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城 作者:殷墨予

    客人才走，顾成简就来了，花店开了有大半年了，顾成简却是头一次来。

    林檬正要去洗手间，见了他来，就对他说：“帮我看着店，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幸好有一珂之前备下的卫生巾，林檬心下一宽，万幸，大姨妈还没来，不过，估计，也快了。

    林檬出来时，就见顾成简背对着她站在花橱前打电话，她也没打扰他，径直走向收银台，将音乐关掉，顾成简回过头来，见到她，收了线问：“可以走了吧”

    林檬一边关电脑一边回道：“我先给小马打个电话说一声。

    打完电话，林檬一面去拿包包一面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成简看着她忙活，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她问，忽然上下打量起她来。

    林檬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再看看顾成简，他的眉头蹙起，语气无奈“林檬，你能不能穿得稍微像样一点”

    林檬闻言，不由得生气道：“我穿的怎么了哪点不像样了”

    林檬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深蓝色薄蝙蝠衫短袖，蓝色的细腿牛仔裤，脚上穿了双黑色帆布鞋，她自认为没什么不妥，她一向穿着休闲简单，加之总是外出派送，穿球鞋很舒服，她也是穿惯了，若要说真有什么不妥，那么，便是与顾成简总是西装革履的穿衣风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算了，锁门走吧”顾成简抬腕看了看时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多计较下去，扔下这句话，率先向外走去。

    林檬白了他一眼，跟着他身后出去，锁了玻璃门，又拉下卷闸门。

    月灰色的捷豹停在店门口，林檬认得，那是顾成简的车。

    他拉开副驾驶车门，林檬想起马路对面不远处有家药店，对顾成简说了声等会，就朝对面走去。

    买了两粒布洛芬缓释胶囊穿过马路回来时，顾成简已坐在驾驶座上等她，见她回来，弯腰伸手从内将副驾车门打开，林檬径直坐了进去，车落锁，顾成简看了她一眼，提示道：“安全带”

    系好安全带，车子平稳开着，顾成简开车一向很稳，林檬其实坐他车的次数并不多，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两人，更像是两条平行线，互不干扰，像最近这样的见面次数仿佛有些频繁了。

    “小姨来了”一直安静开车的顾成简忽然出声说道，他说到此，停顿了下，侧头看了眼林檬，继而又说道：“小姨在丰源市的一所重点中学教数学，姨父是丰源市的市长，她们的独子你也见过，就是我表弟陈定，小姨不知道我结婚了，她今天可能会兴师问罪，到时候，她问你话，我来回答便好”

    “哦”林檬望着前面的车流和往来的人们，漫声应道。

    “你这身打扮太普通了，我先带你去买身衣服，我小姨人很挑剔。”

    “哦”

    “你怎么了”顾成简见她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不太神，蹙眉问道。

    林檬整个身子都靠在坐背上，浑身发软，小腹和双腿都抽抽地疼，疼到反胃，直想吐。

    “有水吗”她问。

    顾成简顺手从车里出一瓶纯净水递给她，再次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林檬敷衍地回了句便从包里出一粒刚买的布洛芬胶囊，就着纯净水将药吞了下去。

    林檬自打开始来月经，便有痛经的毛病，别人都是腰腹疼，她倒腰不疼，双腿却总是跟风湿痛一样疼得没一点力气，每次痛经，都是开始两天疼的轰轰烈烈，常疼的冒冷汗，恶心反胃到吐，两天过后，便如同死而重生一般。

    早年，林檬也吃了不少中药来调理，什么当归，元胡，连带着红糖，喝到闻味都想吐的地步，却也没见好，该疼还是一样疼，后来，她不想吃药了，总是忍着，别人上课，她就请假到学生宿舍里睡觉，忍痛能力连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吃惊，这样忍着一直到她上大二，吃了次布洛芬，这种缓释药，止痛效果快的惊人，从此，林檬再也不干忍着了，每次来月经，总是要吃一颗。

    明知道像布洛芬缓释药喝多了没一点好处，可还是离不了，就像是在饮鸩止渴，如同人生，明知到头谁都难逃那一日，却还在挣扎求存，如同爱情，明知与已不相干，什么也不是，却还在期望。

    顾成简看着她脸色泛白，强忍着痛苦喝下一粒药，抬手间，他看到她在右手腕上那道深壑而拧挣的疤痕，心里突生出莫名的烦躁来，将方向盘猛地往右打，猛然停下“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

    “已经喝了止痛药，一会就好”林檬伸手揉着小腹。

    “止疼药少吃为妙，有病还是要看医生。”顾成简淡淡地说。

    “嗯”

    许是见她神不好，不想再折腾，顾成简并没有带她去买衣服，而是直接将车开到了顾家老宅。

    顾家老宅里，老爷子顾图新坐在旁边看报纸，林檬扫视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外客。

    “爸”顾成简向顾图新打了声招呼，林檬也跟着招呼，两人在另一面沙发上坐下。

    顾图新抬眼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乐乐呢”顾成简问。

    “在楼上，你小姨在教她画画。”顾图新说。

    顾成简看了眼林檬又重看向顾图新“我上去看看”

    他刚起身，乐乐脆生生的声音就欢喜地传来了“爸爸，姑姑”

    一下楼梯，乐乐就甩开那女人的手，直接朝林檬跑来，林檬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乐乐。

