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门外 作者:芳瓶十一

    大昌胡同挨着英租界。要去租界里头做事的人，很都住在这里。

    然而这里的租金也并不低廉。总觉得盛情难却，杨满才答应下来，过去也只是姑且看。他怕吴丽环要借钱给他。

    今年的气候倒错，南方还是春雨绵绵的清凉，天津已经先热起来。

    杨满又穿回长衫，秋香色的绸子料。他以前穿西服，大半还是因为工作，舞厅需要摩登点。而现在的衣服，都是秋雁打点。旧式女子喜欢看男人衣摆飘飘，风流倜傥的样子。

    房子出乎意料的合适。独门独院，进去可以看见并排的两间卧房。左边是厨房和厕所。天井也收拾的很干净，没有杂物堆放，种了点花草。

    杨满忍不住问，这里是个什么价钱。

    吴丽环有点意外，“怎么你也不进去看看？”

    杨满也明白自己着急了，便走过去看第间卧房。门没有锁，推便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挂了张窗帘子。

    看到这里，杨满就又有点打退堂鼓。因为置办家具，虽然可以去赊旧货，但总归是笔开销。除非能从房钱上剩下来，但这似乎也不大可能。

    看他呆立着出神，吴丽环忍不住催促，“旁边还有间，再去看看。”

    杨满则说，“算了不看了，不也是间空的？”

    吴丽环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杨满问，“另间有家具？”

    吴丽环把拎包往窗台上搁，整个人靠在帘子上。“你们男人，买东西就是不肯花心思。不如这样吧，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我全部安排好，你只要住进来就成。但只有条，你别跟我啰里啰嗦的。”

    她就是想帮忙，找出各种借口来。杨满当然不答应，他转个身，打算出去看看隔壁那间。

    结果最终他也没有看到另个房间的样子。因为乔正僧走进来，把他堵在这里。他哪里也去不了了。

    毫无疑问这是有预谋的，但他的眼睛挪不开，分不出神去看眼旁边的同谋者。

    倒是乔正僧对吴丽环点头，“谢谢。”也是要她出去的意思。

    吴丽环不是秋雁，拿上包，很利落的走人。门合上的时候，在最后道缝里她去看杨满，发现他雕像样，眼珠子都没转下。自从乔正僧进来，他便没有看过别人了。

    事到如今，吴丽环不去想自己有没有做对。

    出了门，外面是条窄巷。有三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对着墙玩；也有颤颤巍巍的老人，住着拐杖迎面走来。角落的绿色，是杂草破石而出。仔细点，还能看见只蚂蚁绕着道，蜿蜒爬到墙上。

    这刻风涌进来，像温柔的浪。又有点醉人，像温过的酒。

    吴丽环走的靠边，肩膀几乎擦了墙。有人侧目，她便努力偏过头去，掩饰微红的眼。

    风里带着清香。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荼蘼花开的时节。

    杨满的思想是片空白，他甚至想不起要说话。没想到的是，乔正僧也不开口。

    他们的招呼是个吻。当对方的手附到耳下，掌心的热量渗透进皮肤。杨满不由自主的低下眼帘，头却缓缓的后仰。没有丝毫的抵抗，只是最后四肢酸楚，有点发沉。他抓不住对方的衣襟，手无力的垂下来，腿也软绵绵的。

    直到两人分开了，杨满才撑起自己。只是他低下头，几乎是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可惜越是甜蜜的，越是残酷的。

    乔正僧去搂他。杨满却抬手到胸前，做出抵触的态度来。但马上的，也就放弃了。他的身体是根紧绷的琴弦，颤抖着发出声音。

    “你太使我痛苦……”

    没有爱是不痛的，这是最好的表白。乔正僧退后了点，伸手去捞他柔软的脖颈，迫使他抬起头来。“到底谁使谁痛苦？”

    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乔正僧从来都是不驯的，或许是源于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家。旦挣脱出来，对这个世界也就再无敬畏。得到是理所当然，失去也没有遗憾。

    而他现在的眼神柔软了很，柔软到可以被伤害的程度。

    你可以把它当做是绵绵的深情，又或者清醒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种慈悲，爱屋及乌的慈悲。

    吕七小姐的事情，杨满不想问。不管背后有没有不得已的解释，他都接受乔正僧最后要结婚的现实。而另外桩他愿意知道的，他又不敢问。杨满觉得，自己是错过时机了。既然那个人已死，那么他也做好了辈子不知情的打算。

    还是乔正僧有底气，他问杨满，“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的信和电话，你都没有收到？”

    杨满脸困惑，他确实没有收到过乔正僧的任何信息。

    乔正僧露出点不屑，“你的那位小朋友，也有可能是他的狗腿子，喜欢玩点小把戏。不过他们救你出来，我还是很感激的。只要不是有别的企图……”

    说到这里，杨满有点没法接。因为事实证明，乔正僧猜中了所有。廖枯人是位正直的朋友，这个想法在近段时间里分崩离析。

    那回对方喝醉了，而他的情绪也很失控，导致他们有了次不成功的床事。事后不光是廖枯人，杨满自己也很后悔。要退回去不容易，所以他急忙的要搬出来。结果呢，就发生了昨天晚上的那出。

    廖枯人的事情还可以掩饰，但是秋雁……杨满就不得不说了。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想。干娘回来了，而且她……”

    乔正僧也不意外。时的谎言，哄不了世。只要有心，她总是可以找回来。但就算找回来了又怎样？乔正僧想的是，到时候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并且牢牢抓住手里，没有人抢得走。

    世事永远难料。他没料到他会与杨满分开，各自陷入不可知的险地。

    想到这里，乔正僧注意到杨满的嘴唇有点破皮。再去看他的脖子，上面有个淡淡的指印。不可能是刮痧，还没入夏，只能是被人掐出来的。

    那个女人有这个力气，而且杨满的皮肤很容易留痕迹。

    “很久没见你穿这个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这身衣服。”

    乔正僧去拉他的手，撩起袖子，点点的抚上去，直到臂弯处。对个男人来说，胳膊细了点，也太白。好在白的无暇。

    杨满解释说，“身边没衣服了，来不及做。这还是干娘带出来的。”

    秋雁喜欢这个调调。西服是干练挺拔的，而长衫有文化气，又或者是江湖气。无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