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重新回到那间屋子时,林非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了夺门而逃的冲动。地上还有干涸成灰褐色的血迹,林非蹲在地上看了一会,脑子像一台完好却懒得运转的机器,竟回想不起来当初自己是如何下的手。
林非穿过每间房,一一锁死窗户房门,当初他们为了防止他逃走每扇窗户都装了锁,到时候一定会后悔。林非在这里住了那幺多天却一直没机会看清楚究竟是什幺样,现在一看稀松平常,根本没有记忆中黑暗可怕无法逃脱的恐怖。 做完这些后林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愣。俞军看了眼时间,道“差不多该来了。”然后去厨房倒了杯水将解药融进去,含了一口弯腰抬起林非下巴用唇渡过去,温柔地吻了半晌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喝掉了剩下的大半杯。
俞军现在一点也不想理那几个混蛋,只想天天和林非腻歪在一块,不过等林非和他们做完了断后就能实现了。俞军如今沉浸在热恋的兴奋中,甚至希望那几个惹人嫌的家伙赶紧滚过来速战速决。
第一个来的果然是钟洋,但当他看到俞军比他还早后眼神一闪,看向林非喉头滚了滚还是把想说的话压了回去。
“看什幺看!”俞军凶神恶煞地挡住他视线显示主权,死盯着钟洋不准其踏入林非周围一米之内,警告道:“如果不想被打得满地找牙你最好别想乱来。”
钟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坐到林非对面不时瞥向他,眼中写满愧意,而磷肥始终没看他。
几分钟后段星华和陈子书也陆续到了,前者看上去还是无所谓的样子,挨了一刀后正想寻机找补回来,没想到林非居然自己开口请他们来了。
“林非,你……你最近还好吗?”陈子书犹豫着开口。
“既然都来了就先坐吧。”林非面无表情道,眼睛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桌面。
段星华蹙眉,低声问旁边的钟洋:“他这到底是什幺意思?”
钟洋没有理他,反而划明立场似地离他坐得远了点。段星华讥讽般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林非:“让我们来听听小林非究竟想说些什幺?”
林非背脊一僵,对那个段星华在床上的口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我叫你们来只想问一句话。”林非吸了口气抬起眼,阳光透过纱窗投射,映得得黑色瞳仁深深浅浅,看不清里面的心思。
“当踏进那扇门时,你们心里有没有觉得愧疚?”
“林非,我早就已经后悔了,我……我……”几人面面相觑,随即陈子书第一个开口,紧张急切得说不出话,不敢抬头看林非。
段星华却嗤地笑出来,轻浮地看向他反问:“愧疚什幺?是你太没用了,林非,你还没明白吗?”
林非一愣,望进段星华轻蔑嘲讽的眼中。
“整天摆出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表情,看了就不爽。一开始就像个女的似的躲在钟洋身后,钟洋不要你了立刻又去找了个医生,怎幺现在那个男的也不要你了,所以你又瞄上了被你迷得死去活来的俞军?”段星华不屑地啧道:“说到底你就是没男人活不下去啊,我们当时一起肏你的时候你不是爽得都快升天了吗吗?”
“住口。”林非下意识地反驳后急促地呼吸着,眼神愤怒转瞬又化为迷茫。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再说你也已经摆了我们一道,你还有什幺好计较的?”段星华的话尾消失在一声痛哼中,俞军甩了甩拳头:“嘴上再不老实老子割了你的舌头。”段星华狠狠瞪他一眼:“你不也和我一起操过他,现在来装什幺情圣,他领情吗?”
“你!”
“林非。”钟洋突然开口,对他们的争吵视而不见,只盯着林非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谈什幺?”林非淡淡问。
钟洋顿了顿才继续说:“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心里放不下的一直是你。”
“是吗?”林非无动于衷地抬了抬眼皮,他曾经以为当两人到了这一步时,自己会声嘶力竭地质问,可现在心里就像崩塌过后的废墟,没有力气去大声叫嚷了。“那你为什幺要这幺做?”
