雪英没有酒窝，小红莲也没有，所以看到发财的酒窝，他就想到了段至恒。

    段至恒也是有酒窝的，只是他很少笑，尤其是对着自己的时候，几乎是能不笑就不笑。

    饭桌边，吃得满嘴流油的发财忽然咯咯的笑起来，段至恒伸手给他擦了擦嘴巴，也跟着笑了下。

    冯雪英瞪着眼睛腮帮子嚼得鼓起来。

    低头对着小孩儿，段至恒宠溺道：“好好吃，不许笑。”

    可发财不听话，脑袋摇来摇去的还在笑，段至恒放下筷子，冷不防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胳膊大脖子小，下就把发财夹得动弹不能了。手在桌子上夹了个虾仁来，段至恒喂给发财吃，发财乖乖吃了，也就不闹了。

    冯雪英看着这大小，黑湿的眼珠子里波澜阵阵，段至诚看他两眼发直，便道：“你看什么？”

    冯雪英咕咚咕咚，咽下嘴食物，微微的把脑袋向小段司令探过去。中间隔着个发财，所以他这探几乎有些笨拙的蠢相。对着段至恒也是嘿嘿笑，他满心期待着能再看看对方脸上的酒窝。

    可段至恒把脸别开了，还骂他句：“傻气直冒！”

    冯雪英自讨没趣，吃完饭就带着发财回家了，他要先去找小红莲，因为段至恒告诉他下午小红莲来过了，来了之后又急匆匆的走了，估计是四处筹钱找人救命去了。

    冯雪英听到这里，颇为感动。他没想到小红莲会这么惦记他，于是抹着眼角对段至恒说，你说她心里是不是有我？

    段至恒还是在看白天的那份报纸，又把杨老九和姨太太的事情看了遍，然后往报纸上抬眼，给了他声冷笑。

    冯雪英缩脖子，含着舌头也不讲话了。临走了，他让发财先到门口等着，自己回到段至恒那里去。

    段至恒在屋里，屋里灯光微弱，冯雪英就在门口跟他隔空传音。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他知道段至恒能听见，隔着扇布帘门，他说，阿霖啊，这次谢谢你了。

    阿霖是段至恒的小名，很少有人这样叫，而冯雪英这么叫，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对方都好受点。他想他们关系好，这好里是有感情的，他冯雪英虽然混蛋，但也是个知好坏懂恩情的混蛋。要是他心里没有段至恒这个人，又怎么会冒着粉骨碎身的危险跑进万通县去呢？

    段至恒在屋里没吭声，冯雪英等了会儿，只听见里面隐隐的传来女人唱歌的声音，唱的是花好月圆。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

    冯雪英在月亮地里听，周围这院里种了高高低低的许绿色植物，风吹起来沙沙响动，响得歌声也虚飘飘的，越飞越高，越飞越轻。

    轻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冯雪英扭头，红着眼睛便也走了。

    他想，是该走了，饭也吃了，恩也谢了，外面发财还在等着他呢，他该走了，找他的小红莲去。

    三

    小红莲走的时候，带走了冯雪英的副玉镯子跟两个金耳环，这都是冯雪英送给她的，虽然玉的成色很般，金也不是纯金，但小红莲依旧宝贝似的珍藏着。全都穿戴整齐了，天没亮，她跟那个年轻伙计搭上了辆马车，然后起乘着还未淡去的月色，天涯海角的远走高飞去了。

    冯雪英领着发财去找她，没遇上她在家，只遇上要债的老太太。老太太说她是房东，小红莲欠了她半年的租金没有交，现在连人也找不到了。

    冯雪英不相信，拎起儿子就往院子里跑，果然看见小屋的门上横了个大铁锁。小红莲的这间屋子只有个半空高的小窗户，窗户生的太高了，冯雪英看不着。

    看不着，他也不信小红莲真走了，也不顾房东再说什么，领着发财就在院里坐下来。

    院子里开了大片凤仙花，是小红莲种的，每年花开成红云粉团的时候，她就会采下花来染指甲。

    发财在株凤仙花底下，个子还没有花高，眼看着半空里飞来两只大蝴蝶，他高兴得脸都红了，两个眼睛又黑又亮，指着蝴蝶对旁的冯雪英说：“爸爸，你看蝴蝶！蝴蝶呀！”

    发财追着蝴蝶去，房东太太又绕到了冯雪英跟前，看了他会儿说：“你是她的相好吧。”

    冯雪英不理她，扭头调了个方向。老太太又说了，这次脸上带着点不明所以的笑：“你不认也罢了，她的相好这么呢。这次是跟同福洋行的伙计跑了吧。我早就看他们眉来眼去的要出事，看吧，果然跑了。”转头望向院内，她看着正在满地追蝴蝶的发财摇了摇头，安慰似的说，“不过也不会长久，那样的露水夫妻啊，怎么会长久，估计到了外面就要各自散的，露水夫妻呀……”

    冯雪英不愿听她继续，起来高声的喊了句：“发财！我们走了！”

    爷俩大的牵小的，脚步不停的走到大街上，发财忽然说：“爸爸，小红莲妈妈呢？”

    冯雪英说：“她不在家。”

    发财说：“那我们明天再来吧。”

    冯雪英说：“明天也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