    “小姨”顾成简朝那女人招呼道，忽地拉起林檬的手，对那女人介绍道：“这是林檬”

    他又朝林檬介绍道：“这是小姨”

    林檬没料到顾成简会突然拉她的手，神情自若，没表现出一丝一点的尴尬来，像是习惯而为的事情，她却不习惯，想甩开，却被他紧拉着，听着他若无其事的介绍，只得装得自然些，微笑着，打招呼“小姨”

    顾成简的小姨朱雯上下打量着林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径直在沙发上坐下。

    她的态度，让林檬很尴尬。

    “乐乐”顾图新忽然喊道，放下报纸，摘掉眼镜“你去厨房看看你小徐阿姨她们饭做好了没。”

    “嗯，好的爷爷”乐乐高兴地应着，从沙发上跳下，一蹦一跳地往厨房跑去。

    顾成简拉着林檬让她坐下，一只手顺势搭着她的肩，柔声问：“你喝什么”

    他离她很近，看着她，问的深情款款的样子，林檬一时茫然起来，呆愣着与他对视着，然而，很快，她便醒悟过来，不过是在演戏，差一点，差一点，就被他骗了她暗自鄙视地在心里骂自己蠢，伸手极自然地轻拂开搭在她肩上的手，移开目光，淡淡地说：“茶吧”话一出口，才想起身上来了，不能喝茶，忙又改口道：“不用了，我什么都不想喝”

    “怎么了肚子还在疼”顾成简闻言，蹙眉问道。

    林檬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问小姨喝什么”

    “小姨当然是喝咖啡，毫无疑问”他笑道，转身对朱雯说：“我去煮咖啡”

    顾成简一离开，客厅里就只剩下林檬、顾图新和朱雯三人了。

    三人各坐在不同的沙发一角，朱雯直接大胆地打量着林檬，林檬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范围，顾图新端着茶碗喝着茶，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奇怪。

    这时，顾图新率先打破沉默，开口唤了声“檬檬”

    “爸”林檬应道。

    “你这是头次见你小姨吧”顾图新问。

    林檬看了朱雯一眼，点头回道：“是”

    “别看你小姨是市长夫人，但却没什么架子，人很好，尤其是对小辈”顾图新说着，又朝朱雯开玩笑“我说小妹呀，虽说是头次见外甥媳妇，目光也用不着这么热情，别把小辈给吓着了”

    朱雯闻言一笑，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说：“我可不是好奇嘛成简这孩子一声不吭地就给我找了个外甥媳妇，我这个做小姨的，能不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抢走了我宝呗外甥的心吗”

    “你还不信你外甥的眼光眼光高着呢，错不了”顾图新笑道。

    林檬在一旁听着，她很感激顾图新给她解围，她看向朱雯，朱雯亦看向她，这次，是笑着的，目光柔和许多，她忽然朝林檬问道：“檬檬是吧你是乐乐以前的姑姑对吧多大了”

    “我今年25虚岁26了。”林檬回道。

    “25岁比成简小6岁。”

    正说着，顾成简端着个托盘过来了，在朱雯面前放了杯咖啡，又走向林檬，将一杯白开水递向她“喝点热水”

    林檬没想到他会这么体贴，应该说对她这么体贴，心里竟有些激动，她接过白开水，喝了口，压下那些往外涨的不该有的情绪。

    顾成简端着咖啡在她旁边坐下，他刚落座，对面，朱雯兴师问罪的声音就传来了“成简，你倒是跟我好好说说，怎么就突然不声不吭地结了婚你闷不声地结了婚，我却到处帮你心算是自作多情了巴巴地跑去跟人家李副书记千金说媒，人家李小姐也同意相亲，如今好了，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解释说我那外甥其实早就结了婚还没让我这做小姨的知道”

    顾成简姿态肆意地抿了口咖啡，将咖啡放回茶几上，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小姨可是教师，文化人，最擅长的就是圆话了”

    “去我可是教数学，不是教语文的，最不擅长的就是自圆其说”朱雯白了他一眼说道。

    “小姨太谦虚了教数学的那逻辑思维都非比寻常，圆话的理论就更不在话下了”

    “你就会跟我耍嘴皮子你不单瞒着我，怕是，连你妈你都没透露吧不然，她早打越洋电话问我了”

    “我妈那边，我确实没告诉，我又没摆酒席，没必要让她从澳洲飞回来，小姨，你她先别告诉她，等有时间了，我自己亲自跟她说。”

    “瞧瞧这都什么事你倒是跟我说说，既然结了婚，为什么不摆酒席”

    “工作太忙了，一时没顾上办酒席，反正都拿了证，时间久了，我们也就没把办酒的事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大喜的事怎么能不办酒席檬檬你呢你也不把办酒的事放在心上”

    她忽然把话锋转向林檬，林檬一时被问住了，怔愣了一下，正欲回话，顾成简却将话重接了回去说：“她什么都听我的”

    “不行大喜事，怎么着也得补办一个吧我回去后找人给排个黄道吉日，把酒席给办一办。”

    “不用那么麻烦，小姨，补办酒席的事不急，我们会看着办的，小姨你就别替我们心了

    ”

    朱雯本来很热心地要办此事，在她看来，结婚是件大事，酒席不但要办，还要办得排场，顾成简一句不急，自会看着办的话，让她忽然就起了疑心，她望着顾成简，又望了望一直不出声，安静的林檬及顾图新，再将前后话一联想，竟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dd>