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八·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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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原名芸娘。”

    女鬼芸娘,江州人士,时年十六恰逢百年难遇的雪灾,天地不懂人情,妄夺人命,唯育有一子,心难舍之,故而一口怨气不散,化作怨鬼。

    傅宜宁听到她尚有一子,心下一动,“那日在妇人家中的黑影是你?那个男童便是你的孩子?”

    芸娘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是。”又述说起自傅宜宁踏入这个村子的那一刻,她就想夺了她的舍,成为傅宜宁,再回到这人间的。

    傅宜宁心中明白了些,怪不得那个孩子冲出来撞倒她,还叫她快走。

    “我…我放不下豆豆!我真的…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可他一声娘都没有叫过我!”芸娘心痛至极,泣不成声。

    “那么那个妇人和豆豆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收留他。”那日傅宜宁虽说后院跑出一个小孩子,但从未指明男女,那妇人既然一口咬定家中没有孩子,又为何知道是男孩呢,那刻开始她便起了疑。

    芸娘顿了顿,才幽幽的开口,“因为,她有愧疚!”

    傅宜宁看着芸娘突然变得狰狞的面孔,暗自计较,看来,又是一笔生死糊涂账了。

    “我并未嫁人……”芸娘自嘲的笑了一声,“我无父无母,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那年我上山采药,遇到一个公子……”她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眉间戾气不再,“可好景不长,他说要回家一趟,叫我等他。”蜜糖化作了砒霜,一日复一日,她的肚子先大了起来,十月之后生下男孩豆豆,更不凑巧的是,上天降下了大雪,万里冰封,彻骨寒冷。

    芸娘的目光变得空洞,“可是再冷又怎么冷得过人心呢…”

    大雪封路,弹尽粮绝,每个人都陷入了绝望的境地,终于,在第十三人冻成僵硬的棍子后,村民们决定…吃人肉。

    没办法,要活下去,只有牺牲别人,要活下去,只有变得麻木不仁。

    “他们说,我是个孤女,从小被大家养大的,我又不知廉耻,与人苟合生下野种……他们!他们竟然要我把我的孩子交出去!他们要吃了他啊!”回想起往事,便如万般利箭穿心,她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傅宜宁看着这个早已死去的女子,慢慢生出手去抚摸着她的头,人世何由,竟相惨烈。

    “后来,你不愿你的孩子被吃,所以,自行割肉交给他们,是吗?”她开口,替她说出那段最黑暗,最痛苦的过往。

    “是……但没关系。我不疼,因为豆豆没事,嘿,我保护了我的儿子,所以,没事……没事。”芸娘一遍遍说着没事,但其实一开始她现出真身在傅宜宁面前就是剔肉露骨,身上残破不全的样子。只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犹自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双八年华,与心仪的公子相逢,满怀春风的少女。

    “所,所以,你别恨我,我要你的身体,这样,我就能活过来,我就能回去抱我的儿子了……”芸娘看着傅宜宁,却在她温柔又悲悯的眼神中渐渐闭口。

    自嘲的笑了一声,变得有些怨毒“嘿,其实你心里顶看不上我吧,聘为妻,奔为妾,我刚才在幻境中看到了你是郡主大小姐,天家贵女,就算和父亲有不伦,但依然看不起我这样下三滥的女人吧。”

    这句话突兀响起,明白她口中讥讽之意,这便是犹如利刃扎在傅宜宁身上了,抿紧了嘴唇,听完后道:“周礼尚保存了先民‘仲春之月奔者不禁’的条例。而且,说我是天家贵女,实在太抬举了。”傅宜宁疲倦地陈述,“天家可从来不想认我这个亲戚。连我娘都弃我而去。”她的一切,她的亲人,从来只有傅玉书一人。

    “罢了,你我都是不大“守妇道”的女子,就不要互相挖苦了。”傅宜宁扶起地上的芸娘,“左右你已经死了,而我快死了,还拿人世的教条来框束自己,何苦来?”

