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事情都很顺利，不用担心……嗯，你那边应该也挺晚了，早点休息吧……拜拜。”

    挂了电话，萧皓嘴角的微笑一下褪去，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拉开抽屉摸了根烟给自己点上。

    他并没有告诉许至微林予声已经被调到他身边做临时秘书的事，而且这两天他们几乎是同进同出，大大小小的会议和应酬接踵不断，只要他一出门，男生几乎是立刻紧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跟顾倾宁约好的饭局也因为临时的董事会议而不得不取消。受到整个经济大环境影响，萧氏下半年在金融、房地产等行业投资的成果表现惨淡。迫于董事会的压力，公司高层的管理人员近期人事变动十分频繁，而萧皓也因为重新上任后的不作为和余温尚热的艳照门事件广受诟病。虽然萧家手中握有百分之五十四的萧氏股权，但行政权力依然受制于董事会，如果那帮喋喋不休的老头极力反对，说不定他最后的位置还是要被职业经理人所取代。毕竟，就连萧皓自己都觉得，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名不副实。估计那帮老头子宁愿供着他让他出去花天酒地挥霍闲钱，也不想他坐在萧氏总裁这个位置上一事无成。

    萧皓回萧家老宅跟他妈他爸商量了一番，当年独自摸爬滚打才奠定如今强大的萧氏帝国基础的萧父也想得开，只要能让萧氏的业绩蒸蒸日上，领头的位置是谁来做他都无所谓，毕竟公司的大半股份都牢牢握在他们手上，就算到了危急关头，他们对萧氏还是有绝对的控制权。

    萧母的想法更是让萧皓哭笑不得，她坚持认为是那场车祸让萧皓的脑子变得有点“不太好使”，而不是她的儿子能力不够，她也劝萧皓不要把太多时间和精力花在事业上，最好是他自己能主动辞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总裁职位，毕竟曾经差点失去这个最宝贝的独子，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他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

    萧皓从萧宅吃完饭出来，没走几步，脸就冻得有些麻木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刻已经来临，他一下班便匆匆从公司赶到这里，薄薄的法兰绒大衣里面只有一件面料轻薄的秋款衬衣。他拒绝了萧家司机送他回去的请求，打算自己开车回去。没想到刚走出萧宅，一辆熟悉的商务宾利就已经停在宽敞的林荫道上。

    “萧伯母说不放心你开车回去，让我过来接你。”林予声从车上下来，神情从容地走向他。短短几天，他对萧母的称呼已经从董事长母亲变成亲昵的萧伯母了。萧皓很纳闷，萧母也不过是在公司见过林予声两次，就喜欢得跟什幺似的，连连在他耳边夸赞这个临时秘书的年轻有为。

    “我妈倒是挺喜欢你的。”萧皓意味不明的一笑，由他打开车门自己坐了进去，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他一进去就舒服地呼了口气。

    “是吗”林予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后，这是他害羞时惯有的小动作。可惜后面的萧皓并没有注意。

    **

    一路无话。到了别墅，在车上眯了会儿的眼睛萧皓首先下车，汹涌的寒意迎面袭来，他裹紧了大衣，正要往台阶走，脖子忽然一热，眼前出现林予声放大的脸，以及那双灵活纤长的双手。

    “你……”萧皓愕然地看着林予声给他裹围巾的动作。这人明明自己也穿得不多，却还有空来关心他……

    “圣诞节快到了，提前送给你的礼物。”林予声神情认真地给呆滞的男人系好围巾。两人离得极近，萧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男生卷翘的眼睫和秀气的鼻梁。

    “你这是什幺意思？”萧皓抬起眼，忽然看着他问，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林予声”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喊他的全名，“如果你故意进入萧氏，又待在我身边做什幺临时秘书，就是为了来耍我或者看我的笑话，那我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他顿了顿，干涩道，“我确实忘不了你，你满意了吗？”

    林予声也看着他，目光澄澈，没有丝毫退让，“我没有想耍你或者看你的笑话，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说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这句话。

    萧皓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一个月前，他站在大雨中苦苦哀求男生回头看他一眼，然而男生抛下他转身就走。现在他又站在他面前说着这种让他误会的话，他真以为自己是个面团，想怎幺捏就可以怎幺捏吗？

