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蕪之詩 作者:出流

    直接道，「你家在哪儿？」

    「前头就是了。」

    岳峰前脚走上前，霍君殊后脚便跟着，压根就是要跟到底的，王忠不是甩就掉的人，霍君殊走着只觉股莫名火直在胸口烧，烧得他难受顾不了许，袖里的手是握得死紧，脸阴恻恻地开口，「我给你这些是我待你个人好，可不是要给你用来讨老婆的，你不会真找了个姑娘成了亲，让你媳妇终日在我面前晃悠来恶心我吧？」

    几年了，他霍君殊早习于那些从没少过的流言与目光，是不屑顾，可这下却又被他向来没个好感的村妇几句话给惹得心头掀起大浪，不停翻搅。光是想到岳峰会和哪个姑娘成亲，管他是哪家羞花碧月还是生得张麻花脸的姑娘，两人出双入对在他眼里只会是恶心难耐，若不是连和那些三姑六婆靠得近些都百般不愿，上前赶人的就不会是王忠了。

    岳峰走在前头，背脊被得已灼伤人的视线就快烧了个洞，那压低的嗓音有着窜出口的颤抖声，这些他并非无所觉，但他却只能应得故作无事，「成婚之事，岳峰从不敢想，从前是，现下亦如是。」

    「此话当真？」霍君殊眉挑，罩在脸上的乌云竟渐渐拨开得已见了日。

    「当真。」岳峰不假思索。

    「连谁下半辈子苦是不苦都往你身上赖也不从？」霍君殊试探问。

    「不从。」岳峰依旧道得直接，此话出，背后那原是声声打颤的声音是微微扬，岳峰似乎可想见身后的人连唇角都像是轮弯月了。

    「这还差不。」霍君殊面道面把玩着香袋走到岳峰身侧，显然扫方才的阴郁，岳峰说出口的，他便会信。「本来命苦不苦都是上天注定，就算谁真给折磨到不成人形也都与你无关，救人于水火是菩萨的事，可别往自个儿的身上揽，明白了么？」

    「明白。都听少爷的。」岳峰回以沉稳如昔的淡笑，看着笑意又重回霍君殊的脸上，竟也像去了心头的大石，安了心。

    路上，夹道四周尽是秋收后的田亩，田中不少升起了烧草的白烟，这是此时节的奉天常见的景色，分不清是天冷生的白雾还是烧草的白烟，岳峰走着走着，进了独独没烧草的田旁那比起霍家大宅简陋许的屋里，霍君殊知道这就是岳峰的家了。

    霍君殊满心好奇地在屋里探了又探，虽然屋小陈设又极为简单，拨开帘布便可眼望到底，说来比霍家任何间下人房都还来得差，但霍君殊却不嫌屋子又暗又窄，架上蒙上了点灰尘外还飘散着股没闻过的奇怪气味而面露厌恶，反而跟在岳峰收拾的身后晃绕着，倒是王忠眉下的双眼浮上不耐之色，只管立于门口。

    霍君殊下碰了碰窗，下开了开存粮盖，里头自是什么也没有，没下子又对架上的书起了兴趣，随手翻了翻，「这不是我儿时习字用的千字文么？」

    岳峰只是随口应，「幼时上学堂留下来的，舍不得丢，也就摆着了。」

    「你上过学堂？」霍君殊面露喜色，佃户的是识不得字的，签下的约是他人代书代念，看来岳峰腹中是有些墨水的？

    「嗯。」岳峰没将当穷到没能继续上学堂的事道出，字句轻描淡写，「可也就替人代笔写个家书，念念书信，写个生辰给人合八字这点能耐罢了。」

    听到合八字三字，就想到方才那些想为岳峰作媒的村妇，霍君殊不自主翘了翘嘴，才要岳峰和他保证不准拿他自个儿的八字块掺和进去，窗口阵寒风飘了进屋，是话没出口便先打了个喷涕，岳峰连忙停下了收拾的手，赶紧就要找灯油点上。霍君殊眼里，岳峰眼底尽是关切，手下为他个动静便忙活着，让他看得不由得心中喜，细细地看着岳峰为他燃上灯油。

    「这灯油，怎么生得不太样呀？」霍君殊盯着那又黑又带着奇怪气味的东西，这味道正是与他进屋时所闻到的样，甚至在架上那些书页里也能嗅得出相同的味儿。

    「田里生的，就将就着用了。」

    「田里生的？ 」霍君殊眼下亮。

    岳峰对这黑脂水仍是知半解，也当真无从解释起，倒是沉默许久的王忠首先发难了。

    ☆、10

    王忠等在屋外时，便因着阵阵没闻过的奇怪气味而不停四处张望走动，最后在门外的那块唯没升起烧草白烟的田旁走去。定睛瞧，田里长着稀疏的杂草，蹲低身子看了看，田里浮上了层亮晃晃又黑不拉几的东西，还散发着不属于田里该有的土壤及作物的气息，王忠经凑近便掩鼻起身，脸的避之危恐不及。

    这田显然没有任何耕种过会有的样子，看来和荒废没什么两样，连秋收后烧草除虫、休耕恢复地力皆无，任其生了杂草也不顾，王忠想着边皱起了眉。

    以往霍天行将各佃户收租琐事全交给他管，他年轻时还会花上数天跑遍各佃户的田看收成状况，说穿了就是为了不想少收分租，是否因为欠收才纳不起租也要眼见为凭，哪户的田在哪儿，又是大块的地他是了如指掌；待他年纪有了，主子体谅他年迈，不仅要他少些时间在外跑，对于佃户少缴的租是睁只眼闭只眼，说声「那就欠着吧」便这么欠下去，连是不是有心拖欠都脸的无所谓，主子都如是说了，他倒也听命行事至今。

    这给霍天行在奉天挣得了个好名声，可现在挣得了什么？王忠看着那块田是愈发气结，觉得当初给佃户们网开面的善意全给蹧踏掉，在他眼里，欠收是假，成心拖欠是真，还把好好的块田给搞成这般，连烧草休耕都懒得做了；这下好，好巧不巧进了霍家便罢，还被待之如上宾，怎教人不气。

    岳峰句「田里生的」差点让王忠气得吹胡子瞪眼，顾不了什么断了主子说话不得体，直指着岳峰气道，「连这般荒谬的话都说得出口么你？我看你是为了不纳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是吧！少再给我们家少爷灌迷汤！」

    「忠伯，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有让你待岳峰如此无礼么？」

    霍君殊像是被脚踩中尾巴的猫，反观岳峰还显得平静许。他自是不会躲在霍君殊身后声不吭，就算霍君殊可以用当家的架子窒得人当下噤声，可心里终究是不服的，别说总被霍君殊直指心里永远只有个主子的王忠。

    「田里有这种东西确实荒谬，」岳峰拿着他收拾好的包袱越过霍君殊走至屋外，朝那片田望了眼后字句道得坚定，「可我是这片田养大的，要做得出为了不纳租而让好好的田地成了荒地之事，我大可现在把全身上下的行头拿去卖钱，离开奉天还可以过上段安生日子，而不是回到这里又是打扫又是收拾细软。」

    王忠气不过，指着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