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笑起来。

    雨泽从背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听着他的心跳。这心跳，是真实的。玉锦在我身边。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

    忽然，怀抱里的玉锦不见了。雨泽慌了起来。

    “玉锦！！玉锦！你在哪里？”

    把隐香殿找了个遍，不在！他不在！

    山坡上的凉亭也没有！也不在竹音池！

    哪里都没有！绝望抓住了雨泽的心。

    玉锦，你在哪里？平日不用找你，你总在我身边，现在为何要找你如此的难？

    对了，去倾城殿！他一定在殿内掌灯看书！

    一路飞奔至倾城殿，跑上长长的阶梯。

    “玉锦！！！！你做什么！！！”流云的尖叫声传来。

    雨泽连忙推开门——

    流云站在殿门不远处。玉锦拿着一把剑，正细心擦拭。

    他转头对流云笑：“流云，你早猜到我会选这条路，不是么？”

    “不！你不能死！！”流云欲阻止，却只见玉锦一抬手，点了流云的穴，流云动弹不得。

    “流云，我该走了。我一直在做一场梦，梦到能留在澄儿身边，看着他平安幸福。可是你说过，梦，终有醒的时候。”

    “不…不行，你不能死，你不该死！”流云叫。

    玉锦不理会，只是看着剑锋，那把闪着寒光的不祥之剑。

    忽然玉锦抬手，那把剑，狠狠地朝他胸口刺去，血喷溅而出！！！

    他似乎呼吸困难，艰难地扶住紫檀木桌，大大喘息了几下，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书桌，流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流云绝叫，同时冲破了穴道，朝玉锦冲了过去，抱起他。

    不要啊！！雨泽同时冲过去，却顿时感觉自己穿过了二人。二人也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不要！！！一股无力感涌上，泪水和着喊叫，雨泽痛哭起来。

    “玉锦！玉锦！！”

    玉锦的脸，迅速地失去血色，疼痛令他冷汗淋漓。

    “流云…过几天，山脚下…衡州城，又要放烟花了…一定很漂亮。可惜…”他微弱地叹了口气，“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澄儿爱…看…烟花，记…得一…定要…陪他去啊。”

    流云狠命点头。“我陪他去，一定陪他去。”

    “烟花，那么…漂亮，那么璀…璨。即使…绽…放一瞬，最后消失…于无声，也值…得。”

    “你不要说话，我替你拔剑。我能救你！”流云流着泪，欲把他放平。

    玉锦笑，摇摇头：“没用了…”流云这才注意到，他的领口处，一朵妖艳的红花——彼岸花。

    刷地拉开他的衣领，一朵朵妖异的红花爬遍他的全身。彼岸花，对玉锦无解的。他走得坚决。

    救不了。流云忽然脱力，眼泪刷刷往下流。玉锦，这就是你选的路吗？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

    “流…云…我该…走了…”玉锦的声音一向温柔绵软，但温柔里却总有让人跟随的力量。可是现在，他的声音无力得如三月的柳絮，又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入流云的心。

    流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美丽无双的脸，黑玉般的头发。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灿烂的人，他是那么坚强，那么灵动，他身上汇集了天地间所有的聪慧和钟灵毓秀，他是天之骄子。他不该死！

    眼泪流了下来。

    “流云，不要…哭。”玉锦安慰他，“人，总是…要…死的。但我怎么会，让…澄儿死。”

    流云擦着眼泪，眼睛依然不舍得离开他。仿佛一眨眼，他便会消失不见，羽化而去。

    “流云，谢…谢你。若有…缘，我们…来世…再做兄弟。”玉锦的气息相当微弱。“保…重。”

    他那两扇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下。那一双眸子里，闪耀着令众生倾倒的惊世风华，却在这次闭上后，再也不会睁开。

    澄儿，我挚爱的人，我只嫌一生太短，没能陪你到两鬓染霜，便要留下你，进入下一个轮回。

    我会请求这个美丽的世界，明亮的阳光，清凉的微风，代替我陪伴你，爱抚你。

    愿你不再有害怕，不再有悲伤。

    玉锦，就此别过。

    “流云！！你愣着做什么！！！你救他呀！！！”雨泽拼命对着流云叫，流云似乎听不见。

    雨泽无法，抱起玉锦，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他的，抱不起来。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却依旧脸颊红润，仿佛只是像往常一样，睡一个时辰，便会再次醒来。

    流云知道，玉锦，他倾尽一生心甘情愿跟随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把他仍然温热的身体搂在怀中，流云终于悲泣出声。

    想起初见时玉锦那还很稚嫩的脸，求他救澄儿时那悲哀的神情。

    今天，他终于，还是为了澄儿，为了他坚持多年的爱情，献出了自己的命。

    “玉锦…我曾经为了你，救了那么多的人，可我偏偏，救不了你。”我最想救的人。眼泪似乎无穷无尽，撕心裂肺的痛哭，响彻倾城殿。

    雨泽惊坐起来。看看四周。

    夜晚，这里是隐香殿。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

    玉锦到底在哪里？

    雨泽起身，朝倾城殿冲去。

    半夜的倾城殿，黑灯瞎火，空无一人。只有微风戏弄宝铎，发出的叮当声。

    雨泽有些茫然地转身。

    神啊，如果我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恶梦，那就请让我醒来吧。

    缓慢地走到两殿之间的山坡，凉亭里。

    失神地坐在亭内。

    几日前，玉锦还在这里喝醉了午睡。自己还曾经摸着他的脸。他笑得那样意气风发。

    我要是一直坐在这里，他是不是就会来找我？

    风忽忽地吹，万籁俱静。

    山脚下的衡州城，烟花朵朵，升起又飘散。

    没有了云雾的紫辰宫，竟然是看烟花的绝佳位置。

    山脚下的凡尘俗世，烟花点燃了一轮一轮的欢乐。

    玉锦曾经在看烟花的人群中，拉住自己的手，说不要被人流冲散。

    林森，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看着烟花？

    一个白色人影朝雨泽走来。

    是玉锦，他果然来找我了！这里果然是现实！

    雨泽跑过去，抱住他，眼泪流了下来。

    “兄长，你这几日去哪里了？害得我好找。”

    “凌雨泽，是我。”雨泽抬头，竟然是流云。

    “流云，玉锦他，哪里都找不…”雨泽说话颤抖，崩溃的前兆。

    流云叹口气，把雨泽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哭吧。”

    终于，他哭了出来，如初生婴儿般肆无忌惮哭泣着，哭声响彻两殿间的山谷。

    流云只是搂着他摇摇欲堕的身体。

    玉锦坟前，本是初夏开放的紫阳花，团团绣球，深深浅浅的紫。

    雨泽想起某日，在芙蓉园见到的，身着紫衫的他，和他脸上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