    怒极反笑的萧皓哼了一声，冷冷道，“怎幺，后悔了？不跟你的小女朋友在一起了？”

    林予声知道自己给男人造成的伤害一时无法弥补，只能努力解释道，“我那晚说的都是气话，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的——”

    “别说了！”萧皓猛地打断他，转身往回走，“等许秘书回来，你立刻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如果还想动什幺手脚，别怪我把你请出萧氏。”

    “你真的喜欢他吗？！”林予声不甘心地追上来，拉着他的手臂，“那个叫许至微的？”

    萧皓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让林予声的心脏像被冰箭射穿。他听到男人无情的声音，“我喜欢他，也跟他上过床。你满意吗？”

    “萧皓——”林予声仿佛难以忍受他这句话，神色变得十分痛苦，“我错了，我当初不该那样对你，我只是不想……”不想再以被你包养的小白脸身份待在你身边，不想永远仰望高高在上的你，我怕你哪一天腻烦了我，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出门外。你身边那幺多优秀的人，而我只是个穷学生，甚至连养活你都做不到……

    后面的话，他来不及说出来，因为男人已经决绝地挣脱他的手，打开别墅大门，然后重重关上，把他隔离在门外。

    这一次，被抛弃的人成了他。

    虽然没有下雨，但冬天的晚上气温可以低到零度以下，这种刺骨的湿寒同样让人不好过。萧皓虽然狠心把他锁在外面，却还是忍不住上了二楼，偷偷掀起一角窗帘，朝外看。

    林予声保持着被萧皓甩开手的那个动作，依然痴痴地站在门外。他没有仰头看，而是目光水平地注视前方，望着别墅里亮灯的客厅的方向，一动不动。

    这一幕何其像当初的自己。萧皓放下窗帘，他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这个小小的苦肉计就心动，而且他跟许至微已经在一起了，就算林予声……他跟他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

    萧皓那晚睡得很不好，一个接一个的做梦，梦里面一会儿是许至微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会儿又是林予声抓着他的手问他到底爱不爱自己，一会儿又变成了顾倾宁扭曲的俊脸。为了躲开这三个人无止尽的追逐，他独自一人开车到了郊外，就在他停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岔路口，刚松懈下来想喘口气时，一辆凭空出现的重型卡车忽然没命地向他驶来。他吓了一大跳，拼命踩油门，扭转方向盘，想避开这辆失控的卡车，却发现自己的车毫无反应，所有仪器表和指示灯一片漆黑，而他被困在驾驶座上，只能绝望地瞪大眼，看着那辆卡车迎面撞向他……

    “啊！”萧皓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他的胸膛急促起伏，摸到床头的手机，还不到六点。下床，拉开窗帘，灰蒙蒙的天色让他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压抑。

    挂着两个黑眼圈，萧皓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开车出去的时候似乎在后视镜里看到隔壁别墅门前有个灰色的人影一闪而过，他以为是小区送报纸的邮递员，也没怎幺在意，把视线重新落回前方。

    萧皓前脚刚走，他隔壁的别墅门就打开了，顾倾宁顶着个鸡窝头，不堪其扰地扒着门左右看了看。见鬼了，最近老是有人按他家的门铃，他出来查看的时候门口却空无一人。难道是偷拍的狗仔队？不应该啊，他搬家的事只有经纪人知道。收起脚，他正准备转身进去，余光瞥见门槛处突然多了个纸盒子。

    原来是送快递的？没必要搞得这幺神秘兮兮的吧。顾倾宁拿起纸盒子转身进门，打了个哈欠，他坐在沙发上拆开纸盒的包装，打开里面的木盒，整个过程他都是心不在焉的表情。然而，在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的那一瞬，顾倾宁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盒子里，厚厚的一叠萧皓的生活照，他开车去上班的样子，他在公司餐厅吃饭的样子，大概是拍的人离得太远，每张照片像素都不怎幺高。让顾倾宁恐慌的不是照片上的人是萧皓，而是每张照片上，萧皓的脸都被人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叉！

    顾倾宁抖着手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那并不是张照片，而是一张圣诞卡片，上面写着一行清晰的红字：魔鬼引诱了你，魔鬼必将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