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门外 作者:芳瓶十一

    我干娘，但这不是我离开的由头。如果你觉得我干扰到你女儿的婚姻了，那么……让他们来跟我说，我会走的。”

    话说到这里，吕太太觉得是胜利在望，所以也算是满足的离开。但是杨满就有点混沌，送客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连手提箱子都忘了交还。

    乔正僧回来看见了，就问，“这是什么？”

    杨满倒吸口气，慌忙的上前收拾，然而箱子并没有扣严，立刻就有条子掉了出来。扑通通的落到地上，把人也敲得心惊肉跳。

    “个朋友，托我兑的。”

    乱世黄金，既保值又便携，只是现在贵的吓人了。乔正僧随口句，“你倒有门路。”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极冷静。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不过，也或许今时不如往日，他要离开，带笔钱只是顺手。

    眼前的世道，得是夫家落魄后，姨太太卷款私逃的新闻。

    只是搞不清他哪里来的那么钱？乔正僧打电话去问，船厂的股份没动。想来想去，这个月战事扩大，上海的银行临时停业，倒是还有笔款子冻在那里。

    这个箱子须得找机会还回去，不过这也算提醒了杨满。他不知道吴丽环身上有没有盘缠，之前也没问过。这路上要吃要喝，说不定还会被人敲竹杠，带点钱防身，总是不会错的。

    可惜时间来不及了，杨满的积蓄放在家钱庄生利，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曾经乔正僧还笑过他，“你这样要攒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到我这里来入股。”

    杨满不肯。来这点小钱，在乔正僧这里派不上用场。如果真放进去了，那无非是白占便宜。二来这钱是为秋雁存的，他怕乔正僧知道了不高兴。

    就这样思来想去的，终于还是偷了小块。算了下黑市上的价钱，大概过两天就能凑齐。

    好在今天晚上的宴请，他可以不去。而且因为这次庆祝，临时解除了宵禁，所以大概还能赶到码头，送他们最后程。

    到了下午裁缝送衣服过来，杨满发现是生面孔，忍不住低声问了句，“怎么换了师傅，原来的不好吗？”

    乔正僧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新衣，“你是说李记？”

    杨满不做声，隔了会儿乔正僧才又说，“你没看报纸么？那里被查封了。”

    杨满整个人都呆滞了，木木的了半天，才哑着嗓子问，“因为什么被封的？”

    还能因为什么，这问也是余。有外人在场，乔正僧不搭理他是对的。试完了衣服，还有点要修改的地方，所以由杨满引他们去旁边的小客厅加工。

    大概是物伤其类，同行的恻隐之心。进了房间之后，裁缝师傅就叹了口气，“说是通敌，有特务在里头，统统都抓进去了。”

    莫非又是个伯仁？

    杨满的脑子嗡嗡的，像装了发动机在轰鸣。

    今天也真是个劫数。仿佛身边的人都在离散，熟悉的，和还没来得及熟悉的。

    乔正僧要去结婚了，今天晚上宣布。大概明天早上，报纸上就会登出来。这些他早早就知道，也已经消化了很久。以为到了这天，可以像平常那样的过去。

    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他还喝了半碗粥，发现自己胃口不坏，是个很好的兆头。

    可是现在呢，恐怕也是那半碗粥在作祟，杨满觉得肠胃像被人拽着样，阵松阵紧，难受的浑身没力。鼻子尖冒出汗来，嘴唇却干巴巴的。

    他这个样子，乔正僧马上注意到了，但是第感觉是他在作假。等看到脸上的血色跑光，惨白成张纸了，才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

    “你怎么了？”

    衣服已经改好，师傅等在旁边，杨满正俯下身来签单子。但是乔正僧把握住他的手，使他没法写字。

    “手这么凉，你衣服穿少了？”

    说着乔正僧又去翻他的袖子。他们平常的亲昵，周围人也都见惯，态度很自然。只是这次的裁缝是生人，免不了尴尬又生硬的，把眼睛瞥到别处去。

    乔正僧夺下杨满手里的笔，“你坐会儿，我来写。”

    但是杨满却说，“我出去下可以吗？”

    因为秘书的工作是要随时奉侯的，所以办公的房间不能关门，实在没有什么私密的空间。如果要调整下情绪，就只有躲到卫生间里。

    杨满出门，就撞见个人。他撑起笑脸来打招呼，“刘叔……”

    刘罗新也很客气的点头，“小杨，好好，乔先生在吧？”

    “在呢，你约了他？”

    “约了约了。”

    刘罗新跟着乔正僧的时间比他久，所以约不约都是那么回事，也用不着他去通报。况且最近他经营仙月林很有些成绩，地位也上来了。

    只是杨满看不惯他的做法。比如为了招揽客人，新纳了批流莺，但又不肯好好的对待他们，只知道味的克扣。另外还有巴结日本人，使暗招，就为了挤垮同行。

    这些事情乔正僧都知道，包括刘罗新曾经的劣迹，但他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杨满曾经问过，“是不是只要对你忠诚，使些下流手段也无所谓？”

    乔正僧说的是，“当然我也不是赞赏他这样。但相对而言，那些拿我的利益去当好人，充作什么正义君子的，不是加让人难以忍受吗？”

    私人的情感与民族的正义，有时候真的没法调和。杨满明白自己是犯了大忌。个事实是，他背叛了乔正僧。甚至比不上刘罗新。

    也难怪他要结婚，去寻个既有切实利益，又美丽可人的妻子。

    找出这样个解释来，也并没有好受少。反倒自怨自艾的心情漫上来，让他掉入另种痛苦里。

    第87章

    回来看到办公室关着门，杨满放松的坐下来。但他马上又觉得不对，因为来的也不是外客，没必要放着他呀。

    隔着扇门，里面的两个人也还是压着嗓子说话。但刘罗新是兴致勃勃的，两只眼放着精光。“乔先生，要不要我再找几个帮手？”

    “不用，我都安排好了。不过晚上的宴会你同我道，中间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前所未有的待遇，刘罗新热情是高涨。以往乔正僧不爱带他交际，借口找的很好，说他拖家带口的，要他点时间陪太太。但他自己心里知道，那是嫌他年纪大，英文也说的不好。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他正努力学日文，恐怕已经不比杨满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