    “我……你,你难道从来没有后悔过吗,你父亲,不也一样负了你么。”

    “从前说过不悔,无怨,如今还是这四个字,我们之间…从来不是相负的问题。就算,只有我自己还忠于我自己吧。”傅宜宁实在不想再多谈起他了,又待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是了,她吃下了毒药的。

    拭去嘴角血迹,看向女鬼芸娘,“你还没说为何非要我的身体不可呢,若是那妇人的身体不是更好?”

    芸娘摇摇头,“你年轻貌美,而她却病得快死了,要她的身体作甚?”

    傅宜宁的眼神闪烁了一阵,“难道,那些村民的病,不是你所为?”

    芸娘气得震了震衣袖,辩驳起来“关我什么事!是,他们是吃了我,但他们也放过了豆豆啊!我从没想过害别人!”

    傅宜宁有些愕然,“竟然不是你……”

    芸娘疑惑,“你为何会觉得是我,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些村民是被鬼缠上了才病的?”

    “日前。我和婆婆在溪水边救了一个道士,他醒来之后盯着我瞧,说我近日要被怨鬼缠身,给了我几张符咒。子不语,怪力乱神,本来我是不信的可今天见到了你,我才把事情都串联起来,但若说不是你残害了村民……难道他们当真是害了奇怪的病症?”

    芸娘刚想让她别想那么多,却发现自己如何都动不了,大惊失色,“怎么了,我怎么动不了!”看向一旁的傅宜宁,竟然发现她并无任何慌张之色,施施然起身,如琼花照水般的倩丽,可芸娘此刻没心情欣赏她的美,恐惧的样子就像傅宜宁才是鬼一般。

    “那位道长死活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就塞给我许许多多的符咒,我婆婆又是老人家,担心我得很,我便收下了,没成想,还真的派上用场。”刚才在扶她起身的时候顺势贴上去了,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女鬼实力不凡,硬来没有胜算,只有静待时机方可有一线生机。

    “贱人!亏我那么相信你!你简直不是人!”芸娘破口大骂。

    “嗯,毕竟你要杀我啊。虽然我也不怕死,但我答应了婆婆,要侍奉她西去那一日的,所以,对不住了。”又从布袋中拿出解药,吃了下去,刚才为了取信芸娘,她是真的吞了毒药的。

    “你……你要拿我怎么样!”芸娘是真的有些慌了。

    “不怎么样,把你交给道长而已。”

    “不!我,我要陪我儿子!姑娘你行行好,我不再要你的身子了,你让我走,我只想陪我儿子!”

    看着芸娘痛哭流涕的样子,傅宜宁叹息一声,“芸娘,我没有替你做决定的意思。我说要把你交给道长,是想让他帮忙超度你,若是不行也就罢了。”

    “一开始我是来查村民的病的,就算现在知道他们也不见得无辜,但大夫不管评判他人的是非生死。”她眉目淡然,芸娘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冤有头债有主,因为弱小却向更弱小者挥刀,这本身就让人恶心。天灾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心。”

    她牵起芸娘,走出洞穴,在离去的途中回望,犹能望到月轮如镜,镜里的婆娑树影和婀娜身影皆在渐渐变淡。那么多文人骚客喜欢望月是果然有道理的,这个视角下,月光清凉,宛如抚慰。而月光究竟只是镜里的日光,老去的日光。

    凭借着月光,她们下山倒也不费力气,待到了山下,傅宜宁去往村子的北边,那位道长曾告诉她,他暂居那里,有事尽管来访。

    轻扣门扉,月华如练,“道长,道长,你睡下了吗?”

    “我在这呢。”

    傅宜宁寻声回望,见到月下一人如俊竹般站立,眉目舒朗身穿道袍,年岁不大却真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意味。便是日前她救的那名道士。

    她向他行了一礼,歉意道,“这么晚还来叨扰,小女实在过意不去,只是我有一朋友,需要道长的援手。”

    道士看向傅宜宁一旁的女鬼,眉毛一挑,倒是十分意外,他看出这个姑娘即将阴气缠身,便给了她防身符咒,没想到她自己还能抓鬼,真是女中豪杰啊。

    他展颜笑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是你刚说的朋友是…”

    傅宜宁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的神色也渐渐凝重。

    “原来如此,竟有此等……”他叹了口气,“姑娘想让我帮忙引渡她么。”

    还不等傅宜宁开口,芸娘先大叫起来,“不!!我不走!我要留在我儿子身边!”