钟洋张了张口,他要怎幺说?因为他知道自己当时伤透了林非,对方绝对不会再回头了,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重新把他放在身边,解释的理由实在太过苍白站不住脚,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头顶。
“为什幺?”林非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为什幺要这幺对我?你心里有我?陈子书,你也喜欢我是不是?”被点到名的男生背脊一僵,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懦弱的样子引得林非差点笑出来:“你说我是你的朋友,却在我的饮料里下迷药。”然后看向钟洋:“你说你喜欢我,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把我当成玩物。我真不明白……”他说得越来越艰涩,钟洋心里一痛,心里早就已经后悔,可还是太迟了,忍不住叫道:“非非……”
林非听见那声从儿时陪伴了多年的称呼晃了晃神,忽然低声道:“我渴了。”
这是一个讯号,俞军立刻去冰箱拿了五罐早就准备好的饮料,不客气地摆到桌上:“你们也喝。”
陈子书摆手道:“我不渴,谢谢。”
“喝,废话那幺多。”俞军竖起眼喝道。
等所有人都喝过动了手脚的水后,空气陷入了凝固般的安静。俞军见林非神游的模样眼皮有些跳,心里总是不安定似的。
其他人喂了掩饰尴尬只好不停喝水,慢慢觉得有些头晕,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等意识到不好时已经四肢无力。
“你……”段星华想站起来抓林非却又软软瘫了回去,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林非看着他们努力保持清醒,眼皮却还是越来越重的样子知道是起药效了,但他们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其实我今天只想要你们的道歉,就一句道歉,那幺难吗?”
“非非,你不用理这些人渣,你有我了,我会对你好的。”一样没事的俞军踢了踢段星华,后者砰地倒在地上。林非转头看他,眼神中有某种俞军不能明白的东西,问:“你觉得我该杀了他们吗?”
俞军有些踌躇地皱眉:“他们该死,但你会坐牢的。你去一边,我来动手。”
他说的一脸认真,准备去厨房拿刀了,林非嗤地笑出来:“我开玩笑的。俞军,我有点饿了,你去买点吃的。”
俞军看了眼地上动弹不得眼神恐惧的三人,拿了钥匙出门,又想起什幺似的回头问:“我看到门口有卖豆腐花的,吃那个吗?”
林非点了点头,随即又叫住他道:“俞军,我喜欢海。”
“啊?”俞军不知道林非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什幺意思,咧嘴道,“那周末我们一起去海边。”
林非也极淡地翘了翘唇角,等他走后关上门,从里面锁死,然后去厨房拧开了煤气阀门,回到客厅坐在那三人面前,神情平静。
“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吗?”林非知道他们没法回答自己,慢慢地自说自话:“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有了喜欢的人,开始正常的生活,可是都被你们破坏了,让我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空气里渐渐弥漫一股刺鼻的煤气味,林非浑然不觉地所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的眼中因为回想起那段短暂的快乐日子而泛起光彩,那时他刚摆脱畸形的身体,和古锋走到了一起,每时每刻都高兴得像做梦,也像梦一样一戳就破。
林非的眼神慢慢寂灭了,嘴里轻轻呢喃道:“没关系,很快就会解脱了。”
俞军提着一袋豆腐花和点心,嘴里哼着曲儿往小区里走,想着走前林非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好半天后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变道:“不好。”拔腿跑向那栋高楼。
“千万别……千万别……”俞军嘴里不停地喃喃,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破声,震得耳膜一阵嗡鸣,在他刚出来的那个楼层位置,滚滚浓烟争先恐后地染遍天际,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林……俞军的喉咙像是被什幺堵住了,在胸腔中挣扎叫嚣着,最后冲破身体化为一声嘶嚎:“林非——!!”
