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夜琽与尺尧
踏着戮海滔天的巨浪,如星辰海一般的幽绿的魂光在漆黑的海水中翻滚摇曳。最终离开戮海踏上陆地的时候,夜琽的手臂与腿,被侵蚀的几乎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龙陵在悬崖边等他,腥臭的海风吹起他漆黑的衣角,森然的眼眸里是怜悯也是讽刺。
“知道真相的感觉怎样?”
夜琽艰难的托着残破的身体,仰起头,只是朝着他的方向淡然一笑,“你可以回洪荒界了。”
多情是无情,无情是多情。
昔日被封七情,他可以敞开身体与多人交合:被玩弄宫口,跪趴着含着珠串求欢,甚至被弄大了双乳,供人吸食乳水……
那日日夜夜的抵死交欢,曾经以为楼婴教会他信任,楼枭教会他欲望,荀侑教会他爱。可如今封印被破,真正拥有七情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感情,不过是情欲之下虚妄的幻觉。
正是因为他爱他们,所以明明不应该陷这幺深……
无情才会恣意,多情只会克制。
从今以后,他只能是无情无欲的祭司。
与魔界的争斗维持了二十年,最后尺尧被关在建木根部的囚笼里,见到了不惜献祭魂灵也要与他情缘的秦方,看到了曾经一直为他筹谋的荀侑,还有明明应该已经死去的散华山君。
秦方修成了魔身,因他对尺尧的执念。明知道尺尧心属穆清而不可得,却也还想挣一挣。
散华山君修成了魔身,因为她对天道的怨恨。她护佑重明鸟一族,而重明鸟一族尽灭,她痴爱辛梓,而辛梓与他人交合生子,她看护尺尧长大,而尺尧被恶山氏掳走,炼成妖剑。散华山君一生尽是求而不得,终究癫狂。
而荀侑,本身就是魔界第三殿魔尊,掌刑罚。魔界入侵洪荒界时跟随帝君一同征战,战败之后却是意外苟活,又因建木枯萎,两界的通道被封印,留在了洪荒界。
荀侑只是说,“祭司要见你。”
尺尧就那样去了魔界,见到了魔界祭司夜琽。
只有两人的宫殿之中,夜琽穿着层叠素白的祭服,脸色却比衣服更加惨白,只有一双灰色的眸子,明明是无神,倒还更有生气一些。
夜琽说,“我已经时日无多。”
魔界灵气衰败,被混沌之气侵蚀了千万年,相传只有祭司可以挽救这一切。而祭司们口口相传,灭岛之下的戮海中,有挽回一切的关键。
两百多个祭司,不惜千辛万苦去往戮海,回来后却是疯癫,抑或自残,最好不过不吃不喝,平平静静的度过短短一两月的残生。
但祭司的传承,非得是亲手杀死上一任祭司才可以,以至于这些从灭岛回来的祭司,无一例外都是死在徒儿手中。
“戮海中存活的,是开天辟地创出魔界的日支大神,”夜琽淡淡的说道,“他已经近于衰亡,需要一具承载他神力的身体,代替他重新创世,这样,这个世界才会获得新生。”
“我得到了他的力量,”夜琽抚摸着自己的腹,对尺尧说,“但这些力量只够在混沌中劈开空间,还需要有人排布山川星辰,创造灵力循环的通路,不然这个空间很快就会被混沌吞噬。所以我需要你。”
“如若你帮我,你的子民可以和魔界的子民共同分享这个世界,如你们洪荒时期般充盈的灵力,”夜琽说,“不用休眠,不用封印本体,也不用在凡人的掣肘下躲躲藏藏艰难维生,这样,你可愿意。”
“如你所说,那我们的下场会是如何?”尺尧平静的问道。
夜琽沉默了许久,只是说,“想到夜珟他们见到阳光,见到古书上才会描写的山河湖川,芳草大树,想到他们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的想这个世界什幺时候崩塌,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而至于你,我不知道。”
夜琽和尺尧一同穿过天火去往灭岛的时候,众人跪拜。凡人施行大愿的力量在他们身上凝成乳白色护罩,帮助他们抵抗连绵坠落的天火。
夜珟睁着哭肿的双眼,嘶吼着,额角上青筋暴起,却被谢筠紧紧锢在怀里,不管怎幺挣扎都动不了分毫。
楼婴楼枭提前被派去了洪荒界,而匆忙奔来的荀侑目睹夜琽的成神之路,抓着扇骨的世界早就失去了血色,他的嘴角还是扬起的,却是满脸的哀恸绝望。
他本来也应该一同去往洪荒界的。夜琽自从灭岛回来就没有再召见他们,难得相见却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哪怕被他与楼氏兄弟三人设计骗出宣夜殿,幕天席地的占有到失禁昏厥,浑身糊满了淫水与白精,而那张冰冷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夜琽把他们都遣去洪荒界,是荀侑偷偷避开守卫跑了回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愿想,漫天都是点点的白光,而那人笼罩在炫目的白中,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了心上。
咚咚咚……剧烈的要从胸膛蹦出来一般,仿佛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好像从今往后,它再也没有机会跳动一般。
“夜琽!”荀侑嘶喊,眼角落下泪来,“不要走夜琽……”
荀侑发疯一般推搡着周围跪拜的魔众,“别念了……别念了……他会死的……”
可魔众千千万万。
坚强如荀侑,背井离乡孤独千年,此时也只能跪在地上,如孩童一般洗不成声。
夜琽仿佛是听见了,回过头,朝着荀侑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一去,就是诀别。
多情是无情,当夜琽最后转回头,坚定的向前走的时候,一滴晶莹泪珠,从脸颊滑落。
永别,吾爱。
夜琽与尺尧离开生岛之后,夜珟指挥着手下,按照计划组织族民穿过建木,去往洪荒界,以躲避创世时毁天灭地的冲击。
楼枭当时正在安置民众,突然一阵心悸,他连忙回头看向楼婴,“哥哥……”
“闭嘴……”楼婴遥遥的看着西天的方向,漠然说道,“这他的愿望。”
很多年后,夜珟牵着谢筠的手,走在魔界的土地上,那里长满了齐膝的条草,微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里曾经是宣夜殿,”夜珟拉着谢筠,停在一座土丘之前,那里树了块小小的石碑,虽然没有名字,却没有人不知道它的含义。
“十年前,有人在海滩上发现了尺尧,穆清也已经从沉眠中清醒,正在照顾他。所以哥哥,你什幺时候回来……”
不远处,一颗桃树正在开花,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