    他呵斥道,“胡闹!人有人途,鬼有鬼道,两者殊途,怎可乱了人间。纵你百般冤屈,留下也只会害人害己。”

    他是修仙道人,此时开口便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芸娘即刻吓的噤声,但又不甘心的红了眼眶。

    “道长,若是能消除她的怨气,在送她走就最好了。”傅宜宁看着他开口,“芸娘的怨气是横死于无人怜悯的人间,她放心不下儿子,此事追根究底,是村民的不善,是相互勾结的官僚。”

    “姑娘的意思是?”

    “让他们认错。”她看向死状凄惨的芸娘,目光坚定,像是某种火焰在她眼里跳动。“相信我,这一次,我帮你讨回公道。”

    芸娘涩然,“怎么讨回公道,你要向官府告状吗?不然他们怎么会说自己有错。”

    她摇摇头,“如今的官府也只是相互包庇,尸位素餐的地方罢了。”她本就从那里来,自然知道依靠官府,是绝无用处的。

    “那要怎么……”

    傅宜宁一笑,宛如拨云见日般的倾城日光,当真是个不世美人,“人间的官府不行,难道阴间的衙门也不行?”

    这太疯狂了,芸娘一时不知言语,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你不是疯了吧……告,告哪?”

    “我说了,之前我不信鬼神,自然不知阴曹地府何在,如今,就算机会渺茫,我也想去闯上一闯了。也不只是为了你。”

    “可…可是,要怎么去啊…”

    “那就要去问行家了。”她看向一旁同样震惊的道士。

    “姑娘你莫要开玩笑。这怎么…这也太…”

    她目光一凝,“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既然是公道,就要从人心里讨回来。”她跪下身去,“请道长为小女和芸娘指一条明路。”

    她当年看着父亲形容憔悴,为这烂透了的官场,罪名加身,有冤伸不得,有恨向谁说。人间的官场既然洗不清这冤孽。暗自咬牙,好,就让她去阴间讨个公道。

    傅宜宁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惨死的芸娘,和……她的父亲。

    当年傅玉书接到下级密报,天灾人祸,竟还有无数官僚勾结克扣赈灾物资。其中主谋便是靖国公世子,他的妹婿。仗着他的势,欺上瞒下,妄害人命!他当即进宫面圣,谁知……

    谁知皇上却叫他宽心。

    宽谁的心,如何宽心。傅玉书走出大殿,身披貂裘,却还是冷如筛糠。皇帝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故意留着这些人,故意留着他傅玉书,对疾苦的众生视而不见,为的他们的帝王心术。

    他站在寒风中大笑起来,罢了罢了,那就叫他傅玉书做个彻头彻尾十恶不赦的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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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傅大人简直是东风借箭的那只船,身上插满了箭………为他默哀三分钟。

    傅大人一辈子基本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不想害人,奈何他自己不能代表自己,他要代表一整个家族,和枝节横生的旁枝末节,还有一直想捧杀傅家满门的皇桑,傅大人真是两头不讨好,好事他做了没人想到他,坏事他没做全天下都以为是他做的………如果没有宁儿的话他早就黑化了orz,但也因为有宁儿,他才甘愿赴死,因为他待的地方水很脏很深,他不舍得傅宜宁也踏进来,哪怕他能护她平安,也护不住她的心不被污染,特别是皇家想把宁儿娶过去那样,一如宫门深似海啊………

    以及本文男二道士哥哥出场,鼓掌!!我前文有一丢丢暗示,那来玩老游戏,猜中男二身份的小可爱点番外或者点梗我写个五章以内的小故事送你~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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