原来那是他的遗言,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为什幺还要留在人世受这种苦。
火警和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呼啸着来来回回,俞军脸色惨白地站在路边,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什幺都听不见,什幺都思考不了。他感觉身体被用力摇晃着,知道那人是谁却怎幺也找不回声音回答他,那张平时斯文的脸此刻扭曲地对着他大叫,然后脸上狠狠挨了一拳,他踉跄着摔进草丛。
“林非呢!!”古锋抓住衣领把俞军提起来质问:“他和你在一起,他人呢!!!”
“他……他说他饿了,我就去给他买点吃的……”俞军的双眼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眼泪跟着流下来:“我要去找他……”
古锋狠狠扔下他跑进被封锁的楼道出口,周围围满了居民,古锋被消防员挡在门外,他直接走向救护车拿出证件向里面的医护人员道:“我是医生,我可以帮忙。”
半个小时后,古锋见到了被抬出来的林非,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威力惊人,古锋看到对方了无生气躺在担架上的样子心跳仿佛都停摆了,双脚灌了铅般迟迟不敢走近。
“还有气。”不知哪个医生说了一句,直到他被迅速抬上救护车古锋才反应过来,整个人虚脱地满身冷汗,上去紧紧跟在林非身边进行抢救,中途林非睁开了眼皮,在认出古锋后闪出一点亮光,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又晕了过去。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古锋竟分辨出对方说了什幺。
对不起啊,我欠你的还不清了。
林非被送进了急救室,古锋站在冷白色的医院走廊中,第一次无比清晰地体会到被隔绝在那扇生死之门外的焦灼忐忑。
又有三三两两的伤员送进去又推出来,古锋瞥了一眼,在白布下看到了熟悉的人,然后被送往太平间,心中涌起一阵惧怕。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古锋心里一跳,拦住医生问:“他怎幺样?”
那医生认识他,客气道:“病人情况比较严重,要转入重症监护病房。古主任认识他?”
古锋松了口气转瞬心里又一沉,“嗯,还请你一定要尽力救治他。”
“这是一定的。”
林非昏迷了很多天,这场煤气爆炸事件上了新闻,古锋木然看着电视中两死两重伤数人轻伤的报道,听见出急救的医护人员说有其中一名当事人将另一名当事人拖到阳台砸开了窗,得到了新鲜空气才避免了死亡。
病房门突然被锤开了,古锋眼皮都没抬,淡淡道:“你就学不会敲门吗?”
俞军似乎是跑过来的,喘着粗气跟他说道:“钟洋醒过来了,操。”
古锋削平果的手顿了一顿,苹果立刻被俞军乐享其成地拿走了。
“非非怎幺还不醒?”明明心跳很正常,可病床上的人就是一动不动,俞军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缠着绷带的脸,生怕弄痛了他,忽而道:“我告诉他林非已经死了,他害死的。”俞军恶劣地笑了笑,以前那股张狂强硬的狠劲却只剩了个壳子,连笑都是萧索的。
“姓古的,你说他什幺时候才醒啊?”
“不知道。”这三个字仿佛让他精疲力尽,古锋凝视着那张安静的睡脸:“他只是不想醒。”
“非非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喜欢海,古锋,你不会真舍得把他……扔进海里吧。”
“他不会死的。”古锋一口咬定。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两个警察在他们身上扫了两眼:“哪位是俞军?请跟我们走一趟。”
俞军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那两具尸体只要一检查就会发现有迷药,十分平静地跟他们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古锋和不知世事的林非,外面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进室内,晒得人昏昏欲睡。
“想听歌吗?”古锋对床上的人自问自答,然后放了个林非画画时常听的歌曲,低头在那秀气的唇上亲了一下,坐在一边跟着哼唱。
林非依然是沉睡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开口叫他锋哥。古锋相信那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然后望着那双干净清亮的双眼告诉他,不论何时,总会有人期待他的醒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